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魃》： 乱葬岗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石心悟命》：。》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荒魃》： 乱葬岗。

第一章 乱葬岗

无名界，乱葬岗，枯木稀疏，荒草凋零。

平缓山势，土包坟头，有碑的，无名的，高大的，被野狗扒开的，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霜寒露重，几棵老槐，弯曲扭结，枝叶破败，丑陋不堪。

下过雨，很冷，才埋了一些人，很安静。

野狗群循血腥而来，却并没有饥饿戾色，东倒西歪地趴在山岗上，或懒怠地舔着露水，或闭目假寐。

暗鸦嗅着死气聚集，落于老槐，错落有序，安静自然。

乱葬岗由七座土山组成，绵延有百里之遥，本有名，只是年代太过久远，早已无人记得。

人总是要死的，仙人叫归墟、化元，帝皇贵胄叫崩、薨、殡天、驾鹤，庶人平民最简单，年幼惯于“夭折”，死了也就“死”了或着叫“没了”。

埋在这乱葬岗的从来不是什么好命，太平年月，埋之于此的基本都是贱命乞丐或大恶匪首，偶尔有富贵者，皆是被世俗朝廷诛灭九族的大世家或大宗族，一家一姓死绝，无人收尸，也无人敢沾晦气，只好由官府草草弃之于岗。

这样的年月，对人间是好事，对乱葬岗来说却是荒年，野狗骨瘦如柴，眼泛绿光，暗鸦神情呆滞，毛杂羽乱。

乱世一起，此地便是热闹了，亡者如沙，合葬坑无数，而且这还不是最猛烈的，大乱之后的瘟疫，百里乱葬，尽是白幡，此谓乱葬“丰年”，那时，狗毛油光水滑，成群结队，鸦羽黝黑锃亮，铺天盖地。

乱葬岗七山百里，三阴四阳，倒悬天地，放眼望去，山穷水枯，尽是荒芜，此地到底埋了多少人，无人知数，收了多少亡魂，或鬼府可知。乱葬七山不纳生灵，只载亡魂，曾有古诗云，乱葬百年龙翻身，皑皑白骨尽泥尘，天荒不知人间事，焚香祈福异人生。

又是一年战乱伊始，“丰年”将至，狗肥鸦盛，十几辆牛马车，满满地堆砌着横七竖八阵亡者，一车三两老卒，神情萧瑟而麻木，板车咯吱响，沿着泥泞土路艰难而来。

领头的是一个简易竹棚车，牵马的是个灰衣老卒，大概六旬，灰头短发，身形健硕，步伐敦实，一张憨厚脸，面有刀疤入脖。

棚车陈旧，糊纸破损，除了两侧少许完整，顶棚千疮百孔，难遮风雨，一骨瘦老叟，衣着破棉袄，须发枯黄，斜靠棚边，笼着双手，迷迷瞪瞪地打着瞌睡，盘起的脚边压着一根细长青竹竿。

暮秋寒重，入山越冷，特别是乱葬岗，还透着一股阴寒，这个季节，没几个愿意往上顶山埋。

蜿蜒土路，已至半山，老卒抬头四望，感觉差不多了，恭敬询问身旁老叟“老爷子，是这？还是往上？”。

老叟面容僵硬，意态疲倦，深喘了一口，数息后，这才抬头眯着一双昏暗无神双眼打量四周，片刻，绕头回瞧背后板车长龙，这才嘶哑地叹气点头“唉，阴山七穴，此处也算好的了，就这吧，早死的有福气哦”。

老卒是老行伍，虽见惯了生死，但听到老叟最后那句“早死早有福”，神情还是忍不住扯动了一下，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老叟似乎知道老卒心里不舒服，僵硬脸颊鄙夷一动“小毛子，你爷爷是老仵作，看在他留你个半分宝钱的份上，我才陪你上一次山，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活着不容易，死比活更重要”。

