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敌》：第0001章：彼岸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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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彼岸天（上）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发现祖先早在亿万年前就给后世子孙们挖了个大坑，你一生都有无法摆脱的阴影，并且还会传给你的子孙，该怎么办？……”

这是少年时风青云被太爷爷连番胖揍之后，风老太爷给他上药时，随意说起的闲话。

当年还只有十五岁的风青云对此嗤之以鼻，只当太爷爷是老糊涂啦。

直到现在他身处彼岸世界，眼前所见的情形是如此诡异骇人。风青云才终于明白，敢情太爷爷当年的很多话都并非闲话。

而他自己却恰好是风氏历代子孙中最倒霉的那个。

此时此刻风青云身上没有被施加任何束缚，可源自内心的恐惧源源不断，像钉子一样把他牢牢钉在身下的石台上。

这种状态基本上就是所谓的“僵直”。

都说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脑海中会是一片空白。然而风青云的亲身体验却并非如此。

少年时和太爷爷相处的一幕幕场景，如同一尾尾活鱼，从记忆深处接连蹦跳出来，根本不由自主，新鲜生动到挡都挡不住。

风青云从小爹死娘嫁人，甚至连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唯一的直系亲属只剩下已经九十多岁的曾祖父风老太爷。

曾祖父也就是爷爷的爸爸，或者爸爸的爷爷，俗称太爷爷。

尽管已经九十余岁高龄，风老太爷却完全不顾众多亲戚朋友的劝阻，坚持认为他自己耳聪目明、腿脚利落、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等等。总之，以他老人家的英明神武，抚养个把重孙子之类的，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于是，幼小的风青云从此便跟着老迈的风老太爷相依为命。

但是俗话说的好，“人不中二枉少年”。从懵懂莽撞到圆熟老辣，本就是人类智慧成长的普遍规律，不管风老太爷自认为有多么英明神武，风青云也不可能超脱出规律之外。

所以活到十五岁头上，结果还是无可避免，风青云终于长成了个随处可见的叛逆中二少年。

某日，被风老太爷多数落了几句，风青云忽然感到日积月累下来的约束和压迫再也不堪忍受。遂决定奋起反抗，去争取光辉灿烂的人性自由。

是的，必须行动起来。无反抗，无自由；不自由，毋宁死！反抗正在今日！就在此时此地！

做好最充分的心理建设，暗自深吸一口长气。他朝着院子里，坐在藤椅上边晒太阳边唠叨的白眉毛老头愤然怒吼道：“成天到晚的盯着我！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嫌累得慌？长歪了也是我自己的事，长成歪瓜裂枣小流氓又咋样？我乐意！您有这精神头，总盯着我干啥？您咋不去拯救全世界呢？”

风老太爷闻听此言白眉上挑，在额头层层叠叠皱纹挤压下，眉毛居然神奇地拧成了个九十度。他随即嘬着牙花子呵呵冷笑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真不愧是咱老风家的种！才这么大点就敢梗着脖子犯浑，跟你爷爷、还有你爹这俩死鬼一个臭德行！没错，老子拯救不了全世界，可老子特么能拯救你的世界观！”

风老太爷说完，便撑着竹制拐杖从藤椅中站起身来。稍微松散几下手脚，二话不说，回手就抡圆了拐杖，朝着唯一的重孙子痛施辣手。

“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竹拐杖连绵不绝抽打在风青云的后背、屁股和大腿上，竟然打出了行云流水般的节奏感。充分诠释出风老太爷平日里每每自诩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等等这类说词绝非空口白话。

短短五分钟之后，少年风青云人生中第一次为了自由的抗争行动，便在风老太爷绝对暴力镇压之下，以彻底失败告终。

当晚，风青云趴卧床上。默默无语两眼泪，龇牙咧嘴不吭声，死命忍受着风老太爷给他狠搓跌打药油所带来的强烈二次惩戒。

好在叛逆中二之精神不屈不挠，少年不败的热血经得起燃烧。如果非要给这份信念打上一个标签，风青云觉得，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桀骜”！

于是，经过了一整夜更加强大的自我心理建设。第二天上午，风青云攒足气力，冲刚刚遛弯儿回来的白眉毛老头再次挑衅：“您都一百岁了，打起人来还这么溜！年轻时候练过武术吧？有这本事跟我来什么劲儿？您咋不去保卫祖国呢？”

