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杂店》：衬托世界的人，还有那可悲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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衬托世界的人，还有那可悲的负罪感

今天，在银月之下，一个无名小镇的一个巷子里，一家叫做南杂店的小店响起了神奇的风铃声。

“嘻嘻……今天的瓜子又被吃了好几盘，左老板真能赔本~”

左先生在院子昏暗的灯光下正呷尝着茶，胡茬围铺的嘴扬了扬，浅笑着，进而又说：“少说几句。”话音未落，左先生未察觉到风铃们早已闭了嘴----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不知何时传来。

左右微眯着眼，直到眨眼时才发现来了客人，那个女孩正平和的望着他，微笑着等他反应过来。“失礼了，坐。”话完，周安若无其事地坐下，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左先生像一张油画，周安像苦情桥段里的漫画少女。周安仔细端详着左先生，要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呢？像无风的夜中的海面么----波澜不惊，一种无法描述的安详蔓延全身，直到左右又嘬了一口茶，她清亮平和的瞳眸才有了颤动。周安说：“我喜欢看着你，但又不能看久了。”左先生放下杯子，捏起盘子里的茶点：“你就别看久了。”然后，院子里只剩下咀嚼声。

“灯光映衬的您像油画里的人，真安详，我常常失眠，我看着你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能拍张照吗？”这是周安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可结果还是一样，左右无声的喝下茶后道：“我不想……不喜欢给人留照片。”风此刻突然凉了，周安耸耸肩，一手撑起脸，表情谈不上悲伤还是失望，拿起一块茶点，咽了下去，眼睛看向远处，漫不经心的说：“心理医生说我有妄想症。”“怎么？”周安重新把视线移在他的脸上，食指轻叩起桌子来，轻声说道：“左右叔叔，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妄想症，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无法接受任何一个男孩子的告白，因为……因为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身影，直觉告诉我他是我喜欢的人，但我又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感受很真实啊！”左右看他紧锁眉头赶紧接住话：“周安，别急，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你忘了他。”

周安有点想笑，能有什么原因？左右居然不说她有神经病。但对于自己来说，这个理由倒是很合理。

“嘀----”一滴雨溅在桌上，然后稀里哗啦地都落了下来，周安莫名其妙地在看院子里雨景的一瞬间流泪，尴尬的落泪让周安没有转过头，她面向大雨，一直看一直看，雨，特别是大雨，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尤其是在这样栽了两棵柚子树的院子里，让周安想到了昨天下午，她在左先生的屋旁小路上，拾到的一张纸上的小诗中的一句----胭脂泪，翡翠镯，雨倾柚园难觅我。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多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他是谁。我想去广州，带他一起去，直觉告诉我，他有一个心愿是去广州……嘿~”声音忽然变得哽咽，“广州应该是个好地方吧？”左右眼睛转了转，咧出笑容，说：“周安，他真奇怪。”

第二天暖阳高照的上午，店外柚子树下，几张小桌坐满了打牌、闲聊的街坊邻居。起初邻居只是冲着左右在桌上放的一碟瓜子坐来，现在，来这里消遣已经成了习惯。

来店里买东西的人不多，左右坐在店里的收银台上，除了再添些门外桌上的瓜子，基本上无所事事，过了许久，一位身材粗壮的男人带着凶恶的表情，进了南杂店，左右仔细瞧了瞧，比起自己瘦弱的身板，真叫一个天差地别，虽然表情凶恶，但终究没有恶意，提了一箱酸奶，摸出钱照着标价付了，然后一脸丧气的坐在门外的凳上，有时嘴巴子抽动，像是有苦没处说的样子。

店里的大钟开了口，但只有左右听的见，他深沉的声音传到左右的耳朵里：“他----是个倒霉蛋。”左右听了，哼笑了一声，没有嘲笑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是冷哼了一声，像是为这世事的发展，做个陪衬。

日近中午，桌边的人们都吆喝着回家吃饭，而椅上的男人终于也在一声叹息后提了酸奶离开了。院子里柚香浓郁，春天着实是来了，密集的柚子花簇拥着开放，左右倒感到烦恼，这意味着他一天要打扫三遍院子。

在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中，左右漠然地移动着手上的扫帚，大约扫了这么十来分钟，左右用抹布将桌上的花瓣抹下杂物桶后，就吃起饭。

