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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寒的圣地
北冰洋,深夜,西伯利亚号。
这是俄罗斯为数不多的“北极“级破冰船之一。
“北极“级破冰船,它们既是俄罗斯破冰船的中坚力量,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核动力破冰船。2台OK-900型反应堆让它们有着磅礴的力量,无所畏惧——正如它们隶属的国家那样。
核动力驱动的舰身划开冰冷的黑色海水,像是一柄赤红色的剑。
如果是在浮冰密布的航道上,这艘钢铁巨兽可以以帝王般的姿态,迎着阳光留下湛蓝色的宽阔水道,旗帜招展。它那厚度堪比KV-2坦克装甲的厚实外壳甚至能碾碎六米的冰层。
但这趟航程似乎很是惬意,西伯利亚号就像是休眠的巨龟,缓缓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
这条航线并不在官方的规划范围,从摩尔曼斯克港出发后,穿过斯瓦尔巴群岛与格陵兰岛,驶向北极圈内的海域。受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一路上甚至很少看到冰山,能看到的只有海水与偶尔上浮的黑色鱼鳍,或许有时还有那么几只盘旋的海鸟。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西伯利亚号并不该出勤任务。它应该躺在摩尔曼斯克军港,接受维修与检查,给赤色的船身刷上油漆,更换上锈的部件,处理长时间运转的反应堆。
船长狠狠吸了口雪茄烟,将白色的烟雾吞吐在黑色的夜幕中。一口接着一口,红色的光点一闪一闪,萤火虫一般,照亮船长硬朗的脸颊。这是极富俄罗斯特点的男人,有着冰雪中的硬汉特有的坚毅线条。
他趴在甲板的栏杆上,静静观察着不远处的男子。
黄种人,准确的说是一名中国人。
西伯利亚号做为一艘观光科考船,出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旅客都不会让船长有所惊讶。
但甲板上的这个人,是一个有着少将军衔的中国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军衔属于俄罗斯军方。
哦,天,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就算考虑到中国男人的面相一致显嫩,这个男人也至多二十多岁,明显带着少年的稚气。
如此年轻,还是异国人,他会是俄罗斯军方的少将?尽管很怀疑,但这确确实实就是摩尔曼斯克军方给自己的资料。
也因为这个男人,本该接受检修的西伯利亚号收到军方的命令,匆匆忙忙完成维护与改装,踏上了这条不会被当局记录在案的航线。
“不来一点吗,船长先生?“
男人回过头,操着流利的俄语,晃了晃手里的扁平金属罐,微笑着招呼起船长。
是伏特加,如火般热烈的饮料,点燃男人血液的燃料,正适合这样寒冷的世界。
船长大人没有理由拒绝,进入北极圈可是越来越冷了。他立起领口,掐灭手中的雪茄,上前接过酒瓶。
“少将,您觉得西伯利亚号还令你满意吗?“
近距离接触后,船长不得不承认,这个在他眼里略显矮小的中国男人,有一种令人无法小觑的气质。
尽管全身罩上一件黑色的披风,但是健硕的肌肉还是恰到好处地显露出身材。
棱角分明的俊美脸颊看上去很阳光,但是眼神无意中流露出的精光,船长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西伯利亚丛林里老道的猎人无不带着这样的眼神。
他绝不是那种整天坐在办公室,满嘴黄油,沉腻在美酒中的高官。
“我不是太懂船,但在我至今为止的航海旅程中,这是最好的一次。“男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韩月,这是我的中文名字。“
“奥克托夫,西伯利亚号船长,能听到您的夸赞是我的荣耀。“船长大笑起来,“虽然比不上'五十年胜利'号跟'亚马尔半岛'号那么豪华,但我们是率先探索这极寒之地的人啊。“
船长自豪地拍了拍栏杆,表情分明在说“看啊,这是我的孩子,多棒的帅小伙!“
对于船长来说,奉献一生的舰船就是自己挚爱的儿女。钢铁甲板纪录了自己的感情与人生。
“做为观光科考用途的船来说,船长您的船,设施已经足够完备了。“
用于执行游览任务的“北极“级破冰船多数配有图书馆,酒吧以及健身房等设施。宽敞的大厅可以举行中等规模的晚会,那时会有身着白色蕾丝花边裙的长腿美女,伴随着典雅的音乐与西装革履的绅士翩翩起舞。俄罗斯的冰雪美人很容易俘虏男人的心。
此刻,大厅正有一场船员们自发举行的小型party。
这条航线虽然不在规划范围内,但是似乎并不危险,掌舵的任务交给大副一人即可。
事实上,在这艘钢铁巨兽的面前,无论什么样的险阻都会被苏维埃的厉拳击碎。冰山?撞过去就是喽。泰坦尼克那样的事件在西伯利亚号船员看来不过是个笑话,一个可以一边就瓶喝着伏特加,一边碾碎冰层大声欢呼的笑话。
在船长的默许下,香烟、烈酒、美女很快点燃了他们的激情。
“少将,您不去参加派对吗?“船长指了指身后灯火通明的窗户,“您的同伴似乎玩得很开心。像你这样年轻帅气,还身居高位的年轻人很容易招姑娘们欢迎。“
“船长您不是也没参加吗?“
“我要是在现场,那帮臭小子可就浑身不自在喽。“船长从胸口口袋里掏出雪茄,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他左脸一道长长的疤痕,“我毕竟比不上那些年轻人了,有时候喜欢安静。“
“船长您来自……“
“维科扬斯克,世界上最冷的城市之一,也是俄罗斯最贫困的地方,您可能没有听说过,不过那里的男人们可都是硬铮铮的汉子。“
船长拍了拍胸脯,有力的胸肌砰砰作响。
喝了几口酒之后,船长突然拉开自己的制服,黑色的腰带上,挂着把明晃晃的砍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温热的刀刃上立刻结上一层银色的霜。
真不愧是战斗名族的铁血汉子,就算当船长也给人一股海盗头子的味道。
“少将,您看到我脸上的伤疤没,那是11年的冬天,狼群袭击了维科扬斯克。我们一大帮棒小伙拿上枪,带上刀,坐着狗拉雪橇跟狼群搏斗去了。出了门没多久我们就遇到狼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狼,疯了一样,完全不管我们射出的枪子,直冲我们过来。我侄子站在队伍的最前边,他是个顶棒的小伙,枪法准,胆子大,没一只狼能突破我们的防线。就在他换弹的瞬间,身侧的枯木从里蹭地蹿出一只狼。我立马冲过去把我侄子撞开,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那可真是疼,去医院治疗,伤口有半寸深。不过那只狼也别想好过,咯,就是这把刀,我抬手就是一下,把那家伙的头剁了下来,现在还挂在我侄子家的墙上呢。“
