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勤小警察》：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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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潘阳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交警王维川猝死。

王维川在警队内部籍籍无名，但在潘阳市却是大大的有名，因为他参与潘阳市电视台和潘阳市交通广播的多个交通类节目，只要是按时看电视的和开车听广播的，基本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王维川在民间的赫赫声名并没有换算成他在警队内的晋升台阶，所以，他还是一个苦熬资历、苦攒功劳的苦逼基层民警。所以，无论有天大的事他也必须按时到岗，除非有人和他替班。所以，当他想庆祝结婚已平安度过七年时，想制造个浪漫……

风，起于青萍之末。他未曾料到他的生命在他忽然决定回家的那一刻就开始倒计时，他也未曾料到很多事会因他的猝死接连发生，盘根错节有如一大团乱麻般，即使十年后的今天，事实的真相仍像在云里雾里，看不清却看得到，他更未曾想到很多人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刚通过公务员考试加入警队的——我。

好像冥冥中有天意，那天非常晴朗，没有雾霾，就连需要他配合电台、电视台现场处置的交通违章违法行为也一个没有。时至中午，王维川忽然意识到他一直想有的机会出现了。他有些腼腆的说了想法，顿时引来多年一起出节目的媒体朋友的轰然叫好，几台车浩浩荡荡直奔王维川家里，可本该在家里午休的妻子刘娜却并未在家。

看着朋友们在热心布景，摆设机位，王维川满腹狐疑又不好有所表现。刘娜在云顶街道长湖社区工作，办公室距家至多只有五分钟的路，这还是以散步的时间推算，基本上中午没有应酬的话都会回家吃饭并小睡个午觉。

趁着众人闹哄哄的当儿，王维川打刘娜的手机，居然关机。座机，说刘娜已经下班回家了。

王维川走到阳台观望，对揶揄的玩笑听而不闻。这时，门铃响起，众人都屏住呼吸，摆好机位，笑着看向王维川。王维川也放下心事，可门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下巴掉了一地。

门外那人显然也没料到开门的是王维川，更没料到屋子里各类摄录装备如长枪短炮般都对着他。他也惊愕的张大了嘴巴，手里那捧鲜艳的玫瑰分外“扎眼”。

“王处长！？”王维川率先反应过来。门外那人是王建，市交通局综合处处长。潘阳市电台电视台的各类交通类节目最终审批权就在综合处，王建可以说是屋内所有人的衣食父母，他的突然出现，着实震惊了屋里所有人。

王建的反应很快。张开的嘴角微微一动，就从“O”变成了月牙，眼睛眯起来，腮帮子也挤出微笑，抬手把玫瑰推给王维川，道：“维川，这么好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啊？”随手向长枪短炮后面一指，“要不是他告诉我，我都赶不上了！”

长枪短炮纷纷撤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确定不了王建究竟指向了谁。

王维川退后一步让出通道，王建信步走进屋内，见众人都有些惊愕的看向他，笑容更是灿烂，指着墙上的大幅结婚照，道：“维川，你现在可比以前帅多了，新娘子呢？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轮也轮不到她下厨吧？”

正说着，门铃又响了起来。众人的表情都很怪，掺杂着猜测、疑虑和好奇的目光看向王维川、王建的都有。

王维川踏前一步便停住不动，表情很僵硬。所有人都明白王维川的“不动”，如果是刘娜，犯不着按门铃，那么谁又在外边按门铃？再来一个男人？手里还拿束花？

王维川没动，王建却动了。在门铃又响起后，王建上前把门打开。刘亚楠距离王建最近，他明显看出王建的身子一松。就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刘亚楠此后一直坚信王建肯定和刘娜不清不楚，即便是后来在警方对王建的死亡结案结论为交通意外后，刘亚楠仍坚信这背后肯定有事。

门开了，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蓝色工装半截袖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前。屋子里十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盯在她身上，马尾辫也愣住了，半晌，才怯生生问道：“刘……姐，她在家吗？是……刘姐家吧？”

王建抢答道：“你是……”

