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那几年》：序-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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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返乡

烟雾弥漫在这个4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让人仿若置身于仙境中，只不过这个“仙境”的味道有点呛，而且东西也有点破旧：一张简单有点掉漆的黄色木板床，床上蓝色的被子和枕头被用得已经泛黄，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很重的体臭味，估计这副床具也是许久没洗，就跟坐在那掉了许多皮革的黑色沙发上的人一样，散发着一种颓废、被生活抛弃的气息。这个也是这个“仙境”的制造者，厚实的嘴唇上咬着一根不知牌子的香烟，烟雾不断从鼻孔中喷出，像两个巨大的火山口，而高挺的鼻梁就像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火山。粗眉毛与明亮的大眼睛，无不彰显着这个男人帅气和魅力，但那像鸡窝一样的头发，还有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无形中给他降了不少的印象分。他叼着烟，吞云吐雾已经很久了，烟灰缸已经无法装下他抽剩下的烟蒂，房间地板也到处都是，但他好像没有停止的想法，直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男人一个不标准的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修长的双手无力的下垂着，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空气的对流一下子把烟雾吹散，也露出了敲门者：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子，他一把拉住颓废男人的手，边喘粗气，边急促地说道：“诺哥，怎么这么突然就辞职？也不跟兄弟们道个别，你就这样扔下一起奋斗了5年的我们，一声不吭就走了？！”

这个被称为诺哥的男人笑了笑，道：“着什么急，我这不还没走嘛，话说回来，咋们做销售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有教过你们毛毛躁躁地能够把业务做成的，小林，你看看你，这样子怎么接替我，去带领兄弟们？”

小林指着诺哥道：“诺哥，你别扯开话题，你TM是不是被那个贱女人伤了？然后就这样自暴自弃？想要离开羊城，想逃避她是不是？”

诺哥又笑了笑，吐了口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是你们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我这种情场老手，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圣，会被一次分手就打倒了？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小林道：“可是诺哥，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看过你最投入的一次，现在……”诺哥打断小林的讲话道：“拜托你们不要乱猜了，有这个闲工夫，就去多做些项目，把今年的任务早点完成，再争取往我的记录冲刺下啊！我没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我只是累了，想换个工作环境罢了，别想太多，说不定我出去散散心，又回来了呢？”

小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哎，我知道说服不了你的，那你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诺哥一把向小林丢过去一把钥匙，背起放在门旁的背包，一把将嘴里的烟弹开，非常风骚地道：“下一站，天后！”小林翻了翻白眼，无语地注视着诺哥，诺哥笑道：“好啦，不开玩笑，车要来了，我也要走了，不要太想我，真要想我了就去我老家找我，也就几百公里路，名字叫山城的地方，不过来了不包吃包住啊，你们自己解决，哥我刚失业，吃了这顿没了下顿，千万别让我请吃饭！”说完诺哥把门一带，把钥匙扔给小林，头也不回地就往楼下走去，边走边挥手道：“小林，好好加油了，这个房子我也不租了，记得帮我退房，哥我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啦，拜。”

小林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消瘦修长的背影，下到楼下，上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只见面包车门一关，尾气一喷，调转车头一下子就驶出了小区，在西下的夕阳中，带出一道狭长的影子，仿佛诺哥的故事一样，那么长远，那么充满黑暗，永远不会被阳光照射到。小林看着车子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叹了口气，也往楼下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跑下楼来，跟着面包车的轨迹，一边跑一边喊：“刘一诺，你给我回来！房东说你还欠他三个月房租没交，你把钥匙扔给我你什么意思啊？！你别跑！赶紧给我回来！”

空旷的小区上空，久久回荡着小林撕心裂肺地呼喊声，还有那从房间里飘出来地几缕轻烟，仿佛把仙境，也带入了现实之中，如梦如幻，让人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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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医院吧