“叭！”一声物品掉落的声音，在院子外的路上，一个女人把她的包摔在地上，看来是一对夫妇正在吵架，尖锐的吵架声打扰了左右的安静。

“你是有多不想待见我，有必要这样骗我吗？够了！够了！程忠，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多余的，大可一辈子都不用见我。”女人尖锐又带着哭腔的声音爆发出来，周围房屋的人们都从门缝望了去，有些想劝架的，也先看看夫妇会不会打起来，女人还没喊完：“你个混蛋，我招你惹你了！”女人疯狂的抓扯了几下头发，又锤打了那男的几下，左右被扰的心烦，从铁门缝隙里看，那个男人就是买酸奶的人呀！这是演的哪一出？看下去吧，人们都这样想，横竖无关己要。

“好啦，好了，好了……”男的试图安抚女人，脸色却阴沉着，“你也够了，想让别人看我们笑话吗？我知道错了。”“你知道什么！你要面子，我不要？日子没法过了！你为什么就这样折磨人呢？我到底哪里不对？你这样对我……如此也罢！”女人终于出离了愤怒，成了一种怨恨的决绝，男人怔着扭头看她，突然气愤的大喊：“你究竟想怎样啊！”但女人终究没有回头，在沉闷的高跟鞋的踩踏声中消失了。

“很吵，你安静吧！”左右实在忍不住向男人叫了一声，又转回屋里了。

然而男人什么也听不到的样子，无穷的悲愤让他心里煎熬的很，他攥紧拳头，在五味杂陈的情绪里，找到一份深重的负罪感。作为男子的他让自己流不出泪，可这悲凉的痛苦也终究不是什么人都捱得过的。是啊，他可耻又可憎，他可是欠那女人两条命！没有她，他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你就不认这个理？

头，慢慢的低下来，向着她的背影，静默的跟随上去。

闲暇

这个镇就是清闲坏了，午饭后，无所事事的人们又聚来南杂店，自然都谈起来那对“吵架的夫妇”。

“你们说，他们吵什么？谁呀？脸怪生的。”明嫂提了话茬，“精通世事”的王伯就侃谈起来：“你倒是蠢！程春阳晓得不？老早老了(故去)，他老婆林晓琴就一个仔----程忠，程忠和老婆李妍然闹别扭。”“怎么闹？”有人插嘴。“听我说完！程家算倒霉，你晓得他老婆李妍然的家世啵？啧啧……真挺当(了不起的意思)！有钱的很~程忠小时候就认识来乡下读书的妍然哟，那时候程忠妈得了什么血液病，就妍然的血型配哦，救了程妈一命，算是大恩吧！”明嫂听到这开始翻白眼，道：“那两家算是互助了，恩情哩！哪会闹别扭！”王伯脸一黑，指着明嫂嫌弃道：“愚人啊！听完话会怎样哦！啥互助！哼！李家多有钱，多么会摆谱，程家欠了他们的！后来两个孩子贪玩，程忠差点被车撞死，是妍然推了他一把，但女孩子腿被车压伤了，当时医生无用，说一辈子都会是个瘸子。然后李妍然妈嫌死了程忠和程妈，说李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把她宝贝女儿弄成这样，要程家一辈子都要偿还她女儿，后来不晓得为什么两家就成亲家了，嘿嘿，估计是这样。”王伯捉口茶，似笑非笑的说：“估计是李千金整天把她自己当公主，以为自己救了程忠一命就了不得，整日压着程忠一头。毕竟是男人，程忠估摸是觉得处不下去了，这不，就骗她老婆，他妈叫他回去，用她妈为理由，说是他妈不同意他们处了，现在谎言破了，李妍然能不怒吗？”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左右坐在扶椅上，听王伯说了这么多，眨巴眨巴眼睛，想到从前确实有“一女孩救程家仔一命”这一桩事，但过了多年，他早忘了，也只有王伯还能记得。接着有人说什么程家不知足，有这么有钱的老婆不要，自找骂;又有人说程忠被压得没有丈夫的样子，自然不好受。众说纷纭，这事也就这样了。