虽然年过半百,但讲起这段经历,船长仍兴奋不已,喝了酒的他,脸上已经熏红。就像他自己说的,自己仍是个棒小伙,炫耀自己功绩的棒小伙。
棒小伙就该提着枪,骑着马,带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将可靠的背影留在血色夕阳下。
韩月没有说话,他微笑着聆听船长。
其实,他不仅知道维科扬斯克,甚至还去过那里,一个冰雪覆盖,只有硬汉才能生存的地方。那场袭击韩月也知道,在包厢桌子上他的笔记本电脑里还记录了这个事件。当地武装与狼群周旋了三个月才最终解除这场危机。那是一个有数百头狼的超级狼群,连续数月的暴风雪最大程度激发了它们的野性。
在船长看来,他那次的敌人是一群身材雄壮的巨狼。可在韩月看来,那可就是另一群奇妙生物了。
“随少将您前来的两位同伴似乎很有趣啊。“
资料上,少将的另外两位同伴分别是少校跟中校。一位来自中国,一位来自德国。
真是活见鬼了,什么时候俄罗斯的军衔这么烂大街了,船长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军方私下里对外拍卖军衔了。要知道比起眼前这位俄文流利,风度翩翩的少将,那两个异国人根本对俄文一窍不通。
那个叫楚洛凡的中国人就算了,那个名叫麦克尔.白的德国人,一上船就一脸严肃,点名道姓要见船长。本来以为是军方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代,结果吱唔了半天,这个德国佬就是来问个wifi密码的。听说他还有个“老白“的中文名字?老天,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船长倒不是想打听些什么,军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就算搞出个南非上将自己也无话可说,眼下完成自己的任务,把他们送到地图标示的军事基地就行。
韩月不置可否,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任务需要,他真的不想带这俩活宝出来。
即便他们现在是在参加聚会,但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人也一定是人手两个盘子,拣桌上最贵的食物,躲在一个角落胡吃海塞一通,就和每次带他们去吃自助餐一样。
“对于我们要去的地方船长您有多少了解?“韩月决定换个话题。
“这个你们军方应该比我更了解吧。“船长疑惑地皱了皱眉,“我们要去的地方叫'瓦尔基里',军方的秘密基地,名字取自北欧神话,具体任务不明。我也只是以前听军队高层的朋友提到过,每年冬季摩尔曼斯克军港都要派出补给船供给物资,以前是列宁号,现在由亚马尔半岛号负责。我这还是第一次去那,不过听说那戒严很厉害,口令不吻合的话,基地的岸基炮可就直接开火了。“
“有机场吗?“韩月突然发问。
“有直升机的停机坪。“
这点船长还是清楚的,亚马尔半岛号的直升机曾飞进去过。那是亚马尔半岛号船长一次喝醉酒时跟他们说的。
韩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船长还来不及发问,两个醉醺醺,体格健壮的俄国佬便兴奋地跑了过来。远远看上去活像两只发了酒疯的狗熊。
“嘿,船长,你快去船尾看看,我们逮到了个大家伙。
“逮到个大家伙,什么意思?“
韩月朝船尾方向望去。
西伯利亚号很大,从舰首根本看不到船尾的情况,只能依稀听到嘈杂的人声。
“哦,少将先生,您还不知道吧,有时候我们的船会经过芬兰渔场,所以船上有捕鱼网,这帮浑小子看来是手痒没忍住下了一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过去看一看。“船长友好地邀请。
韩月自然没有意见。
他们来到船尾,机械臂正往回回收粗壮的渔网。
墨绿色的网格缓缓浸出漆黑的海平面,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在灯光下拉扯出水母,北极虾之类亮晶晶的小玩意。
这里临近北极圈,主要的鱼类是北极鲑和极地鳕,都船员们钟爱的美味。
不过从渔网的紧缩程度与机械臂的运转来看,这次捞上来的确实是个大家伙。
终于,兜状的网底浮出水面,一点一点向着甲板攀爬。船上的小伙子们兴奋地脱下西装,一个个都冲了上去,用手拽住渔网的绳索奋力往上拉。
随着围观船员的一声欢呼,一道漆黑的身影重重跌落在钢铁甲板上。
黑色凸起的背鳍,泛白色的肚皮。再明显不过了,这是条鲨鱼。
看样子足足有六米多长,少说也有两千磅。
“厨师长,厨师长,快把你的刀拿来,这个大家伙够咱吃的了!“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但很快船长便厉声呵斥。
“睁大眼睛浑小子,这是睡鲨,吃你个鬼吃!“
听说是睡鲨,围聚过来的船员一个个都失去了兴趣,不住地谩骂起来。
“都回去参加聚会去,威士忌,伏特加吸引不了你们是吧。别让大白腿的姑娘们等急了,都给我回去,好好喝,好好跳。累了就滚回房间睡觉,都散了。“
船长大手一挥,撵鸭子般将船员赶了回去。
“睡鲨?“韩月看了眼地上长相丑陋的大块头。
“学名叫格陵兰鲨鱼,少将先生,这是体型最大的鲨鱼之一,别看它动作缓慢,凶恶程度可一点不低于大白鲨。与其说它是鲨鱼,倒不如说它是海洋里的鳄鱼,它可是能把岸边的驯鹿拖进水里。“
船长猛吸了口烟,将黑色的皮鞋踏在鲨鱼笨重的头颅上,不轻不重地踢了几下。
“不过这玩意可不招渔民喜欢,它的肉含有毒素,一般捕到也就扔了,有些地方,格陵兰鲨鱼被看做海洋的恶魔。也就爱斯基摩人会用它们的脂肪做油灯。“
从长相上看,确实和恶魔一样丑陋。之所以叫它们睡鲨,是因为它们在海洋中那缓慢的动作,仿佛沉睡了一般。不过它们是最有耐心的刺客,隐藏在黑暗中沉溺的身影随时准备给予目标致命一击。
“不过我们的恶魔死得有些蹊跷呢。“
韩月蹲了下去,用手轻轻拨了拨,有些好奇地打量起这条鲨鱼。
捕捉上来的鲨鱼是死的,不过死因并非捕捞造成的气压骤降——深海鱼被捕捞上来都是这么死的。
从船长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但如果把鲨鱼微微翻个身,伤痕赫然!
