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盛世天庭》: 少年罗玉》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碑人》: 躲避和遇见。
第一章 躲避和遇见
我不知道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
似乎是从他休学的时候。不,后来他又复学了,复学以后又退学了。这个历程经历了三年,所以这里的故事跟这个时间节点没有多少关系。那这里的故事应该算是从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开始的。
在此之前,他呆在云南四月的春天里,万物都在重新发芽成长。清新的萌绿点染着山川平地,被造物主重新放置出来的太阳烤炙着湛蓝的天空,偶尔淡薄的云层像是被炽晒的光线穿透然后蒸腾。
在如此美丽的春天里,他却在经历着冬天的严寒和秋天的枯萎萧瑟。
年过半百的家父从外面忙完农活回家,当时他正在低着头削土豆。他强制自己的大脑产生并蔓延着关于今晚该做什么菜的思绪,但是他发现他做不到。他的大脑充满着惆怅。
他的大脑充满着惆怅,那惆怅很模糊,迷糊到没有理由,没有起点,甚至模糊到产生空洞。
他揣在裤袋里的手机机械的单曲循环的播放着一首歌。
他低着头,机械的削着土豆,用菜刀削着土豆。
家父放下锄头走进里屋洗手,洗完手把自己枯瘦的年迈的躯体放置在沙发上,随意拿起一本关于养殖的书翻看着。偶尔,他会发出几声很重的叹息。
他极害怕听到的那种叹息。
那些叹息隔着空屋子从那头传进他的耳朵时,他脑海里的空洞彻底吞噬完他的模糊的惆怅,他呆滞和颤抖。
以前他会呆滞很长时间,几个月的习以为常之后,他听到他们叹息之后的呆滞缩短到十秒钟之内。
今天更短,大概五六秒钟,因为菜刀在他手上划开了口子。
一开始,他以为家父的叹息只来自于恨铁不成钢。日子久了,他觉得那叹息里融入了各种各样的烦恼,愁苦,无奈,总之是一切要击垮这个老农夫心灵的东西。
手被割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清醒过来,他开始慢慢试图理清今晚该做什么菜的思路,他不想再执迷于削土豆这种机械的动作,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削出很多个土豆堆在木桌上。这堆土豆强制性的提醒他应该停止这种机械运动了。
今晚该做什么菜,他才想要考量这个他认为对此刻现状很重要的问题的时候,母亲劳动回来了。她沾满粘土,回家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叹息,而是坐下脱下他穿剩下的鞋子,抖出里面的泥土沙子,然后继续穿好。
然后她又发出和父亲一样的叹息,她靠着墙角闭着眼睛。
这声叹息让他的手直接握住被炉灶里的火苗烧烤得发红的铁锅的手柄,,他更清醒了,因为一阵巨辣疼痛从他的手掌快速冲击到他的每一个神经末端。他蹲在炉灶旁,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腕,他麻木的痛着。
“削这么多洋芋是不是要喂猪?“母亲眯了一会就走进厨房,大概因为是想到即使他在厨房也是无法做出一顿完整的晚餐的缘故吧。虽然他的手上的辣痛的感觉像火燎一样燃烧着他,他也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和失落,也许更多的是一种看不顺眼。
这种看不顺眼从根本上大概来自一个现实,一个曾经无比优异的大学生,现在整天蜷缩在家里,甚至都不敢迈出家门,害怕家里突然来客人。可是父母毕竟都要出门劳动,家里也总会来客人。
到了这个年纪的父母,一般都喜欢在别人面前委婉的称赞自己的孩子很孝顺,买了车,买了房,成了家,生了娃,自己当上了爷爷奶奶,家庭幸福美满。他听到他们在他父母面前说这些的时候他是无比失落的,想必他的父母更是无比失落的。
可是他还瞒着所有人更多的事。
有时候,他想,他要一辈子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他们现在无比迫切的想着他离开,因为似乎这关系着他们的面子,在农村也要的一种脸面,一种可以称为尊严的东西。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勇气离开,大概是因为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出去只能靠走路。他曾经也有想过背着自己的背包沿着夕阳的地方一直走着,一直走着。
有时候,他想跳下山崖,他看见崖底悬挂着一道狭隘的瀑布。
“怎么了?“她问,声音中没有他想的那种嘲讽和失落。
他已经习惯不怎么跟父母说话,这次他想说,可是当他打算开口时候,他又觉得张不开嘴,像是嘴唇很重,像是自己有无形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或者更多的时候他觉得他跟他们说话更容易爆发失落的情绪,甚至是烦躁和争吵。所以他们彼此间鲜有交谈,他跟他们无话可说,他们之间似乎也无话可说。
就是这样,所以他觉得他家很安静,安静的地方容易荒芜,他觉得自己已经荒芜。
他捂着手跑到外面的水龙头上冲着冷水,很快手掌上浮起一些白色的褶皱和水泡,他觉得更痛了。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
然后他走过他们中间,上楼趴在床上,关了灯,把手捂在胸口。他喜欢被黑暗包裹的环境,你可以不用去看见任何人,也许他们也看不到你。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疼痛难以入眠。
后来他带着火燎的痛觉机械的休眠了,休眠中他觉得自己是在正被接受烫烧的苛刑。
有个人叫醒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昏暗的灯光已然足够刺眼。梦幻的痛觉慢慢消逝了,现实的痛觉重新燃烧上身体。
