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仙传》——榴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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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胡城县

群峰连绵，山路崎岖，白雪依依。

一座小小的胡城县落于山间，胡城县位于吴国北部，这里只有春冬两季，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笼罩在大雪之中。

这一日大雪纷飞，天色阴沉，那灰蒙蒙的天上一颗白色的星芒从天上落下。

胡城县的白员外家闹翻了天，那宅院中仆人上上下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院中来回焦急的走着。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那头发花白的老人抬头看到天上一道白色星芒划过，眼眶中流出一股热泪，站在院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白家终于是有后了，我白纪年终于有后了……”

一个老妇人从屋中抱出一个婴孩，走到白纪年面前福了一礼，脸上乐颠颠的喜道“恭喜老爷，是个男娃。”

白纪年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泪渍，双手颤抖的接过老妇人怀中的孩子，犹如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这孩子出世天上落白星，就叫白落星。”

从那时候起胡城县小儿就唱谣“胡城白老年古稀，北边天上落白星，生得一儿名落星，老来古稀得一子，舍不得看呀，舍不得摸。”

白落星生的唇红齿白，肤如玉脂，好似天上的仙童子落凡。虽有一副好相貌，却是天生面带戾气，不似平常孩童天真烂漫，双目含着戾气，这白府里却是人人畏之。

这日白府后院中传来阵阵求饶声，夹带着棍棒求饶声，一个穿着青灰色棉衣的仆人跪在地上，手脚被麻绳绑着，一群家丁壮汉拿着木棍往这仆人身上使劲招呼。

那仆人跪在院子里面嘶喊着“少爷饶命啊，少爷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

那屋子里面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手中抱着汤婆子，边上的丫鬟剥着橘子，将橘子一块一块喂进他的嘴里面，小小的嘴巴一边张口吃着橘子，一边嘴角牵起来，眼中煞狠“敢在我背后嚼我舌根，冬儿去厨房拿烙红了的火钳，把这狗奴才的舌头给拔了，省的他在那里嚷。”

说完又闭上眼睛躺在软塌上，剥橘子的丫鬟名叫冬儿，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脸惶恐的站在一边，听了吩咐停了手中的活退下去。

没多久那院中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只有细微不可闻的唔咽声，软塌上的孩童呼吸匀称，貌似睡着了，仿佛正在做着一个美梦。

白纪年住着拐杖，身后跟着一个背驼到肚子那的老管家，两人都是面挂白胡子，一前一后的站在白家大院里头。白纪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听着着隔壁院落的惨叫声，沉重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这是让我死不瞑目啊！”

驼着背的老管家也跟着老主子叹口气“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

白纪年双眼模糊，不知是泪还是雪花糊了眼“星儿也六岁了，该是让他上学了，送到夫子那望能有人管的住他。我已经是半身躺进棺材，再过两年就看不到他了。他娘生他没两年也去了，以后这白家就剩他一个人了。”

白纪年身边的老管家哽咽起来“老爷！”

“你这辈子都在我白家，年纪比我也小不得多少，是该让你回家享享清福了。”说完整个人的暮色之气更加沉重。

那驼背老管家一听，身体一颤，扑通跪地上“老爷啊，您可是要赶老奴走啊，少爷年纪这般小，老奴哪里舍得走，忘老爷开恩啊。”

白纪年长叹一声“明日送他去学堂吧。”

次日清晨白落星还在床铺上酣睡，屋外却跪了一地的仆人，天气寒冷，穿得单薄些的人冻得有些发抖，牙齿打着磕也不敢出声，生怕惊醒了屋子里面的人。

白纪年到了落院前，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仆人更加唉声叹气“把人都叫起来。”

驼背的老管家应了声进了院子把人都叫了起来，白纪年住着拐杖走到了屋门口前，推开门走了进去，身后只有老管家一人跟着进来。

一进屋便瞧见那床上拱着一团被子，见不到人。白纪年唤了声“星儿起床了，今天送你去学堂，不可再赖在床榻之上。”

白落星从被子里面钻出一只白嫩小手出来，屋外马上就有三个丫鬟三进来，一个扶着，一个帮着穿衣服，一个捧着衣服。

清晨白府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老妈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上了车，裹着白皮狐狸毛的衣裘，看不到脸，又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上了马车。

