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云中录》免费试读_三分浊酒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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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死不过鸟朝天

疾风瑟瑟，泛黄的枫叶挥挥洒洒落了一地。

在一个长满枯黄杂草的小土堆上，此时两个污头秽面，年岁不及弱冠的少年正趴在杂草中，竭力抬头向前观望着什么。

长风萧萧，两少年粗布麻衣在风中飘飘摇曳，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泥垢，但是却异常的黝黑结实。

“吴策，你可看仔细了？苏屠夫当真没在家？”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点的少年，面露忧色的望着那个两眼放光，嘴角此时正衔着一根枯黄草枝的少年说道。

“当然！”被称吴策的少年，目不斜视话语肯定的说道。

望着吴策的少年听到这句话依旧眉梢不展，吐了口浊气重新将目光移向前方。

“他奶奶的，这个苏屠夫真绝情，几天不来居然将鸡圈扩大了近十倍!”吴策愤愤然的说道。前音未落吴策吐掉草枝挑眉又道”以为这样就能为难住老子吗？妄想！”

此时，十丈外一群不时拍打翅膀的鸡鸭，正悠然自得的啄食着器皿里的一些残羹剩饭。不时地昂首挺胸朝天清脆鸣叫，雄赳赳气昂昂，哪知一场祸乱已悄然而至。

“哎哎，小石头你看，目标出现准备战斗！”吴策激动地指着远处一只肥膘膘的正在打盹的母鸡说道。

叶石闻声顺着吴策所指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只毫无防备的母鸡正鼾鼾沉睡。

其实叶石跟着吴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但是每次叶石心里都会特别不安，不像吴策从来就是耳不红，心不跳。

在叶石记忆里，从最初认识吴策开始他在叶石印象里就是一个洒脱豪迈的人，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把好死不如赖活奉为人生第二箴言。

话说苏屠夫也是没办法，他们两个不知被苏屠夫扭送官府了多少次，非但死性不改，反而更加猖狂。

苏屠夫当然不知怎么回事，但是叶石当局者清，官府里有吃有喝，而且那牢狱要比他们住的破庙舒服的多了。

而且衙役见他们瘦骨嫩皮，不敢动刑，虽说是流氓地痞，但是真要搞出什么人命来，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

每被拘押一次吴策心里的自豪感就会膨胀一次，每次在扭送官府的路上总少不了遭受街坊邻居的指责和唾弃，然而吴策却很享受这种感觉。每次都是雄纠纠气昂昂，腰板挺得笔直，犹如即将奔赴沙场历经无数金戈铁马的大将军。

“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恐怕只有吴策这种性情中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吴策半天没听叶石回应，侧头看去见叶石觑着眉头，心知他心中不安，于是侧身望着叶石挑眉道：“小石头你忘了我们的口号是什么了？人死不过鸟朝天！”说完示意性的望着叶石。

叶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徐徐道：“不死万万年！”

“哈哈...”吴策闻声不禁大笑，突感音量过大，抬头望向母鸡方向。见老母鸡依旧在沉睡便回头呲牙望着叶石又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小石头嘛，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叶石说话间以缓缓起身，徐徐朝母鸡走去。吴策见叶石起身，也嘴角带笑佝着身子跟在叶石身后。

叶石大气不敢喘一下，目光死死盯着那只沉睡的母鸡。叶石一步一个脚印，缓缓挪动着身子朝老母鸡走去，吴策在叶石身后两三尺的位置也是屏住呼吸，一改往常的泼皮，一脸严肃。

“啊！”叶石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此时老母鸡已近在咫尺，被叶石的一声惨叫惊醒。叶石没来得及做出过多反应，突感耳后生风，一道身影从自己眼前闪过。

吴策本就悬着的心被叶石的一声惨叫惊得发颤，但是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越过叶石，而后前脚掌一个用力整个身子飞扑向老母鸡，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便将其死死地压在了自己的身子下。

