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和鬼》——楚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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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黑暗中走来（一）

秦关的手里捏着一张车票，站在站台的黄线后面对着铁轨的尽头望得出神，一阵凉爽的穿堂风阵阵吹来，撩起了不远处几位年轻女孩的长发，露出来洁白细嫩的脖颈。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风中没有夹杂着淡淡的尿骚味，这一刻还真是美好啊。秦关这样想着。

“呜呜呜——”悠长的汽鸣中，伴随着哐嗤哐嗤的声音一辆火车缓缓驶入车站，笨重的车头拖着一段一段绿皮车厢，带起的风呼地一下迎面吹来，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铁轨摩擦声中，火车逐渐停了。

秦关爬上火车，对着车票找到自己的座位，却看见座位上面坐着一个青年男人，他留着一头蓬松短发，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趴在小餐桌上睡得正香。

“嘿，醒醒，哥们”秦关靠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麻烦让一让，这位置是我的。”说完，从口袋里掏出车票示意。

青年男人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子，抓了抓头发，口里打着哈欠，揉开惺忪的睡眼，撇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急什么，等会儿！”说着站起来，搓搓手，弹掉指头上的眼屎，又慢吞吞地把衣服上压皱的地方扯平，嘴里嘟囔着地走开了，不知说些什么，看起来很是不情愿。

这都什么人啊，真是的？秦关这样想着，走进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该上来乘客都陆陆续续地上来齐了，秦关所在的这半溜车厢座位两两相对，正对面坐着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一只手里拿着部手机，不知在播放什么视频，另一只手搂着女孩的腰，两人低声说说笑笑，对着一部手机，不知道聊着什么。

挨着秦关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一阵铃响，火车快启动了，才出现一位年轻女孩，推着一个白色时尚的拉杆行李箱姗姗来迟。她扎着半丸子头，一件白衬衫打底，外套一件修长的针织披肩外套，长长的手机挂绳系着一部粉色的手机，挨着秦关坐下，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秦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她正好转过身翘首看着窗外，视线缓缓移向远方，也不知那个有幸值得她眷恋的人是谁。

车厢“吱呀”一声晃动两下，车窗外的站台缓缓后退，火车慢悠悠地启动了，女孩收回目光，视线正好撞上秦关，她微微一笑示意，秦关不由得跟着笑起来。没有过多的交流，她一坐下就掏出耳机插上，两手抱着胸前，闭着眼听歌养神。秦关偷偷摸摸扭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刚好滚动过歌名——《斯卡布罗集市》。

很快火车提速，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不知过了多久，秦关感觉肚子都差不多空了，掏出兜里的手机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是下午五点了，就从袋子里掏出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对付一顿，就算是晚饭了。

对面的情侣依然说说笑笑，男孩一只手伸进女孩的包里，摸索两下，掏出一个东西，手一翻——是个发光指尖陀螺，他手指轻轻一拨，陀螺就在指头上飞快地旋转着，炫彩的光芒照亮了他俩的脸庞。

转了好一会儿，还不见转速也减慢，秦关不禁夸赞：“东西质量不错。”

话音刚落，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眼前这大男孩的手上还发出夺目的光芒，吸引得众人频频回望。

进隧道了，秦关想，好长的隧道。

男孩周围一片安静，黑暗里仅存的光芒一时无比显眼，乘客们都被这小玩意儿吸引了，男孩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两手一握，收起了指尖陀螺，周围被一片黑暗包围，车厢顶上的灯随即一闪，亮了，众人发出几声叫嚷，车厢里又回复了平静。

秦关一口咬在面包上，脖子一拧，撕下一大块，带起不少面包屑掉落在衣服上。秦关连忙好放下水杯，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起身拍打几下，将面包屑抖落在地上。

“要......要......”秦关身旁的女孩腿边忽然出现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他两手扶着座椅边沿走过来，站在过道边，个头还没有小餐桌高，奶声奶气地嚷着，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肉嘟嘟的小手伸出，就要抓向女孩的手机。

“小朋友，你要什么啊？”秦关邻座的女孩睁开眼睛，声音轻灵灵的，俯下身子温柔地问地上的小孩。

“要……要……”小孩嘴里嘟囔着，两只小手边挥舞着就要抓过去。

女孩见状，苦笑一声，有些不情愿，撩起垂下额前的长发，再次问道：“小朋友，你妈妈呢？”