在前往山城的路上，一辆破旧的大巴车，摇摇晃晃艰难地行驶着。坐在车上的人们，好像在妈妈的怀抱中，跟着上下左右摇晃，昏昏欲睡。唯有坐在车子最后靠窗的男人，一副饶有趣味地看着窗外：“这么多年了，这些四，五十年代的骑楼，居然还没有倒，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旁边的老头子听了，情不自禁地插嘴道：“小伙子以为这些是现在的豆腐渣工程啊？这些骑楼，别看现在破破烂烂的，在当时，那可都是最有钱的人才有资格买得起，住得起的“别墅”，怎么可能有质量上的问题，当年那些开发商还没有现在这么胆子大敢随便乱来，不怕坏了自己的招牌啊？哈哈哈哈～～”老头子说完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

“是啊，那里你记得不，曾经是有名的百货大楼，五层高，里面那些货物在当时可都是抢手货，有钱都买不到。”

“这算什么，以前百货大楼周边，那才叫做繁华，一堆商店，周末进去都人挤人，那条街啊，就是当时的品牌一条街。”

“可惜啊，现在风光不在，也就剩下这些残破的骑楼，告诉大家当年的繁华了。”

“是啊，每次出差回来，一下桥，看到这些这么精美的骑楼，如今只能在风里凌乱，等着某一天突然倒塌，重归于无啊”

听到老头子起了个头，附近的几位乘客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车子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根据自己儿时或者以前的所见所闻，不断地给窗边的这个男人丰富着当年的辉煌历史。窗边的男人貌似没有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他看着外面，绿色的小树苗和顽强生长在墙缝中的藤，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那个臭小子应该会帮我把房租给还了吧？不然我就真的是要被人家千里追杀了。应该会吧？肯定会吧？不然被人追债追到这边，我刘一诺的脸该往哪里搁啊！”这个自称叫做刘一诺的坐在窗边的男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情不自禁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吸了吸又放回口袋里，嘟囔道：“最后一根了，抽了就没钱买了，妈呀，我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好了，等下到了要是张天佑那个臭小子不请我吃饭，不找个地方给我住，我就真的得去露宿街头了。”

车就在乘客们对LC区的探讨中，慢慢地停到了汽车总站，刘一诺刚一下车，感受着略带着咸味的湿润空气，拼命挤开包围住他的摩托车司机，听着周围司机不断问：“坐车吗？去哪里？”刘一诺拖着行李箱，像逃亡一般拼命挤出人群，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到没人的地方，他才有时间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个山城的汽车总站。山城的汽车总站坐落于城市西边，距离LC区还有大概2公里的距离，是这座小城市最大的汽车站，基本上，华东，华南，华中，西南大部分城市都有直达的汽车，总共有大概120多条的通行线路，每天可以接纳大概12000多人次。听起来人不是很多，但是刘一诺站在车站外的小广场，听着各种吆喝声加上匆匆忙忙的旅人，几乎将小广场都填满了。他绕了绕头，叹了口气：“哎，死张天佑，他到底在哪里等我啊？这么大一个地方，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正当刘一诺不断抱怨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悠闲的白色衬衣配水洗牛仔裤，身高约175cm的男子鬼鬼祟祟地靠近刘一诺，然后慢慢伸出了他的魔爪，一把扯住他的背包，抢过手转身就要跑。刘一诺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他也不追，站在原地破口大骂：“你有种就跑，让我抓到不打死你这个家伙，死张天佑！你还跑，还不快点给我回来，别以为戴了一顶帽子我就认不出你是谁！”

只见在前面跑步的男子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白皙的皮肤外加金丝边的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可惜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如画般的美感：“切，你刘大经理沦落到要我收留的地步，好意思在那里装硬气？有种你就不要跟我回去，你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谁来收留你？抢你的包怎么了，赶紧乖乖跟上来，这里贴罚单一次两百，你要是有钱就在这里耗着，等下帮我给了这两百块。”

刘一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乖乖跟着这个叫做张天佑的男子走，但边走边还在那里骂骂咧咧地：“你给我等着张天佑，等我有了钱，看我不天天甩两百到你脸上，认识你这种势力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你这么对待兄弟的么？”

