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妖记》——清海泠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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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春果树

在极西之地，有无尽的连绵大山，高耸入云，渺无人烟。

大山脚下，有一城市坐落于此，乃是大陆最西边的城市。因地势独特，风吹至此亦往回返，故名风回城。

风回城是一座小城，地处边陲，不是交通要道，物产也不丰盛，以本身的条件来说，本应是一个默默无闻不引人注意的乡下地方。

这里唯一能让人记住的理由是，此处有一个修真门派。虽然这个修真门派并不大，但是据说历史悠久，是六百年前从别的地方搬到风回城的，论及历史能上溯到千年以前，比距风回城百里外的另一个修真门派还要早的多。

只是据坊间传言，这个门派搬过来的时候已是落魄至极，总共也没剩下几个人，在风回城郊的大山里安了山门，之后也不曾大肆招收学徒发展实力。若不是代代都有几个高手，可能早就被本地土生土长的另一个门派给吞并了。

因为这个门派并不对外招收学徒，久而久之当地人也渐渐忘记了大山里还有个修真门派。只有些老人，茶余饭后聊起别的城遭受荒兽袭击的时候，还能说出多亏城郊的那个修真门派，这才得以保证风回城多年来不受荒兽侵扰之苦。

只是年代渐久，便是这些老人，也早已忘记这个修真门派的名字了。

风回城地处边陲，并无太过珍稀的物产，但因其水土特异，极为适合种植一种叫三春果的灵植。三春果种植不易，却是很多灵兽钟爱的食物，因此在市面上广受欢迎，供不应求。风回城自几百年前开始种植三春果开始，人们生活大为改善，各种物资通过交换流通至此，加上一些散修在此落户，渐渐地也有了一些修真的氛围。

杜老二是个瘸子，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得罪了大户人家，被家丁把腿打坏了。反正也干不了别的了，就当了果农。几十年下来，种植越来越有心得，种出的三春果产量高，品相也好，倒是在附近有了不小的名气。几年前开始租了大片的灵田，雇了些帮工，总算是不用自己亲自下地劳作了。

几年下来，杜老二的种植园已经是风回城最大的三春果园，他自己也在城里最好的地段置办了大宅院，丫鬟家丁，门房护卫一应俱全，也算是风回城的大户人家了。

因为自己当了多年果农，杜老二非常体恤下面的工人，不止甚少呵斥，待遇也是给最好的。甚至除了少数关键的地方，其他种植三春果的心得诀窍也时常和下面的工人分享，而果农们也对杜老二死心塌地，尽心尽力。

杜老二内心十分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全靠这三春果，因此哪怕自己当了老爷，对果园的事依然十分上心，时常亲自到果园里检查。更是交代果农，只要发现任何一株果树有异常都要马上跟他汇报。

这日，杜老二正在宅子里逗弄自己养的那只灵宠铃音鸟，忽然听门房说领班的果农来找他。杜老二一听，知道是果园有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进来。

只见果农满头大汗，一连焦急地喊到:“老爷，不好了！”

杜老二啐了一声:“你才不好了！慌啥，好好说话！”

这个领班的果农是老李，种植三春果多年，一直不得法，收益有限，不过干起种植的活来也算是熟门熟路。杜老二前两年找了他来当领班，主要还是看中他认真负责，有种植经验。这老李平日里也算是挺稳重的人，却不知什么事让他如此慌张。

原来，这几日有两株三春果树染上了病害，果农按杜老二原来教的办法施了药，却毫无效果，到今早一看，竟是发现满树叶子都开始枯黄。老李一看不对，怕拖久了再难救活，甚至传至其他果树，因此急急忙忙来找杜老二。

杜老二一听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是有什么新的厉害病害。不敢耽搁，赶忙交代了一下宅子里的事，便和老李一起去了果园。

到了果园，两人直奔那两株病树。杜老二远远便看见两株树叶枯黄的果树，虽然只是半天功夫，但果树的境况已经非常糟糕，树叶几乎全部枯萎，原本墨绿色的枝条呈现出惨白的色泽。

杜老二走近一看，发现枝条透出的白色里，竟还有些发紫。杜老二一看便知，三春果树的灵气竟已荡然无存，他心知不妙，试着拿手里的拐杖轻轻一碰，一根枝条便已掉落在地。

老李大惊，他种植这三春果树也有几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病害，一两日间便让三春果树的灵气荡然无存，甚至连灵株都死透了。惊慌之下下意识的走上前去，便要拾起掉落的枝条仔细察看。