床边的木凳上放着一只碗,饭菜里没有他今晚削的土豆。他看着那只碗,他看着那饭菜。
楼下隐约的传来说话的声音,因为家父对家母不会说那么久那么轻的话,所以是来了村里人或村外人了。
之所以说是村里人,因为他家坐落于小山坡上,没有邻居。说是家父的朋友吧,朋友二字于这个村庄的农民来说又过于太虚华和文涩,没有人向别人介绍人的时候会说这个是他朋友谁谁谁。要说是亲戚吧,家父成家立室之后,似乎少有跟那边亲戚的说话或是探访。总之,他们很少去奶奶家。
奶奶老了,但依旧是一个人住着。
他觉得他也是一个人,他觉得他的心已经飞到不曾到达过的远方,只是身体还困在这个地方。然后这个地方的人们都在看着他的挣扎和逃脱,他们笑着,他们感叹着,因为他们用不着挣扎和逃脱。他们也乐于消遣于别人的挣扎和逃脱。
村庄的夜晚很安静,随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村里人与家父的交谈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他很认真的听着,因为他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及他,一个躲避在农村里不敢出去闯荡的读书很厉害的大学生。他害怕他们的提及,他害怕父母实话实说,他害怕他的颜面扫地,那会击溃他的自尊,甚至让他厌世,痛哭。他耳朵贴着墙板听着他们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很庆幸他们并没有提及他。
村里人离开了,他很满意的端起饭碗吃饭,他张开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事实,似乎他的嘴唇很重,打开嘴唇感觉都要耗费点气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没人会给他打电话,他也害怕电话那头传来别人的熟悉的声音。就算是微信发来的语音,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不知所措。一个女孩发语音给他问他在干嘛,他就会窃喜她应该是喜欢他。他一个人喜着,瞅着,哭着,站着,卧着,侧着,弯着,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呆着,这个世界是由冰凉和生锈的器械组成的牢笼,它沉在一个深渊的底端,那里呼吸困难,那里昏天暗地。
他好像梦见了生锈的器械组成的牢笼,也梦见了深渊,一望无际的昏暗,梦中他呼吸困难,梦中他飘飘然。
快到深夜了,昆明初春的深夜也是冷风寒气逼人的,他觉得自己从迷茫模糊中挣扎起来了,开始有点清醒。他决定出去走走,农村人这个季节睡得很早,他不必担心会在大半夜遇到等着嘲讽他的他们。
穿过乡村的这条马路通往一个落后的农业小镇,是的,他第一次从县一级的城镇回来的时候就明白原来它是落后的,而且是落后很久的。它真正的名字是七星镇,也算是官方的专业的名字,或者说是比较严谨和规范的教科书式的称呼,但附近的农民都是叫少一颗星的。近一点的农民叫它六星,稍远一点的叫它五星,再远一点的“偏僻”的苗族农民是叫它四星的。至于有没有三星两星的,他没去研究过,从小也就觉得研究这些还不如道听途说来的方便和真实。
现在,他顶着寒风踩着这条破旧的沥青路走着,他觉得寒冷的环境容易让人清醒。但是一个人如果过于清醒,他就会痛苦,至少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又是喜欢悲观和痛苦的,他总感到生命中充斥着悲观的旋律,似乎是从悲伤慢慢升华到豪壮,只属于自己的豪壮,那真是段美妙的旋律。比如岳飞的风波亭,射雕中成吉思汗临终前的感慨,荆轲的刺秦,还有兰小龙笔下川军团一次接一次的败阵,孔明的五丈原等等悲伤又豪壮的场景所配置的背景音乐。是的,他就活在这样的自己的悲伤而豪壮的世界里。
是的,他就是这样自己骗自己的。
他悲伤而豪壮的在月光下走着。
以前半夜走这条路走着走着也会感到困乏,然后就回家去睡觉。有时候他也想躺在路边看着深邃的夜空就此入睡,但他害怕一觉醒来
已经天亮,然后被那些村民发现,他们又要开始用奇怪和讥讽的眼神看着他。所以他没睡路边。
今晚他想走得再远些,一者因为已经睡过不太困乏,二者大概自己已经悲伤邋遢过度不害怕任何事物了。是的,他不再害怕深夜,不再害怕穿梭于村庄和荒山之间铺展在暗夜里的马路,不再害怕四月清明里的夜风和半夜长鸣的寒耗子。除了熟人,现在的他无所畏惧,他想。
现在,他顶着寒风踩着这条破旧的沥青路走着,他觉得寒冷的环境容易让人清醒。但他认为人若是太清醒往往都是越痛苦的,所以现在他很痛苦。但他又是喜欢寒冷环境的,那种清冷的风,冷湿的雨,寒凌的雪,放佛能吹走他内心的自以为的肮脏的东西,淋洗他的心脏和灵魂,冰缔他的欲望和不符现实的悲歌豪情。所以,他是个害怕痛苦又喜欢寒冷的自他矛盾的悲观的空想主义者。
现在他走着。
兰小龙说,自由的味道很硬,带着柏油和轮胎的味道,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不自由,他身不由己,但他还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所以他沿着路走着。
他没有研究过路的终点通常都是哪些地方,但就他走过的比较正式的可以通车的马路而言,他从没有到达过它的起点和终点,他也不知道它的两个极点位于哪个方向的远方。他们大部分人,只不过是在中途而已。
小时候以为路的终点是大城市,起点是小山村。长大以后发现,原来通往大城市的路又通往其他远方,原来小山村的路也是密密麻麻,通往各家的土地里,外面的山村里,后来,小山村的漫山遍野也就都成了路。
所谓路,只是串联起小山村和大城市而已,中途承载着过客离开和回来的迁移现象的工具。
现在,脚下的路通往那个连名字都模糊的落后的•垂败的小镇,从他脚下沿着路到达小镇的距离大概是七公里。这个距离铺叠在松树林间,蜿蜒在山岭面,熟麦田边。现在,这个距离被云贵高原上清冷的四月寒夜笼罩着。
他无力而又有力的走着,自由而又不自由的离开着,顶着寒风而又在内心燃起悲壮豪情的欺骗着。