这些伤痕揭示了鲨鱼死亡的原因,它们密集分布在鲨鱼的胸鳍附近,伤口很深,内侧翻着腐烂的白肉,血液早已流尽,看样子死亡已有段时间。
“鲨鱼的天敌可不多,多半是鲸鲨干的吧。这片海域这类的动物还比较常见……”
船长瞥了一眼伤口,说出自己的猜想。
可他很快便被这位少将大人的举动惊到了。
韩月单膝跪地,用力掰开鲨鱼密布利齿的大嘴——寒冷的气温下,鲨鱼很快被冻成了硬邦邦的鱼棍,将头伸进去仔细观察起来。
看上去就像是被冻得僵硬的鲨鱼突然活了过来,一口咬下少将的头颅。
喂喂喂,你是俄罗斯军方的少将啊,看啊,你胸前还挂着勋章呢!一位将头埋进死鱼嘴里的少将是很失身份的,啊,不,这根本就是丢人丢到家了啊喂!
船长大人突然意识到,这位少将大人似乎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庄重。
船长觉得自己有必要尽一把维护俄罗斯军方形象的责任。他走上前,想把跟死鱼肮脏口腔亲密接触的少将大人拽起来。
这时,韩月动了。
“鲨鱼是种很神奇的动物,它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牙齿。”韩月从鲨鱼嘴里掏出几块带有血丝的牙齿,示意船长。
这些是鲨鱼的前排牙齿,在夜色下闪着金属刀刃般的锋芒。它们参差不齐,但无不锋利,呈现锥状或匕首的形状——鲨鱼靠不同功能的牙齿撕咬咀嚼食物。
“鲨鱼如果前排的牙齿脱落,后排的牙齿会立刻补上,看来这些碎牙是临死前最后的拼搏了。”
船长接过牙齿,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记得鲨鱼的咬食压力每平方英寸高达18吨,自己年轻时听说过鲨鱼袭击渔船甚至咬穿船体的事例。
能咬穿钢铁甲板的鲨鱼居然被硌碎牙齿,究竟是怎样难啃的骨头。
老天,难道这条鲨鱼是在啃石头吗?海洋里究竟有什么生物能承受每平方英寸18吨的压力?深海栖舰吗?
船长有些发懵,这件事有些颠覆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壮汉的认知。
如果说西伯利亚丛林,俄国灰熊是不容挑衅的霸主,那么海洋里,鲨鱼也是。
韩月拍了拍船长结实的肩膀。
“好了,船长先生,我们都不是生物学家,这些谜团不需要我们头疼。”
韩月站起身子,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对甲板上这个丑家伙没兴趣了。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少将先生。我只需要懂得如何在北冰洋驾驶西伯利亚号就行了,至于海底?嘿,我又不是开潜艇的。”
船长挥挥手示意身旁的船员将大块头抛回海里。
“不过,既然出现格陵兰鲨鱼的话,说明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多年的航海经验让船长不用卫星地图也能大致推测出西伯利亚号的位置。
西伯利亚号一直按照既定的轨迹航行,进入格陵兰海,目的地也近在眼前了。
确实是到了。
韩月眯起双眼。
远处有一座灯塔,照射的强光有规律地扫射黑色的海面,像是夜幕的钟摆。
这里是极寒之地,地球的边缘,被遗忘之地。
但却有人造之物桀骜地侵入这冰雪之原,宛如神之指引。
赤色的船身顺着指引,向那一叶孤岛前进。随后,响起一声巨物落水的闷响。
西伯利亚号的船员把那条丑陋的深海恶魔重新扔入海里。
其实有一件事韩月没有向船长说明。
在他看来,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用利爪拍出来的!
神之遗址
“欢迎来到瓦尔基里,少将先生。”
白衣大褂,研究员模样的男子向韩月脱帽致意。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科雷托夫。”
韩月点了点头,颇有意味地打量着科雷托夫。他本以为这里的负责人会是五大三粗的俄国军官,文绉绉的科研人员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称呼您呢?”
“少将先生,您称呼我为教授好了。我习惯别人这么叫,能让我回忆起任教莫斯科大学的时候。”
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科雷托夫即便是笑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皱纹。如果不是头上花白的头发与胳膊腿上松弛不似年轻人的肌肉,韩月很容易就误判对方年龄。
“您在莫斯科大学教过书?”
“陈年旧事,少将先生,现在我是军方的科研人员了。”
科雷托夫爽朗大笑,空气里顿时充斥着一股酒精味。冰霜的寒冷让严肃的科研也蒙上一层野性的味道。
“您来自中国?”