杜老二连忙拉住老李，喝到:“不要命了！”

这三春果树灵气充裕，虽然结果不易，但是灵株生命力其实极强。这病害如此厉害，怕是有什么厉害的毒物，只怕不止对三春果树有害，人若接触了多半也有凶险。

杜老二沉思了一下，不敢怠慢，赶紧吩咐老李道:“别愣着了，赶紧叫上其他人，拿些火油木柴过来，给我把这两株三春果树一起烧了。”

老李去叫人的当口，杜老二远远看了一下两株果树，却是心底一沉。两株果树的干枯情况并不一样，只怕这病害是会传染的。如今虽然当机立断决定烧掉这两株果树，只怕未必便能阻止病害蔓延了。

杜老二咬咬牙，这三春果树乃是他的命根子，当下也顾不得危险，凑近了仔细观察。近距离观察之下，总算有了发现。三春果树灵气消散之后本应呈白色，但是当中透出的些许紫色，竟是成群的虫子。

杜老二知道找到了果树灵气消散的关键，但是却依旧束手无策。原来这病虫从外形来看乃是三春果树常有的一种病虫，名叫红背蜘蛛，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些病虫如今呈现诡异的紫色，体积也比一般的红背蜘蛛稍大，紧紧依附在树干上，仿佛在吸食三春果树的血肉一般。看这样子，这种杜老二对抗了几十年的红背蜘蛛竟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异变。

杜老二凝神细看，却恰好看到一只病虫抬起头来，露出与身体不协调的硕大牙齿，龇牙咧齿，满目凶光，作势便要往杜老二扑来。虽然只是小小病虫，但凶厉之气竟是扑面而来。

杜老二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跑开，心下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这病虫如此凶厉，前几天施药也毫无效果，此番病害必定难以善了。

当下也别无他想，让老李带人小心架好木柴，四周团团围住，泼上浓浓的火油，却是为了以防火起时病虫四出飞窜。只是这些经验都是对付红背蜘蛛所用，若是这病虫当真不惧火烧，杜老二也是毫无办法了。

杜老二让众人远远避开，一把大火把这两株树烧了。看着熊熊大火，杜老二眉头紧皱，心知这两株树已经病入膏肓，周围的树距离都不算远，以他多年的经验，其他树不可能没受侵染。当下也没别的办法，吩咐众人小心观察周遭果树，切勿近距离接触病树，一旦看到类似症状，立马大火焚烧，只求能在病害蔓延到整个果园之前烧死所有病虫。

众人早已慌了神，知道杜老二种植这三春果树时间长，经验丰富，此番如此慎重，肯定不是小事，连忙答应。

交代完毕，杜老二自己急匆匆地离去了。这三春果树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哪怕心知这次的病害非同小可，但若要让他放任不管，那是万万不能。只是病害的凶险超乎他能应对的范畴，因此他也只能另想他法。

回到宅院，杜老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立马求援。他腿脚不便，平日出行都有轿子随行，但是今天竟然舍弃轿子不用，让下人牵了匹马，小心翼翼骑上去，往城郊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城郊的乌藤山。这乌藤山因满山乌藤而得名，乃是远处一大片巨大的无名山脉的起点处。此处地处边陲，人迹罕至，连绵不绝的荒山千年以来都没有名字，哪怕风回城的人也只是随口把这大片的山脉顺口叫做乌藤山脉。

杜老二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地，显得非常熟悉，在群山之中居然也能找到马匹能通行的道路，左转右拐，往大山深处而去。

半晌行至一处峭壁之前，底下却有一道巨大石缝，穿过石缝，只见双峰耸立如朝天双门，其后竟是大片亭台楼阁。乍一看雄伟壮阔，细微处又极尽工巧。一栋栋建筑层层叠叠，在烟雾弥漫中此尽彼生，仿似人间仙境一般。若是俗人初次见得，怕不以为到了桃花源处。

杜老二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但依然颇为震撼。只是此时祸事当头，哪有心思赏景，急匆匆往里行去。

原来，杜老二种植三春果多年，在风回城颇有名气。因为培育得法，自从几年前开始，杜老二的果园偶尔能种得一些极品的三品三春果，杜老二也因为这三品的三春果，结识了隐居在这乌藤山几百年的修真门派，苍梧宗。

