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都市之泰山府君》: 救我》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三千狐踪》——花枕。
第一章存私钱佛腚遭殃 出公差俊脸见忌1
北宋景佑五年六月某日(西历1038年),东京城的朱雀街。
一少年身穿白色交领长袍,枕着手臂靠在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架在临街的窗台上,悠悠地晃荡着。他面如敷粉,俊眼修眉,一头青丝拢在脑后,绾成一把马尾。少年复姓南宫,名尾瑜,字莲界,正自望着星空出神。蓦地,从云团背后窜出一颗慧星状的光球,径朝地面坠来,白光摇摇直射人眼。
“流星?怎么感觉不太对头!——难道是妖怪?呃,反正有结界罩着,管它呢!”南宫漠然看着,眼见其迫至半空,将整座东京城照如白昼,才顿感不妙。
他一个打挺,起身跃窗而出,攀住檐角的一根横檩,一荡,翩然上了屋顶。举目望去,光球直贯而下,已经到了皇宫正上方。他忖度道:“为什么它能突破城池上空的结界?而结界却毫无反应?”为了一探究竟,他决定向光球所凌的皇宫进发。他上身微倾,脚下一蹬,已自蹿出数百尺远。只见飘渺一白影穿行于屋脊之间,屋尽登树,树尽上墙,左右腾挪,踏风而行,轻捷如飞鸟,奄忽之间已到了内城一处官邸,再往前就是皇宫的阙楼了。
他踏足官邸的凉亭之上时,脚底“卟”地一声仿佛有气泡破灭的迹响——“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结界吧?!”他心里嘀咕道。
高峻的皇城上,禁卫军队袍甲鲜明、剑戟森森,然而他们对此异象却全无觉察。而在城门四角上下悬浮着四团椭圆形的金光。每团金光里站着一个身着全副明光金甲的神将,他们正仰着脖子望着从天而降的光球发懵。为首神将发现了南宫莲界,疾忙伸手向他一照,道:“南宫阁下,此乃我等守护之地,立入禁止!”南宫莲界仰身刹步,奈何来得势急,脚底下硬是绷出数块残瓦,恰击中说话那位神将的面门。
“对不起,惯性哈。”南宫莲界假意逊谢,用手刮刮鼻子,心里懒洋洋道:“这里是大宋东京,可不是扶桑东京。‘立入禁止’?!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神将垂下眼帘,凝视着从指缝间渗溢出来的鼻血,喃喃道:“绝对是故意的!什么惯性能让瓦砾飞出上千步远?!”
南宫莲界用灵犀传音之法问神将们道:“各位,可知是何物?”
神将俱搔首无言。
“这样啊。”南宫莲界对着光球注目沉吟。
——“老衲也纳闷。”
南宫莲界循身低头一觑,一颗光头,笼着一圈蒙茸的微光,置于他的腋下——来者正是猿马寺的方丈,法号空色。其身高不满五尺,肤色黧黑,虬卷的浓眉下压着一双三白眼,一个蒜头鼻,鼻下一张狮口。
南宫莲界睨着他道:“你居然也能看到这奇光?”
空色道:“好歹老衲也是得道之人——你不觉得这阵仗和一个月前挺相似的吗?”
“是有那么几分。但是,我现在最强烈的感受是:跟你一起站在屋顶,对着这么大一颗‘流星’,觉得异常的恶心!”
‘流星’的光芒照彻大地,留下两人并立寂然的剪影…….
