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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安城里的少年事
长安城的冬季一向是四季里最美的一季,且不说堆聚的官商府宅里肆意开放的梅花,单是这东西两市热火朝天的喧闹场景,便是其它地方比不得的,尤其热闹非凡的各种小买卖与冬季本身自有的孤寂冷淡的气质相对比,就显得愈发让人沉醉其中。
言牧此刻正坐在酒楼三层靠窗的桌子边,把腿跷在桌子上,手里捻着几粒花生米,看着窗外的场景,一旁站着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言牧,过了一会,言牧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小厮,无奈的笑道:“哎呀我的九哥呀,不就是偷偷溜出来一次吗,放心吧,父亲不会发现的。”沈九依旧板着脸,“老爷说让我看着您不四处乱跑的,没看住您,还和您一块出来乱跑,是我的过失。”“哎没事,父亲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言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楼梯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接着就看到掌柜的弯着腰跟在一个少爷打扮的人身后进来了,一边走,掌柜的还说:“您可千万别,给小老儿一个面子,这位可是……”“我管他是谁呢?老子吃饭从来都是包一层,只有老子不许别人吃饭,还没听说谁敢扫老子兴呢!”一边说着,一群人来到言牧面前,言牧看了看眼前这些人,又看了看沈九,耸了耸肩膀,“九哥,瞧你的了。”沈九依然冷着脸。却靠前站了站,正好挡住了言牧。那人一看沈九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登时来了火气,他叫陈万顷,是长安城里的一个小恶霸,而且据说他家在朝中还有势力,没人敢惹,一向骄横跋扈惯了,哪受得了别人对他横眉立目,气急败坏的拎起一旁摆着的木桶,向沈九砸去,沈九也不躲,伸出右胳膊横挡,然后向前一探身,左手抓住陈万顷脖子,向后一压,把陈万顷整个按在了地上,伸右手便要打,“九哥,算了吧。”后面言牧说道。沈九闻言,松开了手,那陈万顷,被沈九突如其来的进攻吓懵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在一旁的下人赶快扶他起来,他踹了那个下人一脚,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老子养你们是留着卖肉的吗?上啊!”
下人们一听,赶紧往前冲,沈九也赶快护住言牧,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突然陈万顷留在楼下的一个下人跑了上来,“不好了,来了官兵了,爷咱快走吧。”陈万顷一听,“怕什么?爷和京兆府李大人有交情。几个官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废物。来把这俩人给我打的他爹都认不出来。”“不是啊,来的不是京兆府兵,是相府府兵。”“什么?快快快,走。”陈万顷明白,京兆府他不怕,可是当朝丞相言守方可不是他惹得起的。可是再走已经来不及了,官兵已经上了三楼,堵在了楼梯口,最前方一个穿着轻甲的中年将军,用眼睛斜睨了一眼陈万顷,不耐烦的示意部下把这些人都绑起来,“移送京兆府,我看李开这个府尹也快当到头了。”独自走向言牧,言牧一看他,赶快笑着迎上去,“沈叔,您怎么还亲自来了,父亲知道吗?”沈公覆,看着言牧,“公子啊,丞相若是不知,我怎么会来呢?”言牧闻言顿时泄了气,“父亲怕是会骂死我。”说罢跟着来人下了楼。沈公覆没有一块下去,而是走到沈九跟前,“回家再收拾你。”“是,父亲。”
言牧来到楼下,看到被五花大绑的陈万顷,冲着他眨了眨眼,“一会儿你爹就该不认得你了。”
“言牧啊言牧,为父养你这么多年,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大事,就想着你好好读书将来承继家业,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呢?”相府书房里,言丞相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满面怒气的说道。言牧看了看父亲,低下头,也不说话,一旁沈公覆连忙打圆场,“丞相别生气了,公子只是读书累了,出去转转,这不是没事吗,一会公子自己就去读书去了。”言牧低头嘟囔着,“可不是嘛,每天读书脑子都读愚了。”言守方一听更来气了,“你说什么?”言牧一看父亲又要生气,赶紧说:“啊好了好了您别生气了,孩儿知错了,以后一定改,没下次了。而且下个月我就要去两厌山了,您就别骂我了,这几天我好好陪陪您不好吗?”
