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匪》——朔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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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千里 红梅遍地

大黑疾驰在旷野之上。这匹被野望关七十万将士们称为黑色闪电的骏马，如同躲避苍鹰的野兔子，玩命的迈动双腿。黑色的残影在马腹下闪动，溅起青草两三片。

它的背上，紧紧缚一位骑手。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他，似乎有些隐瞒事实的意味。满是鲜血的右臂上还插着三枚箭头，后背已经被砍的血肉模糊。右腿从膝盖处近乎被截断，漏出血红的骨茬，仿佛在大口呼吸草原上独有的青草香气......

这种疾驰也不知进行了多久，当长安城城墙在骑手眼中跳跃时，阿黑倒下了。点点红梅绽放在十里外的一个马蹄印上，便如冬风催梅绽般，开在接下来的每一个印记上。大黑痴痴地瞅着远处的白色城墙，它想起东郊马场跳动的白色身影，觉得有些不甘，双腿不住的挣扎，想要站起，却慢慢闭上双眼，只剩下时断时续的鼻息....

骑手伸出唯一完好的左臂解下马背上的短刀，抽出，寒光一闪，绑了数天的长绳断开，骑手滚下，摔在地上。

爬动，不停地爬动。大唐军人坚毅的性子被表现的淋漓尽致。长长的血痕在草地上延伸，像是要插进长安城那洁白的围墙中去。不过数里的距离，却远在天边。

天風大陆经历了上万年的战争已然归于平静，广阔的大地上只剩下五个庞然大物。这五个国度由不同的民族组成，跳跃在大陆北方雪山中的蛮子组建了雪帐王庭，高山草原明显已经不能满足这群身材魁梧的汉子。近些年来的蠢蠢欲动也证实了这点。南方的宋国。文明开化了不少。其实纠其根本。唐国与宋国本属一家。因为某场不记录在史书上的动乱。一个大帝国一分为二。但即便是这样。唐国与宋国在大路上仍是国力第一，第二的国家。在大陆东侧的半岛上，生活着一群善于炼制金属的矮人。就像所有故事里的矮人一样，他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当然，他们也爱麦芽啤酒的芬芳。在大路的西侧，准确说。是西方的一个巨大的岛屿上。这个大小有大陆四分之一大小的巨岛是梁国的领土，这是一个好战的民族。上千年来，他们磨拳擦掌。等待着机会，重返大陆中央。

一队巡逻的士兵走来。黑色的战马在绿色草原上分外显眼。骑士抬起头。望着四周焦急的面庞。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怀里......战报。”说完便昏了过去。充满血迹的面庞上，流出安心的笑容。

士兵们从他怀里的怀里掏出一张浸满血液的纸。不过半个时辰。这张承载着望野关七十万战士生命的纸片便被紧紧的握在手中。皇帝握着它，嗅这上面的血气，望着满朝文武。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双目泛红。宋国出兵四百万连破御南关，镇野关两座关口，两关因宋国的奇袭兵力尽失，五十万人生死不明。按照宋国的规矩。唐国的战俘必须就地解决。那五十万将士的性命，估计早已经被收走了。

年轻的皇帝满面通红，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说他年轻也不过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和老成持重实在擦不上边。满朝的文武大臣却在这危险的目光下，齐齐的打了一个寒颤。

“众位爱卿。”少年缓缓的张开嘴巴。声音洪亮清澈，在金殿上传来传去。传到每位臣子的耳中去，他们望着皇帝，紧紧的握着拳头。

“说说你们的想法。”少年继续说着，缓缓地踱着步，走到大臣中去。

“末将以为，应先增援野望关....”“微臣认为.....”以皇帝为中心。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讨起来。

三个时辰后。皇帝揉着微微发热的脑袋，站在皇城西营前。他来看一个人，一位勇士。当宋国的箭阵封锁了天空，快捷有效的信鸽无法飞上蓝天。他骑着望野关最烈的马，在飞矢的阻挡下，冲了出来。留着鲜血奔驰两千多里，保护了数十万将士的生命。

大黑嚼着口中的草料。侧着马脸，瞅着那个勇士。那个勇士像一个木乃伊。被白色布条紧紧的包裹着，连双眼也没有露出来。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短暂性失明，他只能用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感受这个世界。