张天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完全忽略了刘一诺的唠叨，他问一诺道：“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刘一诺愣了愣，脸色一暗，叹口气道：“我还能去哪里？除了回来，我感觉哪里也去不了，天大地大，也就这个山城还有容我落脚的一席之地。”

张天佑连“哟”了几声，笑道：“这可不像你，你以前可是眼睛快长到脑后的人，离了婚而已，怎么就这么感慨？”

刘一诺笑了笑，道：“时间就像一把杀猪刀，不仅在脸上留下了皱纹，也在我心里刻满了伤痕，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得从头开始，我跟你说，口袋里都空了，抽烟的钱都没有，赶紧拿钱给我买包烟，烟瘾要犯了。”

张天佑：“那正好，把烟给戒了，以后啊，做个不吸烟的好男人。”说完他们来到一辆雅阁面前，张天佑打开后车厢，把行李一扔，启动车子，问一诺道：“那现在带你去吃饭？然后再带你去我的狗窝？”刘一诺摇了摇头，道：“直接去你的狗窝吧，现在不饿。”张天佑也没有废话，直接发动车子就往城区开。

20分钟后，雅阁的车子停在了一栋大概90年代兴建的水洗墙的9层楼的小房子前。刘一诺抬头一看，叹了口气道：“还住这里？那我又得爬个九楼上下？”张天佑一把抓起行李，把车门一带，走在前头道：“你别唧唧歪歪的，你看看你，现在混成个鬼样，好意思嫌三嫌四？”刘一诺耷拉着脑袋走在后面，嘀咕着：“没钱也不能没追求，没品味啊是不是，哪像你够臭穷酸医生，本硕连读7年，还接了个博士3年，一出来都中年大叔了好意思说我。”张天佑边爬楼梯边说道：“是是是，就你看不起我这个穷酸医生，但也好过某人这种没房没车没钱的三没人员吧？”刘一诺瞬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突然沉默了下次。张天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随便挑起新的话题，就这样，两人沉默着爬完了九楼。

张天佑走到904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间，阳光透过不大的窗户洒满房间，客厅除了黑色沙发椅和茶几，其他的装饰都没有，沙发上还扔着几双散发着咸鱼味的极品臭袜，可以想象之前的男主人是多么邋遢的一个人。张天佑浑不介意地躺在一堆“臭咸鱼”中，懒散地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一诺从茶几上拿起包牡丹烟，抽出一根，答非所问道：“都多少年了，还抽这款烟，现在很难买了吧？”

张天佑笑了笑，直起身子，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你知道的，这辈子估计就好这个味道了，再好的烟，都没有这烟有味道。好啦，别打岔引开话题，你倒是说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一诺顿了顿，回答道：“还没想好，不知道这个小城市能发挥什么，最多在这里我也就是个三流销售，都多少年没下到一线市场了。”

张天佑继续问：“那你就没后路就这么跑回来了？你是不是疯了你？”

刘一诺耸耸肩，答道：“谁知道啊，那时候脑子一发热，辞职信一扔转头就走。”

张天佑往刘一诺方向挪了两步，问道：“医院心脏外科在招医患沟通的职位，有兴趣不，有的话，去试试看，成功了你想想，有好多漂亮的护士妹妹哦。”

刘一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骂道：“kao，现在才说！有这种好事情干嘛回来你这破狗窝？你应该速度立刻马上把我送到面试官面前，我要用我的风流倜傥征服考官！快快快，咋们赶紧出门！”

张天佑被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很快速地又冲出了房门，刚上车还没启动，刘一诺就在那里摇晃着张天佑，不断大喊大叫：“你快点快点啦！”张天佑：“无语，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焦急面试的。连内容是什么都没了解就说答应人家。赶着去投胎吧你？”刘一诺嘿嘿直笑：“无所谓，有护士妹妹们在，什么条件什么内容我都答应了！”

在他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中，汽车开往医院的方向，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就如同他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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