“我是刘姐同事。”马尾辫惊愕的那口气这才喘匀，语速流利起来，“刚刚街道打过来电话，下午张书记要来调研。我们主任要我来找刘姐赶快回去。”见屋里众人都没吭声，又道：“我打刘姐电话关机，以为她手机没电了，就过来找她。刘姐……，在家吗？”

“不在。”这句话是王维川说的。

“哦，那我不打扰了。”马尾辫看看王维川又看看王建，“如果刘姐一会回来，请她马上回办公室。”

马尾辫逃也似的下了楼，门重新关上。王维川回身说道：“大中午的，大伙都没吃饭呢，走，咱们下楼吃点饭。”

王建笑道：“维川，一年里有几个今天？再等等，不着急。”说着看向众人，“你们着急吗？我先说好，谁先顶不住饿，谁今天中午买单！”

众人哄笑，气氛刚柔和了一点，门铃又响了。

谭鹏当时正在收三脚架，离门最近。门铃响起时看见王维川过去开门，他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此后某次专案组约谈谭鹏等当事人，谈话后送谭鹏到休息室时，我问谭鹏，“谭哥，为什么你要收那个三脚架呢？你当时怎么想的？”

谭鹏大大咧咧的，“老四啊，你知道第六感不？当时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赶快把三脚架收了，要不准没好事。”

“第六感那是女人才有的高级货，你个糙老爷们有个屁的第六感。”

谭鹏不爱听了，“你这话不对，第六感为啥男人不能有？再说，当时不仅是我，我看川哥也有。当时川哥胳膊上的肉都崩起来了，一条条的。”

进了休息室，其余几个当事人都凑了过来。刘海军开始发牢骚：“老四啊，能不能别这么折腾兄弟们了？”其余几人也应声道：“是啊，老四，四哥，四爷，你给反应反应呗，老这么整我们这饭碗要悬啊，谁天天有功夫往你们这跑啊？就这么点破事，翻来覆去都问多少次了，再问还能问出啥花样来？”

我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几位哥，你以为我们愿意？你们有压力，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各位，我们的压力更大。‘命案必破’这是我们的红线，可现在我们早已经突破红线了。还有，你们以为什么案子都够资格成立专案组吗？成立专案组的原因只有三个：一是情节特别恶劣，二是影响特别巨大，三是侦破特别困难。咱们潘阳市自打解放后，够得上这三个‘特别’的，还真没几个……”

“那你们倒是快点查啊！”谭鹏抱怨道。

“我们根本就是一直在查好不好？谭哥，刚才问你的问题……”

“除了老孙，海军他们那天都在。哎，我再给老四说说维川打人那段，要是有说漏的地方，你们补充啊。”转身坐进沙发，续道：“当时有人按门铃，我看维川面色就不对，其实这事搁在谁身上都觉得憋气。本来就是想和自己老婆腻味腻味，弄点事，谁成想本该回家的老婆根本没回家，那是不是每天中午都不回家？不回家吧单位人却以为回家了，这人到底上哪去了？而且王建王处长……，我是没告诉他维川的事，我知道你们也没有，那是谁告诉的？还是…他…那啥…，我就想这万一要是打起来，我这三脚架正在门旁，可别给我整坏了。非工作时间道具损毁，是要原价赔偿的。这小RB的东西精贵的很，我可不想用自己的钱贴单位的家伙事儿。”

第1章 捉奸

门开了。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那人的手。果然，又是一束玫瑰。

王维川虽是交警，但也比普通人多会那么“两下子”。当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挨了至少三拳两脚一膝撞，整个人疼的像只虾米一样蜷曲在门口，连呻吟声都走调了。王维川根本没有留手，对妻子的怀疑，对脸面丢尽的愤懑，对“奸夫”的痛恨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说！你是谁？找谁？”王维川眼睛都红了，即便被众人架住仍跃跃欲试。王建这时道：“谭鹏、马志杰你俩留下，其他人赶快散了。”边说边搀起被打那人扶到屋里，关上门又道：“各位，长舌妇那套东家长西家短的本事想必你们也都不会。这件事到此为止。”面色一冷，扫视众人又道：“大家都听明白没有？”