一想起自己去世老爷子，老卒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自己老爷死了十多年，先不说，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叟比自己过世的爷爷岁数都大，就说那已经模糊的遗言“毛伢啊……你爹死的早，我攒了半辈子阴德……就是为你挣那份宝根钱……记住了……惜命惜福啊……还有……乱葬有仙，莫起贪念……”。

几乎瞬间，老叟就清晰了曾经的记忆，忍不住口里念念有词“乱葬有仙，莫起贪念……”，老叟瞥了一眼，碎碎老卒，无奈摇头，有些话可以记得，但说不得，老叟手掌兀自空中一转，打断了他的继续。

一缕灰气凝聚掌中，手掌翻转，一枚老旧的深色铜钱出现在手中，铜钱普通，残缺的半边。

铜钱走，老卒呆木，定神不知所觉。

看了一眼手中铜钱，挪动了一下姿势，老叟沉思呢喃“天地有利事，阳德化宝钱，一枚，可保运百年，可惜，你家老爷子醒悟晚了，拼死拼活也只攒了五十年的功德，今日到头，你却又寻到我，这也算我与你郭家的最后一点香火缘吧，能否承续祖德，我尽一份人事，你听一分天命吧”。

说完又冷言望山“一群王八鬼，狗屁倒灶仙……”。

老叟说完闭眼，再次打瞌睡，低头耷脑之间，喘息声重几分，似乎刚才一番作为，消耗颇大。

“老爷子，是这？还是往上？”老卒醒来，重复了先前的问话，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老叟这次没有答复，只是抬手朝路边的山凹指了指，便闭目不再理会。

老卒得到答复，不再打扰，看看天色，转头对着赶车的队伍呵斥道“就这里，准备送人”。

车队停了，挖坑的挖坑，挪车的挪车，搬尸的搬尸，山凹间顿时一片忙碌。

“妈的，三疤子，你挖的这叫坑吗，你趟下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埋全咯，赶紧再给老子继续挖”老卒恢复了老行伍的匪气，大声地呵斥着挖坑的班头。

“郭头，你看天儿又要下雨了，兄弟们老胳膊老腿的赶了半晌，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再说了，这里是乱葬岗子呢”一个头发发黄的瘦卒过来劝解道。

“好啊，皮老四，你也快进土，等那天轮到你，老子也这么把你一埋，第二天就让野狗刨去……”郭头老卒眼一瞪，呲牙冷笑，皮老四喉咙一梗赶紧告饶道“老哥别，谁都知道我们活着归大将军管，死了归您管，可千万手下留情啊”。

一听这马屁，郭头神色稍齐，踢了一脚瘦卒，继续大声地指挥道“皮实货，别给老子在这磨牙，赶紧的，坑深九，南宽北窄，草木垫灰，五谷铺床，头东脚西，一项也不许给我错，否则，老子把你们一块埋了”。

老郭头在那里呵斥指挥，老叟不闻不问，耷拉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晃着瞌睡虫。

申时三刻，合葬坑完成，一千多人埋在山凹，只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无碑无幡，显示为坟头的就只有土包前冒着青烟的三只细香，几十个老卒做最后的告别，肃穆而立。

“荒生荒灭哦，安生图来世哦，不贪富贵哦，不求王侯哦，投个好人家咯，求的肚子饱，平安活到老哦，苍天爷哦，抬抬手哦，贱命过天河哦，阴府爷哦，行行好哦，残魂过得奈何桥哦……”古老的送行词，在郭老叟那嘶哑呼喝中，悲凄而苍凉，群人戚戚。

老叟醒了，抬头望天，无喜无悲，神情木讷，嘴角有一丝浅浅弯曲，好似讥讽。

转头又看了看领头举行仪式的郭老头，微微点头“总算没有忘本，荒人亡歌还算全乎，唉，只可惜，种阴容易，接阴难，更何况还是一群懒鬼哦”。

《葬经》有言：凹为阴，不利葬，阴气聚结，易生邪物，凸为阳，易恶，暴阳魂散，不出厉，但乱葬岗七山倒悬，阴阳易位，所谓灵穴宝地，却就是那些阴凹阴聚之处，而老叟则是唯一知晓之人。