风老太爷闻言冷哼：“老子就知道，改造世界观这活计不可能一蹴而就。真他奶奶麻烦！还保卫祖国？你小兔崽子挺能扯淡啊！齐家治国平天下听过没？这是有顺序的，得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来。等老子先把你小兔崽子削平喽，保卫了家庭的安定和谐，咱再说祖国和全世界的事儿！”

“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三分钟之后，少年风青云人生第二次抗争，再度宣告失败。

稍后便是比挨拐杖更为痛苦的治疗时间。风老太爷边给重孙子狠搓药油边念叨：“要说这练武啊，太爷爷从小时候练起，到今天也没放下。俗话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打小教给你咱老风家祖传的呼吸法，就是真正顶级内功。比那些个伸胳膊踹腿的花架子可强多啦。坚持住好好练，保证你这辈子跟太爷爷一样，活上个百十来岁都不叫事儿。”

风青云龇牙咧嘴抗声道：“我不信！那我爷爷跟我爹也都练过，咋还死那么早？”

“废话！你爷爷是四几年让日本人打死的，那叫抗日救国；你爹是出差时给车撞死的，那是交通事故。都是横死！能一样嘛？你小兔崽子明知故问，存心找茬是吧？”

过了片刻，风老太爷又叹口气道：“其实咱们这一脉风氏子孙呐……。这么说罢，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发现祖先早在亿万年前就给后世子孙们挖了个大坑，你一生都有无法摆脱的阴影，并且还会传给你的子孙，该怎么办？”

少年风青云撇撇嘴道：“您现在就给我挖坑呐吧？还祖先早在亿万年前？中华文明五千年，轩辕历从黄帝算起到现在也才四千七百多年。这些历史课上都是学过的，哪来的亿万年？亿万年前甭说祖先，类人猿有没有还都两说呢！欺负我年纪小读书少是吧？您就这么可着劲的忽悠？”

风老太爷失笑道：“课本上有的就都是对的？连正史都是胜利者的偏见，更何况有史料记载之前的传说年代？所谓‘黄帝纪年’根本就是民国时期几个半瓶子晃荡的家伙在瞎折腾。‘三代之前不可考’，要不然国家也用不着搞什么夏商周断代工程……。算了！老子也是气迷了心，跟你个还在念中学的小兔崽子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将来总归有明白的那一天。这会儿啊，你还是接着犯你的浑吧！”

风青云可不觉得他自己是在犯浑，而是正走在光辉正确的道路上。

第三天上午，缓过劲儿来的风青云再次叫嚣：“自由是源于灵魂深处的伟大光辉，绝不轻易向暴力屈服！……”

“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两分钟之后，少年风青云人生第三次抗争，毫无疑问又失败了。

“不屈不挠、热血燃烧、桀骜！……”少年风青云暗暗给自己鼓劲。

于是：

第四天，“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第五天，“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第六天，“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第七天，“噼噼啪啪噼啪噼……，噼啪噼啪噼噼啪……。”

第七天治疗时间，风青云不甘心地弱弱问道：“我都一个星期没去上课了，学校老师肯定会来家访。到时候让人知道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搞家庭暴力。这不好吧？”

问这话的同时他自己都纳闷。平常哪个同学要是逃半天课，班主任老师早就该四处联系逮人了，政教处的扑克脸们已经连处分通知都拟好了。可他旷课这么多天，咋就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任课老师集体失忆，又或者全把他当成了亲儿子？没道理呀！

谁知风老太爷闻言风轻云淡：“噢，忘了告诉你。你小子第一天犯浑，老子转天就去学校给你请假。说这些日子感觉身体不行啦，作为唯一的重孙子让你多在家陪老子几天。你们学校当领导的那几个孩子都很敬老，毕竟一百岁的家长还是挺稀罕的。所以你们校长亲自开车送老子回来，说再有啥事不用跑，直接给他打电话就成。改造世界观这种事，老子北伐的时候干的多喽，相当有经验，必须循序渐进慢慢来。知道你小兔崽子还不死心，没关系，咱们下个星期继续，不着急。”

风青云闻言目瞪口呆，终于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叫做“不可抗力”。而世界观神马的，爱咋样就咋样罢，反正不自由又不会真的去死。至于下星期……？

时间洪流滚滚向前，下个星期终于无可阻挡的到来了。少年风青云从此过上了不叛逆不中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幸福新生活……。