他终于来到七星,这花费了他很长时间,他终于觉得有点累有点困。这个连路灯都不开的小镇,砖房在寒夜中拥挤地向夜空机械的生长着,偶尔一只野猫从屋顶越过,从他的角度看,像是要跃起捕捉寒星。
渐渐的他已经很疲惫了,他想找一家旅社睡上一觉,但是周围没有任何街角有丝毫的光线。
他拖着疲惫的躯壳向街尾走去。
街尾拐角处,歪歪斜斜的两个发红的字体渐渐进入他模糊的双眼,”网吧“。
他走进这家破旧的网吧,光线很昏暗。中年男子把腿伸展在沙发上扭着身子别扭地敲着键盘,他嘴里咬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丝毫不顾及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自然也没有顾及到站在柜台面前的他。
面对陌生人,他现在挺得笔直。因为他想他上过大学,接受过这些陌生人没有过的教育,他去过这些陌生人没去过的繁华的大城市。所以现在他笔直的站着,因为他于他而言,他应该是骄傲的。但他依旧不理睬他,他的心潮开始退却了。
最后他不耐烦的瞅了他一眼,他递给他身份证和十块钱。“帮我充值十元钱。谢谢。”他尽量表达得文明一些,因为大部分深夜泡在网吧里了大部分都是街头混混。他跟他们是有差距的,他是文明的,道德的,正直的,他这样扶正自己。他想,他也该在精神世界这样扶正自己。
他厌倦地用一只手帮他刷了身份证,还给他的时候他没接住,它掉在了柜台前面。他弯腰下去拾掇,头磕到了柜台的角落。然后他暂时放弃拾掇它,伸手去摸自己脑袋被磕碰到的部位,他的被烫伤的手突然又灼痛起来了。他暂时凌乱了,他开始不知所措,他蹲在那里足足不知所措了几十秒钟。
他不该在此刻感叹命运的不公和生活的刻意捉弄,他努力,努力不去惆怅。
他拾掇起身份证,起身的时候已经感觉头晕目眩了。他发现老板丝毫没有理会这一切,他继续咬着快烧尽的烟眼睛瞪着屏幕双手敲击着键盘。
但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当他离开柜台去找电脑时候,他刹那间被定格了。
那是个素颜但绝对美丽的女孩,她看着他,透过架在她小小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她那样的看着他,他都感到是她在发呆而不是他在呆滞。
他就那么杵在那里,不是不知所措,是呆滞,是一种全身心的并着灵魂的引力。
她很自然的转向她的屏幕,屏幕交错的暗光投影在她的脸庞,但也无法阻止她散发出的自然的随心的美丽。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但显得正好适应了她的美丽。在清冷的夜里,她看起来有点疲惫。他从内心深处渐渐涌出的是丝丝心疼和想去呵护。
渐渐的•,他缓过神来。那双美丽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仿佛感受的是温暖的波浪涌向困睡在洼滩里的自己。
他觉得她很亲切,就在他的身旁,他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
他感觉自己很轻,像是要飘起来浮在半空中。他努力把自己往下沉,然后努力稳定在地面。他感到自己是摇摆着的,他鼓足了并不存在的勇气坐在她的对面。他们之间隔了两台电脑,两堆凌乱的线路。自然也隔了两副长得差不多的黑框大眼镜。。
空气很凝静,他开始试着歪过头颅去瞄她。她疲惫的看着电脑,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偷窥。他的偷窥次数也逐渐增多了,每次偷窥的时间也加长了。他欲望很强烈,那种想仔细看着她的美丽的欲望,他不觉得羞愧和内疚。他觉得自己逐渐光明正大,他没有带着那些街头混混那种对陌生女孩的非分之想,他就是想看,想看她的美丽。他扶正自己的人格,因为只有纯净的人格才有资格审视她的美丽。他若带着丝毫不净的心来面对对面的她,他都会觉得很残忍,那是在亵渎她的美丽与光芒。
他们第一次相遇了,她看着在柜台面前狼狈不堪的他的时候,那种宁静而深邃的目光,是他二十四年人生之中最让他动容的瞬间。他说不清楚她的目光中具体透射着什么,他只觉得那目光美丽,善良,温暖。
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点击着鼠标,他尽量去听她的声音,她点击鼠标的声音,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甚至努力去听她的呼吸声。
夜开始深沉,他原本泛起的疲惫和困意因为与这个美丽女孩的相遇早已经消逝,他变得细心,尽量温柔,尽力精神升华,来更好得配合这场相遇。
夜已经深沉,她看起来越来越疲惫,她的额头泛着些许的痘印和油光。渐渐的,她开始偶尔咳嗽,他很担忧的看过去,但是他没勇气开口问她是不是感冒了或者劝她早点回家。他已经安静了几个小时,他已经在心里感谢和为她担忧了几个小时。但他实在张不开口,他的精神世界的力量表现到现实之中的时候,通常都是大打折扣的,甚至是零输出的。他的精神世界,像是高原上的一池清泉,它顺着现实的地势流淌和分支,不断被污染和侵蚀,与浊流汇聚,到达彼岸的滩涂时形成了一滩死寂。
她咳嗽加剧了,而他依旧在精神世界中为她担忧,也依旧在现实中死寂。外面的天,渐渐的亮了起来。
她起身,挪开座椅向外面走去,他抬头看着她,期许着又害怕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他,他向来都是现实世界中的自卑者。
她没有再看向他,她径直向外面走去。他涌出心里的竟是一丝伤感和遗憾,但他很快鼓足勇气也随她走出了这间沉浊的网吧。
她低头顺着街头走着,双手插在牛仔裤袋中,她的背影在微亮的街景中显得很孤独,但确是美丽和飘逸的。
他隔着距离跟着她,如果放任她离开他的视野,他想他会难过很久的。
她突然站住了,她回首,他只能选择避开她可能是投向他的目光,尽管那是他期许的。但他依旧自卑的选择回避。他觉得很自然很成功的回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佯装路人,朝着她的旁边慢慢的靠近,想像一个过客,匆忙离开她的世界。但他精神上不是这样想的。