言守方听到这话心也软了,气也消了一大半,自己其实真的不希望儿子去两厌山求学,他知道两厌山上的那位令君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强者,言牧跟着他必定有所进益,可是提出这件事的皇帝陛下一定想的不是这个,言牧从小在宫中做太子伴读,和太子也有一些感情,陛下定是想让言牧日后扶助太子,可是如今朝中局势复杂,陛下多病,太子尚且年幼,一旦陛下驾崩,盯着皇位的又何止那几位成年皇子?以如今的局势,太子必输,这样岂不是要把言牧往火坑里推吗?想到此处,长叹一口气,“好吧,你回去休息吧,以后不要再犯了。”
言牧有些惊讶,他不知道父亲的气怎么这么快就消了,但不挨骂终归是好事,道了声是,慢慢退出了书房。
言牧走后,言守方的眉头依然紧缩,这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人,“陛下此举难道丞相不觉得心寒吗?自己为朝廷出力一生,还要搭上自己儿子。”言守方也不看他,“效忠朝廷是为臣者的本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稍晚,皇宫中,中年人站在堂前,低着头,他面前的龙椅上,坐着当朝皇上,“咳咳,他真是这样说的?”“是的。”“咳咳咳,好,你下去吧。”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良久才停下,好像情况更严重了,皇帝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桌子上的奏折。
第二章 那些跃跃欲试的风云
言牧的心里当然想不了这么多,他不知道自己去两厌山这件事里还有这么多牵扯。他只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去那个心驰神往的地方,在那个传说中的令君座下受教,每念及此心里都充满了矛盾,既兴奋又忐忑,他终究只是个少年人罢了。
时间可不会在乎当事者的心情,日子越来越近,相府里也越来越热闹,日日都有前来拜会递帖的人,说是知道相府公子即将奔赴两厌山,前来拜别,其实谁心里都清楚,前来拜见的人大多是看重言丞相的权柄,意图交好言守方,方便以后平步青云,当然,言牧去两厌山之后,言府在整个朝堂上的威望都会高升一截,届时同为大周风云的武王高奂就该坐不住了吧?这位高奂与言守方并称为大周风云,高奂为风,言守方为云,风为攻掠,意为大周的攻伐之矛,云为守备,意为大周的国政柱石,曾有一言称:“风云齐备,则长安万年。”不过风云一向两立,极少交际,主要也是为了避免引起皇上的忌讳。言牧看着堂前放的礼单,心里想着东扯西扯的事,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下前来拜访的官员,心里真真是不胜其烦,这时沈九很是时候的走了进来,“公子,有位公公来传太子教令。”言牧如蒙大赦,急忙向这些排队贺喜的官员解释一番,急匆匆的离开大堂,赶去府门口,门口那一位长相极其阴柔的公公正在那等着,言牧急忙迎上去:“让马公公久等了。”马公公用细长的手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言公子说笑了,咱家是来传太子教令的,太子说请您入宫一趟。”“哦,我这就入宫,辛苦马公公了。”送走了马公公,又去和父亲说了一声,言牧便赶往东宫。
相府离东宫不算很远,一进皇宫城门,便是一步一卡,巡查极严,不过言牧小时候就在宫中做太子伴读,和这些人都相熟,加之东宫今日传下命令,说是要召言牧入东宫,因此,言牧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顺利地穿过宫城,来到了东宫,在东宫属官的引领下来到太子面前,言牧叩首,“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高允恭放下手里的书,弯腰扶起言牧,“又不是在朝堂之上,私下见面不必拘礼,快起快起。”还让一旁的侍从搬来一个墩凳,这应该算是极高的礼遇了,毕竟臣在君面前非站即跪,更何况言牧还只是相府公子,说到底只是一介布衣,言牧推辞再三才坐下来,一旁的侍从又端来一盏茶,太子看着言牧,“本宫听说你几日后就要离开京城,赶去两厌山,想起本宫在这深宫中十数年,还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如今连你也要走,本宫心里实在是不舍,所以想今天再见你一面,你走以后,再见怕就难了。”
言牧笑了笑,说:“殿下不必如此,我这次去是去学习治政统兵之道,等我学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回来,到时候为陛下效力,殿下自然就能见到我了。”“唉,话是这么说,可是言牧啊,这十多年来,本宫心里的苦你能明白吗?”言牧心里一动,知道太子要说出见他的真正目的了,太子接着说:“本宫自小便在这宫中长大,最能明白这宫里的明争暗斗,知道在这里如不能掌权,便只能任人鱼肉,本宫有三个皇兄,如今都已是亲王之尊,他们或有兵权或掌朝政,朝中官员,哦,当然不包括言丞相和”太子看了言牧一眼,“都在拉帮结派,寻找主君,在他们看来,三个皇兄才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而我,无权无势,无帮无派,只是个摆设罢了。”“殿下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言牧拦住了他的话,“殿下是太子,名正言顺。”太子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也许满朝只有你这么看吧。”“殿下多虑了,此事本该是陛下独断之事,大臣们怎么做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此事过于敏感,望殿下日后切勿再提。”太子还要再说些什么,言牧已经起身跪倒,太子看着他,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你难道就不明白本宫的意思吗?”言牧却不再说话,只是长跪不起。“罢了罢了,本宫不提就是。”
出了东宫,言牧长出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太子的意思,太子冒险说了那么多宫中忌讳的事,无非是想让他表明立场,可言牧知道自己这话决不能轻易说出口,若是自己独身一人,他当然愿意扶保太子,可是还有父亲呢?自己的话说出口,代表的可就是整个丞相府以及父亲的那些门生故吏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变成了明面上的党争了,虽说陛下并不忌讳党争,可一旦像父亲和这样手握大权的朝臣介入其中,就会极大的破坏整个朝堂上多方对立的平衡均势,这绝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联想到自己去两厌山之后,父亲要面临的压力势必增大,禁不住有些难过,有些担心,来到宫城外,看到外面等候的沈九,心里才真正放松下来,回头看看这座庞然大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沈九驾着车缓缓地离开皇宫,言牧看着沈九的背影,说了句:“九哥,要不咱去……”“不行。”话还没说完,沈九头也不回,轻轻的回了这么一句,言牧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回家,回家。”
回到相府以后,言牧并没有直接去找言守方,他知道父亲此时还在前厅会客,一直到天黑,府内外都掌了灯,他才来到父亲书房,言守方每晚都会来书房,或拟奏折或看书,见到言守方之后,他把去东宫的事都说了一遍,言守方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表情略显凝重,“此事干系重大,虽说这样做可能会得罪太子,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你做的没错。”言守方一边说,一边捻着手里的翠玉,心里想着太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简单,将来未必就能稳登皇位,自己是不是也要开始站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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