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于空》：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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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

北溟的夜永远是看不到月亮的，据说曾经在这里有一位叫做鲲的真灵，为了撕破这昏沉的夜幕，化作一只巨鸟，乘风而起，背负青天，不知最终成功与否。

但如今，这天依然是如墨汁一样的漆黑，仿佛是一片择人而噬的无底深渊，稍一注视便要将心神吞入其中

倚坐在一条青蒙蒙的小舟上，俞原望了望天，用残破的衣袖擦掉了手上的斑斑血迹，默然无言。

“怎么，连这点洗尘的法力都舍不得用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小舟的另一端传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长发男子，剑眉星目，俊逸非常，浑身上下一尘不染，话语中虽然带有轻松调侃之意，但深沉的夜色知道，俊朗男子的眉眼亦中透露出一丝消抹不去的深刻倦意。

俞原呼了口气，凝视着这刚呼出口的白雾无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沉默良久才低低开口：”师兄，你说真灵真的存在吗？“男子先愣了一愣，然后才道：“怎么说起这个了，口口相传万余年，想必可信，当今皇室自称拥有真龙血脉，在火与水属的修行上确实也颇有些神妙，小师妹她就能引动上古神火，小师妹……“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了顿，低低地垂下了头，闭口不言了。

俞原似乎没有察觉到师兄的异常，神色激动异常的反问道：”北溟属水的北方，其色属黑，其神为玄武，玄武为我族供奉的上古四守护真灵之一，倘若它真的存在，又怎么会放任那些魔族在这里沟通天煞，破开界门，召唤天外魔君，师尊和小师妹，又怎么会，又怎么会为了封印那魔头陨落在此......“

夜色突然变得更阴冷了，蔓延在视线里的黑仿佛吞噬了，最后一丝温度。

俊逸男子叹了口气，随即语气变得严厉坚定起来，”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催动碧玉舟吧，怎么，你想死在着里然后和师尊师妹在阴曹地府见面吗，不要忘记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封印尚不牢固还需要诸多加持，以我二人单薄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赶紧回空无山把这件事昭示天下，不然等那东西脱困以下一步遭殃的就是全天下了。“

水面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一点碧影若隐若现，再一闪动，碧影也消失在黑夜中了。

大晋一千五百四十三年，圣人无空子为封印天外魔君化身陨落于北溟，天下无圣，修仙界盛景不再。

修道者的光阴过的总是特别快，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无空山顶黑云密布，狂风骤起，庞大的雷云覆盖住了整个天空将青天染成了墨色，沉闷的天空中不时有雷蛇游动，狰狞可怖，那股惊人的威压即使躲在保护法阵中仍能清晰的感受到，仿佛云中蕴有什么恐怖的妖兽似的。

俞原一身青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今的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他站在山腰处的法阵中，望了望天空中的滚动不止的庞大雷云，面现忧色地自语道：”又是雷劫吗，这次雷劫似乎比上次还厉害了不少，不知师兄是否能安然无恙。“

师兄性白，名落尘

白师兄当真是天纵之才，一百年前就已经凝聚金丹，自上次回山，在这百年中师兄闭门不出，潜心钻研大道，短短一甲子光阴便凝炼元婴并通润圆满，这种天资放眼天下也敢称前所未有了，而这次雷劫似乎是师兄叩道化神的迹象，师兄果真不负师尊的厚爱，也许有一天能像师尊那样修至无上大乘之境，人界称圣。

俞原叹了口气，在那次同师尊前往北溟调查魔族动向之后，自己虽然也想苦心修道，但常常心绪不宁，好几次差点走火散功，怕是心魔缠身，修为增长缓慢，堪堪跨入元婴之境，此后万般设法却再无寸进，一百年过去，师兄依然是那个气宇轩按的师兄，师弟却渐渐老了。如果不弄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一生怕是止步于此了。

俞原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雷云更厚重了，沉闷的轰鸣在黑压压的云团中回荡，就在这一瞬间，一条银蛇从云团中直扑而出，气势汹汹地向着山顶咬去，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燃烧了起来，宛若太阳坠了下来。山顶处也有一道白虹升了起来，向这巨大的银蛇迎去，银蛇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似乎在嘲笑白虹的无力与渺小，但在下一刻，白虹对着银蛇狠狠一撞，只听见一声嗡鸣，银蛇化为点点荧光消散开来。

