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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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澳门回归不久之后，刘水长小学毕业了。

刘水长一家住在小镇子上，叫海边镇。镇上两个村子——海前村和海后村。海前村边依大海大多出海捕鱼为生，海后村背靠国道都以卖鱼为业。海后村的自认为世代经商，瞧不起海前村打渔的苦力，海前村大船在握，也看不上海后村的鱼贩子。

海边镇中小学建在两村之间，刘水长的父亲是中学老师，一家住在之间的中间。

早在上小学后的第一个春节，刘水长眼见过一场两村30公斤以下级别的帮派火拼，场面激烈比动画片还要精彩，令他激情澎湃，但不知加入哪边好，就问父亲：“咱家是海前村？还是海后村？”

刘父对此表示不屑：“那些个没文化的——我们是海中人。”

刘水长在小镇上生长了十来年没见过海水模样，刘父从来不许他去。每年镇上的小孩去游海，总有个别的就永远地成了海中人。而今，刘水长处在发育学习的关键时期，呆在镇子上不安全也不利于进步。刘父决定把水长送去县的寄宿学校，远离了打渔卖鱼的，而且县城的学校靠在山上，杜绝被淹死的可能。

县城的山多，此地老祖先们爱好在山上挖洞葬身其中。刘水长要去的学校叫金山学校。

金山未能免去被凿洞的幸运，这幸运更有幸被宣传成学校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刘父没有顾及历史人文情怀，只为这学校寄宿全封闭，即使学生生活不能自理，只要交钱皆可全权代理。刘父交钱了事，叮嘱刘水长好好学习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便功成身退。

刘水长下铺是个比他圆润1.835倍的肉体，一直在眼皮子底下认真数钱，数了一遍一遍再一遍：“六百七百八百九百······一百二百三百四百——”

“十百。”刘水长很确定地说。

“这是我零花钱。”肉体解释道，“我们家几兆亿呢！”

刘水长的数学水平局限于个十百，听肉体的口气是大数目，不敢反驳。以往在小镇同龄中，有哥哥在部队当兵，或者舅舅是公安警察，很少涉及经济领域的比拼。

刘水长的同桌也是个小伙，但不忍这么描写，考虑到人生中刘水长都没个异性同桌，今后唱《同桌的你》肯定尴尬，赐予他一个女同桌吧，希望刘水长好好珍惜。

班主任大学将将毕业，教数学，眼镜片万分厚重，看起来学习成绩要命的好，好的只能当老师。

相比，英语老师的背影像初一同学，但面相老辣，看起来不友善，而且真的不友善。

教语文的老师，是真的老师，年纪该超过两个数学加英语，业已退休多年，被学校返聘，因为是特级教师。

作为一所寄宿学校，金山学校宣传的是军事化管理，最有力的证据，学校里有教官的干活。

无论怎样，对于刚上初中的孩子只有接受，因为too young。比如对男女的概念，刘水长的认识是上厕所的不同。刘母说，小孩子都是当妈的从海里捡的，那就应该是吧。肉体说，不是，是从山里捡的。也有说树上结的。刘水长还是相信他妈的，那些淹死的小伙伴其实都是回到海里了。

那为什么会有男人和女人？基督教的说法，上帝造了亚当，怕他寂寞。古人认为，万物分阴阳，男人是太阳，女人是月亮。刘水长觉着，女人的存在是为了给男人抄作业的。到底初一的孩子是这么实在。上了初二的男生就有理想主义情怀，开始在情书里生死相许惊动天地。再到初三渐显成熟，现实与理想相结合，泡到一个妞，帮自己写作业。

刘水长还在认真抄着作业，班主任进来教室，宣布：“同学们！先停一下——”

“同学们！学校刚刚召开紧急会议，一股不良风气正在学校蔓延开来，校领导高瞻远瞩防微杜渐，在这里我传达一下会议的有关精神，希望同学们认真听取好好落实。”

此处，没有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刘水长不敢抄下去，抬起头，只张着嘴，其他小同志门也有没任何表示，班主任的眼角散着失望，暗骂这群小屁孩子的觉悟真低，恨不能亲自鼓掌。

“昨天晚上——昨晚，政教处朱主任在山后的小树林里抓到一对初二的学生，同学们呐!现在是什么时候？早恋危害大啊······”

早恋是神么？初一的学生真是闻所未闻。班主任不得不又解释一番，大概让学生们明白了。

每天在围墙之内，课间活动再去跳绳丢沙包就太小儿科，作为即将或者已经开始成长发育的初中生，不搞点早恋之类的较高级活动，面子上都过不去。

刘水长想不明白，和女生有什么好玩？他在小学吃尽了女人的苦头——放个屁大点的事都给惹哭，爱打各种小报告，老师肯定偏向她们。小学老师多是女人，同类抱团就罢了，初中跟着一群男老师，也经常被无情出卖，连肉体想的都是女人，真是悲哀。

肉体也悲哀，他喜欢的人儿不喜欢他，问世间情为何物？悲哀。

刘水长不懂，但是愿意看到肉体的悲哀，反过来不禁赞叹自己——看透红尘超脱世俗。他哪里看透，都没看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是还不知道老虎的可怕，更何况母老虎。