门再被关上后，屋里只剩下四人。而王建为什么留下的原因专案组内部一直不统一，我也发表了几次意见，可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婚还没结的人显然是没资格讨论这个话题的，这涉及到了心理学层面，对于我这个学马列出身的政工干部而言，离的实在是太远了。

谭鹏比马志杰耿直，所以马志杰乘机溜了。因为当时房间内四个当事人中除谭鹏外都先后身亡，所以只能谭鹏的讲述为主，可围绕一些关键问题，谭鹏的表述多次出现前后不一致，这给案件的调查造成巨大困难。最后还是刑警支队长赵日刚赵支队亲自出马，谭鹏的表述才前后一致起来。至于是真的一致，还是为了一致而一致只有天知道了。

以下内容节选自“828专案组”卷宗中关于王维川住所现场至王维川猝死现场的问询内容。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做了适当的删减和改写（所删除的内容我会在后文适当补全）。

***

“王维川家里当时共有几人？”

“四人。我（谭鹏），维川，王处长，李建一。”

“请描述下李建一。”

“大概比我高点，瘦点，精神点。对了，他是戴眼镜的，不过被维川打飞了。鼻梁上肉都翻开了……”

“他多大年纪？”

“看着不算年轻，但也不是很老，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们公安局不是能查身份证吗？”

（注释：这个李建一成为本案的一个疑点。他没有任何可供证明的身份证件，在本市人口登记没有相关记录，在失踪人口记录中也未找到匹配信息。后经省公安厅在国网人口信息数据库中也未找到匹配记录，也就是说，这个人在法律意义上并不存在。）

“请描述下当时的情况。”

“门关上后，我一看老马也溜了。我挺生气，就到阳台上开窗户去喊他。老马装没听见，开车就跑了。我当时也想溜。我和维川是好哥们不假，但他的家事我是真不想掺和。想走可我不好意思说，所以就在阳台上磨蹭，我就想他们不喊我，我就不出去。”

“你在阳台上逗留多长时间？”

“大概抽两根烟的时间吧。因为我刚想抽第三根烟，就听见里边又打起来了，喊的声音很大。我就想维川是我朋友，王处长是我衣食父母，不过去看一眼不好。于是我就进去了。”

“他们没动手之前，所谈论的内容你在阳台上是否能听见？”

“能听见，但听不清。这个你们可以去试试。维川家是临街房，打开阳台窗户就是大街上的噪音，至于屋里说啥根本听不清，除非是喊。他们后来的喊叫声我就听见了。”

“说说你回去看见了什么？”

“我回去后看见李建一揪着王处长的衣领子。王处长满脸血，维川在旁边拉架。那个李建一不放手，嘴里还骂‘王建，别以为你是个官我就怕你’什么的。”

“王建是受伤流血，还是李建一的血蹭道王建脸上？”

“这个我真不确定。”

“当时三人站立的位置以及身体姿态仔细表述一下。”

“当时王处长背对着房门，两只手抓着李建一的左手。李建一左手抓着王处长的衣领，右手被维川拉住。维川在李建一身后另一只手搂着李建一。”

“当时三人都说了什么？”

“他们都在喊。维川在喊‘放手，别打了’。李建一在喊‘王建，我要弄死你’。王处长也喊‘李建一，别以为我是泥捏的，老子拼着官身不要了，也不放过你’。大概就这些，都是翻来覆去的喊。对了，这时我才知道那个人叫‘李建一’，至于到底是哪个字，就不知道了。”

“你过去后，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维川是我朋友，王处是我领导。所以我上去就把李建一抓着王处的那只手捏开了……”

“怎么捏开的？”

“就是掰手指头，然后捏手腕子捏开的。”

“请继续描述。”

“李建一被捏开后，好像很生气，照我就是一脚。当时我正面向王处长没注意，他一脚就踢我腰上了，给我踢个跟头。我头撞王处长身上，我倆一起摔倒了。我赶忙拉起王处长，回身刚想动手，就看见维川一个劲的朝我使眼色。我没明白维川什么意思，也不好问他。这时王处长从维川家厨房冲出来了，维川就对我喊‘谭子，王处长……’。我回头一看王处长拎把菜刀，就赶紧把王处长抱住了。”