“妈……妈妈……”小孩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却不知道什么想表达什么。

女孩探着脖子前后张望，“这是，谁的孩子——”

“宝宝，快过来——”

女孩回过头刚喊一声，她背后就穿了一声亲切的呼喊。

“妈妈……”小孩听见她妈妈的声音，也不管拉着他的女孩了，迈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妈妈的腿。

火车依旧在行驶中，不紧不慢，时而路过一个小站，慢下来，停靠个几分钟，接着又缓缓离开。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被暮色笼罩，秦关站起来扫视一眼，这节车厢里一派暮气沉沉的景象，有一小半儿的人几乎都睡了，甚至还传来几声呼噜声，其余的人大多是低头对着一部手机，一时间车厢里也算安静，只剩下那不甚悦耳的呼噜此起彼伏。

秦关斜靠在座椅上，眼皮底下像栓了块石头，不自觉就合拢了，迷迷糊糊中，像是有人在呼喊。

“醒醒，醒醒。”

“谁……”秦关有些发懵，小声地问，随即慢慢睁开眼睛，才看清吵醒他的原来对面的那一对情侣。

那男孩轻轻摇晃着女孩的肩膀，轻声催促女孩：“醒醒，醒醒，别睡了。”

原来不是叫我啊，秦关想。

女孩似乎睡得昏沉，随手推开男孩的手嗔怪，“干嘛啊，是不是到了？”

“没有，还早呢，我去上个厕所，你起来看着点东西。”男孩再次拍拍女孩的肩膀。

“嗯……好了好了，你去呗，我看着呢。”女孩有些不耐烦，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小包，至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

秦关又闭上了眼，可就这么一会儿，又没有了睡意，抻个懒腰，站起来，小心避开旁边的女孩，走到过道上伸伸胳膊腿，活动活动筋骨。这时的车厢里已是安静一片，就连呼噜也没有了。

不一会儿，上厕所的那个男孩回来了，迎着秦关走来，歪着脑袋，眼神涣散的往车厢里走着。

她从黑暗中走来（二）

男孩慢悠悠地经过一位少妇时的时候，少妇怀里抱着的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手里的奶瓶丢在地上，不要了，撕心裂肺的嚎啕，这一下把车上的人都吵醒了，瞬间炸开了锅，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下子吵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哭了，当妈的在哪啊？孩子是不是饿了？”

“谁家的孩子，赶紧管管！”

“操你妈，吵死了，干什么玩……”

…………

“对不起，对不起……”少妇连忙道歉，搂着孩子不停地安慰着，哄着，一时间连掉落的奶瓶也顾不得捡。

男孩这一会儿到时清醒了，蹲下捡起奶瓶就给人家递过去，少妇也有点慌了手脚，不管干净不干净，接过奶瓶擦也不擦就试图往孩子嘴里塞，那小孩“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似的，小脑袋一偏，怎么也不肯碰奶瓶，身子一个劲地往怀里躲，抓着死死他妈妈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撒手。

忙乱中，少妇怀里的奶瓶又掉在地上，她俯下身子想要捡，孩子嗓音都哭哑了，还歇斯底里地嚎啕，嗓子都喑哑了，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男孩又一次捡起奶瓶，放到了小餐桌上，往他女朋友这边走，秦关侧过身子让开，站着过道边，男孩经过时两腿不自然地哆嗦一下，秦关回头想看着他的眼睛，他却低头躲闪开来，不敢直视，与秦关擦身而过，坐回他女朋友旁边。

少妇抱着孩子，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小孩仍然躲在怀里哭个不停。

这小孩到底怎么了？秦关径直的走到了那个少妇身边，拍拍手，示意少妇把孩子给他抱抱，少妇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秦关，搂着孩子的手没有丝毫松开。

“给我抱抱，我帮你看看。”秦关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一些。

少妇迟疑了一会，也许是看在孩子哭得可怜，做母亲的实在心疼的份上，她迟疑了一会，身子微侧把孩子递给我。

秦关横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小孩粉嫩的脸蛋已经哭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就流到秦关的袖子上，小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发白。

