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烛台》：楔子·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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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启书

在这个世界的中央，有一棵白色的树，它极为古老，没有人知道它在天地间矗立了多少岁月。古树生长在岛上，它的枝叶散开，覆盖岛屿。岛悬浮在空中，它的周围不是海水，而是深渊，漆黑而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渊对岸搭起了木桥，穿过宽阔的鸿沟，将周围的世界与岛相连。人类踏上岛屿，朝拜这棵古树，称赞它的雄伟。

某一日，一处不可知之地飞出一条白龙，它飞到岛上，盘踞于白色古树之下。白龙不朽，它与古树的生命力恩泽了这个世界。人们朝贡白色古树与白色古龙，称它们为生命之神。

恩泽弥漫世界，不朽的生命力遍布天空下的所有地方，所有享受恩泽的生物都得到了更强大的生命力。岁月走过，人类之中各个势力划分出来，魔法也开始出现，世间和平安定。

白龙和古树的生命力量过于庞大，由于它们的恩泽近乎提高了整个世界的生命水平，人类的死亡率不断降低，随着时间推移，有一些强大的法师几乎得到了如白龙般的不朽生命。

然而，美好的事物不会长存，所以它才美好。

那一天，生与死之间的界限被破坏了，冥界的死亡之力倒灌进了人间。在两股力量的撕扯下，本该永生不朽的白龙死去了，古树黯淡，恩泽变成诅咒弥漫开来。

那些活过漫长岁月的人们身体开始腐朽，但他们的生命力却让他们无法死亡，当身躯腐烂殆尽，灵魂却仍被束缚在躯壳中，久而久之，灵魂开始渐渐迷失，使得他们变成了没有意识却能行动的死者。

那些朽烂成腐尸的死者们，依靠着本能去吞噬鲜活的血肉，纯净的生机从他人的血骨中流入这些死人的体内，让他们逐渐向活人靠近，当吞噬了足够的生命，他们就能重新成为活人。

世界变得混乱，杀戮，掠夺，欺骗，将这个曾经和平安定的世界遮蔽。无论是生人还是死人，都开始掠夺他人的生命，将别人的生机储存在体内，人类的身躯宛如一个器皿，可以储存多余的生命力以换取自己更长久的生命，或是说，更长久的清醒与人性。

除了人类外，动物也开始改变，曾经温顺的生物也变得残暴而嗜血。这个世界混乱了，一切都已改变，几乎每个人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同时提防着那些以他人的死亡作为食粮的亡命者。

你们知道吗？人的生命就像是一根蜡烛，名为岁月的火焰不断燃烧着，蜡烛越来越短，最终完全消失。而灵魂，就是支撑着生命的烛台，当蜡烛消失，烛台将被牵引向彼岸。但现在，蜡烛燃烧殆尽后，遗留的残蜡将烛台包裹覆盖，形成了一团丑陋的东西。

原本灵魂是支撑生命的存在，而今，失去生机的血肉成为了灵魂的囚牢。

说书人坐在火炉旁温暖的位置上，他的脸被炉火照亮，显得美丽而虚无。

第1章 梦境

冰冷、黑暗、阴森、死寂，地面上乱石嶙峋，锋利的石头可以刺透人的皮肉。冰寒的风刮过，气流被碎石割开，为这个死寂的地方带来了点点声音。

这里是一条笔直的道路，狭窄而黑暗，宽度大概只够两辆马车并行，地面寸草不生，满是碎石。在道路的两段，是两面散发光芒的屏障。

一面幽蓝，一面漆黑。幽蓝色向着黑色流淌，仿佛那面黑色的屏障在吸收幽蓝色的那面屏障，有些美丽，有些凄哀。

与其说是“道路”，不如称呼这里为“夹缝”更加合适。

“啪嚓——啪嚓——”，脚步声响起，在这寂寥的环境下显得十分突兀。

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无力的从黑暗中缓缓走来，他赤着脚，脚掌已经被碎石扎得鲜血淋漓，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红色的脚印，但他似乎没有感觉一般，依然一步步走着，仿佛一个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看向前方的黑暗。他的脸色十分憔悴，乱糟糟的头发披在两肩，他的脸很脏，有灰尘和血迹，以及几道有些深的伤口，使他看上去像个人类聚落外的游荡者一般，给人一种枯朽的感觉。

自己在这个鬼地方走了多久了？几个月？或是几年呢？他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忆变得混乱，像是脑海里的一片涡流，席卷着他的所有记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要做什么，甚至自己的名字，他都已经全部忘记，到现在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支撑自己前行，虽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是似乎除了继续向前走以外，别无他法。