“王维川和你使眼色的意思是不是让你看着王建？”

“这个我真不知道。”

“请继续描述。”

“这时王处长也来劲了，我当时手上都是血，特别滑，有点抱不住他。没想到王处长整天坐办公室，疯起来也算是有把力气。我就喊‘王处长，你冷静，这是会出人命的。’王处长也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看不行，就喊维川‘川哥，我抓不住了。’维川这时就松手扑过来和我一起来抱王处长。”

“当时菜刀在王建手里？”

“是的。”

“什么样的菜刀，描述一下。”

“就是家里用的那样的菜刀。”

“王建哪只手拿着菜刀？”

“好像是右手。当时我抱他的时候，菜刀曾经掉地下一次。我想踢走，但王处长用脚踩住了，我看刀刃正好冲着我，我就没敢踢。我当时穿的是凉鞋。”

“请继续描述。”

“后来我不就是喊维川吗。王处长一看维川放了李建一，向他过来了。猛的一挣，我就没抓住，他低头就把菜刀捡起来了。这时维川赶过来，上来就夺王处长手里的菜刀。王处长就喊‘维川，你走开。没你的事，你走开。’这时李建一向王处长冲了过来，当时维川面向王处长，背对李建一。我就喊‘川哥，小心。’维川刚回头，李建一忽然一转向，冲着房门跑过去了。”

“请继续描述。”

“我不知道他俩当时什么情况，反正我是挺懵逼的。李建一开开门以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就喊维川。王处长当时二话不说，也转身就跑。我和维川就都跟着追出去了。”

“那把菜刀还在王建手里？”

“这个……，我不确定。当时乱哄哄的，真没注意。”

“你说李建一戴眼镜？”

“是的。维川在门口打他的时候打掉了，鼻梁子都豁开了，肉都翻着。”

“是近视镜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请继续描述。”

“我和维川刚走了半层。维川想起来房门没锁，就对我喊让我锁门。”

“你当时在王维川后面？”

“是的。”

“请继续描述。”

“等我下楼时，我就看见维川在前面跑。王处长和李建一都没影了。我一看我的车还在楼下，我那些同事没开走。我就喊维川咱们开车追，维川就跑回来，本来我想开，可维川说他开。我一合计他是警察，要是违章啥的比我好处理，就让他开了。”

“请继续描述。”

“维川开出小区后一顿左转右转，上了人民路后就一路向北。我当时就问‘川哥，没看见他们俩啊。’维川也不答话，就是一直开，一直超车。人民路尽头是七星公园，眼瞅着都快到了，我就问维川去哪，维川说‘七星公园’。我问‘去七星公园干啥？’维川没搭理我。当时路上车不少，维川的车技是不错，不过我担心车刮了我担责任，回台里没法交待，就对维川说‘川哥，慢点。’维川对我说了一句‘要么下车，要么闭嘴。’”

“当时是几点钟？”

“确切时间不确定，我感觉应该在1点以后，1点半之前。”

“请继续描述。”

“到了七星公园维川停了车去售票窗口，我以为他要进公园。这时后面的车都按喇叭，我只好下车去赔不是，疏导交通。”

“疏导交通？”

“是这样，维川下车后把车钥匙拿走了，我动不了车。而且维川停的位置占了两条车道，后面堵了一溜车。”

“好的，请继续描述。”

“维川回来后，二话不说，开车就走。我就问‘川哥，不去公园吗？’维川反问我‘去什么公园？’我也一愣，问他‘不去公园为啥去买票？’维川没搭理我。车绕开七星公园正门后往前走不远有个小岔道。维川开车就进去了，走了不远，前边是一片正在开发的小区。维川好像也没来过，一直在打听。最后到了小区最里边临近七星湖的别墅区前停下。我隐隐感觉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维川问我‘谭子，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求你帮个忙。’我当时心里就一沉，怕什么来什么，但维川张嘴了，我又怎么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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