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自斟》——娄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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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宫自斟

残秋。寒夜。

冷月。孤灯。

江湖传闻，南宫自斟刺杀武林盟主狄秋蝉得手。

此刻，南宫就坐在冷眼看客身边。

南宫自斟的剑也就横放在桌子上。

冷眼看客道：“你本不该杀他。”

南宫自斟道：“他不配活在世上。”

冷眼看客道：“可是这样一来，江湖势必大乱，你也性命难保。”

南宫自斟呷下一口酒，道：“我不在乎！谁不顺眼，我就杀谁！”

冷眼看客道：“你喝醉了。”

南宫自斟道：“你才喝醉了。”

冷眼看客一把抽出他的剑，道：“你的剑已经生锈了。”

南宫自斟道：“那又何妨。”

冷眼看客道：“生了锈的剑是杀不了狄秋禅的。”

南宫自斟道：“我根本没用剑。”

冷眼看客道：“哦？”

南宫自斟道：“杀他只会玷污我的剑。”

他的剑实在不能称之为剑，因为那只是一根生锈的铁片。

冷眼看客道：“狄秋禅究竟怎么死的？”

南宫自斟道：“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

门外风紧。

屋里倏然多了三条人影。

一人道：“南宫自斟，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狄盟主你也敢杀！”

南宫自斟道：“别说一个狄秋蝉，皇帝老儿我都敢杀！”

另一人道：“哼哼，我看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他早已经亮出了手中的九鱼龙叉。

南宫自斟不屑道：“鼠辈！”

锈剑一出，铁屑纷飞。红光乍现，身首异处。

又一人道：“南宫自斟，你等着瞧！”剩下的两人已经跃然而去。

冷眼看客道：“你的剑法早已经不是师父教的了。”

南宫自斟道：“师父他老人家的剑法太过精深，自斟不敢参悟。”

冷眼看客道：“我一直想不通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将逐你出师门。”

南宫自斟道：“无心习武，多留无益。”

冷眼看客道：“你倒是很看得开。”

南宫自斟道：“看得开看不开又有什么区别，逆来顺受与逆来逆受岂不是都一样。”

冷眼看客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南宫自斟道：“没有学。我只不过将以前的忘记了些而已。”

冷眼看客道：“哦？”

南宫自斟道：“我早就说过，师父的剑法太过精深，只要忘记一些，可以变得简洁许多。”

冷眼看客道：“我越听越糊涂了。”

南宫自斟道：“你原本就不必明白。”

冷眼看客道：“师父的为人你最清楚，他要保留的东西绝不会泄露半点。”

南宫自斟道：“你至今怀疑师父对你有所保留？”

冷眼看客道：“难道不是吗？”

南宫自斟道：“不是。”

冷眼看客道：“那为什么我们学了相同的剑法，你学成之后扬名江湖，而我却一直默默无闻？”

南宫自斟道：“我不知道。”

冷眼看客道：“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南宫自斟道：“我当然不知道。”

月没。星隐。

又一个人影飘落下来。他是鬼手。

一双黑虎掏心手无人能敌。

鬼手道：“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剑究竟有多快。”

南宫自斟道：“你根本不需要知道。因为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只会白白送死。”南宫自斟不出则已，一出必杀。所以知道他的剑有多块的人都是些死人。如果死人也算得上是人的话。

鬼手道：“我要试一试。”

南宫自斟道：“既然如此，动手吧。”

鬼手一出，非死即伤。

果然，他自己死了。

冷眼看客道：“连成名二十年之久的鬼手都死在你的剑下。”

南宫自斟道：“他是个汉子，我的剑不配。”

冷眼看客道：“哼，武林盟主你尚且不放在眼里，一个飞贼居然瞧得上眼。”

南宫自斟道：“我这人一向很怪。”

冷眼看客道：“你这人的确很怪。只是我忽然也很想知道，你的剑究竟有多快。”

南宫自斟道：“我的剑并不快。”

冷眼看客道：“哦？那就让我试一试罢！”冷眼看客抽剑而出，直直刺出一剑，迎面而去。

南宫自斟的剑也已出鞘，的确并不很快。

冷眼看客的胸口传来阵阵巨痛。他知道自己就要倒下了，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南宫自斟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冷眼看客道：“因为我的自私，让你被逐师门，做师兄的一直内疚非常。”

南宫自斟道：“师兄，是我自己的不对，不关你的事！”

冷眼看客道：“当初要不是我硬是逼着你练那本剑谱，师父他也不会一怒之下……。”

南宫自斟道：“不，不，是我自己不好。”