众人皆知，普通三春果乃是一品灵果，对修真人士好处甚少，因此一般都是用来喂食灵兽。但二品甚至三品的三春果，对境界不高的修真人士大有益处。

只是这二品三春果尚且不常见，三品的更是稀有之极，风回城的果贩们甚至都不知道，杜老二的果园曾经出产过三品的三春果。杜老二也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从不向其他人透露，一有三品三春果出产，都是立马送到苍梧宗。

对杜老二来说，多一个苍梧宗这样的朋友，可比四处受敌要好的多。何况苍梧宗在此地经营数百年，与世无争，积累深厚，出手极为大方，从来也不曾短缺了杜老二的好处。

这些年杜老二家大业大，也难免遇到些麻烦事，倒也找苍梧宗帮忙解决过不少难题。因此此次遇到这么大的麻烦，杜老二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向苍梧宗求助。

杜老二在这苍梧宗也是老熟人了，顺顺利利进了山门，接待他的是经常打交道的常执事。常执事一见杜老二，便呵呵笑到:“杜老爷子，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是出了什么事？莫非又招惹了谁家的夫人，被人找上门来了？”

杜老二一脸尴尬，却也不好生气，皆是因为此前有过前科。杜老二虽然年近五十且身有残疾，但一来家境殷实，二来本身长得身长玉面，多年不再从事种植，又认识了修真门派的高人，学着修身养生，这些年看着也有几分风流倜傥。他本身是不安分之人，前两年在湖边游玩的时候却是与一年轻美妇勾搭在了一起，结果事情败露被对方家里找上门来，百来号人围了宅子，差点没把房子烧了，最后正是苍梧宗的人帮忙解了围。

此事杜老二一直引以为戒，但甚少提及，此时常执事拿来笑话他，他也不恼，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到:“我哪还有那个心思。”

“这倒奇了，此时并非三春果收成之时，你匆匆前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常执事疑惑地问道。

“不敢相瞒，这次的麻烦，正是与三春果树有关。”杜老二当下把果园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常执事。

常执事一边听，一边紧皱眉头，显然也在思索杜老二说的情况。等杜老二说完，他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种植的事你比我精通，红背蜘蛛虽然也能能伤害灵株，但靠的是啃食树干，而且早已有了灭杀的药物。但据你所说，这变种的紫色蜘蛛，却是决然不同。”

他顿了顿，一脸凝重，说道:“听你说来，恐怕这紫色的变种蜘蛛，已经有了噬灵之力！”

杜老二一脸疑惑，“什么噬灵之力？”

常执事却不在多言，回答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这就秉明宗主，看看怎么处理。你且回去看顾好果园，我们随后就到。切记千万莫要接触那紫色的蜘蛛！”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杜老二看常执事这样子，也知道此次怕是难以善了，也急着要回去安顿家里事宜，便也不再多说，骑马往回赶。

杜老二回到果园已经是傍晚，他骑马立在果园外，迎着夕阳望向自己经营多年的果园。残阳如血，散落在三春果树之上，映出一片血色。杜老二突然觉得，自己种了几十年的三春果树，竟是如此的陌生。

苍梧宗。

段清静静地听着常执事的述说，只有说到紫背蜘蛛的时候，双眼精芒绽放，随后又归于平静。

常执事讲述完，段清站了起来，走到大殿门口。看着远处的山门，他叹了口气。转身过来和常执事说道:“两日之间令成熟的三春果树灵气尽失，这紫背蜘蛛已经确定有噬灵之力，当属妖物！只是既然是从红背蜘蛛而来，便不是新的品种。”

“不是新的品种，那岂不是……妖灵附体？”常执事颤抖着声音问到。

“正是妖灵附体！”段清决然的声音，击碎了常执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常执事一脸的不能置信，:“可是，妖灵附体只有天妖以上的大妖才能做到，难道这风回城竟然隐藏了一个天妖吗？”

“是或不是，看看就知道了。走吧，我这就和你去一趟。”段清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心底却想起来一个传闻。