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
东京汴梁。黄昏之际,红日西坠,霞光四射。城外的江面上,千帆竞航。城内各主干道之上,车马相属。干道两侧,歌楼酒肆,鳞次栉比。渐渐到了掌灯时节,须臾之间,万家灯火次第张起,糁在夜色中,灿若群星。然而,街衢上兀自一派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的景像。
约摸到了戌时四刻(晚上八时左右)天空中浓云从四方滚滚聚合而来,霎时间风雷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卡嚓”一个崩雷破开云层,径向东京城扑来。在离城百余丈的高空,猛地一顿,激起数道电光,旋即折向南熏门的郊外。市人为巨响所震,仰首观天,俱各惊惶。但悬着心稍待片刻,见并未有什么骇人之事发生,便哄然散去,复又沉浸于灯红酒绿之中。
而此时,在距南熏门近百丈远之外的小树林里,凭空出现一个直径三丈多的大坑,坑内黑烟升起,苒苒飘散。四个罩着斗篷的人影从迷漫的林雾中仗剑挺身出来,当中一人傲岸立定,凝视着东京城,冷静道:“不愧是号称最强的‘金刚结界’。”说着,右手五指一捻,攥紧了拳头。
“主公!”深坑里一颗马首探出,它后蹄一蹬,巍然跃出地面,竟是一只二、三丈高的怪兽,它俯首道,“属下闻到了,有两股不同的气息在逼近,请主公暂且回避。”
“依计行事,切莫横生枝节!”为首一人说罢,便和另三位后退一步,融入黑暗之中。
朱雀门两侧城墙各突起五具武将的浮雕。武将们先是从墙壁上挣出胳膊,然后含胸卯劲,“铮铮”然拔出身体。下到地上,各自整饬行头与队列。右侧为首的一副金制明光甲,手拄一枝金枪。余下四名属下都是银制明光甲,使用丈八银枪,个个身姿挺拔,丰神俊朗,此乃天庭敕派的护城神兵,隶属财神赵公明。左侧一队,一式的黑色长袍,只在胸、肘处覆以金甲,使用丈八秦戈。除为首的鸠嘴狐面以外,余下的也俱是眉清目秀的小后生。是为妖族所派的护城兵丁,归妖界的靖东王节制。
两队“人马”转身互相照个面,为首的神兵却了一步,险些跌倒,他摩着胸口道:“将尤兄,跟你共事这么久,刚才还是被你的尊容吓了一跳!”将尤“嗤”地喷出一团冷气:“抱歉!忘了隆陶兄有一颗少女的玻璃心,吓碎了没有?”两位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带着队伍来到现场将马头妖一圈围定。
隆陶将眼前的庞然大物打量一遍,见其身高二丈有余,体长三丈,不由惊叹道:“哇,好大一匹马!”立刻转脸对将尤道:“这分明是妖怪!根据我们双方的协议,它应该由你们妖界自行处置。”将尤抗议道:“你怎么这么笃定它是妖界的?”隆陶挑起唇角微微一笑道:“从颜值上一眼就看出来了。”
将尤冷眼看他道:“你丫天界不也是丑货一箩筐!懒得跟你扯这个,你就一边凉快去吧!”隆陶虚心假气道:“话虽如此。如果你们应付不了,我们也是乐于出手相助的嘛。”将尤道:“死都不会让你们帮忙的!”隆陶满意道:“不愧是靖东王的手下,有骨气。”于是一挥手,神兵们收枪引避到外围。将尤上前一步,一伸手,掌心射出一支光线,在半空中绽开,化成一面罗网,罩向马头妖怪。马头妖怪避闪不及,正陷其中。罗网边缘的八根钢杵猛扎入地,网面即时暴缩,马头妖怪不支倒地。它四蹄奋力扑腾撕扯,企图挣脱,奈何越挣扎束缚越紧。
隆陶在旁歪着身子觑了一会儿,打个哈欠道:“看来,根本就无需我等出手了。将尤兄,有劳!”说罢,脑袋向城内一偏。他的几个手下巴不得这一指令,纷纷拖着长枪,列成一横队,再一转身,倏忽渺无踪影。
眼见马头妖怪已转侧不得,将尤吁出一口气,抱怨道:“为什么又是这些杂碎,害得我们又要加班处理。”他努嘴让旁边一妖兵打开图鉴进行比对,一边指斥马头妖怪道:“何方妖孽?竟敢擅闯靖东王领地!受谁指使?速速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脑袋贴地的马头妖绿睛电闪,瞪目而视,呲出两排寒森森的牙齿,狺狺低吼。口中喷出两股气流,坌起一团灰尘。