“可怜的孩子。”秦关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擦去小孩脸上的泪花。回头看向那一对情侣，男的已经仰头枕在靠背上睡着了，面色白里透着青，嘴唇微张，额头点点汗渍渗出，看起来疲惫万分；他的女朋友靠在他肩膀上的，睡梦中身体微微地颤抖。

秦关轻轻捏了一下这小脸蛋儿，低头继续逗着小孩，从兜里掏出玉翁仲在小孩面前晃晃，小孩的小拳头一碰到玉翁仲就松开了，像是投入妈妈温暖的怀抱。慢慢地，小孩逐渐安稳下来，哭声慢慢减小了，两只小手握着玉翁仲放在胸前，眉眼渐渐放松，安稳地进入了睡梦中。

秦关冲少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抱回孩子。

少妇眼里噙满了泪花，感激地看着他，伸手接过孩子。换手中，小孩的眉头皱了皱，但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又马上舒展开了。

“谢谢，我……”少妇抱着孩子微微躬身，表示谢意，秦关赶紧扶住她。

看着孩子在怀里睡得安慰，秦关探出手，三根手指捏着玉翁仲一端，想把它拿回来。谁知刚扯出来一点点，小孩嘴巴一抿，就要哭出来，一松开手，小孩又恢复了平静。

少妇见状，带着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冒昧，这孩子好像喜欢这个东西，你能不能转让给我？”

秦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明说拒绝：“孩子喜欢，就让他先拿着玩着吧。”

少妇沉默，忽然抬起头，问：“你知不知道孩子刚刚怎么了？”

“没啥，就是夜里火车上人太多，孩子闷的慌。”秦关随口扯了个谎，眼睛一斜，躲开她注视着我的目光。

“先就这样吧，一会他就没事了。”转身离开，秦关丢下这么一句话。

走到那一对情侣面前，拍拍男孩的肩膀：“嘿，哥们，哥们醒醒。”

男孩颤抖一下，醒来，见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显然有些防备，搂着她女朋友，一脸防备：“干什么！”

“别傻杵在着儿了，跟我来一下。什么事儿，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秦关反问道。

男孩迟疑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作势就要站起来，却被她女朋友拉住。

“你又干嘛去？”女孩闭着眼睛说，显然还睡得迷迷糊糊。

“上，上厕所。”男孩随口说到，轻柔地掰开他女朋友的手指，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秦关走在前，男孩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空无一人，暗道，还好，要是人多就麻烦了，推开门，秦关等着男孩进来。

“唔……呃……”身后忽然传来不正常的呜咽声，秦关猛一回头，只见男孩张牙舞爪扑过来，两手成爪，直奔面门而来。秦关一侧身，闪到门后面，男孩也跟着闯进来了。

“喂，你干什么！”秦关呵道。

“唔……”男孩一击不中，再次扑来。

“你真中邪了吧？”秦关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拇指扣在他手腕外侧，只一拉一捏，这一下子男孩的整条胳膊就僵直不动。秦关二话不说，另一只手也顺着胳膊，搂上他的脖子把他顶到车窗上，把他胳膊后折，别在背上。

男孩一条腿顶上车窗，猛一蹬，秦关扣着他手腕的手差点松开。

“妈的，”秦关一脚踹在他膝盖弯上，男孩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去，不在挣扎。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男孩忽然大叫一声，像是恢复了神志，拼命挣扎着。

“别乱动，再动把你胳膊卸了”秦关威胁道，扣着他的手往上一提：“你身上不干净。”

“瞎说，哪里不干净了！”

“你身上有脏东西！别乱动，你记得自己怎么过来的吗？”我秦关问道。

“我……”男孩沉默了。

秦关轻轻地慢慢地松开他，生怕他又像刚刚一样扑过来，另一只手却从腰包里掏出一张黄符，悄悄摸上他后颈靠近肩上的一块皮肤，蹭着汗毛，却没有贴上。

“出来吧，别叫我难做。”秦关冷冷地说。

“什么出来？”男孩不解地问，以为秦关在和他说话。话音刚落，男孩忽然愣了一下，继而像筛子似的抖动几下，然后疲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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