像叶石与吴策这种与“打花棍”没什么区别的生活，根本穿不起什么麻葛屦鞋，统统是用络蔗稻草编织而成的草鞋。此时叶石的草鞋，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从底部贯穿而破，脚掌鲜血涓涓而流。双手按着伤口的叶石，见吴策成功抓到母鸡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哈哈”吴策望着在自己手中奋力挣扎的母鸡猖狂大笑，突然想起叶石刚才的一声惨叫，忙回头看去，见叶石眉头紧觑，双手按着自己的脚掌指间有鲜血渗出，另见一旁的草鞋，心中已知晓缘由。

“没事吧?”吴策收敛起笑容，望着叶石说道。

“小意思，死不了。”

不等叶石说完，吴策手嘴齐下，在自己麻衣上撕下一布条，扔在叶石脚前。叶石腾出一只手捡起布条，环绕着脚掌将伤口层层包了起来，最后在脚背上打了个死结。抬头时刚好看到吴策伸出的手掌。

有风骤起，山腰上火红的枫叶挥挥洒洒飘将下来，两道略显凄凉的身影，逆风朝不远处的山峰走去，说笑的声音伴随着袭来的山风嘤嘤环绕着。

“小石头，你说该怎么处理这只鸡？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直接一石头砸死了，太残忍，太浪费了。”

“那怎么办?”

“他娘的，老记不起来带刀。这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哎呀，想那么干嘛，只要不是先奸后杀就成。”

“哈哈，你他娘的！”

“老子没娘！”

“哈哈哈，老子也没娘！”

红艳的枫叶摇曳飘荡着，两人爽朗的笑声，最终湮灭在萧萧山风中...

第二章 天下就在老子脚下

山顶，有风。

滚滚浓烟自一土坑中袅袅升起，不必细看便可看出，那土坑周壁尽是烟熏的黑色。不知被烈火烧了多少次才能烧至如此地步。

坑中一黄泥土球在烈火的包围下微微泛出白光，表层丝丝龟裂迹象清晰可见。

“好了吗？好了吗？”坑旁的吴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土球，神情激动的问道。

“这是你问的第十二次了!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吧？”一旁的叶石不禁白了吴策一眼。

“老子上辈子肯定是没沾过荤腥的和尚！”吴策不爽的反驳道。

“差不多得了，我都闻到香味了！”吴策不给一旁坏笑的叶石回话的机会，嘴上说着，手里已经捧了一抔土砸在了燃烧的烈火上。

叶石见火已熄灭，收敛起微笑随手从身旁捡起一块石头，抿了抿翘皮的嘴唇望了眼一旁垂涎欲滴的吴策，随后抬手朝土球用力砸去。

随着一声轻响土球四分五裂，里面色泽枣红，香艳明亮的鸡子也脱壳而出。而且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肉香也瞬间四散开来。

“哈哈，他娘的！终于可以吃了，我都快饿死了。”说着便伸手朝香嫩的鸡腿抓去。嘴上不停吹着热气，眨眼间一只鸡腿已经在他手里了。

然而吴策拿起鸡腿并没急着往自己嘴里送，而是递给了一旁正痴痴傻笑的叶石。

叶石望着眼前的鸡腿，不禁心头一暖。抬头望着吴策说道：“你吃，这不是多得是。”

“让你吃你就吃，费什么话！”吴策佯怒的说道。

叶石见其如此，便伸手接过眼前的鸡腿，张嘴便是一口。一旁的吴策见叶石接过手中的鸡腿，便回头再次撕下另一只鸡腿，低头狼吞虎咽着。

叶石嚼着鸡腿心里暖暖的，吴策总是这样霸道，但是也总是这样照顾自己。他不禁想起他刚来这个名为山隐村的小村庄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只记得自己叫做叶石，其他的却一概记不起来。

他与吴策是相识在一次村里富人做善事，施舍他们这些，整天饥肠辘辘无家可归之人粥食的时候。

当时叶石正蹲在一屋檐下喝着自己碗里的粥，突感自己眼前一暗，抬头便见吴策就站在自己跟前，就那么望着他也不说话，叶石也不知吴策当时想干嘛，只有瞪大眼睛抬头谨慎并疑惑的望着他。