他在这里的时间已经长到他开始适应这个鬼地方了。种种怪异现象他已经见怪不怪，就像有些时候，他能看见一些白色的光团从黑色的屏障飞向幽蓝色的屏障，那些白色光团内部，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自己死了吗？

他不确定，他只是机械地继续走着，似乎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自己会走到头么？他不知道，并且他也没得选择。

“啪嚓——啪嚓——”，少年垂头而行，时间不急不缓都流逝，夹缝内依旧诡异而静谧，只有偶尔听到的风声还在提醒着他自己仍然保持着意识。

不知道走了多久后，少年发现，脚底传来的感觉变了，没有了那种踩在崎岖地面的不适感。他有些吃力的睁大眼睛，模糊的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他看见自己踩在了平整的地面上，脚下不是之前的碎石，而是类似于大理石板一类的石制地面。他的血脚印在平实的地面上拖行出了两条血迹，在灰白色的石面上分外醒目。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随着这个动作，少年的颈骨发出一阵“咔啦”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开来。他原本空洞涣散的眼睛散发出了光亮，因为他看见了终点。在前面，就是这条夹缝的尽头。

夹缝尽头，并不是少年想象的出口，也并非完全的死胡同。尽头处，幽蓝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在两色的交界处，伫立着一个苍白如骨的王座，在这黑暗的地方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是骨头上的幽幽磷火。

少年再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那王座的样子，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任何与众不同的东西都有意义，说不定这个王座有帮他离开这里的线索。突然，少年的瞳孔猛的一缩，他的脚步生生止住。

他看见，白色王座上坐着一道身影，看身形应该是男性。那道身影一身白袍，坐在那里，垂着头，白色的兜帽遮住了头部，让他看起来和白色的王座似乎是一体的。

他死了吗？少年内心的惊讶稍微减弱了一些，他再次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他兜帽下的脸，虽然他无法想象那团白色布料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前面那具“尸体”可能会为他带来一些什么线索。

他离王座越来越近，只需再走几步，就能踏上王座前的阶梯了。但突然间，王座上的白袍人抬起了头，少年的脚步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后退拉开距离。

就在他思索间，他看见了白袍人兜帽下的景象，对方的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他的脸被隐藏在阴影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感觉他似乎没有脸部。

白袍人看着少年，缓缓从袖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伸向少年，似乎在示意少年来自己这里。但与其说是示意，反而更像是一种命令，犹如帝王命令臣民聆听自己的布告，也像神职者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信徒施恩。

少年的双腿有些颤动，他感觉白袍人兜帽下的漆黑似乎是一个黑洞般，在将他往里吸，好似要吞噬他的灵魂。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抗拒这种召唤，就像树叶归根的感觉，这样的形容很古怪，但少年此刻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着白袍人，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在他的指间要碰到前者的手时，他突然发现，白袍人的手上，指甲是黑色的。

就像他兜帽下的阴影，纯粹的黑暗，规则的指甲像是指头上的空洞，有些可怕。

少年怔怔地看着白袍人的手，一动不动，他的瞳孔开始颤抖，原本失去记忆开始疯狂地涌入脑海之中，破碎的回忆重组在一起，脑内传来剧烈的刺痛。

“祖先的雕像刚刚倒塌了，这个孩子天生黑发黑瞳黑指，他是背负诅咒之人，你们必须放弃他！”

“杀了这个被诅咒者！”

“他会为家族带来灾厄！”

........

一道道声音从记忆的最底层响起，令人疯狂。

“啊！”少年抱住头，残缺而锋利的指甲抠入头皮，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精神上的痛苦使他发出嘶哑的咆哮，或许是太久没开过口，他的声音十分怪异，就像将死野兽的哀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仍然喘着粗气，松开抱住自己头的手，将双掌缓缓移到面前，看向自己的十指。

他的指甲之前已经严重破损，几根手指上的指甲甚至翻了起来，但现在，他看见自己的十块指甲都完好如初，似乎还经过了修剪，显得规则而整齐。

但是，指甲是黑色的，象征诅咒的黑色。

他抬起头，白袍人依旧坐在王座上，作了一个伸手的姿势，宛如一座雕塑。

恍然间，他似乎和白袍人对调了位置，他看见了前方的“自己”，自己眼中黑色的惊恐，宛如一个漩涡。

塞格睁开了眼睛，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同时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颓坯的墙壁，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塞格的右手下意识抚上腰间的剑柄，剑柄粗砺的触感带给他的安心感一如既往。

还好，一切都是噩梦罢了，从破烂的窗口照入的阳光清晰的告诉他，自己还在这普通的尘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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