店里电话人渐渐多了起来。左右正看着杂志，一个孩童进店就抢走一包零食，然后往外跑，左右心烦意乱，自己本身就是个极懒的人，这孩子……净添乱。他只得从椅上站起，大步流星的揪住男孩的衣领，夺了东西，冷冷的吐了一句：“叫你妈妈付钱再拿。”左右快速的放好东西，一下子躺在椅上，那孩子却赖在原地豪啕大哭，孩子的父母似乎不在，“哇哇”的哭声愈加大声，“唉，吵死啦！”打牌的人叫起来。左右烦恼的挠了几下脑袋，又扯下那包零食，将孩子抱起来，走到院子外面，铁着脸问那孩子：“你爸爸妈妈在哪？”孩子直勾勾的看着零食，没有说话，一个劲的哭，左右快要崩溃了。不知什么时候周安来了，浅笑着把孩子抱过来，从兜里拿出一块钱塞在左右手上，顺手取拿了零食给那个男孩。左右接过钱，马上转回店里，周安放下停止哭闹的男孩，走进店看着左右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事？”左右打了个哈欠，问了一句。周安痴望了一会儿，又淡笑着坐在一把椅子上，思忖着，到不急回答他，经过这几天认识，周安就知晓像左右这样怕麻烦、性格怪异的人是不会在意别人不搭理他的。

“诶？我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也无法洞察她的过去。”

“洞察不了就洞察不了吧，有什么可说？”左右漫不经心的回答古钟精灵的声音，随手把手上的杂志扔在一边，然后才看到听不见钟的语言，而为自己的突如其来的话而感到疑惑的周安。

“咳咳，我----自言自语罢了。”左右窘迫的拿起一本新杂志挡住脸说话。

周安尽管疑虑，仍是没有着急说什么，她想：他是多奇怪的人啊啊，无论反应、行为、思想、日常习惯，他都可以显得那么神秘怪异，也许小镇上的人不觉得，但周安觉得这感觉已经无处不在了。周安内心活动丰富的很了，她干脆把这些费脑子的事抛在脑后，对左右说：“不想左叔叔这么会开店。”这句话着实讽刺，但周安的意思在这句话里可是猜不到的吧？书后的脑袋点了点，左右以为周安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有明白话中的意思)，霎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凝重，但，这只是周安的感受。

左右见周安没说话，眨了下眼睛，黑亮的眼瞳就闪过光来，许久，开了口：“周安，你怪我小气？”正等着发呆的周安心头一颤，很快平静下来----没听错，左右又在叫他的名字，其实她想告诉他别再叫她的名字了。不是因为周安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而是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不应有这个名字，任何人叫她周安她都会有种越来越空落的陌生感，就好像她不是她，她时常对自己感到陌生。呵，这么说，周安自己也是一个怪人。

“没有，只是孩子哭闹，一包零食算得了什么？”周安收起思虑，像所有普通人一样说普通的话。

“哦……”轻应了一声，左右总是能草率的结束对话，不管事情需不需要探讨。

周安连忙补充：“那个孩子，父母都……都去了，在他伯伯家中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我是知道的，你在镇上应住的挺久了，应该知道他叫什么的呀，说起来跟你们左家应该有亲缘，他叫左衡元。”

“嗯……”左右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扶椅上舒服些，慢吞吞的念经似的说：“我在镇上住的不久，前些年回来的，不认识他，何况他偷拿我店里的东西又不付钱。”

“那记我账上吧。”周安笑道。

“一个孩子，从小让他自以为‘天下粮仓’都属于他？日后更想----反正有一个傻子帮我付账？他又不是会饿死，他饿了，自然会找你，叮嘱他便是。”

周安愣了，左右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着实梗住了她。默然了一会儿，仍旧笑颜满面，赔笑道：“叔叔思虑周全，要是有孩子了，准是跟叔叔一般聪慧的！”本来话完，但又因自己的话引了思绪，就试探似的问了一句：“叔叔怎么不成家？”

“恩？”左右一时没听清。

“左叔叔别生气，我只问问。”周安忙摇双掌。

“问什么？没听清。”

周安呼了口气，壮了底气说：“叔叔三十多岁的人了吧？怎么膝下不见一男半女的，前些日子听王伯说你不打算成家？”左右听完这话，心烦了些，索性扔掉杂志，正视着周安说话：“本是这个想法，但前些日子看了些励志书和鲁迅写的《孤独者》，就换了想法，家，成也行。”

周安一听，为他欢喜着：“叔叔早该成家了。”

“成过。”

这下算是惊了，成过？周安不敢相信，觉得自己刚才定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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