大约小半盏茶的时间，吴策抿了抿嘴唇低头望了眼叶石碗里的粥，复抬头冲着叶石说道：“那个...只要你给我半碗粥，以后你就跟我混，我罩着你！有我吴策一口香的，就有你一口辣的！”

叶石当时的心情难以言表，但是记得当时的自己很想骂吴策他娘，回头一观想想他应该也没娘，也就算了。

再者俗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于是便把自己碗里剩的半碗粥递给了吴策。

叶石当时便想转身就走，但是吴策拽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说什么他已经是他的兄弟了，还说大丈夫半碗粥之恩，定当已半辈子的炊食想报。

叶石当时本不以为意，但是现在想想，吴策这些年来真是挺照顾自己的，虽没让自己吃香喝辣，但是也至少也没让自己饿死街头。

最重要的是坎坎坷坷这么多年，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

“石头，嘿嘿，你看这是什么！”叶石听到吴策叫自己，便收回思绪看向吴策。此时吴策的一只手正从其衣襟中缓缓掏出，眨眼间一壶酒便被吴策从自己的衣襟中拿了出来。

吴策嘴角带笑看了眼手中的美酒，复抬头冲叶石挑了挑眉毛。

“哈哈，哪来的？”叶石其实本不太会喝酒，但是吴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罐子，渐渐的叶石也爱上了这种被人称为“忘忧物”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近墨者黑。

“你管哪来的干嘛，喝！”说着吴策咬了一大口鸡肉，在嘴里竭力的嚼着，也许是嚼出了肉香，抬手便灌了一大口酒。

叶石心里清楚，这壶酒不是吴策讨来的，便是他偷来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鸡肉配酒，夫复何求！”吴策情到深处不禁高声唱吟，抬手又是一大口。随后砸砸嘴将酒壶递给了叶石。

叶石抬起一只油腻的手在自己胸前抹了抹，却不经意间碰到了衣服里悬于胸前的坠子。

那是一个木质四四方方的黑色物件，只有正中刻有一片竹叶，别的再无其他雕纹。打眼看去平淡无奇，但是细看却又给人一种绝非俗物的感觉。

在叶石记忆里，这个坠子自己一直都戴在身上。好几次吴策看到后都不免惊叹，怂恿着叶石去典当铺换钱买酒吃。

但是每次都少不了挨叶石一顿臭骂，因为他知道也许这是唯一一个能知晓自己身份的东西。

“发什么愣，喝啊！”吴策见叶石没反应便冲着他晃了晃酒壶。

叶石收回思绪接过酒壶大饮一口，随后附吟道：“夫复何求！”

“哈哈”吴策闻言爽朗大笑，随后低头抹了抹嘴巴起身朝山崖边走去。临近崖边解开腰间麻葛大带，抬头仰身便一泻千里。

叶石见其如此，嘴角带笑也手提酒壶起身走向崖边。脚上也不曾再有痛觉传来，叶石也没在意身上的伤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体质。

这几年来叶石受过的大伤小伤无数，照吴策的话说:混江湖哪能不挨刀呢?但是每次见到叶石伤口的痊愈速度无不瞠目结舌，后来吴策暗暗认为叶石生来就是混江湖的命。

有风自远方吹来，叶石眯眼深深吸了口气，呼出一大口浊气的同时极目远望。近黄昏的天空异常的迷人，舒卷得云彩被夕阳渲染的红艳妖娆，偶见三两只迟归的孤雀自在滑翔。

叶石稍稍垂眉，便见那个自己生活了好些年，名为山隐农户不过百来户的村庄。山隐村真如其名，周边尽是绿意盎然的连绵起伏高峰，但是在正东方向连绵的山峰赫然豁出一个山口，而这个山口也正是山隐村与外界联系的路途所在。

叶石低头躬身将酒壶置于地上，起身的同时解开腰间布带挺身抬头眯眼吹起了口哨。此时不知从何方吹来一阵大风，叶石身前自上而下的水柱被吹的挥挥洒洒。

正感舒爽的吴策忽觉脚下生凉，低头正巧看到四溅的水花。吴策猛打了一个激灵，见妖见虎般的提起裤子快速退后两步。吴策双手抓着裤子抬头冲着叶石大吼道：“你他娘的尿我脚上了！”