……

雨不大不小，又下了三天，山凹处，沙土松软，积水一多，便流失一片，简单埋葬，无棺无椁，无论是否用心，几天雨水，便尸骸外露，暴露于野，此为狗粮鸦食。

人死中阴七七四十九天，一七一回头，此为念世阴回，至五期，虚魂念断，踏途阴府，重入轮回。

七期，头七最重，魂离阳体初始，观世念想，记忆尤存，此魂念所系，有一缕天地恩果业报，予善者为阴德，予不善者为恶业，天地有法，凡人承恩果恶业，必有接引，此为接阴送魂。

世有鬼吏“牛头”“马面”负责接引，然乱葬却无，曾有一群守陵者负责此事，只是如今岁月久远，守陵者更换无数，初之职责早已湮没。是故，亡魂得不到指引，七期之后不知归途，只能散尽天地，不得轮回，而唯**处，另有玄机，或可超脱入轮回。

野狗暗鸦不懂这些，只从本性驱使，往年尸味一起，阴气一生，它们便会纷至沓来，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它们竟然懂了一些规矩，比如此刻，它们一点也不急，老实安分地等着。

亡者头七，埋葬第六日，清晨。

山上清冷的迷雾中，一小一大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来。

大一点的身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破斗笠遮住了大半脸颊，露出的下巴有点苍白，偶尔抬头，剑眉之下双瞳如墨，透着一股错位的坚韧，其粗麻布衣，显的阔大了些，风一吹鼓鼓囊囊，露出那消瘦而结实的手臂，手臂上些许瘀痕，所以他有意把宽大袖口下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如同云袖。

“知道山叔衣服大，你也不改改，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忙活，都不知道你在忙些啥，你看看你都快变成戏姥姥了”个小身影稍稍停顿，一边数落，一边要帮少年挽卷衣袖，神情愤愤。“我自己来，你看好脚下，路滑”少年微微停顿，将手里提着的小木盒件腋下一夹，低头飞快地卷袖，同时，言语提醒着身前的小身影。

风吹雾明，小身影是一个稚嫩女娃，唇红齿白，眼明如杏，微微婴儿肥配上脑后乌黑的两只小辫，活脱脱的一个小瓷娃，同样是粗麻布衣，却剪裁的特别合理，紧身保暖的同时，外面还套了一件软皮罩衣，皮是牛皮，显然进过特别处理的，又防水又透气，还缝制了花边，特别合身，再配上一条亮红色的腰带，小小身体不仅不嫌臃肿，反而透着一股爽利。

出了迷雾，小女娃转身目瞪，想要让后面的少年看清她到底有多生气，结果脚一滑，差点摔倒，少年一把抓紧，刚要再次叮嘱，丑态一出的小女娃顿时怒气陡升，一跺脚，叉腰站稳“林草，你又受伤了，你以为你故意拉下袖子，我就看不到了吗，你……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给豆芽菜那狐狸精找灯蘑，你怎么就一点也听不进去呢，你都多大了啊，十五了啊，你还能再傻点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就算你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可你也得顾忌我们老林家的脸面啊，谁不知道她是狐狸扫把星啊，谁惹谁倒霉，你没看见村里人的眼神都见她如见……哼，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啊你，这心操的我啊，你看，我都有抬头纹了”有些词和字，在他们村是大忌讳，所以她中途稍稍地啃吧了一下，但训人的口气和声势必须有，所以她的声音格外干爽清澈，同时一边说一边使劲地皱眉，以便让身旁的少年看清她那额头上的“抬头纹”。