“是的。中国,你们俄罗斯最坚实的盟友。”
“也是个美丽而富饶的国家。瓦尔基里会很欢迎一位从东方远到而来的客人。”
韩月只是微微笑笑,从他得到的情报来看,瓦尔基里——这个建设于冷战时期的基地一直被遗忘在冰雪的记忆角落,雪藏在这一片渺无人烟的苍白与孤寂之中。
数十年来,来到这里的人屈指可数,赫鲁晓夫,勃列日列夫,戈尔巴乔夫……无不是震颤世界格局的人物。
同样,这也意味着,这个诞生于灰熊与白头鹰抗争年代的产物绝不容他人窥伺。
“每年快入冬的时候,祖国的破冰船便会劈波斩浪,为我们送来一年的物资补给。燃料,绒衣,罐头,伏特加。不过看样子少将先生没能带给我们惊喜呢,真是不懂体恤下属啊。”
科雷托夫指了指外面“西伯利亚”号的方向,冲着韩月打趣道,完全没有一点下属面对上司的感觉。
“不过我的口袋里可是装了全年份的重要物资呢。”韩月笑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罐伏特加抛给科雷托夫,后者立马露出孩子吃到糖一般满足的笑容。
走在通向基地的路上,脚下混杂冰渣的北极苔藓咯吱作响。韩月环顾四周,这里有些太安详了,比起外围入港时的紧张严肃,这里明显轻松惬意很多。不少同样白衣大褂的科研人员相伴而行,在温柔的路灯下悠闲散步,让人疑心走进了某个黄昏下的市民公园。在广场的正中央有一片草坪,淡蓝色的玻璃笼罩着,里面种植着各色的鲜花。
“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灰色的,与北极冰原融为一体,这样微弱的热信号才不会传到美国人的眼里。”注意到韩月在看草坪,科雷托夫开口解释道,“这里种植的都是耐寒植物,底下有管道保持温暖。看到它们,我才能感受到生活的气息。”
“您是位有品位的人,教授。”韩月对此大加赞赏,“不过,跟外面的戒严比,这里有些太违和了。”
“生活,都是生活。”科雷托夫笑着挥手,冲着草坪内负责照料植被的工作人员打起招呼,“有人的地方就需要生活的色彩,没有这些鲜艳的点缀,这片冰天雪地会让人想起黑白电影里的纳粹集中营。”
“不过,教授先生,恕我直言,据我所知,俄罗斯军方每年投入大量经费用于瓦尔基里的运作,可是在我看来,这里实在不像是军事基地……”
韩月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哈哈,我猜你们军方高层已经有人大为恼火了吧。每年投入大量经费,却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们来到基地入口,一扇银灰色的金属大门挡在他们面前,错综的花纹让它看上去极富未来科技般的色彩。
科雷托夫按下自己的指纹,几秒钟确认后,门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道裂缝缓缓开启。
“这里实际上是一处遗址。”
科雷托夫转过身,微笑着说道。
“遗址?”
韩月颇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没错。”
银色的大门在科雷托夫的身后渐渐扩张,耀眼的灯光从内部射出,镀在科雷托夫后背,闪烁璀璨宛若神明。科雷托夫张开双臂,向着韩月深鞠一躬,脸上带着朝圣者般虔诚而诡异的微笑。
“这里,是神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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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师弟啊。这个上等人的晚会呢,讲究的是风度跟优雅。衣领里撑着黄金的男人跟白丝袜的女士翩翩起舞,精美的食物不过是宴会的点缀,绅士不会指望真的用这些东西填饱肚子。师弟一看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所以……”
“滚滚滚滚滚滚,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把我鸡腿抢走。”楚洛凡一把将麦克尔·白手里的火鸡腿抢回来,龇牙咧嘴,活脱脱一条护食的恶犬,浑身炸毛的那种。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中校,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意思抢我吃的吗?”
“你觉得现在那帮人看我们的眼神跟看精神病有什么区别嘛?我们直奔食物区胡吃海塞的时候就没啥形象可言了。”
麦克尔·白贱兮兮地笑道,并冲不远处的黑丝少女故作潇洒地抛了媚眼。毫无疑问,回应他的是一副看垃圾的鄙视神情。
楚洛凡白了他一眼,正要下口时,发现火鸡腿已经被人啃了一口,还滴下两滴晶莹的口水。他愤懑地将火鸡腿塞了回去,恨不得立马糊这个德国佬的一脸。
后者厚颜无耻地奸笑,烤的干脆咸酥的火鸡腿吃在嘴里嘎嘣响,满嘴流油。
“味道真是不错,看来后厨的法国厨师不用死了。”
“卧槽,二师兄你太丧心病狂了,人家要是饭做的不好吃你还打算把对方杀了?你这是开创了吃货届病娇线的先河啊!”楚洛凡一脸震惊,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师弟你孤陋寡闻了,法国厨师可是有自杀传统的。如果宴会上有人说菜做的很烂,法国厨师分分钟死给你看啊。我家以前聘请过的一个法国厨子就是这样,成天在我们吃饭时拿着把他日本师傅送他的菜刀,躲在厨房后门耳巴巴地偷听。”
“我去,二师兄,你家厨子屌爆了,他这是专程去日本学切腹技术的吧。”
跟这个德国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楚洛凡越发能清晰感受到什么是活久见。
“哎,对了,二师兄,你说大师兄一个人进基地,咱俩窝在这吃大餐没什么事吧?”
楚洛凡剔着牙打了个饱嗝,关心起韩月的安危。
“老大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还有,咱们这叫后勤保障工作,才不是窝在这吃大餐呢。而且,能别叫我二师兄嘛,这容易让我联想到你们国家某部著名的神话小说,对应一下的话,我的种族莫名成了哺乳纲偶蹄目的杂食动物。”
“哎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二师兄你的中文水平是越来越高了。”
“哪里哪里,跟三师弟比起来,我还需要学习一个。”
楚洛凡咧了咧嘴角,不再言语。跟麦克尔白在一起总占不到言语上的便宜,没什么意思。两个人对起话来活脱脱两台马力十足的吐槽机。
“那位帅哥,过来一下。”
麦克尔·白招呼起来回走动的侍者,金发碧眼的意大利帅哥端着放有高脚杯跟红酒瓶的托盘走来,笑容可鞠。
“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觉得这面有点淡,你们这有山西老陈醋吗?”