吴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可把叶石吓坏了，涓涓水柱截然而止。叶石被吓的猛然转头瞢了会神，低头看见刚才吴策刚站的位置还有未干的水渍。随后冲着正跺脚的吴策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有...有风”

吴策听见叶石略带歉意的话语，无奈的皱眉撇了撇嘴，将腰间的绳带打结系好。一只手提着上面还有未干水渍的裤腿朝崖边走去，临近崖边一屁股坐在崖壁上双腿荡在空中，极目远望着。

叶石目光一直跟随着吴策，直到吴策坐在崖边。

这时叶石才缓缓地动手，将悬于双腿之间的绳带扯回系好。叶石喉间轻咳目光望着远方，湿润的双手在自己的裤腿上随意的抹了抹，目光不时地瞥向吴策。屈腿躬身同样坐在了崖边，两人也不说话，同时望着远方泛红的日头，气氛略显尴尬。

“哎呦，那个老鹰飞的挺高哈！”叶石有些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指着前方一只鸟扭头冲吴策说道。

吴策闻言视线微偏望了眼后，扭头皱眉看着叶石冷言道：“你是不是眼睛被驴屁给熏了，那只不过是一只小麻雀！”

叶石听到后也不生气，略带尴尬的摸头笑了笑。吴策见其如此似感无趣的扭头重新又望向了远方。气氛重归尴尬。

“小石头，你将来想干什么？”吴策突然一句话打破氛围，但是吴策目光不看叶石，依旧观望着远方。

叶石闻言扭头看了眼出神的吴策，随后扭头话语间略带愁伤说道：“能干什么啊，我只求以后能每天都能有热食温汤，其他的真的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我就想有天我能走出这个小地方，去往更大的地方，去有江湖的地方，每次听到村东头的方塾师讲起那些绿林响马，赤地千里的一个个故事，我心里总是有股莫名的冲动。是啊，我是真他娘的向往那种生活，那种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生活，那种兵戈沙场虽孑然一人吾亦往已的生活。就算有天马革裹尸，但那也死的痛快，死的不窝囊。哈哈，石头你看，现在天下就在老子脚下！总一天老子将会拥有比这更大的天下！”吴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不知什么时候以站起身，冲着远方哈哈大笑挥舞着手臂，像极了街角游荡的疯子。

叶石默默地听着吴策的豪言壮志，视线却一直没有转移，依旧眺望着远方。

但是若是吴策这时看一眼叶石，他会发现叶石的眼神变得深邃了，脸上挂着的冷峻肃穆是他从未见过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但是吴策还在诉说着他梦想中的将来和以后。

“吴策，我们明天吃什么？”叶石低头略带自嘲般地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多时抬头冲着吴策痴痴傻傻的微笑着说道。似又变回了往常的那个叶石。

吴策闻言顿时有些懵，叶石的一句话像一棍棒打在吴策头上，将他拉回现实。是啊，现在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是个问题，那些春秋大梦实在离自己有些遥远。

吴策自嘲的摇头笑了笑，一个喘息间一屁股坐在了崖边。

“还有酒吗？”吴策冲叶石说道。

叶石自知说错了话，拿起身边的酒壶目光不看吴策地伸手递去。

吴策接过酒壶，仰头便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了起来，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嘴中的时候，吴策扬起抓酒壶的手臂向后荡去，一个大力将酒壶抛向了崖下。

吴策做完这些似仍不感心里舒畅地，冲着远方大吼道：“去他娘的！”酒液伴随着唾液横飞。

叶石默默观望着发生的一切，低头默而不言。不多时感觉吴策平静了些许，便伴随着胸中发出的闷气说道：“回吧？”

吴策闻言深吸了口气，说道：“还早。”

此时远方的天空中，彤红的落日已沉的差不多了，四散的光芒将远方的山峰照射的异常璀璨。崖下不远处的山隐村不少已归家的人点燃了烛火，在暗淡的天日下，摇曳着那虽小但亮的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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