“大黑，你小子就不能多跑两步。那最后一下把老子的肋骨摔断了三根。要不是老子命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他躺在藤椅上，把脸侧向大黑马。

大黑打了个响鼻，心里想着“要不是我跑的快，你早被射死了，还有这个精力说我？”想着，嘴中的草料嚼的更快了。

皇帝慢慢走进这小院。不知是在战场上磨练的，还是因为失明提高的，勇士的听力变得异常的好。“是谁？”他侧着耳朵问。

“我是炊事营的帮工，你可以叫我小李子。”皇帝说着。的确，皇帝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隔壁的小厮。这勇士也是个少年，一个人躺在小院儿里难免寂寞。终于有人来陪他说话，变的兴奋起来。

“我是望野关的战士。就是那个千里送战报的人。”他兴奋起来。大黑马在旁边想着，“我是那个千里驮你的战马，你咋不提我呢。”

“你可真厉害。”皇帝赞扬着。这的确是出自内心的赞扬。太医说，正常的战士出这么多血，早该死了。这个少年，却死死的撑着，撑到最后一刻。

“这算啥。”年轻勇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被白布包裹着，这表情流露不出来。可听他的声调就得意极了。

“战场是什么样呢？”皇帝好奇的问。的确，没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没法幻想那种恶心的画面。

“什么样的？什么样....”勇士喃喃道，声音低沉了许多。“你不会想知道的。那些熟悉的人，平日里照顾你，呵护你的大哥们。在宋人的刀剑下，被切成一块一块....”勇士有些说不下去了。

皇帝自知失言，你沉默了下来。许久，“你叫什么？”“我叫什么？”勇士扒开眼上的白布，看着黄袍加身的小李子。“我叫王鹏，陛下。”大黑看着又陷入沉默的二人，踩了踩蹄下的草叶。

给个皇帝都不换的马

王鹏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扒开白布。

皇上的袍子耀眼的很，阳光打在上面，将那金龙映出来。

“陛下，你叫什么呢？”

这问题很傻，唐国的子民竟不知自己的皇帝叫什么，但事实证明，这个名字在唐国还是个秘密。

这不正常却又真切的事实，却又表现了年轻皇者的悲哀，大权旁落，又岂是一日两日了。

“我叫什么？”皇帝喃喃道。眼中满是迷茫，似乎很久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王鹏终于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他看着身上的绷带，眼中露出些许烦躁。他挣扎着，扯开左臂上的布条，又继续扯着右臂上的。正所谓忙中出错，他扯着扯着，用力大了些。人连带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哎呦！”王鹏痛呼着。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摔倒在地的王鹏，摇了摇头。自己在干什么呢？和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少年兵待了一会，却难堪了数次。

“你帮我站起来。”王鹏瞅着旁边的这个皇帝，脸上连一丝敬畏的神色都没有。不，准确的说还带着一丝怒气。

皇帝没有反应。“我站不起来啊！”王鹏又说。皇帝仍没有反应。

他在沉思，即便是朝中那些手握重权的一品大员，心里看轻自己，表面上三叩九拜阿谀奉承也是一样不落。这个叫王鹏的能在边关活下来，也不是傻子，怎么连敬畏君王都不会。该不会是有所图谋....

真别说，皇帝还真的想错了，王鹏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还真不是因为脑子。

在数息的挣扎后，王鹏自己挣破了绷带，爬了起来。瞅着面前的人。

“你为什么不怕我？”皇帝无视王鹏厌烦的双眼，问道。

“你？”王鹏冷笑一声，眼中突然露出无比吃惊的光，转而又变成了戏谑。“一个傀儡值得我畏惧？”他笑着说。

皇帝听了这话，后退两步，手捂着胸口，脸上阴晴不定。

“别演了。”王鹏看着他，面色变得平静。“一个皇帝竟让我觉得该去做戏子，可笑。”

皇帝听了这话，眼底划过一丝愕然。突然爽朗大笑道：“王鹏，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您不也是吗，陛下。”王鹏俯下腰真正行了一礼。