“竟然如此顽劣!”将尤一摊手,一旁的妖兵递上一卷皮鞭,他将鞭子奋力一振,凌空抽出一声爆响,鞭梢直向马头妖怪脸上扫去。说时迟,那时快,马头妖怪一张血盆大口牢牢地咬住了鞭梢,一翻身,用力一拱,罗网寸寸断裂。再一审视,此刻它已换了副模样:但见它头顶着四支硕大盘曲的犄角,昂然站起,鬃毛苒苒,一条牛尾缓缓招摇,羊眼乜斜盯着将尤。将尤心头一颤,松开鞭子,嗑嗑巴巴道:“马身、牛尾,你…你…你是平西王麾下的峳峳,这里是靖东王的辖区,为什么你……。”
峳峳阴森森道:“原来你认得我!那么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我有要事,须进城一趟。识相的话,速速让出路来。”
“狂妄!”将尤一招手,四支秦戈齐刷刷飞掷过去。峳峳一摆首,皮鞭一振,将投戈悉数格开。其中一支返身击中树干,戈尾鲜血淋滴,战战作响。将尤发觉额头湿热,伸手一抹,五指腥滑,瞪目一看,满手血污,登时直僵僵扑倒。余下几个妖兵看时,发现其颅顶豁开,浆血模糊,只抽搐了两下,便气绝了。一众当场吓得面如土色,急急回身向城内奔窜。半道上,一片黑气淹了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将尤在前,四个妖兵彼此搀扶着,筋疲力尽回到了南熏门前。隆陶等倚着墙,问道:“怎么这么狼狈?”
将尤沮丧道:“大意了,让那妖怪跑了!我的人还有一个受了重伤。我们得立刻回去包扎并修书向王上禀报此事。”
隆陶等闻言肃然变色,端正身姿,鞠一躬,道:“请保重!”
目送隆陶等离开后,将尤等径直向东南角突进。没跑几步,将尤突然脚步一滞,转身定定地凝注着朱雀街的正北方向。
“主公。”其中一名妖兵疑惑地看着“将尤”。“将尤”嘴角一挑,冷冷一笑道:“原来他也在这里。”
“是谁?”妖兵们手按剑把,警觉地四下张望。
“没什么。正事要紧!立刻到猿马寺。”“将尤”回身,带妖兵继续向东南角进发,身形飘忽,顷刻杳然。
透过层层的雨帘,在朱雀街的正北方向,离城门约三里远,一幢三层的酒楼屋顶,黑魆魆地蹲着两个人。他们各撑着一支花色油纸伞,右侧一位转过身,猫着腰,绕到屋顶北面。另一位尾随其后,问道:“少主,怎么办?”少主扭过头来——正是南宫莲界。而旁边一人是他的家人——韦李释途,韦李是复合了父母双方的姓氏,尚未有字。他身高五尺二寸有余,桔红色头发,棕色眼睛,面如冠玉。南宫莲界看了他一眼,道:“大事不好了!西野那混蛋怎么会到这里来?”
“西野?你说的是平西王吗?他也来了!!!”韦李失声叫了起来。
南宫莲界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不把他招过来不甘心是吧!以防不测,你赶紧先回店里照应着。我再观察一阵,随后就到。快去啊!”不等韦李反应过来,南宫莲界就将他一推,只听“咚”的一声,韦李趴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南宫莲界回头道:“这么不小心。”韦李刚一坐起,就见南宫莲界在屋顶向他挥手,催促他快走。他站起身,一瘸一拐,且跑且骂:“哇靠,差点死在你的黑手之下,还照应个鬼啊!”
南宫莲界看着几道黑影直投西南角而去,揣测道:“西南角人烟稀少,去那做甚?难道是去猿马寺?!去猿马寺做甚?啊——最烦就是猜人心思了。反正那群秃驴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管他呢,回去吧。”说罢,他擎着油纸伞从屋顶翩然而下。
再说“将尤”五人,呼吸间就到了猿马寺的山门之上。“将尤”闭上眼,左右一探,旋即睁开,道:“在这里。”“嗖”地纵身一跃,四个妖兵紧随其后。
“哗啦”一声,大雄宝殿的穹顶坍塌出一个大洞,“将尤”等轰然落地,脚底泻出一片匝地黑烟。“将尤”用小指在额头一滑,整张皮划然尽脱,现出伟岸的身形——他就是南宫莲界口中的西野。但全身罩着斗篷,根本看不出他的长相。余下四妖兵后背一拱,表皮胀裂,片片脱落,现出真身:一马首,一鸭首,一鸡首,一狼首。全都裸着上身,露出磊磊如块的肌肉。西野微微抬头,对面就是五丈高的释伽牟尼的贴金坐像。
“主公,是这里吗?”峳峳怀疑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地方,却丝毫感觉不到结界的存在?”