少年讷讷地听着，怜爱地看着女娃，一只手抓紧她，一只手轻轻拂了一下她那光洁的额头，等小女娃说结实了，才老实地点头“嗯，知道了”，同时也赶紧转移话题继续道“小石头说找我借一朵明花，他老娘的腰痛又犯了，我让他直接找你来着……”。

山路泥泞，山骨却硬，女娃刚才一跺脚，如同跺在硬木板上，女娃是真动气了，这一脚，不见溜滑，稳如泰山，软泥不溅，地面竟然被夯实了，散泥化板，很不真实，三息之后，山谷凹处，传来雷鸣之声。

野狗有感，胆小者低头呜咽，暗鸦有灵，躁动不已。

第二章 林氏兄妹

少年林草，女童林花，都生活在乱葬岗山雾里的荒头村。

二年前，瞎子娘走了，兄妹二人便相依为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以前是瞎子老娘带他来拾荒，如今是他带着小妹。

荒头乱葬岗不产五谷，不长果木，只埋死人，所以，这个拾荒就是“敛亡”，接阴送魂，告祭天地，引道阴府，礼尚往来，魂送走，生灵之气却要带回，种于息土，荒村唯一的吃食——阳火薯才能生长。

这是他们荒头村千百年来的必然劳作，只是殷实人家，早已在曾经的“丰年”积攒了深厚家底，不再为那些零散弱小的生气而出村，他们家据说以前也颇为殷实，只是从林草记事起，就只有一个目障母亲，而且早已家徒四壁，生机艰难，母亲说父亲在他刚来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听邻居说，他才是这个家破败的根源，只是母亲一直不承认，还说他就是他们的福报，小时候母子相依为命，一边拾荒，一边售卖一点母亲的绣件，还可勉强度日，后来小妹来了，生活就更加艰难了，一切都必须万般努力才可温饱，所以勤劳是他们唯一的资本。

这段时间，乱葬岗的亡者比以前多了很多，地里的阳暑也收过了二茬，按说已经够他们兄妹饱食大半年的了，可是，从小母亲就告诫林草，任何时候都要看长远，不能只顾眼前，所以，多年形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一大早就带着自家妹子出村了。

林花今年满七，来的时候一岁大小，粉嫩粉嫩可爱之极，所以她从小就是妈妈疼哥哥爱，半点苦累也没让她吃着，虽然老话说什么样的地长什么样的苗，但她却与母亲和哥哥大不相同，母亲在世时寡语少言，林草也是话不多，唯独这丫头，从小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话痨，稍长大点，那吵架的本事，她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特别早熟的心智，感觉什么东西只要一过她的脑袋，就会给你整出十八个弯来，而且最要命的就是她从小就是一个“守财奴”，谁要是敢占他们家一丁点便宜，她能堵在别人家门口唾沫三天三夜，让你不得安生。

背地里，村里没少人背地里咒骂，林家竟出妖孽，一个活死人，一个死妖精。

小丫头人小鬼大，大人们不能理，也理不上，小家伙们呢，村里与她同龄的四个，尊她为大姐的五个，还有一个比她还大三岁呢，没办法啊，她一个能打三，不服都不行，嘴毒手狠，谁惹都是一身毛，就连脸色最“欠债”的村长，老远见着，也得挤出一点笑容呵呵一句“花姐早啊”，当然了，花姐也会示意地点点头“村长啊，咋们别笑行吗，你这一笑，我总感觉欠您八辈子钱，瘆得慌”。

林草，小时候，母亲虽然严厉，但毕竟话不多，说也是说在点上，如今母亲不在了，没有了严格戒律，但妹妹却管的更多了，芝麻点事，如果不说清楚，她就能在你耳边捣腾一天，让你心生撞墙之念，当然了，两年多的磨练，也让他掌握了一些对付她的窍门，比如说刚才，只要找一个更让她操心的话题，就可以将前面的事瞬间掠过。