“你是怎么看出朕在演戏呢？”皇帝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变得好奇，自己伪装了多年懦弱小皇帝，最近动作有些频繁，朝中权臣才刚刚有所察觉，这个大兵经一眼看破。

“朝中那些老头要是再不警觉，没几天就要被你坑死了。”万鹏张开口，这么说着，又恢复了慵懒模样。回过身扶起藤椅，躺了上去，还摇了几下。

“此话怎讲?”皇帝问道。

“御南镇野野望三关现存的七十个万夫长都在望野关待着，我是交战第三天出来的，才三天，就换了四十五个。十二个兵团长也换了三个。陛下，您太着急了，朝中老头们估计已经察觉什么了。”

“唉~”皇帝叹了口气，面前的这个小兵倒是不凡，竟看出自己的动作。

“时间紧迫，朕只能先加快速度了。”无奈的双眼向王鹏解释了一切。

“的确，这帮宋人真他娘的欠砍。”王鹏也嘀咕着。

大黑仰起头，打了个响鼻，应和着王鹏。

“好马。”皇帝瞅着大黑，双目放光。他刚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大黑。

说实在的，大黑根本不像一匹马，它更像是一只黑狐狸，就问那匹马能在宋人的箭雨中活下来，就是它。

大黑被皇帝的目光打的发毛，蹄子不安分的拍打着地面，要不是面前这个人身上满是危险的味道，它早给对方一蹄子了。

王鹏骄傲的瞅着大黑，他只是个穷小兵，但他有一样全大陆都数一数二的宝贝，大黑。这匹憨厚中带着狡诈的马精，可救过自己不止一次。

“卖吗？”皇帝直直的瞅着大黑，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的谈话，这的确是个爱马的人。

“你说啥，再说一遍?”王鹏死死盯着皇帝，双目喷火，用行动证明了这马千金不换。

皇帝见这情形，一怔。又爽朗大笑起来。“王鹏，帮我做件事。”这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杀气，却用了我字，让人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

“何时？”王鹏舔舔嘴唇，也没问是何事，也没有答应，只是问了时间，若是有人在这定会觉着二人熟识已久。

“明日午时？”好家伙，皇帝小子真是不客气，这种事竟让自己大中午的干。

王鹏不语，皇帝瞅瞅他，又望向大黑马道：“事成之后，万夫长，哪都行。”这话就告诉王鹏，选择在你了。要是做了皇城禁军的万夫长，那职权比杂号将军都大，要是当上了，可谓是平步青云。

“哪都成？”王鹏笑着看向皇帝，对方点了点头。“好，这买卖我干，但你得给我把好刀。”杀人，没有刀怎么行呢。

“自然，哪有让刀客自己备刀的。”皇帝笑着说。

“您以后一定是千古名君。”王鹏笑着和皇帝打趣，但如此杀伐果断的人，不做出一番伟业也对不起自己啊。

“那是自然。”皇帝笑着回应道。

“还是那个问题，您叫什么呢？”王鹏看着皇帝的眼睛，缓缓道。

“知道太多会死人的。”皇帝戏谑的瞅着王鹏，活像一刻钟前王鹏瞅着他。

“您知道的，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得主，您还是说说吧。”王鹏微笑着说。

“我叫什么.....”皇帝沉思着。自从父皇去世，身边就没有敢称自己姓名的人了。

“我叫李治。”这声音有些沙哑，但王鹏听得很仔细。“李治吗？”王鹏重复着说道。

“敢直呼我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李治很淡定的阐述着这个事实。王鹏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在咒我死吗。

“你最好祈祷我别死，明天的事失败了你会有很大的麻烦。”王鹏沉着脸对李治说。

“自然。”李治耸耸肩，一个在战场上连续战斗了三天的人可不是说说就会死的吧。

“不过，老子命大，你克不死我。”王鹏呲着牙，邪笑着。

“你这马确定不买？”李治不再聊死不死这个问题，便又把主意打到大黑身上。

大黑往王鹏身边凑了凑，躲避着李治吃马的目光。

“不买！”王鹏嘿嘿一笑道。“这憨货就是给个皇帝我都不换。”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仿佛身边放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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