西野一手按剑,舒步上前,在供桌前立定。他腰上的剑,通体三尺七寸有余,剑柄六寸长,形如攫探的虎爪,爪中“握”一白玉,上镌一篆形“智”字纹样,这正是三界十大神剑之一、平西王一系王权象征——白爪剑。他左手大拇指一推,露出一段寒森森的剑光,右手缓缓抽出修润如霜的宝剑,猛地望空一搠,铿然一声,如中磐石,火光四迸。一颗光球魆地浮现在眼前,大佛端然置于其中。“上古的玄武盾吗?”——西野一努劲,剑身一转,无数条裂痕在光球周身如游蛇一般迤逦蔓延,瞬间布满。紧接着,光球陡然失色,一块块次第消失。
“这可是当时最坚固的‘玄武盾’结界。只可惜,早就随着两千年的光阴朽烂了。”西野一抬手,四人会意,退避于佛殿两侧。他骈着五指,凌空一个斜切,佛像自莲座被一分为二。
“峳峳。”西野吩咐一声。
峳峳得令,杀气腾腾地上来,将佛像推倒,捏拳把莲座轰了个稀烂。莲座内堆累着白花花的银子,一个枕头大的黑铁匣子则宛然其中。峳峳将其从银块中提出来置于供桌上。
匣盖上浮雕着一只暴眼虬眉、巨口弯牙的神兽。在神兽的额头上镂刻着一列符文。西野撑起五指,覆了上去,从上至下慢慢推移,符文随手消融,化作铁水一缕缕淌下。待兽面上的符文消除干净后,西野略一迟疑,掀开匣盖。匣内的光景却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其中窈窈冥冥,布满了点点荧光——这分明是宇宙一角!
他握紧拳头,半晌不则声。旁边侍立的峳峳上前一步,道:“主公,这……。”西野突然如有所悟,抬手止住他的问话,道:“孤想到了!”说罢,咬破食指肚,一挤,几滴鲜血坠向深暗的匣内。同时,叠指诅咒,声音低低微微,不可辨别,只觉扰扰萦回,充彻天地。约摸片刻功夫,从幽窈的星空深处传来一声焦渴的呼吸。星空先是一度缩胀,紧接着,暴然扭曲,在正中心形成一个正旋的漩涡。在其中心有一点蒙蒙白光。漩涡转速渐急,白光亦随之膨胀,星空则不断坍毁。黑匣子剧烈地摆簸,连带大雄宝殿内狂飙发起,飞沙走石。峳峳等四人慑于这逼人的气势,下意识后退。西野停止了诵咒,却立于匣前岿然不动,袍袖被风扯得策策作响。直到光球顶到了匣口,照亮他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唇角。他才抽身退步,目送白光喷薄而出,冲破天花板,直刺苍穹。途中遭际城池上空的结界,白光则如锥钻木一般盘旋上升。在“嘎嘎”的分解声中,火花激射。无何,结界就破开了一个大洞,白光直射出去,奔邈邈长空而来。西野见状,一耸身,化作一团黑烟紧随其后,瞬息即逝。峳峳吩咐鸡首怪道:“将现场收拾干净,切莫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说罢,和另两个怪物飞身而去……
移时,云开雨住,月明风清。寺庙里又回复了沉静,只剩下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
第一章存私钱佛腚遭殃 出公差俊脸见忌2
翌日拂晓,南宫莲界被冰冷的晨风一激,撒然惊觉,这才发现自己竟坐在太师椅上睡着了。他爬搔着头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朦胧着双眼。拽开门,穿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三间房,东边前两间是女生的卧房,西边前两间是男生的卧房,各余下一间用来做储物间。过了第二间房左转,沿楼梯直下到一楼。一楼隔了两间铺面,一间卖人参,号曰:蚨鑫堂参铺。铺内尚余些空间,便在南面隔了一个小房间权作客厅使用。另一间卖鲛绡,号曰:蚨鑫堂绡铺。里头几个女孩子已经在忙着做开店前的准备工作了。
参铺内,两女孩子都穿着交领齐腰襦裙。一个上粉下白的女子,姓傅,名夝,年方十三。杏眼含笑,梳双平髻;一个上穿白底红点襦衣,下着白裙的,姓佘,名樟,年方十二。一双桃花眼,黠波流转,梳着丱发。
鲛绡铺内,也有两个女孩子,一式的交领齐腰襦裙。一上红下白,姓党,名棠,年纪十四岁。柳叶眼形,秋波流转含情,梳着垂挂髻;一上蓝下白,姓盖,名璞,年方十三。圆眼凝润,梳双丫髻。
为首还有一女孩,复姓芝珠,名碧娇,负责这两店的采购工作。今年十四岁,生得杏眼盈盈、黑发若丝。梳双螺髻,脑后垂下一片披在肩上。她上着白底红梅直领襦衣,下着白裙,腰间一条粉绦!
