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风行》： 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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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废园

尽管春天已经来了很久，天气还是冷的时候较多，冬天的衣服还没怎么退去，好不容易天晴了些，倒是个好光景，可以宣泄一下连日来因浓雾而压抑的内心，肖唐利索地穿上出行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

“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肖唐沿着环村的母亲河缓步走着，不禁自言自语。成天憋在家里，他觉得再多闷上几天不是要生病就要神经了。

此时正是早晨八九点钟，气温慢慢回升着，河边早已有洗衣的妇女在忙碌着，搓衣服，捶被子好不热闹，隔几步便有一个女人埋头“玩水”，积攒了好久的衣物终于可以拿出来好好清洗一下，趁着天好可以及时晒干，这样的好天气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这样的天气明天会有的吧？可是初晴的日子总让人兴奋。

“阿唐，好几天没见了，”刘婶抬头见肖唐正走到身边说，不忘加上一句，“今天天真好，你这是要去哪呢？”她也仿佛洗衣服久了有些累，停下手中的活，捶了捶腰，脸上还带着那种让人觉得很亲近的笑。

“没去哪，随便走走。”肖唐说着，没有停下脚步，对刘婶说：“婶儿，我先走了。”便往前走，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反正天还早，天气又让人感到清爽，走到哪都无所谓，只要心里舒畅就可以了。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肖唐找到一块圆石坐下，盯着河水看了很久，那河里的清水游鱼，把他整颗心都带走了，带去那曾经的天真，调皮，带去曾经的欢声笑语中，身边一同嬉戏的玩伴们神情清晰的浮现，他们顺着河水奔跑，下水用簸箕捞鱼，水花溅了一身一头脸……那些人共同编织的回忆深印内心，然而回忆终究只是回忆，适合那个年纪做的事，不会再经历，也不会去尝试找回那种感觉，因为重温有时候是一种对美好的破坏，说不定小小的一点举动就弄巧成拙，就让那样的记忆安然存在于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想念的时候便远远地看着……

可能是突然想到了过去，而此时一个人在这条处处都有熟悉味道的河边，内心泛起一丝失落，心情也不那么轻快了，要是现在有个同游的伴多好，也许便就三言两语化霜天成春华。肖唐起身又向前走去，这一走脚步就有点收不住，这是他的倔脾气，一如以往的每一次独行，他总会一直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走到累得走不下去，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然后洗个热水澡，足足的睡个觉，什么样的坏情绪都会好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肖唐走到一片林子，林间小道蜿蜒延伸，他也不顾平时是多么害怕寂寞，一脚踏上去，七弯八绕的向林子深处走去。这片林子，平时看来朦朦胧胧的，最多也就是一层墨绿，别无他致。现在走近了才发现别有一番趣味，春天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浓厚，枝桠间新萌发的嫩芽儿很是可爱，而那些未长叶的树，花先耐不住春光的鼓动星星点点地绽放，偶有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飘然而落，地上已散布着几多落红。

如果说树上的花是正值芳龄的少女的话，那在草地上生长着的蒲公英便是可爱的娃娃了，那黄色的花隔几步就开一小株，肖唐就一路看着这些“小娃儿”在阳光下笑开颜的样子内心也平静得很，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静，静得连一朵小小的花也能看半天。

时间过了很久，似乎他已经进入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但是走过的痕迹时刻提醒他，已经走了很久，是时候该回去了，而他还想再走走，不为什么。

走了大概一刻钟，眼前出现一座庭院，他快步趋向前去，心想：在这样的郊外也有人家吗？当他走近的时候，顺着围墙找大门的所在，走几步就看到从院子里伸出来的一枝杏花，“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院中应该是别有洞天吧，莫不是有什么人隐居在此？也没听到村中有人提起？好奇心驱使他去一探究竟。然而走到大门时他却大失所望，门口挂的灯笼已经残破不堪，蜘蛛网蒙了一层又一层，门前门上的灰尘堆得很厚。唉……这是一处废园。

要不要进去看看，肖唐心中犹豫，里面不知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突然遇到这样一处所在，内心着实渗得慌。但是好奇心又让他忍不住想推门进去，况且青天白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想想又觉得可笑，自己吓自己干嘛？他深呼吸一口气，把手伸向了门，一股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他进去了。

里面的景象并不是别有洞天，恰恰相反，它和它的大门一样破败，里头杂草丛生，散落的家具早已腐朽，一片朽败的气息，然而让肖唐奇怪的是那长着杏花的地方却很干净，那里有一口井，这让肖唐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真的遇上了什么……他心里一阵恐惧，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快步跑出了院落，跑了有百来米，心里又大胆起来，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决定再去看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平时也不见得有这么强的好奇心，现在却有点好奇心来了不怕死的状态。

肖唐又来到门口，先前被他震落的灰尘后显示出这座院落的名称，竟然是肖府，这真是不可思议！这更坚定了肖唐进院的决心，他再一次走进院子，缓慢地走向那口井，忐忑地朝井里看去……