学堂里面几个孩童进了课堂，一个穿着蓝灰棉衣的八岁孩童走了进来，先把身上的雪拍走，再从自己身上挂着布兜里面小心的拿出本书来。

这时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孩子靠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那蓝灰棉衣的孩童“你知道不，听说白府那宝贝疙瘩今天来咱们学堂上课。”

刚说到这院子门口便停了辆马车“快看，快看，来了，来了。”

这蓝灰棉衣的孩童转过头也和那胖乎乎的孩子一起看过去，胖乎乎的孩童一边看一边手里面抓着个包子往嘴巴里面送“你瞧瞧这金贵，咱这县城里面胡老爷家的胡小姐出门都没这么金贵的。”

只见一个老妇人下了马车，怀中抱着一个孩童，披着裘看不到脸，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那俩丫鬟手里面还端着一个小炉子。

蓝灰棉衣的孩童看了之后，眉头微皱“这哪是来上学，已经六岁了还要人抱着代步。”

小胖子笑嘻嘻的继续说“我就说金贵了，我娘常和我说白府这宝贝疙瘩，别人家女娃娃都没这么金贵来着。”

那老妇人抱着白落星到了课堂门口，这才慢慢的从老妇人怀中落地，解了披裘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小脸，一脸没睡醒的模样。

两个丫鬟跟着他身后，找了张桌子坐下，丫鬟利索的把笔墨纸砚放好，整个学堂里面十几个孩童都不敢出声，看着白落星那里的动作。

等那两个丫鬟退了课堂侯在外间，其他人仿佛都突然松懈了，也不敢出声议论什么，小胖子吃完包子拍了拍蓝灰棉衣孩童的肩膀“要上课了。”

老夫子进了课堂眼睛扫了一眼白落星便没有关注他了，翻开课本继续讲自己的课，白落星百般无聊的趴在桌上，眼睛四顾扫了几眼，便瞧见一蓝灰棉衣的孩童盯着自己看。

穿着蓝灰棉衣孩的童没想到自己盯着别人看被发现了，那白落星眼神带戾，看的他浑身打了个机灵，回过头不再敢看。

第2章 亡故

三年眨眼即逝，白落星已经九岁了，白纪年在这个冬天终是没有熬过去，白府上下气氛惨淡，老主人死了，小主人才九岁。

驼背的老管家哭的最悲戚，一头白发守在灵堂，白落星神色不明，跪在灵前不哭也不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天白落星一直在想，自己以后也会这样死吗？死了以后还有自己吗？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送葬的队伍里面只有白落星和一些家仆，那刚刚新立的坟盖上了一层薄雪。白落星回头望着那孤零零的坟包，心中更加有许多疑问，身后跟着的老管家一边擦拭着眼睛，一边哽咽。

回到白府看着那白色的灯笼，这个家让人看起来暮色沉沉，一片阴霾，许多家仆因为老主人死去，都纷纷辞了工回家，只有那签了卖身的奴仆还留在白府，人一下子少了大半，让府里面显得冷冷清清。

这日老管家突然敲了白落星的房门，白落星眼中戾气越来越重，让人看的心惊胆战。

“进来！”

老管家推开门，驼着背抬头看了一眼白落星又低下头，嘴巴喏了半天，白落星抬眼看着老管家“老管家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你跟在白家这么多年，我不会为难你的。”

老管家叹了口气“少爷，老爷已经走了，府里面请的外工也都辞了，老奴也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几年能活了，当年老爷放我回去我求着留下来，希望能在老爷走后再照顾少爷几年，我家中也无儿无女，就几个侄女侄儿，没什么想念，就盼着少爷能在我死后赐一副棺材葬在老爷坟边。”

白落星原本以为这老管家会说自己年纪已大，让他放他回家养老，没想到竟然是求着留下来。

“老管家我问你，这人死后是要去哪里？”

老管家听了想了想“老奴也不知。”

“人一定会死吗？有谁可以不死吗？”

老管家摇了摇头“老奴一辈子都在这胡城县，没去过别处，不知有没有不死的人，年轻时候曾听老爷说那白毛山上有个道观，里面有个道士活了一百六十多岁。”

“白毛山？”

“就是咱们胡城县后面的那座大山，那里一年四季都落雪，没人去那上面，连打猎的都不敢往上走，只有几十年前化过一次雪，老爷上去过一次。”

白落星挥退了老管家“平日府中怎么打理你就怎么打理吧。”