意大利帅哥一下子愣了,他纠结好半天,瞪直了眼睛,确认跟他说话的是正宗的德国佬。
一个德国人在俄罗斯的船上向意大利人要中国的老陈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角落冷静冷静。他表情僵硬地望向一旁的楚洛凡,眼神露出询问的意思。
“嗯……你帮我把骨头扔了行不。”楚洛凡怯生生地扒拉手中的鱼骨。
“好,好吧……”
意大利帅哥额头满是冷汗,捧着鱼骨头讪讪离开。他头一次如此后悔自己选择这样一份工作。
这是登上“西伯利亚”号的第四天了。
前三天楚洛凡一直晕船,败犬一般趴在套间内的席梦思床垫上,底下放个盆,没日没夜吐,昏天黑地吐。别人都说吐得严重时快把胆汁吐出来,楚洛凡觉得自己差点没直接把胆给吐出来。
今天傍晚,他才稍稍清醒点,便被麦克尔·白稀里糊涂拉到宴会上。饿了三天的楚洛凡早就忘了自己的官方身份是俄罗斯少校,他冲入食物堆里,左张右望,腮帮鼓胀,活像准备过冬的仓鼠。麦克尔·白也没好到哪去,正儿八经的舞会被他们两人搞得像是联合国难民署在救济非洲饥民。
楚洛凡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拍了拍把头埋进面碗的麦克尔·白——后者正吝惜地品尝起面汤,就着不知道从哪掏出的蒜瓣。
“师兄,你有没有感觉这几天有谁在偷窥我们。”
楚洛凡低下头,警惕地打探起四周。
“我总感觉心里怪怪的,胸口堵得慌。”
“偷窥?”麦克尔·白嗤笑,上下打量起楚洛凡,“咱俩谁都没有嫩白大腿跟丰满胸部,谁口味那么重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真不觉得有谁在看着我们嘛。反正我心里毛毛的。”
尽管这三天楚洛凡吐得七荤八素,但昏昏沉沉之中,他能清晰感受到有一对目光盯着自己,锐利如湖泊中的星辰,刺穿北冰洋寒冷薄暮。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晕船产生的幻觉,但今天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强烈,仿佛四周黑色的夜幕中有什么东西随时会扑出来一样。
“没有,我好的很,吃嘛嘛香。你觉得心里难受……大概是你三天没刷牙的缘故?”
楚洛凡差点又吐出来。
“你太过分了师兄,虽然我前几天起不了床,但每天也是有好好用漱口水的。”
“那玩意管什么用,我直接当饮料喝的。”
“我这是医用漱口水,双氧水酒精什么的,你确定当饮料喝?”
麦克尔·白突然愣了愣,他放下手中的面碗捂住肚子,表情有些幽怨。
“嘶,我说这几天怎么有点闹肚子……”
楚洛凡捂住脸扭过头去,他本以为这次任务韩月带自己出来已经够欠考虑了,无形间他居然遗漏了这个社团里的头号二货,如果说是自己是条没啥用的败犬的话,那么麦克尔·白绝对是犬中哈士奇。
舞会还要进行到很晚,这是纵情的狂欢之夜,优雅中充溢着来自冰霜之地的放荡不羁。姑娘们踢着粉质的大腿,华灯照射,让人想起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楚洛凡跟着舞会的音乐轻轻打起了节拍,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音乐天赋,他只是觉得莫名地好听。他回想起似乎有那么一个夜晚,自己抓住天台的栏杆,双脚伸出去,稚嫩的脸庞靠近冰冷的钢铁。四周一片素白,远处空荡。这时,星辰光辉散落,钻石般璀璨。风中传来歌声,宛若天籁。那歌声很远,像是从大地的另一头飘来的,但莫名令人心安。楚洛凡经不住跟着歌声轻声哼唱,在冰冷的栏杆上打起节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片孤寂的世界……直到星辰敛了光泽,在昏暗的天地间留下一道淡色的光晕,映在他的瞳孔里。但他终究没有知晓歌声的来处,他睡着了,趴在栏杆上。耳畔似乎有人轻声低语,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又很快离去。
是谁呢?什么时候?
楚洛凡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蓦地,楚洛凡心中一阵发憷,被人在黑暗中注视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无比强烈。
他猛地回头,在大厅另一头的舷窗处发现一个小男孩,明亮的双眸盯着自己,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奇怪?这是谁家的孩子,他的家长呢?外面那么冷,怎么不让他进来?
楚洛凡心中一连串发问。
男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俏丽的脸颊带有北欧贵族的风格,看上去像是冰雪中的王子。
他突然很想走出去把那个男孩搀扶进来,叫来侍者,递上条热毛巾。再用刀叉割下桌子上的火腿,给他挖一勺软糯的土豆泥,配上蔬菜沙拉,七分熟的牛扒浇上黑椒汁……还有很多很多,可怜的孩子,估计很久没吃饱了吧。
等等等等……见鬼!我这是怎么了?
楚洛凡心中顿时清明,说到底,自己不过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为什么会产生莫名的怜惜感,而那种觉得这个男孩会又冷又饿的想法又是怎么产生的——那种宛若心声的感觉充满了诡异。
他再次望向那个男孩,男孩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他冲楚洛凡招了招手,粉嫩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两个字眼,旋即脸上布满了期望。
楚洛凡自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站起身,想要走出大厅。
他想上前,俯身摸摸那个男孩的头,估计像午睡的猫那样温顺吧——楚洛凡莫名这么觉得,他要亲耳倾听男孩想要诉说什么。
但是起身后,楚洛凡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内心的触动无比强烈。
楚洛凡抬头,惊愕的发现男孩的瞳孔泛起了诡异的紫色。神秘而高贵,像是黑暗中静静绽放的紫罗兰,阴影中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男孩再次笑着开口,这次楚洛凡看懂了,男孩说的是“再见”。
“快快快,快蹲下!”