楼梯口正对着后院。走下白石砌的三层阶梯,踏着草坪中间方石连缀的石径,走过桥洞下流水淙淙的小桥。从一座二丈高的假山石北侧转过,来到了一间白墙黑瓦的平房前——这就是厨房。房前一口水井,井旁一架豆棚,棚下两张石台,台上刷牙子、牙膏、香皂按人头一组组标示清楚,整齐码放着。
此时,早有两个年轻男子顶着鸡窝头在那里洗漱。着一袭青布道袍的正是韦李,他是只有着二百来年道行的爱斯基摩犬妖,负责店内的销售管理。另一个短眉细眼,脸上稚气可掬,却生得膀大腰圆,着一件大号的蓝布道袍。身高五尺七寸(市尺),矗立有如铁塔。他姓严,名喻,字大嘏,是只北极熊妖,主要在店里打打杂。
两人饧着眼,拿着一只杨木柄牙刷,机械地在嘴里鼓捣着。南宫莲界瞅了他俩一眼,俯身就面前的脸盆里掬了一捧水,正准备敷在脸上。然而总觉不对劲,抬头又打量了他们一眼,嗫嚅道:“难道……你们昨晚上把事情给办了?”
俩人双目一睁,手势就顿住了。严喻一旋身,单膝一跪,扑倒在南宫莲界怀里,号道:“少主,救我!”南宫莲界弓起腿,支住严喻压迫而来的肚子,丹田用力道:“事已至此,就好生过日子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昨天他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严喻说着,细眼缝里热泪汩汩而出。
“你真是禽兽啊!看不出人家身体单薄吗?看看,骨髓都枯了。”南宫莲界谴责韦李。
“枯的是你的脑髓吧?少主。”韦李白了他一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是大嘏你……。”
“嘣”传出一声铜盆击中硬物的脆响。
“啊!反了你!”南宫莲界一手抚头,一手揪住韦李。严喻横身蔽隔在当中,三人搅成一团。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三位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南宫莲界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道:“唉……原来是这样,你们不早说。”另外两人衣衫不整,瞪着乌青的双眼,恹恹道:“你以为呢!”