现实世界中,他很自然的抬头看了她一样,他再次被扯回到精神世界的深渊之中。他觉得自己现实世界跟精神世界已经分离了很久。
他佯装以过客的姿态看了她一眼,他再次被痴迷了。
她看着街尾远方的山头,那是东方。他转头看向她看的方向。现在,山头慢慢的被映红,山头的云层铺展在天边,也是红彤彤的。单独看这番静止的景象,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日出还是日落。就像从大学休学离开的他站在校园外的第一个路口,迷茫让他看不清自己,他想他是出去闯荡的浪子,或应该是浪子回头的学子。
日出了,天空越来越清澈,大地的轮廓和伤疤也越来越清晰。
他们一起看了日出,站在这伤痕累累的破旧的街头。
“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去吧,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里,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相伴。“
破旧街道旁的楼顶上,一个学生在激动的朗诵着这首诗,普希金的《囚徒》。
戴眼镜的美丽女孩静静的听着这朗朗的读书声,然后她开始也轻声地跟着默诵起来。
“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去吧,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里,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相伴。“
他深深的凝望着她。
已经有起早的人来到街道上摆摊或是借道,那些人笑着跟旁边的人嘀咕着,像是看剧像是看热闹,然后又开始整理自己的摊位或是提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走向自己的田间地头或是建筑物。
那刻让他更加心疼她,他多想就站在她的身旁,跟她一起面对这些庸人庸俗的眼光。但他看见她放佛有很耀眼的光芒,那些庸俗的目光早已被她的光芒刺穿,瓦解,粉碎。
这个小地方除了学校之外,很难听到有人会用普通话交流,更不用说一个人在街头背诵着诗歌。对当地人来说,算是稀奇的热闹了,也是他们车余饭后的谈资了。
她不像是本地人,她文雅和气质显然跟本地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本地的一切似乎要湮灭她的文雅和气质。
世界就是如此的局限,平庸的人们就是如此的狭隘,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并以为这就是全世界的样子。他们拒绝新的世界,因为他们习惯了不做改变,习惯了他们现在的样子。因此,世界就是如此的无情,新鲜的美丽的事物刚被缔造出来就被成千上万的庸俗者污浊,泯灭。
他看着她,看着她散发着的美丽,光芒,还有此刻的坚强。
但从小他就有种伤心的经历,美好温暖的东西,往往是短暂的,愁苦烦恼放佛才会是人一辈子的东西。
他的心开始转为疼痛。
她依旧看着那东升的旭日,初升的旭日映染着这破败的小镇。
一辆沾满灰尘的面包车疾驰进入,这温曦的画面被打破了。
面包车从她身边飞过,,放佛丝毫没看到站在路边。。而她,依旧眺望着远山的旭日,不予理会这闯入的机械工具。
车在她前面几米的地方毛毛躁躁的刹住,,车门打开了。下来了一个随意而有点偏向于邋遢的中年男人,他咬着燃烧的烟,架着一副墨镜,他头发很凌乱。尽管架着墨镜,也一眼看出他刚睡醒,不曾洗脸,穿着拖鞋踩着油门就来了。
他向她走去,她依旧看着远方的旭日。现在,它开始有些刺眼。
他的心也开始悬起,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想冲过去,,挡在她的面前,挡住那个向她靠近的丑陋的东西。但现实中,他并没有那么做,他的心开始发急,开始痛。
男的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她没有理会,继续看着开始刺眼的太阳。男的突然冷笑了一声,不屑又显得极度厌倦。他开始扯着她的手往车的方向拽,她没有反抗,她的低下头任凭自己的手臂被恶魔残忍的拽着,机械地跟在他身后去向那台肮脏的面包车。
男人把她推搡上车。
他发急而心痛的看着。被推搡上车后,她转向他,看着他,隔着满是灰尘的车窗玻璃。
他不再沉默,,刚刚的一幕不断摧残着他的精神世界的支柱,像是一柄带着血腥的斧头砍向那根支柱。它开始不断坍塌,他的世界在沉陷,他的精神力量在坍塌。唯有爆发,唯有焕然一新的力量重新席卷,他才能觉得自己活着,并会去战斗。
爆发吧,已经习惯堕落的人们,唯有焕然一新的精神力量重新席卷过这世界,你才能追逐到自己向往的美丽。
他大步走向她,走向那台肮脏的正在发动着的锁住美丽的面包车。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她开始贴近车窗,她开始用手拍打车窗,她开始流泪,她开始哭泣。
一步之遥。
当他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时候,那台肮脏的车突然很快的起步很快的离开。
车朝着街尾的方向驶去。
他随车追逐而去。
他茫然的站在街尾,一切来得太快,,也消失得太快。
阳光已经很刺眼。
徒劳的爆发和追逐,让他的精神世界彻底沦陷,他赶到呼吸困难,他感到很惆怅,他感到很是负重。
他站在破败的街上,站了很久,,空白了很久。
感觉过了很久,他无力的回到那家网吧。老板保持着他玩游戏时候的姿势幸苦入睡,从门口投射进来的阳光刺着他的脸,他睡得更加幸苦了。
他慢慢的走向她坐过的那个位置,,阳光从她坐过的地方的对面墙上的窗户里洒进来,阳光撒满他们两个曾坐过的位置。
他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曾用过的东西,,电脑屏幕,鼠标,键盘,他害怕自己看得太用力,会看丢了什么东西。