照着往常几个孩子都在学堂里面等着上课，连着几日白落星都没有来学堂。

原先七八岁的孩童都已经抽条长个了，当初那穿着蓝灰棉衣的孩童已是少年模样。那胖乎乎的孩童也是越来越胖，怀里面经常揣着一堆的零食“听说白府的白员外前几日死了，现在白家就白落星一个人了，家仆都散了大半了，真是可怜啊，想当初他来学堂的时候多风光啊。”

少年想起当初那老妇人抱着一个孩童进学堂，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心中感叹世上无常。

“胖子，你天天这样吃，不好好学，你爹的银子都白花了，整天就喜欢扯这些姑婆事。”

胖子捏了颗花生放嘴里面“我爹又不要我考秀才，我就来学几个字，会算数以后跟着我爹卖挂面就好了。”

少年摇了摇头，他家境贫寒，父母省吃俭用省下点钱给自己念书，就是希望自己能考个秀才或者进士。

过了两个月白落星终于又回学堂上课了，以前一群丫鬟婆子架着马车来，现在就只有一个小厮和驼着背的老管家来。

一回来那课堂里面一个个眼睛盯着白落星，只见白落星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落魄模样，老夫子这日也格外的问候了几句，算得上是关心了。

傍晚老管家和一个小厮架着马车过来，接了白落星上车，又哒哒的往白府赶了。白落星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出过胡城县，也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何模样，只听老夫子说外面不似胡城，那里有一年四季，山上青绿不似白毛山白雪依依，雪不见化，雾不见开。

马车停在白府门口，白落星下了马车这个时候突然一个穿着单薄的疯和尚跑过来“老衲观施主天生面含戾气，不是祥兆，此生必定多灾多难，克父克母克家财。”

那老管家看着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和尚对着自己少爷胡言乱语，立马叫过小厮要把他赶走“哪里来的疯和尚，修要在我家少爷面前胡言乱语。我家少爷何时克过生父母，这家财也好好的，你再敢胡说小心我叫人过来把你撵出城。”

疯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白落星听着这疯和尚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鼻子一哼，下了马车进了自家大门。那身后的疯和尚又继续说道“施主上世妄死，怨气冲天，这世面含戾气，遭了天嫉，不可再问红尘，免遭横死，还是随老衲出家。”

白落星停住脚步，转过身满面戾色，身上带着滚滚戾气“我若上世妄死，那是天不应世。这世又遭了天嫉，那是天不开眼。所以要这天何用？我若出家岂不是顺了天意？”

疯和尚被白落星逼得倒退一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只度有缘人。”

白落星整个人戾气冲天“我与你这疯和尚无缘，你若再不依不饶我便把你打死在这门口。”

说完快步的进了府院中，大门哐啷一声紧闭上，只留下那疯和尚久久的留在门口，那白雪落了他满身，整个人闭目不动，双手合十站在那里。

一夜过去白落星出门的时候，见这和尚依旧还在，只是不出声，白落星满脸厌恶，出声道“把这和尚给我丢远些，站这门口碍了我的眼。”

说完就上了马车离了白府去了学堂，几个家丁把和尚扛起来放到了胡城门口便离去。

到了傍晚白落星从学堂归来，下了马车又瞧见这和尚站在门口，顿时气戾“我不是说了把这和尚丢开吗！”

门口出来几个家丁小厮，见了和尚也吓一跳，急急忙忙解释道“少爷，早上我们几个已经把他丢到胡城门，到了现在才瞧见不知何时又跑过来了。”

说着几个人又动手打算把这和尚抬走，这闭目不动的疯和尚突然开口“施主回头是岸！”

“来人，拿棍子过来把这疯和尚给我打死。”

说完拢了拢脖子上的狐狸皮进了府，面色阴沉。白府门口几个家丁拿着棍棒直往那和尚身上打，直到夜里狗吠，那几个家丁才停手“摸下断气了没？”

一个小厮试探了一下鼻息，又摸了一下脖子，摇了摇头“没气了，死了。”

其中一个家丁吸口冷气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走吧，这和尚也是发了疯，没事叫少爷出家，还当着少爷面胡言乱语，若是咱家少爷脾气好，或许撵出城也不会太多计较，偏生他来了两次，他这不是找死吗。”

“这种来历不明的和尚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把他尸体丢江里去，回去我们喝点烈酒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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