六百年了，苍梧宗镇守此间六百年了，难道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使命？

第二章 紫背蜘蛛

杜老二前脚刚进果园，段清带着常执事后脚便到了。几人也未曾过多客套，直接便来到白天烧掉的两株三春果树那处。

两株高大的果树已经尽数烧成飞灰，段清也不多说，上前检查附近的果树。此时天色稍暗，视线受阻。只见段清手上捏个法决，往双眼一抹。但见双目间一闪，竟是泛起一阵蓝光，显然是实现了某种探查法决。

这一探查，却令段清心中疑惑更甚。眼前的这株果树居然安然无恙，并没有染上杜老二所说的紫背蜘蛛。

他不由地说道:“奇怪，难道这虫害如此凶厉，但传播能力却反而如此之弱？”

杜老二眉头紧锁，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思虑再三，还是开口说出自己的判断:“宗主，我种植这果树多年，对这些病害的特性所见不少。这两株果树染病至今已有两日，断然不可能只限于这两株果树。既然现在未曾看到周遭果树染病，只怕不是不会传播，而且病变尚在潜伏期，尚未被激发罢了。”

说着又往一株果树靠近了些，此时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正好照在眼前这株三春果树上，杜老二借着这光仔细看去，顿时有了发现。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黑色瘤子，突兀地长在这株粗壮的三春果树上。

杜老二心神巨震，情绪激荡之下精神有些恍惚，竟似看到那个黑色瘤子表面如同在蠕动一般。

杜老二有些口干舌燥，强自镇定心神，凝神再看。便在这时，最后一缕日光，在夜风中消散无踪。

顿时间，杜老二仿佛听到了无数凄厉的嘶吼，又仿佛是突然身处九幽深处，到处都是喃喃自语、凄厉嘶吼之声。杜老二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冷仿佛从身体深处生出，眨眼间渗透全身。

杜老二喉咙里发出嚯嚯声响，一张脸因为太用力而涨的发紫，额头青筋暴起，异常可怖。但不管如何挣扎却丝毫也动弹不了，只保持了开始那个探查的动作。

段清一直便在看着杜老二，一见他身体僵硬，哪里还不知道出了问题。只是虽说他有夜视之能，但毕竟不同于白昼看动作那么清楚。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物，往空中一扔，顿时一盏造型古朴的油灯凭空放大出现在半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再看半空中那古灯虽是仍是油灯的样子，但此时天空大作光明，竟是亮如白昼。

借着光芒，众人齐往杜老二看去，只见他死死的盯住一株果树，目光呆滞，表情貌似十分痛苦，却又挣脱不得，看起来竟似忍住不住继续靠近三春果树一般。

段清反应最快，知道有异，先往杜老二那边掠去，同时顺着杜老二的眼光往下那株三春果树看去，只看见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瘤子生长在三春果树主干分叉的地方。这瘤子紫得发黑，细看之下竟然是无数深紫色的虫子组成。虫子剧烈地蠕动着，同时透射出一丝妖异的紫色光芒，正好照在杜老二的脸上。

“摄魂！果然是妖物！”段清又惊又怒，一把抓起杜老二，向后退去。同时提醒众人:“大家小心，这果树上的黑色瘤子便是紫背蜘蛛的巢穴，有摄魂噬灵之能。这紫背蜘蛛不能飞行，大家切记不要接触三春果树。”

杜老二刚被救下，惊魂未定，颤声问道:“可曾探查过？其他三春果树有无被感染？”

段清道行高深，稍一探查便已了然，叹了口气说道:“这果园里的果树已经尽数被传染。”

杜老二如遭重击，知道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尽数化为乌有。

他强自支撑着站起身来，抱拳向段清说道:“这果园是保不住了，恳请宗主出手，保住我这些老伙计和风回城的百姓吧！”

段清稍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答到:“杜老板放心，我绝不放任这妖物祸害百姓。”

这段清见多识广，修道多年，杜老二则是刚刚体验过这妖物的厉害，两人都深知任由其扩散将会十分危险。

段清打定主意，便与同行的常执事交代了几句，两人四处探查，确认其他不含灵气的普通植物并未被感染。妖物噬灵，普通植株并不足以提供其传播的条件，反而免受其祸。

两人生怕果农焚烧果木的时候收到攻击，便亲自出手将偌大果园里的果木一株株焚毁。待全部果树焚毁，已经快到天亮，两人也是疲累至极，便向杜老二告辞。

临行前段清却是郑重其事地和杜老二说道:“果树虽然尽数焚毁，但是我们并未弄清楚源头，你们往后若有发现，千万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另外，你初涉修行，体内已是蕴含灵气，却又无自保的手段，是这妖物的首要目标，自己平日里千万要小心。”