冷眼看客道：“是狄秋蝉杀了师父的，我已经替师父报了仇，在他尸体旁留了你的名，只希望你能将师父的剑法发扬光大。”

南宫自斟道：“师兄，你怎么这么傻？你根本不用这么自责！”

冷眼看客道：“我知道你对师父的感情。师兄本来也命不久矣，狄秋蝉的那坛‘醉生梦死’的确有点意思，咳、咳……”

南宫自斟道：“师兄！”

冷眼看客道：“点苍、仙都、雪山、唐门四大门派就要围攻过来了，师兄保护不了你了，你要好自为之。师父的这柄剑，现在交到你的手上了……”

南宫自斟道：“师兄，师兄！”

剑已脱手，冷眼看客的眼睛也无力睁开了。

2.唐倾

临古峰。

南宫自斟背对着唐倾，他的剑仍旧背在身后。

南宫自斟道：“你终究还是追上来了。”

唐倾道：“没有几个人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南宫自斟道：“我只是很纳闷，点苍、仙都、雪山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么会和唐门穿一条裤子。”

唐倾道：“你错了，他们只不过是被我利用罢了。”

南宫自斟道：“哦？”

唐倾道：“点苍的剑法，仙都的内功，雪山的轻功，再加上我们唐门的暗器，就是天下无敌了。”

南宫自斟道：“这么说，你已经全部习得了？”

唐倾道：“嘿嘿，那也不见得。”

南宫自斟道：“唐掌门未免过谦。就拿刚才的轻功，若不是雪山派的‘踏雪无痕’，我也自信江湖上没几个人能追得上我。”

唐倾道：“单是踏雪无痕还不足以追你。”

南宫自斟道：“这么说仙都的内功你也练得很好了？”

唐倾又道：“那也未必。”

南宫自斟道：“我倒要看看，什么叫‘未必’！”

南宫自斟倏然出剑，剑走偏锋，歪歪斜斜，使得是一记邪招。

唐倾微微一笑，掣剑在手，寒光一闪，不去理会那记邪招，剑尖只是一点，却有一片寒星。

南宫自斟暗叫：“好剑法！”也不理会，虚撩一记，斜身反刺。

唐倾那一招果然是虚招。两人同时退开五步。

南宫自斟道：“点苍的剑法重在一个‘点’字，即使是飞扑的苍蝇，也是一点即死，而且只点蝇头，不伤身翅。我想你的点苍剑法，已经有相当的火候。”

唐倾道：“不错。”

南宫自斟道：“是以你的剑点出来才是一片寒星。”

唐倾道：“你的判断力倒是不赖。”

南宫自斟忽然长剑一抖，又攻了上去。那一片寒星虽然是唐倾剑法最厉害的地方，却也是破绽最大的地方。那就是虚招太多，多到唐倾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一点才是实招。

忽然，唐倾手下飞出一枚铁蒺藜，南宫自斟只得撤了剑招，使个倒栽葱，身子往后一仰，足尖一点，整个人便退出去十丈。

唐倾笑道：“想不到你竟然破了我的点苍剑法。”

南宫自斟道：“原也不难。”

唐倾道：“哼，你倒是有几分意思，知道我铁蒺藜的厉害。”

南宫自斟道：“那种东西不是喂了剧毒就是一削之下毒浆迸出，我怎会不知道。”

唐倾道：“我开始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还有你的剑。”

南宫自斟道：“就是这柄锈剑？”说着抖了抖手中锈剑。

唐倾道：“不，是你背上的那柄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千愁剑。”

南宫自斟笑道：“不错。”

唐倾道：“很好。你师父是余尽恨？”

南宫自斟道：“这与你何干？”

唐倾道：“我只是想知道狄秋禅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以你刚才的剑法，我看未必是你。”

南宫自斟道：“你果然有一套。”

唐倾道：“到底是谁？”

南宫自斟道：“我师兄。”

唐倾道：“你还有师兄？”

南宫自斟道：“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唐倾道：“中了狄秋蝉的毒？”

南宫自斟道：“不错。”

唐倾道：“江湖人只道是我们唐门暗器、毒药天下第一，哪知那狄秋蝉才是最狠辣的人物。”

南宫自斟道：“他的毒没有解药。”

唐倾道：“哦？”

南宫自斟道：“因为太过霸道，所以发作很慢。等我师兄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唐倾道：“你师父一共有几个徒弟？”

南宫自斟道：“两个。”

唐倾道：“只有两个？”

南宫自斟道：“只有两个。”