白虹的这一举动似乎惹恼了翻滚的云团，一条又一条或金或银的巨蛇纷纷探出头来，向下方的白影撕咬而去，一声又一声的嗡鸣声在天空中爆裂开来，整个山体都震动起来。

无空山在哀鸣。

俞原看着那道白虹坐冲右撞，不禁为师兄担心了起来，雷网密布纵然师兄法力高深也总有枯竭的一刻，果然，在黑云渐渐稀薄的同时，白虹也迟钝了起来。待到黑云散尽的那一刻，白虹也同时一坠而下，俞原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声桀桀的怪笑从虚空中响起，紧接着一团黑影浮现而出同样冲山顶而去，无空山上阵法符文狂闪，却无法阻拦丝毫，只听得山顶上师兄一声怒吼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遭了，俞原暗叫不好，心中大急，是心魔化形，这种事竟发生在了师兄的身上，按理说只有飞升渡劫时才有心魔化形自天外而来的异象，可如今。不顾自己能不能有所作为，俞原心急如焚，驾起遁光向山顶疾飞而去。

无空山看似不大但师尊在世时曾花大力气炼化，内有天地玄妙异常，一时间竟无法迅速飞至山顶，正当他心中焦虑万分的时候，一声洞穿金石的剑鸣声骤然划破虚空，接着一声惨叫下，一团黑雾轰的炸裂开来，然后在空中缓缓消散继而不见了。

山顶上空落落的，只有一个白发男子坐在峭崖边上，安静无声。

男子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双冻彻世间万物的眼睛。宛如身在九天之上的广寒宫阙，俞原不禁打了个冷颤，自修道以来，他是有多久不知世间冷暖了，可在现在，这一望之下他竟手脚冰凉不能动弹，这不是师兄，可这又不是书中记载的心魔，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弟，我斩道了。“男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的事。

“斩道？这不是合体才有的天地之悟吗。”“是的，我本无法自断尘缘，但在心魔侵袭的那刻，全身的情欲似乎都要被剥离出来，顺势而为，我斩了七情，断了六欲，侥幸成功，至此，我修道再无阻碍。”依然是风淡云轻的声音，但在这一刻，俞原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师兄已经不再是那个关爱师妹和自己的温和师兄了，他忘了一切，不，他没忘，但他不在乎了，师尊的死，师妹的死他也不在乎了。

不，我不要这样的师兄。

一个疯狂的想法自脑海里冒了出来以后就不住的蔓延直至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他要找回自己的师兄，勘破一切的天道难道都是如此无情，长生路上的一切是否都值得。

“师兄，你斩的那部分元神呢，能借我看看吗？”俞原定了定神，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吐出了酝酿了好久的一句言语。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一点指，一团白蒙蒙的光球便凭空浮现了出来，俞原小心翼翼的捧过那团光球，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物，却突然将它放进腰间木匣里，然后遁光一起逃命似的向山腰飞去。

男子眯了眯眼，一动不动。

俞原拿起了秘库钥匙，快速地穿过山腰处的瀑布，打开了隐藏再后的青石大门，向着白蒙蒙雾气的最深处走去......

大晋一千六百四十七年，无空子逆徒俞原闯入秘库，偷走灵胎，逃出无空山。

第一章 原初

世界是有穷的

早在上古时期便有了定论，在无数修士的共同努力下，人们发现从中土向西南飞行便可以跨出东胜神洲，飞过南溟，便可以到达南蟾部洲，再向南，竟越过北溟到达了北俱芦洲，原来世界是一个圈，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据说在更久以前，世界上有四大洲，但至今没有人见过，也许那只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传说罢了，也曾有疯狂的冒险者出海寻过，但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中土是位于东胜神洲中部最富饶的地域，丰裕灵气的滋养使这片庞大的土地得以诞生出各种奇妙的生灵和珍稀的矿石，在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中土成了整个东胜神洲修仙界最为繁荣昌盛的地域，而一千余年前建立的大晋皇朝在高祖皇帝修至合体后，皇朝迅速吞并了中土各国，掌控了中土的大部分资源。

峋城是隶属大晋的一个小小的山城，依山而建的峋城在每年的几个季节都仿佛呼应着峋山，变幻着各种色彩，只有在冬天这座小城才恢复了山石的灰白。就如同山一样，冬天是这个闭塞小城最安静的季节，没有了从南边来买木材的骑着牛车的商人，没有了从山上下来的猎户，只有山风在山间肆意的跳跃，显得格外冷冽。