杜老二心知如此，连忙应下。

段清顿了顿，继续说道:“此间妖物以除，暂时应无大碍，但此物既然出世，便必不止于此，风回城从此多事了。我们也需要回门派早做准备，告辞了！”

苍梧宗的人离开了，杜老二和果农们看着已经尽数焚毁的果园，欲哭无泪。杜老二回过神来，看着茫然失措的下属们，心知这些人比自己更为难过。自己毕竟有多年积蓄，哪怕果园受损，不过损失一些钱财，以目前的积蓄也一样可以安享晚年。但如果真的牵连到以后的种植，下面的果农们只怕要为生计发愁。

但如今他自己也心乱如麻，只是挥了挥手，对下属们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几天，这几日先看看周遭的果园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只要这虫害不再复发，果园毁了总能重新种植，你们不需太过担心。”

说罢便让众人离开。自己在果园一直待到中午，眼见正午时分日色渐炽，有点不堪忍受，方才离去。

昨夜果园火光冲天，一路上遇到熟人都过来询问情况。这杜老二果园被毁，自然心痛至极，所幸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早已让他吃穿不愁，是以倒也不至于呼天抢地。当下杜老二如实相告，并将应对紫背蜘蛛需要注意的事项通通告诉其他种植园的老板，约好有事互相告知。

虽然心中担心后患，但自己能力低微，反正也无济于事，索性便不再多想，日子还是照样过。只待苍梧宗的人什么时候说妖物除尽，再开园便是。

这事杜老二想得开，但是到了苍梧宗这边，便没那么轻松了。段清一回到山门，便召集所有弟子，商议此次妖物出世的应对之策。

这段清把昨夜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众人皆是哗然。一个年轻剑客首先开口道:“段师兄，以你昨夜所见，这紫背蜘蛛能摄魂噬灵，当属妖物无疑，只是那杜老二说这紫背蜘蛛原是红背蜘蛛，如今这妖物若是由红背蜘蛛而来，岂不是说此乃妖灵附体？”

段清其实只是宗门外门的大师兄，平日负责主持外门的事物。为了不引人怀疑，才对外称为苍梧宗主。外门平日里只有这些外门弟子，授课的师长平日里并不住在此处，因而此间虽然有大事发生，暂时也只能由外门的这些弟子们商议解决。

段清点了点头，回答道:“萧师弟，此事昨日我已经与常师弟探讨过，妖灵附体，须得是天妖以上境界的妖物方能做到。是以此事非同小可，并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我一从果园回来已经让常师弟往内门禀报此事，现下估计已经到了。”

萧姓师弟不解地问道:“听师兄描述，这妖物虽能妖灵附体，但是实力低微，对杜老二使用摄魂竟然也一时不能得手。既然已经吸噬了整株三春果树的灵气，却无任何异能，被柴火轻松焚毁，实在令人费解。”

段清说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不过据我所知，妖物若是受了严重的创伤，伤及本源妖力，倒也是有可能空有境界，而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的。只是我们都是第一次和这些妖物打交道，经验都只限于典籍和以前师长所说的片言只语，实在没什么把握。”

众人纷纷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等内门的师长前来处理了。外门弟子主要是负责门派的一些俗务，无论是实力还是处理修真界事务的经验见识，都不能和内门弟子和师长相比。

众人正在议事殿议论纷纷，却见远处长虹划过，一辆藤车从远处飞来，段清远远望去，正是常师弟和两名内门师长一同前来。

三人走进议事殿，众人纷纷行礼。其中一名师长是曾经为他们授课的明泉道人，另一名颇为眼生，在明泉的介绍下才知道竟然是长老院的四大长老之一，冲虚道人。由此可以看出门派对此事也不敢小视，冲虚实力之强，在四大长老里也只次于第一顺位大长老，尚在掌门之上，乃是宗门明面上的第二高手。

冲虚道人在首位坐定，开口问道:“此次妖物出世，是谁最先发现？接触过妖物的人，都查探过了吗？“

段清回答道：”是杜老二果园内的果农最先发现的，经弟子查看，果农们都并未直接接触这妖物。并且这妖物虽有附体之能，但妖力颇浅，并未造成人员的折损。“

冲虚点点头道：”除了杜老二的这三春果树，可有在其他三春果园发现？”