林花，嘟噜嘴，似乎还没说够，但一想起昨天傍晚那家伙死乞白脸哭丧的样子，她立刻就从豆芽菜那缕醋意中转出了。

头一扬，斜眼瞪着山顶沉沉雾气，愤气十足“他娘腰疼，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家又不是开药铺的，哼，一群懒虫，就知道不要脸的吃白食，也不觉得臊，今天这个鱼肚草，明天那个月明花，他们以为那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吗？那都是你起早贪黑，拼死拼活采来的，凭什么白白送人啊，他们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自己不去采啊，他们怕死，难道你就不怕死吗，况且你还是一个病人……”女娃恨其不争，急的语凝，眼有泪色。

林草感觉自己又让妹子伤心了，有点自责地靠过来搂搂她的头安慰道“总不是一些花花草草，我多出点力气的事，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呗，你看山大叔不是一直在帮我们的吗？况且，当年石头他娘还……”。

少年言语啃吧，试图找一点理由安慰，结果还是被自家妹子的伶牙俐齿给打断了“不就是几口奶食吗？娘在世的时候早就说过来，咱家并不亏欠他们家的，再说了，虽然山大叔确实是好人，可是娘也说了，我是山大叔的苗苗，将来我是要帮他还债的”。

林花据理力争，林草知道妹妹都是为了自己好，或者说让自己转变一些观念和做法，只是，正如老药罐子所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出两颗一模一样的药草，即便有药性几乎相同的，但只要有心，依旧可以分别出它们那毫厘之间的千差万别。

“就算你是山大叔的苗苗，可村里其他人也没少帮我们啊，比如制皮就是花婶教我制皮，书呆子爷爷没收你的学粮，还有铁大叔，我那砍柴刀就是他给我做的呢……”林草一边牵着小花，一边开导她。

有些事她大致知道一些，但是又心存疑惑，所以并没放弃辩解“可是书呆子爷爷经常叮嘱我们，因果循道，恩还果报，我们村是谁也不许欠谁的哦，村长爷爷也说了，我们村的走出去的人都必须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我们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许欠我们的……”。

听到这里，林草也无语了，或者说茫然了。

荒村的大道理不多，可有一条村规铁律，必须人人遵守，那就是除了家人或特殊关系人，人与人之间不得产生任何瓜葛，说白了就是全村一家归一家，互不相欠，互不打扰，即便是必要的交往和交易都是你情我愿的清晰明了，不沾一点世俗因果。

“这么说，你找小石头要钱了？”林草有点不高兴地道。

“没要”林花龇牙果断回答。

“哦”林草笑笑，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答应，等他娘病好了，就把黑凿送给你，呵呵”林草得意地笑道，“你……”林草脸黑无语。

荒头村，一家之物，就是一家之根，小石头家是石匠世家，他老爹就靠那把黑凿养活一家子，上个月才刚刚去世，尸骨未寒，自己妹子就开始打人家老本的主意，这就太过了。

“你这是趁人之危，我送小石头明花，那是我真心实意地想帮他，我从没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图一个心中乐意，你这样做，太过分了”林草是真生气了，口气生硬，甩开手，加快了脚步。

自家兄长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特别是娘走了之后，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就连稍微重点的话都没说过，今天突然这样，她一时无法适应，愣了许久。

“我真的做错了吗？”小花暗自嘀咕。

如今的村里，谁不在为大限做准备，石头他爹前脚刚走，老村长后脚就猫进门，虽然隔着泥墙她没听清什么，但小石头哭泣泣地冲出家门愣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撞给满怀，当时小石头怀里就拽着那把黑色小凿子，敌意非常地瞪着她“姐，你……你也是要讨我们家小黑的吗？”。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亏心的林花第一次脸红了，尴尬笑道“哪能呢，大姐是不放心你啊”。