韦李接着道:“少主,你忘了吗?昨天的妖怪中有一只就是当年追杀我们的。那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我永生都无法忘怀。”
南宫莲界把毛巾撇到脸盆里,抖抖衣衫,昂首挺胸道:“所以你在房间狂躁了一个晚上,扰得我一夜未曾安稳,笨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放心吧!到时你若能豁出命替我们挡个一时半刻,大家绝对都能全身而退!”韦李的脸陡然沉下。
洗漱完毕后,三人从假山南侧绕过去,踱过一架之字形的石板桥,往主屋南边的一耳房走去。耳房为一平房式样,红柱、黑瓦、白墙。房外的空地上全部铺着一尺见方的菱形白石板,门前种着两株三丈多高的枫树,树干修洁,自屋梁处始开枝散叶,遮蔽出一大片阴影。耳房西连临街商铺,北抵主屋,所以只能在东南两面开窗。然而窗户甚大,光线充足,所以显得十分轩敞。房间正中一张红漆大圆桌,周围一式八把红漆圈椅。南窗下摆着两副茶座,这便是餐厅了。
一进屋,南宫莲界便发现主座的椅子被掉转了个。他抽了抽鼻子,一脸嫌恶道:“这股混杂着伪善、酸腐、自以为崇高之下掩藏不住的卑琐、沾满污秽的圣洁感,绝对是……”话音未落,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抬起椅子,转过来,道:“南相公,别来无恙乎?多日不见,您还是对敝教充满了误会。哈哈……”
三人的脸齐刷刷黑了下来——来者正是猿马寺的方丈,空色大师。他说完话,还伸出舌头,在嘴角四周一刮,把食物残渣一扫而净,抱以歉意的微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罪过,原本只是过来拜访南相公的。只是看到这么新鲜的煎饼没人吃,可惜了。出家人最见不得浪费粮食,情不自禁的就……”
“可惜尼玛!”南宫莲界头顶上怒火腾烧道,“谁教你到别人的餐桌上节约别人的粮食!你个死秃瓢!”
“枉费你几百年修行,心性全无长进。对一个专程登门造访的客人爆粗口可不算是待客之道哦,何况还是一个得道高僧。”空色一脸平和,言词谆谆道。
“嚯——”南宫莲界昂起头,睨着空色道,“你说你是来拜访我的?”
“正是。”空色道。
“那么,请准备好名刺,从正门光明正大走进来。你个丧德和尚!再说了,谁姓‘南’!!!”南宫莲界说罢,“咚”地一脚把空色踹出墙外。
他气哼哼地坐下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无可奈何道:“那大牲口!居然连餐具都给我吃光了!大嘏,你能不能……”
“嗯?”严喻把脸从碗里拔出来,舐了舐嘴,茫然道,“什么事?”
南宫莲界看着被他舔得油光锃亮的碗勺,挑了一下眉毛,把嘴边的话咽下,道:“现在没事了。”严喻虽然块头大,但饭量却小。由于碧娇一向最见不得浪费粮食,他便谨遵其言,每次恨不能把餐具舔下一层皮来。南宫莲界一转头,瞥了一眼韦李,见他转着羊排啃了一圈,正在嚼得津津有味。便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出去吃吧。”
刚站起来,就听见院子里扑楞楞一片拍打翅膀的声音。循声望过去,发现一只老鹰大小的灰鸽子提着一大坨东西翻过院墙正费力地往这边飞过来。
“什么东西?”南宫莲界正自疑惑,灰鸽已迫到窗前,底下那坨东西辉映着阳光,晶光一闪,南宫莲界刷地沉下脸来。
灰鸽进了屋,爪子一松,那坨东西“咚”的摔到地上,自已则上气不接下气,两腿一张,瘫坐桌上。严喻上前拨开一看,一团肉球展开——正是空色——此时早已歪眉斜眼,昏厥过去了,嘴角还残留着一块灰白的污渍。
“他怎么了?”韦李问灰鸽。
“那个流氓!”灰鸽忿忿道,“人家正在树上屙屎,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跑到树下一口承接了,吓得俺草纸都掉到草丛里了!过分喏!”
“你是说,他嘴角的东西是你的屎!”南宫莲界瞪着空色,木然道,“草纸丢了!你屁股上粘着屎,居然敢坐在我们吃饭的桌子上!”
灰鸽一翻白眼,道:“俺可是相当有品味的,怎么可能没擦!”
南宫莲界追问道:“那用什么擦的?”
灰鸽扫了南宫莲界一眼,身体一悚,——“稍等片刻!”——“嗖”地仓皇夺窗而去。
严喻问韦李:“它身为一只鸟,居然有这样好的生活习惯。只是我比较纳闷,它都没有手,用什么擦屁股?”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南宫莲界回头拿眼一瞟,道:“当务之急是把这坨垃圾清理掉。”
韦李过去摇了摇空色。空色缓缓启开双眼,懵然问道:“老衲这是怎么了?”
韦李道:“你吃了鸟屎啦!”