但是，我那说好了激情放纵，残酷而又炽烈的青春岁月呢？它们究竟都去哪儿了……？

这可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成长故事！

岁月荏苒，光阴流转。

时间与酒曲，有异曲同工之妙。无论多么黯淡斑驳的往事，多年后偶然间追忆起来，总会在心头酝酿出一番与当初截然不同的，更为甘美醇厚的滋味。

此时此刻，身在彼岸世界，风青云盘膝端坐在火塘不远处的岩石上。活到一百一十六岁的太爷爷，和那段曾经被竹拐杖拯救世界观的少年往事，在脑海中反复汹涌，挥之不去。

风青云明白，这决不是什么思念亲恩之类的情感悸动，而是来自灵魂深处最直接、最强烈的恐惧。恐惧到他迫切希望能有个人，像当年的太爷爷那样随便抡起根什么东西，将他的世界观砸个稀烂。然后告诉他一切都只是假象，你仍旧身在此岸，地球世界还是那样纷乱无聊、安稳如常。

可惜，他的理智依然健在，坚定而又冷酷地提醒着他：这就是你灵魂穿越的彼岸新世界，你再也回不去了！

风青云紧咬牙关，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无论如何，千万别当场晕倒。

但问题在于，眼前这个所谓的彼岸新世界，实在是太特么诡异，太特么吓人了！

第0002章：彼岸天（中）

风青云所在之处，是个跨度极其巨大的山体溶洞。

溶洞长有上千丈，最宽处三百多丈，换算成公制，大约能有三四百万平方米的占地面积，足以用来构建七八个大型居住社区。而溶洞顶部则高达二十余丈，也就是差不多三十层楼的高度。

就在溶洞前部顶端最高处，凌空悬吊着一具惨白的完整人体骨架。原本身体上的皮肉，被人均匀分割成巴掌大小，如同树叶般一片片分挂在骨骼的各个关节连接处。而身体的内脏，则混做一团，堆放于骨架悬吊正下方的地面上。

“滴答、滴答、滴答、……。”虽然从早上发现直至此刻，整整过去了两个时辰。可依然还是会有暗黑色的血滴，缓慢渗坠下来，滴落在那堆内脏上。这点声音根本就不大，可时不时砸到人耳朵里，却显得异常清晰，瘆人的要命。

正常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做下如此凶残诡异的命案，除非他能够随身携带一架三十层楼高的梯子。

而离那堆内脏向后二百余丈远，便是溶洞内侧石壁。石壁上距地面七八尺高处，严丝合缝的卡着个完整的人类头颅，此人竭力张大着嘴，脸上满是惊恐，双手和两支前臂半伸出石壁表面。似乎他正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拖进了洞体岩石内，临死前还在拼命呼救，挣扎着想往外爬。

融入岩石之内，而且是拖着一个人融入岩石内，将人活生生卡死。这是早上同时发现的，第二桩人力所不能及的离奇命案。

熊熊燃烧的古老火塘三丈见方，据说已沿用数百年。部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异常庞大的溶洞内，围绕着祖先们修砌的火塘躲避猛兽、烹煮食物、繁衍生息。按照部族传统，每夜都会有两名族人轮流值守在距溶洞口较近的火塘边。

那两个离奇诡异的死者，正是部族昨夜值守的两名守夜人。以火塘为中心呈一条直线，向前百丈是被分尸悬吊的族人；向后百丈则是被融入岩石内活活卡死的族人。

显然，不管什么东西杀死了这两名守夜人，布置成如此情状都是刻意而为。这是对整个部族无声的恐吓，其险恶用意昭然若揭：前去无路，后退无门，尔等只能任凭宰割！

风青云三个时辰前，刚刚从这部族的内洞祭坛上魂穿而来。

当时他对这个彼岸新世界两眼一抹黑。再加上想要掩饰住自己魂穿彼岸，夺舍了部族老巫祀亲孙子的大秘密。所以只好顺口搭音，装成一副对那老神棍言听计从的乖孙子摸样。

谁知还没等他摸清情况，外洞便有早起的族人发现了那两桩离奇命案。叫做伏祀的老神棍匆匆跑出去查问，回来后就紧急交代了几个关键环节，说是要他密切配合，举行特殊祭祀来安抚惊惧恐慌的族人们。