小石头显然不信，一脸无语警惕，无故摸人家墙根，是很不耻的行为，况且还是这样的悲凉时刻，无奈之下她只好演起了苦肉计，死命地挤出一点悲戚泪花“你竟然这样瞪我，我是真不放心你才跟着村长过来的，我娘刚死的那会，村长也找我们家讨要娘的绣花针，是我藏起来了，今天见村长偷偷摸摸地进你家门，就知道他没什么好事，况且你又傻，……你……竟然不信我，太让我伤心了”或许是真想起了自己娘亲，小花快要忍不住眼眶的泪水了，假戏真做，有时候依旧会触动自己的内心。

看着林花梨花带雨，小石头懵了，感觉自己真的错怪了，暗自懊恼。

全村十几号娃娃到少年，也就只有小花敢当面说他傻他还心悦诚服地接受，因为他觉得林花比自己聪明一万倍，而且不仅仗义，还特别的好看，即便自己比她大三岁，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尊她为姐。

石头嘴笨，踌躇不已。

看到她那眼眶里萌动的泪花，他牙一咬，赶紧扯衣递过黑凿“花花……给你”

“我才不要，谁稀罕”小花生气转身，半步不挪。

“我不是瞪你，就是气村长……我对你……”小石头绪乱如麻，语无伦次。

“我走了，自家事自家管，我才懒得理你们家的破事呢，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小花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再次欲走。

“我……我没事，只要我不点头，谁也拿不走小黑，给你，是真的给你”小石头转到小花面前，挡住去路，固执地道。

“因果分二边，事事皆自了，书呆爷爷的书你都白读了，我说了，我不要”小花依旧不接，一说起读书，小石头立马蔫了，最后一丝不舍烟消云散，摸着脑袋说“你是知道的，戒尺都快成我亲人了，那些书我哪里读的进去啊，我也不是送给你，只是让你给我保管，等……等我……长大了……这个……我……我……等我长大了，我就……”小石头扭扭捏捏，喜欢二字如鲠在喉，羞赧地低头摸着头，他没注意强忍兴奋的小花，接过之后，正在两眼放光翻来覆去地打量那把小黑凿，压根没听半分。

“啪”肩膀一下重击，直接将小石头敲醒，就连最后没说完的话也给敲进了肚子里。

他身板硬，但脚却麻了，一脸吃惊地望着神情必翻书还快已经眉开眼笑的林花，有点岔气。

“放心，小石头，以后大姐罩定你了，说好了，东西我先保管，等你长大了，我就还给你……哈哈”小花豪气冲天地拍胸道。

石头要说话，才发现她那的兴奋一拍，没轻没重，真让他气机紊乱，一时间脸上酱红，张口无语。

“不要激动，这是身为大姐的责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林花傲然道，不过，话说完，终于发现了小石头的不对劲，赶紧一手附其背，再次用力，顺气手指动，啪啪三下。

气机贯通，小石头长出一口老气“啊……”

“呵呵，一时心神失手，重了些，你没事吧”小花问询道。

“啊……我没事……你的力气似乎又大了”小石头尴尬笑道。

“嗯，是长进了一点点，你也不错啊，哦，对了，东西在我这儿，只能你知我知，不许告诉第三人哦”小花点头，甜甜地叮嘱道。

小花一甜，家家过年，小石头直接醉了，斩钉截铁地点头“嗯，我谁也不说”，说完又怯怯地问道“这算不算你上次说的两个人的秘密？”“嗯，算，不错，领会的很快吗，好了，走了，回家吧，不用送了”小花转身，花枝摇动，最后还竖起一只胳膊遥空挥手，给人一种痞气之极英武，完全不像平时在她哥哥面前的端庄老成。

小石头双手空空地发着呆，一脸的痴迷，直到那小身影消失在尽头，这才拔出发麻的左脚，脚下一个结实脚印。

他低头看着脚印发呆，“村长说了，只有登堂入室了才能在青石板留下印记，我好像才开窍楼呢，那这算我的还是花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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