段清一愣，赶忙回答:“冲虚长老，并未发现其他灵植园受侵染。”

冲虚道人看了他一眼，神色冷峻地开口:“是没有，还是不清楚？”

段清顿时一惊，知道不妙，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长老，此时昨夜发生，我等得知后赶去处理，刚刚处理完便让常师弟前去通告内门。我等见识浅陋不敢妄自处理此事，因此只在此处等待师门的安排，尚未查实是否有别的灵株也受到这妖物侵染。”

冲虚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道:“你们昨夜连夜处理此事，也是辛苦了。不过此事情况未明，还需要众弟子前去查明。段清，你领着师弟们在风回城周边仔细察看，是否有其他三春果树也受妖物侵染。”

段清连忙回答:“弟子领命，只是我等和其他灵植园并不如杜老二般熟悉，贸然前去察看只怕惹人非议。”

冲虚冷哼一声，显是颇为不满。开口道:“段清，你可知道门派为何在六百年前迁移至此？”

段清回答道:“弟子曾听一位师长说过，是在此镇守一个绝世妖物。”

冲虚并未正面回应，只是说道:“本门迁移至此，是因为传承千年的使命。虽然无数年来低调行事，但只是不愿被俗人烦扰，并不是见不得人，你们可曾明白？”

众人神色一肃，齐声应道:“是！长老！”

冲虚摆摆手，示意众人速速前去查证。

众人陆续退下，最后只剩冲虚道人和明泉道人。明泉见四下无人，恭敬地向冲虚问道:“冲虚师伯，我听众弟子所言，这妖物虽能附体，但实力低微，众弟子轻松便清除了附体妖虫。如此看来，这妖物哪怕真是天妖，实力也早已被岁月消磨殆尽，不足为虑，掌门为何如此慎重，难道另有隐情？”

冲虚对明泉的态度明显要亲切许多，显然两人关系匪浅。听明泉问道，当下答到:“妖之一道，诡异多变，哪怕我们与之争斗数千年，也无法完全了解。若说此间妖物确属实力折损严重，我们找出来灭杀了，也算除了一个祸患。但若一着不慎，被其恢复了元气，那可就是后患无穷。”

明泉开口又问道:“师伯认为，此间妖物是否与大阵下那凶物有关联？”

冲虚摇摇头，回答道:“这个殊无可能，大阵下那凶物若是能出来为祸此间，我们也别查了，赶紧逃命去吧。”

明泉大吃一惊，问道:“难道大阵镇压的凶物竟是如此厉害？”

冲虚回答道:“当年这凶物作恶之时，正是本门最强盛的时期，实力可比现在的门派强了十倍不止。但哪怕如此，也只能依靠几家盟友的助力，才重创于它，最终也是无法将其彻底杀死，只能依靠大阵镇压。”

明泉头皮一阵发麻，说到:“原来如此，难怪门派这么多年不惜牺牲弟子们的修行，也要把所有资源都用在大阵上面。”

冲虚道人一脸郑重，肃然对明泉说道:“明泉，你天分甚高，我与你师父都对你寄予厚望。你需得明白，任何资源都只是外物，真正的强大，不是能靠外物达到的，修行，最重要的是体悟自身。就像这大阵，哪怕再怎么加强，毕竟是死物，已无潜力可挖，早晚都会被那凶物突破。只有修真者自身，才有无限的潜力。”

冲虚叹了口气，:“这些年我经常看护大阵，心里再清楚不过。大阵的压力近年来变得越来越大，只怕百年之内，便有大阵不稳的情况出现。”

明泉心头巨震，喃喃说道:“大阵不稳？我怎么从未听师父说过。”

冲虚笑道:“你师父性子淡泊，这种事又怎会与你说，以你现在的境界，告诉你也是徒增你压力罢了。只是我等多年来受门派恩惠，岂能真的置身事外？”

说罢也是无奈摇头，哪怕是他，知道了这些事，却也无法可施，无非是努力修炼罢了。

明泉问道:“难道就真的无计可施，只能等待大阵破，门派亡的那天吗？”

冲虚答道:“我辈既是修行中人，便应明白人力有穷尽。但求无愧于心罢了，岂能真的奢求尽如人意？”

明泉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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