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保佑》——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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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易牙

“妈，放心吧，店里生意还不错，你不用太操心……嗯，菜都是我自己去买的，都是捡的好的，不会有问题的……好，我知道了，那个，这会儿正忙呢，回头我给你打过去再说吧……”

林易匆匆挂了电话，望着空荡荡的店面，却是一声叹息。

小吃店不大，一间的门脸，却是比较深，约莫三十多平的面积，沿两侧墙壁摆了八张桌子，中间是条窄窄的过道，最内侧则是一个小小的收银，收银台后就是用玻璃隔起来的厨房。

别看店面不大，当初盘下来的时候可是花了七八万，其中包括半年房租，余下的是原店主要的转让费。价格虽然有点高，不过人家原店主却是一分不让，谁让这地方生意好呢？位于一条小巷中，可旁边挨着两座写字楼，一家大商场，这条小巷里各家饭店每天中午都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按照原店主的说法，他就是在这儿赚了钱，准备换个地方开个大饭店，这才想着转让的。

于是林易才拿出了打工两年的积蓄，以及父母给自己攒的将来娶媳妇的彩礼，另外还从亲戚朋友哪里借了两三万，七拼八凑的才把店给接了下来。

一开始生意的确火爆，第一个月除去房租水电，外加一个帮厨，两个服务员的工资，净利润足有八九千。可突然旁边那家大商场内部改造，弄了个美食街出来，这条小巷里的几家饭店一下子从水泄不通变得门可罗雀，天天卖不出几碗饭，别说房租了，水电费都赚不回来，几乎家家都挂出了转让的牌子。而林易店里那几个帮工也都不好意思不干活白领工资，全都主动辞职了，乃至只剩下林易光杆老板一个……

可这情况怎么好对老妈说呢？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发愁，万一急出个好歹来……

抬眼看下墙上的石英表，已经快一点了，饭点儿都快过了，可自己店里愣是还没开张！满心焦灼的林易点上一根烟，巴巴的望着小店门口，终于看到一个老头走了进来。

林易二话不说掐灭烟头，剩下大半根烟却舍不得丢，放到收银台下，起身朝老头招呼道：“大爷您好，吃点什么？”

“开饭店也叫勤行，小伙子倒是眼勤嘴也勤。”老头拂须一笑，打量起小店来。

林易陪上一声干笑，心里却道这老头好生奇怪，首先那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如今在城市里可不多见。穿着一身土白色唐装，脚下是一双千层底儿老布鞋，一看就是纯手工的货色，如此打扮，如果是大清早在公园里遛鸟，倒还说得过去，可这大中午的出现在繁华商圈旁边，就真有点不伦不类了……

“你就是厨师？你最拿手的是什么？”老头目光又转回林易脸上。

“墙上是菜单，我都拿手。”林易笑道。

正如大多数小吃店一样，林易店里的墙壁上也贴着硕大一张喷绘菜单，无非是各式米线，各式盖饭，各式汤面，外带几种小炒，价格不贵，多数都是几块，十几块而已。

“嘿，小子口气不小，呵呵。”老头咧嘴笑道，“嗯，那就给我来个鱼香肉丝盖饭吧。”

林易心里立马盘算，自己店面小，定价低，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只要的十二块，除去食材油盐煤气成本四块钱，能有八块钱的毛利，问题是这不算房租、人工……

得，好歹今天算是开张了，林易嘴上坦然应道：“好，您稍坐……”

林易顺手给老头倒上一杯栀子茶，这才转身进了厨房，材料都是早早切好的，直接开火、热油，葱姜蒜爆香，肉丝、胡萝卜丝、木耳丝煸炒，调味，勾芡，起锅，再从大号电饭煲里盛了热腾腾的米饭，将菜均匀的浇在上边……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只用了三分钟就端了出来，绝对算得上麻溜。

“您慢用。”

林易把盖饭放在老头面前，老头却是眯着眼睛先嗅了一口气，接着一捋山羊胡子，说道：“味道还行。”

“呵呵，合您胃口就好。”林易笑道。

对于自己的厨艺，林易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厨，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是请爷爷掌勺，林易这也算得上是祖传手艺。大学毕业后林易放弃专业，跑去大酒店干了一年多的杂工，却是厌烦了后厨里那些勾心斗角，这才跑出来开了这个小店……

老头却并没有开吃，而是捋着胡子说道：“不过，小伙子，我看你这店生意不太好啊，这大中午正是饭点儿，怎么就我一桌客人？”

“别提了，那边商场里开了一个美食城，一下子就把这条街的生意抢光了，但凡开饭店的都在急着转让呢。”林易一肚子苦水的说道。

“嗯，我看不是这个原因。”老头说道。

“嗯？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味道不好？”林易蹙了蹙眉头，这老头莫非是来找茬的？

“你这味道虽然算不上极好，但也还算不错，这也不是原因。”老头老神在在的说道。

“哦，那您说说，我这生意不好是什么原因？”林易顺口问道。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老头说道，“我看你这店里，并没有供奉祖师爷像啊。”