然而即使这如刀的寒风，也无法阻挡一只翩翩起舞的斑斓彩蝶，它逆风而上，在肆意的风中欢快的穿梭，直向山涧的而去。

山涧的溪水似乎也因寒冷的冬季不再如当初那样有活力了，如今只是缓缓的流着，蝴蝶微微扇动这翅膀，竟停在了水面上，顺着水流向着山涧深处去了。

山涧深处坐着一个小道士，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上的道袍虽然略显灰旧，但难掩其出尘恬淡的气质。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至小道士的胸前，然后化为点滴磷光沒入其中，消失不见了。小道士舒缓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张开了双眼，叨念着“什么庄周梦蝶嘛，不就是秘卷里神念化物的小手段嘛，可恨那余老头躲着藏着似的不给我看书库里的那几本秘卷，天天让我砍柴烧火，观里没有米、油了还要我下山去买，却哪有银子给我，我要有他那手段，哪还用缩在这小破观里受委屈.“接着猛灌一口沁凉的溪水，飞也似的向山下掠去。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晴朗

阳光顺着头顶树盖的细小缝隙在少年瘦削的身上留下一个个铜钱似的光斑

小道士紧张地低头注视着身上灰旧但整洁的道袍，伸了伸手，握掌成拳，想把光亮的斑点抓进手里，随即无奈地叹了叹气，愤恨地骂了一句“废铜烂铁阿堵物，奸猾空虚孔方兄”，抬起头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小胖子，正一脸戏谑的看着他，想起刚刚说的言语有失形象，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

“公子哥不在观里好好休息，跑到大道处玩耍作甚，也不怕车马柴狗惊扰。”虽然刚刚的失态情境被对方撞破，但嘴上依然不能弱了下去，不然岂不是被人看低一等。

“哎呦，我倒是哪位骚人迁客在这里卖弄酸诗，这却是洛尘道长啊，落尘落尘，啧啧，这名字倒也贴切，真是九天之星落地为尘，怎么堂堂洛道长也缺银子花，来来来，是否需要本公子的援助。好说好说，为本公子唱首小曲，五两纹银就赠送给道长你了。”

洛尘的脸愈发红了，这胖子姓孙，叫孙浩，挨千刀的死胖子仗着自己城主公子的身份在城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时间久了反倒倍感无聊，自从两年前自己在观里训斥他不守规矩，这厮三天两头上观里找自己麻烦，更是算准自己的下山日期每每拦路堵截言语相讥，偏偏还生长了一幅伶牙俐齿，让自己无可奈何。

要是我会真气就好了，定将这死胖子揍得五体投地，洛尘不禁暗自恼怒。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问起道经道法余老道总推辞说小门小观哪来这通天本事，可他明明偷偷看到过老牛鼻子醉酒后飞天遁地，山里的猛兽更是完全不敢在道观附近造次，所以结论只有一个，老牛鼻子藏私。

“哎呦，洛道长你的脸怎么比俏娘们还要红艳几分呢，不会是肾亏吧”，胖子那讨厌声音又从耳畔飘来，“别急别急，前几日武羌山的仙长给我测过命脉，说我资质过人马上要带我上山做那真神仙去，嘿嘿，我还缺一个道僮，有想法吗，说不定仙长们还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解决肾亏的毛病，哈哈哈。”

洛尘心中一震，竟然有些心动，一来他自小在道观里长大，对书籍中所记载的神游天外，劈山摘月的盛景向往已久，这武羌山上的天羌道确实是附近少数的大宗门，必定有修炼真气的法门，二来这山城小而寂静，对年少好动的他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可谁知道这死胖子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诓骗自己怎么办，到时候不是白欢喜一场。

“哼，那是你的机缘，跟贫道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介时真学会了仙法，怕回来还不是我的对手呢。”洛尘心中羡慕，嘴上却依旧强硬，还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谁知胖子一听不怒反喜，听起来这洛道长还有点本事，以他的尿性在哪里都老实不了难免惹祸，正在愁去了之后没了老爹的威势反被人欺负呢，这到手的保镖可万万不能跑了，连忙神色一正，“我老实跟你说奥，我这次上山真能带一个道僮，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跟你这聪明灵秀的人去胜过我家那些只会喊少爷的蠢蛋百倍，咱认识了这么久，交情也深厚，去了也好有个照应，你就算在小观子里有所得，但想要更进一步肯定需要更大的平台，怎么样，就跟我去吧。”

胖子不愧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这一席话推心置腹，让洛尘听了大感羞愧，自己以小人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实在愧对道祖道宗，更没有想到这胖子竟一直将自己当做朋友看待，而自己所期待的练气士生涯似乎也触手可及，情绪交集之下，头脑中血液翻涌无心冷静思考和动作，只知道自己回了一个字：

“好”

胖子闻言大喜，在袖子里摸索片刻，丢给洛尘一块换灿灿的物件，竟是一枚刻着“羌”的镂金令牌，三只蛟龙样的浮雕盘桓在上，显出一股霸道狰狞之意，一望之下，仿佛要扑挣而出。

“三日之后，卯时城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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