有一刻,他觉得她坐在他的对面,他们在阳光里,,他们相互看着。
他看见键盘下压了一张纸条。
他轻轻的抽出纸条,他轻轻的打开。
“他跟我有一样的眼镜,也有一样的眼睛。”
阳光铺满薄薄的纸片,阳光映射着那些字,还有字后面那个三个弯弯构成的笑脸。
笑脸笑得很美,在阳光里。
他们就此相遇,他们就此分离。
嗨,那个美丽的女孩,你跟他有一样的眼镜,也有一样的眼睛,笑脸。
无声哭泣。
那是他落魄人生之中一息尚存的美丽,我们都希望他能积极的充满正能量的去追逐这份美丽,从而能改变一下他的人生道路。
第二章 乞讨者
我们都希望这他能为了生活中这偶然遇到的美丽,以及这美丽不幸的遭遇而去做些事情,去改变自己,去追逐和保护这份美丽。
然后这个人却只是等待,等待那个美丽女孩的再度出现。那是一种无力的冷漠的等待,只是他未意识到而已。他甚至还高傲的认定自己的等待是真诚的,充满纯洁和善良的。他永远什么都不想做而只是等待命运的馈赠。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
以后的每天早上,他都会站在街尾等她。
从家到七星小镇的距离很远,而他又是个从小只会读书甚至到现在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固执的人,他只能起得很早,然后一路跑步过来。穿越麦田,穿越松林,穿越田埂的脚步,让他觉得暗淡的生活似乎在萌发希望。
可他依旧没有等到她。
每天他无力的回家,当走到自家的小村庄的时候,那些过路的村里人依旧用看热闹的眼光看着他。因为最近,不知道是谁传开了他这个大学生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家种地的笑话,,所以他们很乐意看这样的笑话,看这样的热闹。
他想大概是父亲传出来的,他经常在别人面前自黑,说自己的儿子是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马上要回家种地了。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他,逼他产生羞愧,刺激他。但是他父亲错了,他越是刺激,他儿子只是越会感到无情和冷漠。他该做什么呢,什么事是他该做的事?他没考虑清楚,所以还赖在你们的土地上。
村里人开始讥笑他了,他低着头走过,他不跟他们说话,他跟心里的她在说话。她仿佛在跟他说:“别怕,会好的。“当他害怕,他就拿出那张纸条,看着那句可爱的话。
”他跟我有一样的眼镜,也有一样的眼睛。笑脸”
他每天五点起床,壮怀激烈地,满怀希望的奔跑着,追逐着。然后每天都失望地惆怅地回到自己的小山村,走过村里人的冷眼旁观,然后走进父母叹息和责骂声的世界。他自以为自己是在改变着,为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单纯而充满正能量的改变着,他乐于在这样的自以为中度日。只是他不明白,渐渐的,他只是在混日子罢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女孩,不该只是给他带来仅此的力量而已。而渐渐的,这仅此的力量也快被消磨殆尽。
“都几点了?不做饭?农活也不干!看看村里那些比你小多少岁的小孩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帮着家里面干活。出人怎么出你这种没有良心的人!书白读了!人白长这么大了!”
他们越是骂他,他越就是固执的不去做饭,不去干活。他拿着兰小龙的《他的团长他的团》,上楼,然后躲在被窝里抱着书哭泣。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出现。
每天来回十多公里的奔波似乎渐渐让他不再那么惆怅和害怕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的人生还有过一次类似的奔波。
那是他念高二的时候,那时候的他经常都是考全校第一,那是他日夜努力的结果,哪怕是假期的时候。
高二的暑假,有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试题。枕头边的手机传来一个叫张小曼的女同学的简讯。他们假期的时候经常用手机来交流试题,那时候的手机都是按键的,数学特殊符号没有那么多。但他们彼此都乐于按着那些按键拼写或是组成那些数学符号。
“明天五点钟,我们一起起床,然后一起跑步,晨读。By静。”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陈凯静住在县城,他住在山村,他们距离二十多公里。
那夜他幸福入眠,手机设置满了闹铃,从四点五十分开始,每隔一分钟设置一个。他把手机放在房间外面的沙发上,临睡前,他远远的看着它,幸福的笑着,像是守护,像是拥抱。
从此以后的暑假,他每天五点钟起床,背上昨晚整理好的书包,穿过家门前的松树林,穿过田间地头,沿着山坡绊着野草上的露水奔跑向那河谷,然后沿着河流的方向奔跑到河谷的断崖。在瀑布前大声豪放的阅读,读语文,读历史,读政治。
于是,村里人又看上热闹了,就像他们现在看他这个大学生回家种地一样的热闹。他们在他跑过的地方抽着烟笑着,乐着。不久,还连累家里人被议论。尽管高中时候的他深得父母的器重,他们还是厉声指责他做个正常人,不要像个疯子一样,不稳重,不踏实。
可他是幸福的,那是他跟女孩子的第一个约定。
“明天五点钟,我们一起起床,然后一起跑步,晨读。By静。“
现在。
”他跟我有一样的眼镜,也有一样的眼睛。笑脸。”
这也是约定,跟她的约定,现在最重要的约定,所以他努力的等着她。
一个月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出现。但他依旧的奔跑和等待。
他依旧生活在村里人,亲人还有家里人的冷嘲热讽和叹息之中,他不下地劳动,那是他无声的抗争:他不是农民,他是知识分子,是有梦想有远方的追梦赤子!可这终究是徒劳的,这种抗争苍白无力,这种抗争带着很浓重的自欺色彩。