“祖师爷？您说我这店生意不好是因为没有供奉祖师爷？”林易哑然笑道，“您老人家可真有意思，这年头谁还信这个啊？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叫迷信。”

“迷信不迷信，试试又何妨？”老头微微一笑，道。

“试试？”林易乐道，“那您说说，我这开饭店的祖师爷是谁啊？”

“唉……”老头却是叹息一声，道，“果然是外物侵扰，民心迷乱啊，各行各业竟然都不知道祖师爷是谁了……”

“也不是都不知道，我知道木匠的祖师是鲁班，小偷的祖师是时迁，嗯，还有酿酒的祖师是杜康，呵呵……”林易笑道。

“他们几个不提也罢！”老头却是一摆手，说道，“我告诉你，记好了，厨师的祖师是易牙，春秋时齐桓公的近臣。”

“易牙？”林易挠挠头，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煮了自己儿子给齐桓公吃，最后又把齐桓公活活饿死的奸臣？”

“咳咳……”老头脸色有点尴尬，说道，“你别管他干过什么，他的厨艺却是天下第一的，就是厨师的祖师爷！这样，你准备一张易牙的画像，每日供奉，保准你这小店生意兴隆。”

“说的跟真的一样……问题是哪儿有他的画像卖啊？”林易笑道，“您老还是快吃吧，一会儿盖饭凉了……”

“我闻闻味儿就行了……”老头说道，“那什么，我这儿正好有一张易牙的画像，赠予你好了。”

老头说着，伸手到餐桌下，再抬起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卷轴。

这老头还会变魔术？林易笑了笑，却不去接老头递过来的卷轴，心里寻思着这又是什么新式骗局不成？

“这是送你的，不要钱！”老头似乎看出了林易的顾虑，干脆把卷轴放在了桌子上。

林易尴尬一笑，这才拿起卷轴，轻轻展开，却见这是一副竖轴画，二尺宽，四尺长，上边画着一个古装老头，身形消瘦，宽袍大袖，一手拎鱼，一手牵羊……

“呵，这不就是您吧？”林易乐了，这画像虽是水墨写意，但那神态姿容，任谁都会一眼认出就是吃盖浇饭的老头。

老头一捋胡子，老神在在的说道：“没错，老夫正是易牙……”

第二章 祖师爷保佑？

林易很想说一句：您老今早没吃药？

不过林易明白，这话一旦出口，这份儿盖饭钱就别想要回来了。不过能管住嘴，却管不住笑，笑得老头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怎么？你不信？”

林易笑笑不说话。

“罢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头枯槁的大手一摆，说道，“你若信了，就把老夫的画像挂上，诚心供奉，老夫就保你生意兴隆，你若不信，那就等着关门倒闭好了。”

林易有些忍不住了，一句“卖批的”还没出口，却见老头竟然身子一转，赫然化作一股青烟，袅袅消散了……

“呃……鬼？鬼啊？”林易揉揉眼，确定不是眼花了，忍不住心中一阵颤栗，这老头究竟是人是鬼？或者真是……祖师爷显灵了？

林易自幼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对于鬼神之事自然不信，但眼见为实啊，那老头的确是变成一股青烟消散了……愣怔半晌，林易终究还是拿起那副画像，挂在了收银台旁边，原本贴着老村长广告的墙上。

“易牙祖师爷，刚才真是您老显灵的话，那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我诚心供奉你的神像，你要保佑我这小店生意兴隆……”林易双手合十的念叨一声，心里却终究有点发虚。

林易刚参拜完，就听到门口有人嚷道：“老板，来碗肉丝捞面。”

“呃……好的，你先坐……”林易扭头一看，却见是个壮汉，五大三粗的模样，显然不是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想想也是，自从那个美食街开业，周围的人都去那边吃饭了，还来这小巷里吃饭的，八CD是不熟悉附近情况的外来人员。这个不能算是祖师爷显灵招来的客人吧，毕竟生意虽差，平时每天也总会进来几拨外来人员的……

林易跑会厨房，直接开双火，一个烧水下面，一个烧油炒菜，几分钟功夫，一碗雪白劲道的面条，上面铺着肉丝炒青椒、红椒，不说味道，只那色泽就让人看了食欲大振。

“你慢用。”林易把捞面端给大汉，这才注意到刚才给老头做的那份儿盖饭还在桌子上放着。可怜这饭菜一口没动，倒了可惜，林易就端回收银台，准备当自己的午饭，只是气恼老头没付饭钱……

“嗯，老板手艺不错……”大汉刚吃了一口，就一边夸赞，一边大口吸溜起来。

林易稍感安慰，当厨师开饭店，最大的满足除了赚钱之外，就当属客人吃了饭菜赞不绝口，那种对你厨艺的肯定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了。

“要不咱就在这儿随便吃点算了，这一上午跑得我腿疼，去美食街还得多绕一圈呢……”

林易听到门口有人说话，打眼一看却是三个衬衫西裤的家伙，听他们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旁边那栋写字楼上的业务员，跑了一上午业务回公司，这是抄了近路走了这条小巷。自从美食街开业，那些白领们可是很少来这条街吃饭了，难得碰到个路过的，林易二话不说就跳起来招呼：“几位，想吃点啥？咱店干净卫生，味美价廉，品种齐全……”