空色一听,恍然一愣,蓦地涕泗狂飙,脸上“沟浍”皆满。他回身抱住南宫莲界的大腿,号泣道:“老衲一心礼佛,半生行善,今天竟然落得这种下场。先是银库被盗毁,再是无端遭人喂鸟粪羞辱!”
“银库被盗毁?”南宫莲界联想起昨夜之事,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空色悲恨难抑,哽咽道:“老衲近来总觉得身体痴重,全身骨节酸痛,时常心慌气短……”
南宫莲界冷冷道:“你丫这是过度肥胖导致的症状好不!”
空色充耳不闻,继续道:“老衲隐隐觉察到有不祥的事要发生,于是昨天傍晚便将所有的积蓄屯到了大雄宝殿的佛座之下。原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谁料……昨天深夜一群毛贼将老衲半生积蓄卷掳一空,还带累佛祖金身被毁。刚才的事,定是佛祖的惩罚!”
“活该!钱是拿来花的,谁让你往佛祖的腚里搁的!”南宫莲界撇过头,嫉恨道:“这厮竟然有这么多钱!比‘出嫁’人还赚!”想完回脸问道:“真的全被盗光了?”
“嗯!”空色喉头一哽,眼角泪光荧荧。
“是吗?”南宫莲界一脸松快,掩嘴偷笑道,“真可怜。”
韦李漠然瞅着他道:“能不能别这么快就暴露你性格上的缺陷!”
空色愈想愈心伤,泣血捶膺道:“这叫老衲今后何去何从!算了,一不做二不休,老衲干脆撑死得了!请再施舍一些……”话音未落,南宫莲界拎起空色来到庭院,向着北方,一脚抽射将他直踹到天边,骂道:“你个酒肉和尚!”
这边刚料理完,灰鸽喜形于色窜进来,抖一抖翅膀上一片湿软的信纸,清清嗓子,拿班做势,道:“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了——我乃靖东王御用的飞驿精英——驿癸是也!”
所谓“飞驿”就是靖东王为方便在东京与其本部之间的消息传递所设的小型空中驿队罢了。
“驿鬼?!”三人摩着下巴沉吟道:“真是提神醒脑的好名字喏!”
“废话少说。”驿癸傲睨道,“南宫尾瑜,接诏。”
南宫莲界等直勾勾地盯着它“手上”半湿的信纸,道:“你该不会是洗过了再拿过来吧?”驿癸眼珠往天花板一飘,支支吾吾道:“天气有点热,汗湿的。”韦李凑近了一闻,道:“还一股骚气!啊,背面还有一块污渍!咦——这不是跟空色大师嘴角的鸟粪一样吗?”
驿癸岔开话题,道:“南宫君,这可是靖东王的手诏。你现在是一介庶民,怎么还不跪接?这可算是冒渎哦。”
南宫莲界三人异口同声道:“你用它来擦屁股才更冒渎好不好!”
南宫莲界哂笑道:“再说了,凭什么我要跪接他的手诏!笑死个人了。”
驿癸妥协道:“你哪里是‘人’!好吧,看在你我还挺投缘的份上,你这次失礼我就不上报了。反正手诏在此,你自己看吧,失陪了!”说罢,翅膀一扇,翩然而逝。
南宫莲界拿两根木棍,小心翼翼夹起来,看上面写到——
南宫君台鉴:
光阴似箭,转瞬已数载未晤,别来无恙乎?据虞候来报,日前东京汴梁横生事故,南门守卫尽数覆灭,结界被毁,猿马寺遭劫。财神赵公疑是我妖界所为,兹事体大!因东京戍卫统领身体抱恙,余者皆难堪驱策,望君代勘其事,不胜感激。个中细事,盼拨冗见告。
补: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谨此祝生意兴隆
东台子心谨启
南宫莲界阅毕,“嗤”地冷笑一声,道:“重谢个鬼!这只‘金刚狐’!爪子挠断了都别想薅他一根毛下来。”
韦李问:“那要不要帮他办这件事呢?”
他怏怏道:“有选择吗?”