他退学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一直欺骗着他们。
他一直在欺骗着他们,村里人,亲人,还有他那年迈的父母。
他也一直在欺骗着自己。
一一年他从小山村出省来到广州求学,一开始他是极度痴情于这片美丽的校园的。但所谓的人世间的痴情或是喜欢,原来都是由条件来决定的。他是极度自卑的,他在学校食堂做工,他逃课去兼职,挣钱养活自己已经成了他的世界中比学业更重要的事情。但缺乏社会经验的他,刚走出校园去兼职就被骗。
后来他从自卑发展到自暴自弃,他经常一个人深夜大醉,他不去上课,不跟同学说话,他沉默,他堕落,他随意的活着。秋分之落叶,随流之浪子。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出去自力更生,出去看看这世界现实的样子。
休学临行前,他骄傲得告诉所有人,他将要剑指漠北,马踏中原,他必定能做一番大事业凯旋归来。那是他第一次骗别人,第一次骗自己。没想到,他第一次欺骗自己,也就真的把自己欺骗到连自己相信了。
其实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只有六十多块钱。
离开学校,走到学校外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就已经泪流满面。随便搭上一辆公车,哭过全程,下车后迷茫,失重,眩晕,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不知道天黑以后何处栖息。
然后他拖着行李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夜,然后身心俱疲的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大雨瓢泼,那一刻,已经很是绝望,甚至想到了去死。
他在雨中挣扎着站起来,他仰天长啸,他愤怒,他恨,他自嘲,他哭泣。人生啊,他的一生中没有坚强,只有对你的幻想。人生啊,他的一生没有灯光,只有不能实现的梦想。
兰小龙说,有人不想活,但没人不怕死。
尽管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行尸走肉,漫无目的的活着,可他终究是害怕死亡的。在这个世界上,若是只为自己活着,若是只为自己死亡,那他只能是这个现实世界里一个枯燥的器具,甚至是一具腐尸。
他只能进工厂里打工,做那些年纪大的农民工做的体力活,手工活。夜里住在乱七八糟肮脏的宿舍里,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着入睡。刚到这家工厂的时候,已经花光了那几十块钱,晚上睡在木床板上只能任由眼泪放肆的流淌过整张面庞。
坚持住吧,年轻人,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你随心所欲的•过的前一天,也许后一天命运就会把你抛进肮脏的沼泽地。谁让你只想着安安逸逸的度日,而不去给自己前进的方向哪怕是明天要走的路探探道呢。
坚持住吧,年轻人,哭完就去上班,就去攒钱,然后先买一套铺盖,先让自己能睡下。这是人类最基本最简单的需求了吧,可是这样的大学生竟然都无法满足。
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支撑着他挺过去的信念只有一个:挣到钱他就去别的地方,去更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叫做外面的世界的地方。
家里人因为休学这件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他打给他们的每一次电话都是被拒绝的。他知道,他已经让他们伤透了心,而休学时候他又假装极度自负的跟他们说到外面的世界去,那是大志向,那是大梦想,他说他们永远不会理解。
他骗了他们,之所以休学,很大原因他认为是穷,穷到自卑,在新时代的大学校园里,他竟然吃不饱饭,穷到抬不起头。哈哈,我们也被他欺骗了,他才不是穷,他是懒散,他是没有节制,他是自甘堕落。对面外面的世界,他从来不知道争取,只知道向远方的老家索取,他心安理得的认定这是家里人该为他支付和买单的。新时代,一个大学生吃不上饭,最大的问题肯定是他自身的问题,这是个在灵魂和精神世界都极度落魄不堪的人类,他外表是大学生,他本质就是一个真正的年轻的四肢健全的乞讨者。
抬不起头,是他人生致命的缺陷。这种表面是面子文化的东西,在他的精神世界被塑造成懦弱,堕落,乃至是不良和放荡,当他在精神世界里已经抬不起头了的时候。他在现在世界已经自卑到要弯腰低头到别人连他的脸都看不见。
他抬不起头,所以他很自卑。
无论在学校,无论在外面的大街小巷,在故乡,在现在的工厂里,他鲜有朋友,因为学校的同学阔气,大街小巷的人生活稳实,故乡的人住在自己的土地,工厂里的人眼睛里只有挣钱这件事。这些他都没有,所以他抬不起头,也就自卑了。
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下去啦,他吃不了农民工挣钱的劳苦,他只能暂回老家缓和躲避一下现实社会的残酷。我们可想而知,他的不能吃苦很大程度上是一直标榜着自己的大学生的身份,是有梦想,有理想的有为青年,所以他偏执的自以为是的告诉世界,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回家躲避残酷的世界。他给自己找由头,说是自己要考公务员才回家的,因为要备考。然后他备考公务员这件事也如约传了出去。村里人不再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不再议论他,甚至也不主动跟他打招呼了,这倒也省却了暂时的烦恼。但这毕竟是一个谎言,对父母,对亲戚,对全世界人的谎言。虽然他一直骗自己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他已经说谎说得自己都相信了。他装作真的是在备考,每天在家只是做饭,吃饭,躲在房间里看书,在田间地头放牛放羊。