井水很清，倒映着天空和肖唐的一张脸，没有任何恐怖的气息，肖唐这才放下心来，想到刚刚自己。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而井里的水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竟也波动起来，肖唐又是一惊，但是却没有退缩，相反此时心里很惬意，很享受看着井水的感觉。

待了一会儿他才收了心往回走，心里还有一种不舍的感觉，他也觉得奇怪，那口井有什么魔力，就那么一瞬间便征服了自己。

从林子回家的路按理说应该比来的时候更难走些，毕竟消耗了这么久的体力，但是经此一个插曲，肖唐的身体似乎都要飘起来，完全忽略了疲惫，一路走着反而显得轻松。

他满脑子都是那座废园，那口井，甚至那枝杏花都在烂漫着。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母亲让他自己热热饭菜吃，而此刻的他才真正感到走了一上午的路的累，便懒得再动，也没啥胃口，就说不吃了。看他这样子母亲边抱怨说：像是我欠你的一样。边着手热起饭菜，肖唐本来真不想吃的，但是母亲都热了饭，多少还是要吃点，洗把脸后就坐下吃饭。

吃饭间他问母亲：“在阴窟岭那边的树林里以前是不是有人住过？”

“没有啊，那一带我从前常去打柴火，除了树多，哪里会有什么人家？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肖唐低头默默地扒着饭，食不知味，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废园看看，如果明天天气依旧好的话，最好还是明天。

午后的日子最难熬，百无聊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突兀出现的废园，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安生，简直到要发狂的地步，也不知怎么搞的，似乎那座院子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呼唤着自己，让他不能再等下去，终于，他忍不住了，夺门而出……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呼吸变得急促，汗水也湿了内衣。村子在不断退后，变得模糊，风中漂浮着的树林的气息渐渐围绕着他，路也不需要费功夫去寻，一路毫不犹豫地前进，两旁的障碍仿佛自己在闪避，废园近了，轮廓都可以映入眼帘，肖唐这才停下来，双手按着膝盖，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停滞了，只有他的呼吸那么重，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步，一步，他走得小心翼翼，这么急切的跑来，此刻却又这样拖着，把路走长……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直都不在状态，所行所为都是潜意识在支配，或者说是一种外来力在引导……直到走到门口，才感觉自己真正清醒，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现在，他可以好好考虑是前进还是后退，他没有犹豫很久，既然来到这里，就进去吧，大有大无畏的精神。

其实对肖唐来说，内心深处总是有很浓重的伤感，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活力在一点点散去，很多事都无所谓了，很多曾经那么在乎的人和事，在现在看来都没多大影响，他的世界变得很没有波动，很多事淡然了，只是一句管他呢！

他走进园子，径直走向那口井……

第二章 老缘

废园里的井在肖唐走近后就变得不平静，像是寻宝者获得了至宝时的欣喜若狂，那棵杏花树也笼罩上一层神秘的光晕，一阵风吹来，那些花瓣就飞舞了，围绕着肖唐旋舞，这画面要是在一个美丽的女子身上定是分外动人，但在他身上却也不失潇洒，直让人心动。

在花瓣飘飞的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肩上的重量，那感觉渐渐清晰，那是一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耳边传出“嘻嘻嘻”的调皮的声音。肖唐回头一看，正对着一张无邪的脸，那脸上还泛着红晕，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肖唐。这真让肖唐大吃一惊，在这里怎么会有小孩？还突然出现抱住自己，再细细一想，心里便有了猜测……

看着肖唐一直呆呆的没反应，女娃儿轻盈地跳下，嘟起小嘴向井里说：“这人是呆子，不好玩，不好玩！”

“诶！你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女娃儿并没回答，对着肖唐做个鬼脸，一溜儿跑开了。留他一个人待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气氛略显尴尬，肖唐多么希望有个谁来打破这里的沉寂啊！本来初来时的冷清倒算正常，但既然有那个小孩的出现，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里有特殊的生命，他们吸引自己来到这里，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目的，在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恶意，倒像是很欢迎自己的到来，甚至他有一种感觉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期待，渴望。

这世间有太多事不可思议，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在安排着一个个的巧合，只待某个人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就拉开一段缘，这缘就像是一亩未经耕耘的田地，用心经营很可能就收获颇丰，不上心就注定错过。而总会有有心的人，抓住了生命中最好的相遇，书写一个个故事，总能感动那么一些人。

这里的主人像是在考验肖唐的耐性，但这对肖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现在的他最能沉得住气。反正置身事中，便只有静观其变。这时候如果手边有点心和茶，他倒是想坐下喝喝茶，吃吃点心呢。

终于，废园子里出现一个深沉而苍劲的声音：“你倒是淡定。”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威严的老者，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肖唐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着四周，希望瞧见一个什么人，但是没有，也永远不会有……