不论每个人怎么想，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做要做的事情。早恋成了初一上下共同的主题，老师反对学生积极参与，极大丰富了同学们的精神生活，有男女朋友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整个校园也平添几分活力，学生脸上洋溢着春的气息。

早上起床不再那么难了，晨读课时的声音高亢嘹亮，去食堂抢饭的步伐欢快轻盈，安静的晚自习教室里聆听彼此心跳，而夜的分离使人心碎的残忍。漫漫的夜，你是否在想我？像我想你一样。呼(～ o ～)~zZ······

二

刘水长不爱和女生来往，像这种不入潮流的行为，要被怀疑各种有问题，渐渐产生了诸多流言蜚语，其中一条最为流传，并被愿意相信——刘水长其实有喜欢的女生，就是班长！还特么不够明显吗？！他见到班长就把头转过去，肯定是有意思，爱之深，怯之切。听上去还很有道理。

时间久了，班长听到一些类似声音，引起她的重视，午饭过后带一群女生把刘水长个围住：“听说，你喜欢我？”

“— —！”身陷包围圈里，刘水长感到了恐惧。班长的问题难度非常大，回答是，不是，不是，也不是。

班长：“你要是喜欢，咱俩就谈，以后我罩你。”

“= =。”

“——算了！”班长干脆果决道。

刘水长以往对班长的所有不满，刹那飘散：“我——”

班长抬手示意——不用说了。再一挥手，带领女生散去。

刘水长跑进男厕，确认安全，原先对班长的不满又被召集回来，扩大为对女生的愤恨，女人是危险动物。刘水长撒着尿一边得意：才不是怕你们，我能站着撒尿，你们行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还是不要的好。

早恋不是吃饭，不像金山食堂的饭菜，可以随便吃。中国人民对待随便拿的东西都有巨大的热情。寄宿学校的学生，初始每到饭点有如脱缰野狗，奔啊跑啊跳的，下楼梯，踏草坪，越花园。抢来的东西，吃着分外香。争先恐后是一个很好的词，相比广播体操，抢更能锻炼学生体魄，培养其竞争意识。刘水长身上与生俱来的抢饭天赋，迸发出来。

而个把月下来，食堂吃的厌了，却要去学校小店里买方便面吃。学校里时兴一种干脆的面，附送一款水浒英雄卡。只卖面，或者卡，销路应该平常，但108好汉的收集整理活动，打乱了小男生的轨迹，取代早恋成了课前课后的第一把交椅的活动。搞全108个人物甚至不是1080包干脆面能解决的，这是一场针对青少年人群早有预谋的财富转移计划，面好不好吃，吃不吃都无所谓了，大笨钟耗光了积蓄，拆了几十箱干脆面，也没有挖到几张稀罕的好汉人物，这一段成长经历促使大笨钟十几年后搞出了一种叫比特币的玩意，豪多人也挖的不亦乐乎。

回到当时，为了对抗不良商家，主要节约成本，学生自发组建了金山线下好汉卡交易兑换所（简称金卡所），从基本的卡卡的交换，到按市场需求明码标价，一小撮传说中的卡片有价无市。大笨钟求卡若渴，再以高价收买，刘水长苦心攒下的积蓄，也全部奉献，始终没人集齐过。之后，面场陆续推出三国英雄、五百罗汉、孔子三千弟子以及百万雄师过大江等系列卡片......

时间是做加速运动的，人越长大，时间走的越快。

期末考试的日子也快，刘水长五门总分全班第一——还是正数，险些吃了自己舌头。回望小学，水长的分数向来甘当绿叶，突然变成红花极不适应。其实不必见怪，所谓鹤立鸡群，鸡立蛋群，有比较才有差距，看和谁比了。

刘水长认清现实还是很开心，该有张第一名的奖状。岂不知，奖状这类玩意最不实在，当垫板嫌软，擦屁股又硬。海边镇的小学一向小气，奖状不舍得多发。金山中学不吝赐奖，学习进步奖，道德优秀奖，劳动卫生奖，唯恐有学生被落下，真正做到无处不均匀，人人有奖拿。

人生在世“名利”二字，“名”听起来不够雅，请叫它荣誉。当敬爱的班主任和他的眼镜一同站上讲台，做最后的学期总结：“男生们，女生们，同学们！大家好！”

刘水长心里大喊：“老子很好！”

“这次考试，同学们应该说，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老师很欣慰——呀！”讲到动情处，班主任忍不住鼓起了掌声，。

刘水长按捺不爽：“特么有完没完啊——”

另一个声音又说：“你要镇静，一会上台领奖要谦虚低调。”

“下面颁发三好学生奖，第一名——过马路同学上台领奖，掌声——”

千呼万唤始出来，你特娘的逗我玩。

刘水长的屁股已然离开板凳，漂浮在等待的天空，满腔获奖感言呼之欲出换来却是陌生的姓名，水长的心表示不能接受。这起事件，严重伤害到了刘水长的感情——强烈谴责，严正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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