他只是不明白,他的一切谎言,他的为她的早起,奔跑和等待,他的休学,他的农民工的生活,他的回家躲避,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乞讨。他是个乞讨者,一个真正的年轻的四肢健全的乞讨者。向枯萎的人生的乞讨,向老天爷的乞讨,向故乡的土地和情怀的乞讨。
是的他是可悲者,也是可悲的乞讨者。乞讨者只是讨钱讨食还不能算是可悲,什么都乞讨的才是真正的可悲。
他休学又复学,又退学的让我们听得都很纠结的故事以后我们慢慢说。我们现在重点说说这个乞讨者休学打工一段时间逃回到故乡的事。我们已经很详细的说了他回乡的一些生活窘况,什么不敢见村里人啊,白天不敢出门啊,跟父母无声的叹息交织啊等等,还有一些他故乡的情况,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于他偶遇那个女孩的故事。
话说自打他很聪明的把自己要考公务员的信息散播在这个小山村时,他终于自以为有脸面和架势偶尔出一下门,慢慢的还有胆量去村里吃吃酒席,然后心安理得的跟村里的老人和村干部谈论下国家大事啦。这个乞讨者已经生活的越来越假啦,然而明白人终究是有的。但是明白人是聪明的,他不去说对自己这个聪明人无用的话,也不去揭对自己这个明白人无用的底。他只是笑笑,然后走过,因为一笑而过的人大抵是装明白的人,真正明白的人大多都是笑笑然后才走过的人。
这个乞讨者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还是有点锲而不舍的。他还在坚持早起,然后继续奔跑到七星小镇,去等待那个留下纸条的女孩子。只是他已经由原来的每天一次,缩短至每周两次了。
看热闹的村里人渐渐变少了,似乎他认为一些村里人已经开始主动和他套近乎。哈哈,他已经欺骗得村里人都相信这个大学生马上要当大官啦,他们得提前跟这个未来的大官拉近关系。他为自己的手段感到骄傲,他认为自己是极度聪明的,堪比三国演义里的曹操,一句话就能引起震动,然后为自己所用。他认可自己真是有才华的,有成就霸业的气质的。哈哈。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有点开阔了。
然而谎言总有要被揭露的一天,为了不让之前的谎言揭穿,就只能不断的制造更多更大的谎言来圆场和掩盖。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绞,有点反胃,有点烦躁。写这样一个乞讨者让我很有点写不下去了,他是人生和灵魂腐臭的典型,我真怕他会腐臭掉我的笔锋,在我内心深处也埋下腐臭的种子。但是如若不写,我又能怎样告诉新时代的年轻人要去梦想去不懈努力,要追逐高尚的人格,要经历残酷现实的磨难,要追求纯真的爱情呢?
转眼间全省公务员考试的日期已经来到,他总不能继续呆在家里吧。至少也应该出去一两天,做做样子,这里虽是农村,但这个信息新时代再加上他总觉得有明白人在盯着他,这让他惴惴不安。他必须躲到什么地方一两天,让周围人真的相信他是赶考去啦。这方面,他心思倒是颇为缜密的。
可是出趟门就意为着花钱啊,这样的时代,出去一天就得消耗掉不少钱呢。吃的,喝的,住的,赶地的,乃至拉的撒的,都要钱啊。现在,这个大学生,这个乞讨者开始犯愁了。然后又从开始犯愁转变为悲伤,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身上竟然一百块钱都没啦。他有点悲伤了,他偶然想到几个月前着实不应该去那间网吧消费啊。但也只是消费了十块钱啊,十块钱存到现在也是于事无补的。况且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个女孩子,他拾到了那张温柔的纸条。一想到那个女孩,那张温柔的纸条,他开始由有点悲伤发展到过度悲伤了,他叹息命运捉弄自己,为什么他会落到现在的下场。感叹外部因素让他悲伤,当想及自己时,他开始后悔自己休学的决定,后悔自己没有去做那个爱读书的人。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呢,自己就是个废物,行尸走肉,流浪汉。这时候,他已经从过度悲伤演化到自嘲。呵,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会思考人生的嘛,不至于会完全麻木掉。其实,他一直都是有痛觉的,兴许还有救。自嘲以后他就开始悲愤了,他挥着拳头锤房间里面的墙壁啊床板啊,锤了两三下后手上很多地方都浮起臃肿啦。他埋头进被窝里哭泣,狠狠的用被窝捂着自己。悲愤过后,他开始木然,这种状态下他开始带着一丝思维思考着解决方案,开口向父母要?好像没这脸面。去偷偷往家里面拿一点?好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做这种事简直是龌龊至极。去向朋友借,好像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朋友。这一丝的思考如何筹钱的思维渐渐的变得凌乱和复杂。他又从木然陷入深深的矛盾和刚才余后的痛苦的纠织之中。最后他竟然说服自己要冷静应对这件事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段由想着如何制造谎言来掩盖之前的谎言的复杂而又一线式的情绪变化,竟然持续了两个小时那么久。我们暂且称之为因为愁钱制造谎言引发的“痛案”。