“不用找了，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我就是这座园子。”听到这句话，肖唐不由得脚下充满不自在，连移动一步都战战兢兢地，自己竟已经深入“他”的腹中了，这真是意料之外，本以为会在自己不曾预见的时候出现一个面容慈善、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随后发展出丰富的故事情节，进而经历各种精彩……小时候母亲讲的故事加上年轻人天花乱坠的想象力，设想了种种可能，比梦还美妙。快速转动着的大脑却突然被打断，肖唐愣在了那里。

“不用吃惊，本来你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是吗，况且我本就不会伤害你，想想看你都在这里多久了？”

“厄……我只是不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突然的变故让我迷茫。”

“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很久？”

“对啊，整整三百一十四年。”

“这就不能理解了，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你来找转世的一个你的什么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不是，我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寻找一个能够看见我的人。”

“难道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能看到你吗，这是怎么回事？”

“曾经我只是一座普通的园子，但是在主人遭到迫害后，我也就被恶人毁灭，因缘际会，让我有了生命，但是因为我是已经消失了的，所以没有人能看到我，我在一个空间里孤独地生活了三百多年。”回忆略带感伤，废园声音也有些微的颤动，“我一直盼望着会有一个人能看到我，我相信会有的，今天，我等到了。”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座园子怎么会有生命，这真是不可思议，况且如果要把你算作是成了精的话，怎么会别人看不到你？”

“或许是这口井的力量的不同吧，它给了我特殊的生命。”

“井？这井不是一开始就在园子里的吗？”

“井是原来的井，但是水不是原来的水了。”

“哦……”肖唐和这园子都沉默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刚才跑开的顽皮小孩儿又出现了，“真没意思，好不容易多了个人来，却一点都不好玩。小老头儿，你说是不是？”小老头是女孩对废园的称呼。

“她是我联通井水滋养的一棵小杏树，年龄比你还大呢，却还是长不大的顽童儿。这几十年来的孤独感也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了一丝缓解，当时她还是路人随意丢弃的一颗杏核啊……”

“小老头，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诶，呆子，陪我玩吧！”说着拉扯肖唐的衣角，就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天空下起了花瓣雨，肖唐并没有和她互动，纯属她在自娱自乐，看着这些缓缓飘落的花瓣，肖唐满脑子都是废园说的话，这一切又该怎样看待，他不得而知。

天色不晚了，是时候离开这里，肖唐和废园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赶回家了，今天怪累的，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也叫你老头儿吧？”

“称谓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有这一层关系在，希望你多来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进门前看了园名了吗，肖府，对，就是你的府邸。”

“我就叫你老缘吧，缘是你我，老是一种亲近。”

老缘，不像是一个名字，但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

肖唐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很久以前就盼望着有自己的房子，但是有新屋的愿望迟迟不能实现，家里的条件并不宽裕，有一个住的地方已经很好了，一家人局促在一个小房间里虽然挺温馨，但是还是渴望有自己的空间及一家人理想的住处。而这里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是无法分享的。

肖唐缓步走出园子，小杏树撵着他跟了出来，刚一到门口就停住了，有一种力量在阻止她走出去，她是属于这里的，就不能随意离开。

“又是这样！你生我在这里又困住我有什么意义！”小杏树对着空旷的院子大吼。看着肖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小杏树眼里闪起了泪花，那双眼睛让肖唐内心一阵波动，油然而生一种同情。这座园子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里的存在也充满了奇幻色彩，要说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把这当做一处别墅，又多少有些别扭，因为它是活的！尽管它是友好的，但是它给自己的感觉不会像一个家，在这里生活也会很奇怪。

肖唐和小杏树隔着一道门，却是两个世界，他能进去，而她不能出来。

“我叫飞红，你看，我不能出去。”声音里有无尽的失望，“你常来吧。”

肖唐点点头，抬头看着那写着肖府的牌子，这座园子，在今天便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里有两个带着深深地期望的生命在等着他，而他此时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这样的生活，如果进入那个空间就注定往后的日子不能正常的过，而充满未知的未来又在诱惑着他去靠近，他的心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强烈地跳动过，他想，或许自己就该经历这一段，之前的默默无闻和现在的改变，都是人生路要经历的，明天会怎样谁又会知道，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谁又能定个明白！还是顺其自然吧，走一步看一步。

天空渐渐黯淡，火红的夕阳还不曾滑落西边的山，夕阳余晖从背后投向肖唐，把他的影子拉长，拉长，像是一个方向标，一个由外面的光所指引的路，但是正如自己要回家，而影子却偏向了另一个路口一样，决定去哪里是自己的选择，心是最好的路标，因为它知道一个人真正想走的路，不管它此刻是清晰的还是模糊的，起码感觉不会错，想要去做的冲动不是欺骗。

老缘，不知道是你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你，又或者我们都被另外的一个什么存在所选中，去演绎他设定的故事情节，我们都要努力生活着，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我的生命里从此有你了，而我也会好好地走进你的世界。

这是肖唐的决定，在回家之前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明天会是晴天吧？明天天会晴的，初晴的日子里开始了一段不一样的生活，会精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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