三人一看林易如此热情，也不好意思不进来了，进店一看桌子上干干净净没什么油腻，厨房还是玻璃隔间，看上去应该也没什么卫生问题，便坐了下来。看了墙上的菜单，一个人点了炸酱面，另外两个人点了鱼香肉丝盖饭。

林易麻溜的帮他们倒了水，这才跑进厨房开火。炸酱面很容易做，刚才下捞面的水还热着，开火下面，一边又炒了肉末勾芡，切点黄瓜丝就算成了。至于盖浇饭，虽然刚才给老头做的那份还没凉，不过林易可没再端出去卖第二遍，老老实实的重新炒了双份菜，重新打了热腾腾的米饭。

“嗯，他这儿的味道不错嘛。”一个家伙边吃边说。

“嗯，原来我在他家吃过，只能说一般，不过今天感觉特别好吃。”一个略胖的家伙说道。

“那是你跑了一上午，饿得……”吃炸酱面的家伙说道。

“哥们好歹也算个吃货，再饿还能尝错了味道？”小胖子嚷道。

听着三个家伙低声争论，林易却是暗自赞同“炸酱面”的论调，毕竟饭是自己做的，一没改菜谱，二没换调料，以前和现在的味道能有什么差别？

这时候却听吃捞面的那位大汉嚷道：“老板，这捞面再给我来一碗，吃得过瘾啊！”

“好嘞！”林易一乐，开饭店的最喜欢大肚汉，你吃的越多咱越喜欢，嗯，卖自助餐的除外……

麻溜回到厨房，林易刚开火下面，却听门外又有人叫道：“老板，一份麻辣烫，一份酸辣粉，快一点，我们赶着上班呢……”

这回进来的是俩美女，全都是一身得体的OL装，看得那三个业务员眼睛发直，特别是其中一个家伙的炸酱面都差点塞进了鼻孔里。

林易这下也顾不得给她们倒水了，招呼一声让她们自己倒，回到厨房又开了两个小灶，坐上砂锅开始烧高汤，转身又从大锅里捞出面条焯了冷水，再麻溜炒青椒肉丝……

林易怀念起服务员了，有服务员的时候自己只管做饭，做好了放在收银台旁边的小窗口，就有服务员端出去，配菜则有两个帮厨杂工，哪儿像现在，砂锅里的高汤已经开了，如果把捞面端出去，就少不了浪费半分钟的时间……

“给我就行……”

林易刚把青椒肉丝盛到捞面上，却见那大汉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的小窗旁，眼巴巴的拿着筷子等捞面呢。

得，这下正好省事儿！

道声抱歉，林易把捞面给他，又赶紧转身开始往砂锅里下菜。

麻辣烫和酸辣粉都属于川渝小吃，一个讲究辣，食材多样，一个讲究酸辣，对红薯粉的质量要求很高，煮的时间也要稍长一点。林易先把麻辣烫端了出去，再回去厨房酸辣粉的火候也到了。再出来的时候却见那个吃麻辣烫的圆脸美女举着汤勺对另一个美女大呼小叫的道：“媛媛，你快尝尝，他家的麻辣烫太好吃了……”

那个叫媛媛的美女也不客气，红红的嘴唇微微翘着，就着汤勺吸了一小口，然后本来就很大的眼睛顿时一亮，嚷道：“真的，味道太好了，比新源桥那家还好吃……”

“这家离咱们公司这么近，怎么原来都没发现啊……”圆脸美女嚷着，把麻辣烫的砂锅往自己旁边移了移，媛媛却嚷道，“别动啊，咱们一起吃……”

“别抢啊，你麻辣粉过来了。”圆脸美女叫道。

“啊，老板，你的麻辣粉是不是也那么好吃啊？”媛媛嚷道。

“不用问了，你闻，就是这个酸爽味道……”圆脸美女嚷道。

酸爽？这个用词有点……

林易刚放下砂锅，圆脸美女的汤勺就伸了过来，媛媛急忙嚷道：“方佳怡，你个坏蛋，我还没尝呢……”

“啊，好酸啊，好吃，哈哈……”圆脸美女一脸陶醉的嚷着。

林易看着两个美女笑闹着抢饭吃，也不禁微笑着感觉心情大畅，似乎生意败落后的压抑一扫而空，却又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今天的客人全都叫嚷着饭菜好吃？

要知道林易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几分自信，但也从来没自大到认为可以和那些名店比肩的水准。更何况千人千般口味，一个厨子是不可能让所有顾客都赞不绝口的……

正寻思着呢，却见门口又走过来几个人。

“就这家人多呢，应该味道不错，就在这儿吧。”其中一个说道。

“行啊，赶紧的，开个培训会能拖到一点多，还不管饭，饿死老子了……”同伴说着，就朝店里走来。

林易赶忙招呼，却不想门外竟然跟进来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把小店里的空桌子坐满了，林易顿时有点懵，话说自从那个美食街开业后，自己这小店可从来没有坐满过，今天这是……

林易的目光不由得转向收银台旁边的那张画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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