耳畔,麦克尔·白跳脱的声线突然响起,楚洛凡突然回过神,像是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左手被人猛地拉扯,一时重心不稳,摔倒在桌肚底下。
“师兄,你又……”
楚洛凡刚想抱怨几句,但他很快住了口。
麦克尔·白表情严肃,如临大敌,额头隐隐流下冷汗。四周寂静无声,前几秒还在欢歌乐舞的男女此刻和自己一样,纷纷蹲在地上,脸上带着丝丝惊恐。
楚洛凡抬起头,他看到大厅的入口,数队荷枪实弹的军人迅速涌入,正对着他们的,是漆黑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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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先生,此刻呈现在你面前的,是‘瓦尔基里’全部的秘密,”科雷托夫顿了顿,眼神里涌上一丝狂热,“神的秘密。”
韩月愣了愣,往脚下望去,这是条隧道,人工开凿的隧道,陡峭的楼梯笔直地通往地下。里面流淌着冰冷的气流,涌出尚未关紧的门缝,吹出高昂的哨音。
墙壁上有一行字,看上去像是当年的开凿者留下的:“致苏维埃,愿您的光芒永远庇护这片土地。”
韩月伸手摸向墙壁,突然收手。这里冷得可以,像是通向地狱,极度的低温能将自己的手牢牢冻在墙上,不及时拿回来只能把手砍了。
这里的冻土万年冰封,硬得像是混凝土。很难想象在冷战年间,有人挖了这么一条隧道,可苏维埃的铁拳硬生生攻破了冰封的土地,在冰雪之原开凿出通向大地内心的道路。
“惊人的创举!不是吗,少将先生。”
科雷托夫轻轻俯身,示意韩月先行。
隧道壁看起来很是光滑,应该是使用了金刚钻机一类的机械。即便如此,这些硬如混凝土的土层也不是轻易能够开凿的,在有些为绕开岩层的弯曲处,能清楚看到断层的连接痕迹。
然而这些并非吸引韩月目光的原因。
这条隧道,像是直插大地深处的手术刀,将沿路的一切掏出来,奉献给参观的过路人。
而在四壁,不时出现被精心装在巨大玻璃柱内的动物标本,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冻土是天然的冷藏间,这些标本还清晰地保存生前的模样。它们静静漂浮在玻璃柱内,仿佛随时等待着苏醒。
这些动物标本都是开凿隧道时,沿路挖出来的。就像是高速路上每隔百米树立的标志,记录着不同地质年代的土地岩层。
北极熊,海狮,鲨鱼……它们全都体格巨大,裸露的森森白骨显露出狰狞。令人惊异的是它们的骨骼都泛着淡淡的暗紫色,在无色的液体中显得极为显眼,不住流淌一般。
有些动物韩月甚至闻所未闻,或者说熟悉的动物发生了惊人的变异。他看到有一条巨蛇的骨骼,它被放在隧道的正中央,足有数十米长……可这里是冰霜覆盖的大陆,是冷血动物绝望的死地。然而这条巨蛇不仅出现在这里,望着它,韩月竟隐隐想起他的祖国所独有的传说生物——龙。
在巨蛇的头部,有一对短小却不容忽略的犄角!
这条隧道处处充满了诡异,韩月想起科雷托夫说的“这里是神的遗迹”。
或许这里是造物神的禁地,他将失败的试验品埋藏在永恒的冻土,却在千百年后被人类窥探。人类就像惊恐的孩子,看着这些巨大的造物惊叹不已,记录在枯黄书页的传说在他们的脑海中一一闪现。他们开凿一条通道,想要一探神的秘密。
“您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科雷托夫看了一眼韩月,眼神里竟有些失望。
“不……好吧,我承认这里的东西很惊人,但,你所说的神的遗迹,我想不仅仅是这些长相奇特的标本吧。”
“长相奇特的标本……哦,我忘了,您来自神秘的东方,那是个地大物博有着众多神奇物种的地方。”科雷托夫自嘲般笑笑,他点燃一支雪茄,黑暗中,红色的光亮异常显眼,“神的遗迹?这些标本?不不不,这些不过是被神所眷顾的可爱小玩意,可惜它们谁都无法逃离死亡的厄运。神的恩泽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韩月没有解释什么,他顺着对方的话头继续往下问。
“教授,您从刚开始就说的神……我想问,您是指宗教性质的还是说……他确实存在?”
教授双眼闪过精光,他猛吸了口雪茄,带着韩月走向隧道尽头的电梯,按下了最底端的按键。
“来到这里时,我刚刚二十多岁,那时我是一位老教授的助手。老教授人有点疯疯癫癫,我们都不敢让他喝酒,怕他发酒疯烧了实验室。”教授顿了顿,他的眼神迷离,但神情好似年轻了三十岁,“那是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生物学界很有名,但他脾气古怪。他从来不告诉我们这里在研究什么,只是每天让我们解剖一些腐烂的尸体残骸。并把细胞样本送到他的办公室。”
“腐烂的尸体残骸?”
韩月挑了挑眉。
“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动物的尸体,有的只是一小部分器官。我至今仍清楚记得,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狼的利爪有脸盆那么大,硬的像是钢铁,手术刀划上去像是能拉出火星。蛇的脊椎开始分化,背后长有畸形的肉翅。我记得教授曾用玻璃瓶装过来一条奇怪的小鱼,通体紫色,嘴里满是尖牙,尾部并非鱼鳍而是一条倒刺。”
韩月心头一颤,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一个可怕的词汇。
“悲剧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我的一位同事,他半夜睡不着,想去研究那条怪鱼。可他忘了老教授叮嘱我们的,只准在外面观察的警告。”
“他打开了瓶盖?”