众皆默然。
再说那只驿癸,它振翅一飞,扎入云层。也不知飞了多少时辰,来到这样一个所在:蓝莹莹一片无际的大海之中,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岛上花木扶疏,交相掩映,其间莺啼燕语,蜂忙蝶乱。沿着起伏的山势,座落着一片碧瓦朱梁、雕栏玉砌的殿宇。在西南角的一扇大轩窗里面,一位紫发披肩的少年正端坐于案前,手里捧着一卷书,专注地看着。驿癸盘旋向下,敛起翅膀,飞堕在少年的书案前。它垂首盯着少年湖兰色的绸衫,朗声道:“微臣驿癸参见王上。”
少年正是南宫莲界口中的“金刚狐”——靖东王,复姓东台,名子心,字菊月。他一转澄澈的淡紫色眸子,视线越过卷轴,落在身上,语调轻徐道:“辛苦了,免礼平身。”
驿癸恭逊道:“哪里。为了王上,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只是送封信而已!”
东台道:“卿实在是过谦了。此次东京变故,全赖卿传递消息,为孤耳目。真可谓劳苦功高。但有所需,直说不妨。”
驿癸听罢,两只翅膀盘转了半晌呐呐道:“这个嘛……好久没吃到玉米了,呵呵……”它一边说,一边抬眼准备觑探东台的颜色。东台嘴角一扬,掣身起立道:“齐巧前日玛雅人进贡了些。”随即就有侍者端了一碟玉米进来,摆在了驿癸面前,道声:“请慢用。”
驿癸看着眼前的玉米,恍然片刻,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怎么了?”东台道。
“那个……”驿癸拿一只翅膀摩着头,嗫嚅道,“是这样的。臣下此次送信远涉重山不说,还被南宫君役使,做了一回搬运工,着实辛苦了一番,身体消耗太大了……”说着,掀起眼皮望向东台。由于东台身体长大,驿癸又离得近,所以只能看到他腰间的翠玉钩带。东台哈哈一笑,重又坐于几案前,用书卷在驿癸头上轻轻一拍,道:“卿不仅恪尽职守,还乐于助人,当然不止这点奖励。待卿回去的时候再送一车,如何?”
“谢王上隆恩!”驿癸欣喜若狂,一撅屁股,伏拜于地,然后起身,“笃笃”地啄了几颗玉米。
东台也不言语了,凝神看书。得此意外之赏,驿癸总有些于心不安,思量讨好一下东台。便跃上书案,踱了几步,来到东台身边,一侧身,探过脑袋,道:“王上一天到晚手不释卷,真乃勤奋刻苦的典范也!呃,臣下看看哈……咦——鸽子烹调的一百零八式!”驿癸顿觉冷气一缕从尾股倒贯全身,脊上翎毛全炸了起来。东台缓缓掩上书卷,平易道:“没什么,不过闲书而已。嗯……不舒服吗?怎么还剩那么多?”
“呀!哪里。饱了!饱了!”驿癸神色惨然,强颜一笑道,“微臣还有急事,就先行告退了。”一转身,翕然升空,“刺溜”一声,一道烟尘去了,只留下三根尾毛在空中打转。东台伸手捏住,顺了一下毛翎,递给身边的小僮道:“这家伙真的浑身是宝!拿去做成上等羽毛笔,卖给这附近的红毛蕃!”然后端起碟子,颗颗指数:“一颗、二颗……被吃了十颗,哈!预算以内。”
一旁的侍从道:“主公,东京的事交给南宫君靠谱吗?”
之所以侍从与驿癸对东台两样尊称,是因为妖庭创建之初,用的是同周礼相似的制度,对东台、南宫等以五等爵位封之,臣下对主家的称呼俱为“主公”。而后妖庭改制,妖王称帝,东台等四大家族亦顺势擢升为王爵。然而,累世侍奉的家臣依然沿袭了先代的称呼习惯,四大家族为了对这些老臣以示恩宠,允其因循旧例。便形成这样内外有别的两套体制。
东台悠然道:“放心,他比我们还在乎东京。再说孤跟他之间是有契约的!”
侍从道:“契约?属下记得只是口头约定……”
东台淡定微笑道:“放心吧!孤后来又追加了一笔保证金,如果他不履行义务的话,哼哼……”
侍从一抹脸颊的汗水,幽幽道:“什么事都能跟钱挂上钩!”
东台突地恍然道:“对了,这月的帐都收完了吗?拿帐簿给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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