瞧伏祀老神棍那情形，似乎由于慌乱，竟丝毫都没察觉到他魂穿夺舍的异常，还真把他当做了亲孙子。

结果便是风青云还啥都没整明白呢，就成了部族特殊祭祀上用来承祀的吉祥物。只能老老实实端坐在火塘正后方，某块天然从地面凸起的岩石上，观赏着他所见过最难看的原生态祭祀之舞。

眼前，围绕熊熊燃烧的火塘，三十六个歪瓜裂枣正在战战兢兢地舞蹈。

上到四十九，下到刚会走。这部落里头带把的爷们儿，凡是能动弹的，都跟火塘边上蹦跶着呐。

要问为啥只上到四十九，而不是九十九？

没法子，蛮荒部族嘛，生存条件各方面都比较恶劣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除非巫祀或神选战士，普通部落之民没人有机会活过五十岁大限。能活过四十岁，在部落中就要算是高寿了。

这些部落里老老小小的爷们儿，人人下半身皆扎着块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破旧兽皮；精赤的上半身，则涂满兽血与矿沫调和出的各色象形图案。

他们依循巫祀神秘的吟唱与鼓声，七扭八歪竭力舞动着。尽管总有人恐惧到跟不上鼓点，甚至偶尔还会控制不住身体踉跄跌倒。但这粗陋杂乱、不堪入目的祭祀之舞，却丝毫没有减损他们所要表达出的虔诚。

挣扎求生，这本就是蛮荒世界唯一的主题！

火塘外侧，还有四十多名老弱妇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其中包括三十多个老老小小的女人、三个尚在怀抱吃奶的婴儿，以及五个受伤瘫痪的年老猎手。

再加上火塘内侧白须白发、击鼓吟唱的巫祀；和身披兽皮大氅、端坐在火塘正后方的稚嫩少年风青云；整个部落所有成员尽数在此。

这就是有伏部落。九州蛮荒最底层，一个早已破落到不足百人，却依然难逃厄运，行将被人灭绝的小部落。

……。

风青云能够体会这些部族之民内心的恐惧。他们所在的溶洞，虽然面积大得不像话，但的确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任谁在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早上起来却发现两个亲人如此离奇诡秘的惨死在屋里，都会害怕得不知所措。

甭说他们，抬眼便看见那具分尸的骨架，身后就是那个被活活卡死在岩壁里的家伙。风青云打从坐到这块破岩石上开始，脖子后面的汗毛竖起来就没倒下过。

傻子都能看明白，这两桩命案根本不可能是人干的。那究竟是妖怪还是鬼魅？缺了德的彼岸世界，居然还存在这种恐怖吓人的玩意儿。他一个无拳无勇，只练过几天狗屁祖传呼吸法的现代人。无端端跑到这倒霉地界，是来给妖魔鬼怪免费加餐的吗？

风青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同化这具身体原本神魂中的记忆，争取对彼岸世界有更多了解，以便设法为自己找出条生路。

原本那孩子的神魂，在他夺舍之前早已遭受重创，彻底消散。留下的记忆残片累千上万，黯淡细碎得不成样子。正缓缓向他神魂内自然融入。他努力尝试了半天，却发觉整个过程完全不受他干预，只能靠时间去消磨。

没法子！反正也回不去，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先陪着这个老神棍演戏罢。至少在他发现自己并非亲孙子之前，还有周旋的余地。

老神棍伏祀先头紧急交代给风青云的任务不算很复杂。只需按照约定，配合他把眼前这场特殊祭祀大戏演完即可。

而后风青云便会成为神明、天地和先祖共同赐福认定的少族长。

恐惧源于未知，安抚解决之道有二：要么将未知变成已知，剥去神秘外衣；要么则用更加神秘的未知去覆盖它。

老神棍采取的手段，毫无疑问是后者。

神明、天地和先祖共同赐福认定，神秘力量加持的少族长，很容易便会被恐惧惊慌的族人们当成新的主心骨。有了主心骨，再去面对神秘恐怖的敌人，起码不至于变成各自逃命的一盘散沙。

面对突然爆发的致命危机。伏祀没有按照正常思路去焦头烂额地试图调查线索，寻找凶手。反而异常果断先选择设法凝聚人心，且立刻就付诸行动。

在风青云看来，这老家伙无疑是个蛮荒部族里土生土长的高手，相当善于操纵人心，搞宗教式迷惑。给他起这个“老神棍”的外号真不亏心，丫天生就是块当神棍的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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