“是的。”科雷托夫苦笑一声,“那条鱼泡在福尔马林里,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它是死的。没有物种能在福尔马林里存活,它要是没死为什么要用福尔马林呢。他觉得这条鱼很有科研价值,他扭开了瓶盖……”
“我们是听到惨叫声赶到实验室的,我的那个同事,他叫邦得列特夫,他发疯一般挠自己的皮肉,身上的衬衫被撕成零碎的布条,大片的皮肉被抓下来,鲜血流了一地。他神情痛苦,面容扭曲得像是地狱的魔鬼,他不断哭诉地哀求我们,让我们给他一枪,说恶魔正在吞噬他的身体。我们看到在他的胸口有一个鼓包,像是团跳动的肿瘤,一小段倒刺从小孔中露出来——那条怪鱼正在吞食他的心脏!”
“真是个可怕的悲剧。”
韩月唏嘘不已。
“是我扣下的手枪扳机。我们把邦得列特夫的尸体进行火化,那条怪鱼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刺耳的尖叫与刺鼻的恶臭。它不断地扭动,想要逃离火海,像是烈焰中的恶魔。出了这件事之后,大家都人心惶惶,我们去找老教授希望他能向我们解释。可从那以后,老教授闭门不出,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失去一位得力助手与学生而伤心。但事实并非如此。”
电梯缓缓下降,气温越来越低。韩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标本每天还是按时送来,但我们谁都没有了研究的心思。不只是邦得列特夫的死,大家渐渐发现随着解剖工作的进行,我们每个人的手都染上了奇怪的紫色,刚开始是指甲,随后蔓延到整个手掌,怎么洗都洗不掉,像是感染了病毒一般。大家说什么也不干了,我突然想起来那条怪鱼,似乎它身上的颜色和这一模一样,我很害怕,不顾一切冲到老教授的实验室,带着我的左轮手枪,打算逼他向大家解释清楚一切。”
“他解释了吗?”
“不,没有。我看到眼前场景时,完全确定教授已经发疯了。他把我们所有人上交的细胞标本制作成暗紫色的药剂,一针一针一针往自己身上扎。他在房间里升了个炉子,里面煮着平时用来研究的尸体样本——见鬼,他打算吃那些肉!你敢信吗,他打算吃那些肉!”
克雷托夫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睛瞪得通红,他将剩余的伏特加一口饮尽,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我吓得跑回宿舍,告诉大家发生的一切。我们决定明天一早,哪怕劫持一艘船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后来却不用我们叛变了。”科雷托夫顿了顿,指着他们来时的隧道,“你看见那条巨蛇的骨骼了吗。那天夜里,它突然出现,把老教授活活吞了。没人知道这个怪物是从哪钻出来的,为什么单单袭击了老教授。我们是被枪声惊醒的,瓦尔基里的红军们发现了老教授房间的骚动,他们冲进院子,发现了这条巨蛇。”
“听着像是上世纪不入流的恐怖故事。”韩月笑着发表评论。
“我倒希望这是个噩梦。”
科雷托夫瞥了韩月一眼,继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条蛇,它盘旋着扭动,信步闲庭,像是跳着诡异的舞蹈,老教授一半的身体耷拉在蛇口中,巨大的尖牙刺穿了他的身体。我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死了两个红军战士,也受伤了不少人,每个人的眼神就像受伤的野兽,惊恐而疯狂。他们手里的弹夹全部打空了,飘飞的白雪落在滚烫炽热的枪口上呲呲作响。士兵们把老教授的尸体拉出来,他已经没了人形,双臂的位置被一对爪状的肉球代替,身体一半发紫一半发白,脸庞与其说是人类,更不如说是长着獠牙的野兽。更惊人的是那条巨蛇,它全身暗紫,本该光滑的表面长出粗糙的硬质鳞片,头上还有一对不对称但是货真价实的犄角。说实话,当时我第一时间想起来你们国家传说中的龙。老教授死后,我们谁也替代不了他的位置。苏维埃政府派遣我们回国,给了一大笔抚恤金,我也去了莫斯科大学任教,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那么您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电梯开始减速,显示屏的数字也慢慢转到最底层。
“我想要弄清楚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在取得足够的学位证书与荣誉后,我向政府申请了这里的研究工作,不得不说,能来这里我沾了老教授的光,政府看中了我当年的工作经验,同意我回到这里进行研究。在这里,我找到当年老教授的笔记本,得知了这个隧道的存在。笔记本里记载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实,老教授认为这里的物种发生惊人的变异是受到某种病毒的影响,这种病毒能够增强身体机能,同时可以通过吞噬其他感染目标获得新的DNA片段,从而对基因进行重组,让病毒进一步进化。而他生命中最后一场疯狂的实验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他体内的病毒信号引来了那条巨蛇。”
“所以,你们在进行生化研究?”
“不不不,病毒不过是老教授自己的看法,就在我以为得知当年的真相时,我发现了这里……”克雷托夫迈出电梯大门,声音洪亮,铜钟般轰鸣,“那并非病毒,而是神赋予凡物的力量!他让凡物得以进化!”
韩月走出电梯,他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空明而寂静。矗立于此,让人有种世界空无一物的空虚。
克雷托夫按下开关,头顶上几百盏白炽灯同时亮起,洞内亮如白昼,一块巨大的石碑出现在他们眼前。
石碑通体银白,泛着汉白玉石的圆润光泽,典雅而高贵。
四匹奔跑的马构成了墓碑图案的主体,马首吞吐着浓烟,狂野咆哮,脚下踏着烈焰,肆意燃烧。最上方的刻印是一张被拉开的弓,弓弦紧绷,却没有上弦的箭。周边是古老的文字,不属于任何现世的古老语言,像是扭曲拉长的花纹,又似狂野暴躁的走兽,那种随时挣脱枷锁的滂沱之感。无数道漆黑的锁链将石碑紧紧捆绑,锁链的另一头直直插入万年不融的永恒冻土。洞**寒冷的气流有节律地吹送,像是整个洞穴的呼吸。
“没有病毒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世界的尽头存活。这太冷了,低温能凝固任何狂躁的灵魂,老教授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韩月看着石碑,只觉来自远古的气息,横冲直撞,突面而来,带着王者般的威严,抗拒着不敬的闯入者。
“这是隐藏在世界阴影处的秘密,是未知的神秘力量。四匹马,张开的弓,少将先生,这些图案你能想到什么?”