唐倾道：“两个徒弟就可以一夜之间让黑云帮三大堂主尽数毙命。”

南宫自斟道：“你已经猜到了。”

唐倾道：“无怪世人不知你还有个师兄。他一定隐姓埋名。”

南宫自斟道：“不错。”

唐倾道：“很好。”

南宫自斟道：“有什么好？”

唐倾道：“没什么不好自然就是好。”

南宫自斟道：“那也不是很好。”

就在这时，仙都冯汀、点苍司空鹤以及雪山黄龙渊恰好已经赶到。

唐倾道：“现在更有意思了。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打败我们四个。”

南宫自斟默不作声。他正在盘算脱身之计。

冯汀的内功最强，剑法上的造诣却浅，难攻易守。司空鹤剑法最高，难守易攻。黄龙渊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是躲避的招数倒是精奇得多，难攻易守。至于唐倾，只要小心他的暗器和毒药，不在话下。

南宫自斟心里打定主意，锈剑挥出，直取司空鹤。

唐倾心里不觉“咦”了一下，因为他早已想好，换做是他，他一定会先攻黄龙渊。因为黄龙渊只不过轻功略微好点而已，他的剑法根本不值一提。

就见司空鹤侧身避开南宫自斟这一剑，南宫自斟却并不回手，锈剑却又自右而左横着削来。司空鹤侧身打了个旋，趁机抽剑在手。“当”的一声双剑相交，锈剑当中而断。司空鹤冷笑一声，谁知胸前已经露出老大破绽，一柄乌黑发青的剑正贯胸刺来。司空鹤不愧是司空鹤，百忙之中回剑去格，却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吸力，竟将他的剑直直吸向黑剑。

司空鹤看着贯胸穿过的黑剑，斜斜倒下。

冯汀道：“千愁剑！”

唐倾道：“果然名不虚传。”

黄龙渊忽道：“它是用磁石锻造而成！”

冯汀道：“原来如此。”

唐倾挥挥手，示意两人上去跟南宫自斟交手。

冯汀迈出一步，黄龙渊却并不动弹。

唐倾道：“怎么，你不敢？”

黄龙渊道：“我记得这柄剑。”

“哦？”

黄龙渊对南宫自斟道：“十年前我妻子有孕在身，竟被这柄剑穿腹刺死。”

唐倾笑道：“这就有趣多了。”

南宫自斟道：“你作恶多端，原应受到惩戒。”

黄龙渊吼道：“那样也未必太过狠毒！”

南宫自斟道：“与你那些勾当比较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黄龙渊待要反唇相讥，喉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喉头只有一点点微微的红色，不，是血色！

这个时候，连冯汀都有些动摇了，说道：“这……这是‘一剑解千愁’！”

南宫自斟道：“不错，正是‘一剑解千愁’。”

冯汀一边喃喃自语着“无怪无怪”，一边上前抢攻三招。

唐倾和南宫自斟都知道，冯汀的攻势在江湖中并不算凌厉，可是此时看到的，却是无人能及的掌风。

呼呼三掌之后，又是呼呼三掌。掌风逼得南宫自斟透不过气。他疾刺七剑，竟被冯汀的掌力完全封住。

唐倾心道：“冯汀也算是老江湖了，知道千愁剑的厉害，是以只用掌力攻击。”

冯汀左掌掌风紧紧拢住剑招，右手又已拍出两掌。

南宫自斟叫道：“好掌法！”脚尖一点，砰砰两腿，化解了这两掌。

唐倾见千愁剑完全被控制住，无法发挥威力，此刻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先飞出三枚毒针，紧接着长剑点去。

“叮叮”三声，三枚毒针尽数吸附在千愁剑上。冯汀掌力雄厚，一掌接着一掌连绵不绝地拍来。只见掌风的圈子不断扩大，将三个人全部笼罩其中。唐倾一声大喝，剑点苍穹，直冲南宫自斟而去。南宫自斟回剑去格，哪知这一剑又是虚招，长剑颤颤，已经往自己的小腹而来。南宫自斟的攻势全部被冯汀牵制住了，竟然没有半点还击的余地。

忽听一声惨呼，一柄利刃贯穿唐倾喉咙，唐倾带着大惑不解的眼神，瘫倒在地。

冯汀看着倒下的唐倾，将长剑插回腰间。

南宫自斟错愕不已。原来冯汀不光内功深厚，刚才那一记左手剑，疾如闪电，而且精准无误。冯汀一直被误解剑法平平的，只不过是他的右手。而他的绝招，竟然是左手！

冯汀看着南宫自斟，缓缓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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