因为愁钱制造谎言引发的“痛”案发生后几个小时。他觉得向父母要钱“赶考”是符合线路发展的策略。第一,”赶考”属于教育范畴,自己有权利得到来自父母的教育费用的支持,这是心安理得的,也是应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必须得的。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第二,就是在因为愁钱制造谎言引发的“痛案”发生时候的末端排除过的其他因素。第三,“赶考”所承担的费用,包括吃的,喝的,住的,赶地的,乃至拉的撒的,费用不过接近二百块钱,对于现代化的社会来说,哪怕是自己的农村。这笔费用都显得微不足道,不会对家里造成过多的麻烦和冲击。第四,“赶考”是走出去的第一步,也是积极努力的上进的表现。这正是家里人迫切需要看到的,也是对他们长期养着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尴尬局面的扭转,而且是一百八十度的扭转,他们一定在精神和情怀上都是突然焕发的。他们必然积极支持,必然欣慰和鼓舞。
他开始有点得意了,他认为自己刚刚解决了一个非常困难的题目。自己是聪明的,思维缜密的,计划十分周密的谋略家。
连我都差点觉得他是真的要去赶考啦。
因为愁钱制造谎言引发的“痛案”终于迎来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剩下的就是执行了。他觉得势必要放下自己因为休学外出打工而跟家里面建立起来的冷战的架势,他得退避三舍,然后出击。
天哪,世界上怎么能有如此的青年呢?他不止要骗他们,还要谋划他们,利用他们,俨然只是把他们当作自己行骗的工具。
但是这个可悲的人的完美计划在执行开始的时候就遭遇到瓶颈,原本看似几句话就能把这个计划执行出来,他发现他连第一句话都张不开嘴,甚至连看父母一眼都没有勇气。气氛是极其凝滞的,很多次在与父母的擦肩而过,一个板凳上休息,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块地里挥锄头,他始终都没开口。每次要开口,他就感到一股强势的凝滞力在心里聚集,然后迅速冲击到头部,沉重的凝滞死死的挤压着他的脑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这个可悲的人时常如此反复的陷入这种矛盾之中。
这种凝滞力显然是因为自己休学期间跟家里人彻底冷战这个事件潜移默化的孕育而出,然后又随着后续一些更糟糕的事情的发展而不断增强的。现在,这种凝滞力已经可以完全把这个可悲的人压制住了,控制住了,他说不出自己想说的,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写不出自己想写的东西,甚至已经快忘记了自己的声音和样貌。人,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有时候就是如此的,一旦扎根了自己的不良嗜好,懒惰或是其他肮脏的东西。慢慢的,这些东西就会根生蒂固,把人死死的拽在地面上等待自然力量的有机分解作用。想来都是可怕和可悲的,他们的生活将走向腐臭和瓦解,将被分解融入到土地里,留给这个世界的只剩下一方被污染的土地,慢慢的这方土地也将经历大自然的有机分解作用,所以他们什么都留不下。
这个可悲的人看来将要成为这种人了,他已经深深扎根于自己的问题和矛盾之中了。
我们现在科学的,冷静的来分析下由于他休学带来的和这个农村家庭的冷战这件事。我们暂且称之为“休学冷战”事件。
“休学冷战”事件的根本原因是农村贫困家庭的失望和农村大学生不安分的学校,人生状态之间的矛盾激化。导火线是休学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或者说对这两方面(这个农村家庭还有这个农村大学生)的影响,最开始表现为争执不断,当然争执引发更多的争执,然后争执不下就意气冷战。冷战起始于谁也看不上谁,谁瞅谁都不顺眼。所以他的父母怒斥他在家做饭是在喂猪,不下地劳动是良心泯灭,然而可悲的人早就不屑于他们亵渎自己的自由情怀和精神世界的升华,他避而不战,他清高傲世,他不屑于与之而战。冷战发展到的高潮部分是他逐步被现实压迫的痛苦不堪的时候,他被“大学生没本事只能回家种地”这个热论摧残了自己的最后防线,他痛苦,他悲哀,他叹息,他无节制,然后他拒绝见任何人,拒绝听闻任何事,他想出门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盖间茅屋,种一块地,安隐此生。可是他又极其害怕走出门就被那些看“大学生没本事只能回家种地”热闹的人撞到,那样他塌方的不止再是他的面子,他仅存的神也将被轻易击溃塌方。
现在“休学冷战”的高潮已经快到了尾声,因为他聪明的制造了“赶考”这场狙击战,自己被动的战局得到了扭转。
因为愁钱制造谎言引发的“痛案”推动了“休学冷战”走向了战争的末端,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痛案”和“冷战,”,这一案一战,正在微妙的改革他的人生,是的,这当然也是他这样认为的。
最后,这个可悲的人被狠狠的讽刺了一回。他尝试故意当着父母的面跟不存在的人通不存在的电话,他在这通不存在的电话里跟不存在的人反复提及自己后天要参加公务员考试,自己逻辑思维能力强,考试能轻松拿下这些事件分子,他想把这些事件分子组成一条完整的有力的信息传达给坚持冷战的父母,那就是“我将要参加公务员考试,而且肯定能考过!”,但是他讲着这通不存在的电话时,他感到很凌乱,他感到已经露出马脚,已经被父母看穿。
讲完这通不存在的电话后,可悲的人终于疏了一口气,他像是刚刚打赢了一个小小的阵地战,疲惫,害怕而又有些兴奋,当然更多是期待。他靠着沙发上,他不用去看父母的脸色,他知道父母铁定会考虑他刚刚跟“人”说的考公务员的事,然后就会问他有没有路费去赶考,去哪里考,赶考要吃点喝好等等一个父母该为一个考生准备的问题。现在,他期待着他们的这些问题。
他被讽刺了,直到他的父母看完电视,洗脚睡觉去了,他们都始终没撂给他一个字,除了还给他留着的这间摆放电视机的屋子的灯光还有未关闭的电视机。
现在他再次感到自己被那股强力的凝滞力给拧住了,他想不甘心,他想愤怒,但那股凝滞力已经把他拧得不剩一丝的气力。然后他就晕厥在自己打那通不存在的电话的地方。
这个乞讨者,我们的主人公可悲的人短暂的这样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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