韩月心头一动,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科雷托夫此刻完全失去了一位科研人员应有的冷静,他小跑上前,虔诚地伸出双手,抚摸石碑。
“有的地方他被看作福音书的传颂者,敌基督,变革者,这些都是他的称号。骑白马的人,天启四骑士的征服王。他是被埋藏在这里的神,静静等待他的子民。”
科雷托夫眼神像是能冒出火,他跪拜在石碑前,嘴里念叨着梦呓般的词句,让人想起中世纪身着黑衣的拜火教徒。如果不是眼前有石碑的映衬,科雷托夫就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
韩月不知道是否该上前拉对方一把,他尴尬地站在后面,静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这时,他注意到科雷托夫身体的异常。
“教授……你的手。”
科雷托夫摸上石碑,滑下来的衣袖露出藏在肥厚实验服中的手臂,它结实,附满肌肉,脉搏在有力地跳动。然而它通体发紫,显示出非人类的异常,洁净的皮肤显现出符文状的奇怪条纹。
韩月眉头微皱。
科雷托夫低下头,笑着看了看自己异于常人的双臂,
“神的恩赐,来到这里后,我越发不满动物标本的研究进度,我决定亲自感受这种神奇的变化。终于,一年前,我的双臂在无数次抚摸这块石碑后发生了变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石碑后面有强大的力量灌输体内,仿佛重返青春。”
“真是,不可思议……”
韩月轻声低喃,上下打量起石碑,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松畅,好像有什么担心的事就此化解。
“那么,故事听完了,少将先生。接下来,我该完成我的工作了。”
科雷托夫的声线毫无征兆地扬起,韩月心头一个激灵,他猛地退步后撤,与科雷托夫拉开距离。黑色的风衣衣角被划开了一条十多厘米的裂痕。
科雷托夫保持上半身挥舞的姿势,诧异地张开嘴,他没想到这位俄罗斯高层军官身手如此敏捷,在他看来必中的一击居然落空。但他很快释然地笑,单手耍玩起手中的匕首。他脱下肥厚的科研服,两条紫色花纹环绕的手臂赤裸在外。他的神情绝不似中老年人的颓然态势,眼神仿佛玩弄猎物的狮子。
“教授,我可以理解为你向俄罗斯政府叛变了吗?”
韩月显得并不慌张,他将手背到风衣后面,笑着问道。
“俄罗斯政府?他们不过是提供研究经费的机器罢了,而这里的东西,能让我掌控世界。我的研究快结束了,是时候让神迹重返人间。”
电梯大门再一次打开,一队军人手持自动步枪从里面冲出,整齐有素,将韩月包围起来,漆黑的枪口汇聚中心。
都是职业军人,而且是瓦尔基里的守卫。从一开始,他们就被科雷托夫收买了,因为科雷托夫口中能让他们得以进化的“神之恩泽”。
估计此时此刻,“西伯利亚”号也被他们控制了吧。
“每年俄罗斯向这里投入大量经费,因为我向他们保证能够通过生化技术,制造出超级战士。我给他们看了那些变异的动物,他们相信了这套说辞。事实上,我每年的研究成果也正是这些。”
“然而你是想依此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一批变异的生化改造战士,未来可能有更多。并在适当的时候带着这里的所有秘密逃离政府,进而改变这个世界?”韩月咧开嘴角,冷笑两声,漠然凝视着科雷托夫,“教授,恕我直言,你这是在痴人说梦。”
“你不了解这种力量,少将先生,你不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身躯硬如钢铁,他们的回复能力令人咋舌,仿佛不灭不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呢?”
“一时兴起或者想让你死之前知晓点真相……这都不重要。很可惜啊少将先生,您不该今天来到这里——我打算让神迹重返世间的时刻。凡人不该窥探神的领域,请你带着知晓真相的自豪进入坟墓好了。”
科雷托夫猛地扑上去,手臂上淡淡的紫光亮起,他挥舞着拳头,砸向韩月的脑袋。
科雷托夫曾测过自己的力量,一拳高达1500公斤,可以轻易击碎人类的头颅,就像用砖块碾压一块豆腐。
这一拳下去,韩月将当场毙命。
但科雷托夫突然发现,自己就像砸进了一块山石,纹丝不动,手腕处传来骇人的腕力。
“我想你搞错了几件事,教授先生。”韩月眯起双眼,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首先,你的‘神’已经死了,死于二十年前的大战,我们称之为冰岛战役。”
“你们称之为?”
科雷托夫注意到某些奇怪的字眼,但他很快疼得说不出话,手腕受到的压力陡然上升,他能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其次,我的真实身份并非什么俄罗斯少将,你打算在普京脸上啐口唾沫还是跟***喝杯威士忌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韩月从身后拔出一把折刀,镶着金色花纹。他将刀刃缓缓压向对方手筋的位置,科雷托夫想要挣扎,可他发现自己像是被埋进了水泥里,动作完全跟不上大脑的思考,支配全身的只有陌生的乏力感。
周围持枪的士兵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他们呆愣着,脸上分明是突发变故的惊讶与愤慨,但是指向韩月的黑色枪口没有一处冒出火光。
整个世界像是被放慢了时间,唯有面前的男人能够轻易主宰。
“最后,你以为你了解了一切的真相。事实上,隐藏在世界阴影处的庞然大物,你丝毫没有窥探到。”
韩月再次睁开眼,赫然一副金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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