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来风雨时之沉醉东风》免费试读_霍听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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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劫难逃（一）

午后，天气格外寒冷阴森起来。

大雪，整整下了五天六夜。街头巷尾，极目之处尽是皑皑之景。

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家雀，停驻在覆满银沙的老槐树上。它双爪牢牢抓住树枝，略观四下，不及路人反应，蓦地往他处去了。

“嗖！”只闻得一支箭簇在风中划过，伴随家雀坠在没小腿的雪地里。军马早都杀光犒赏将士，若非逼不得已，自己堂堂金国武将，怎犯得上与一只家雀较劲？

双颊冻的红彤彤的青年小校踉踉跄跄向前跑去，拾起落在雪里的小东西。

“将军！”小校抓着箭杆挥舞着，往城根走去。下意识，他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淡褐麻布裋褐、殷红圆领齐膝戎袍，外套山文字甲加天青色罩袍，一身行头好不威风！再看他苍髯如戟，抬眼远眺长空，双拳紧握，似有不平之气。

转眼，小校已至中年男子身前。

“回去，准备准备。”中年男子边说边收起了弓箭。

“将军？”

“平静不了啦。”见小校似懂非懂，中年男子皱眉，“雪下足了，就到化的时候，老天不会一直眷顾你我，武人之间的纠葛，终归靠自己的较量！”

小校嫉恶如仇，抱拳道：“愿与将军同死社稷！”

“我只恨没早看清赵东洲的真面目，让这线人将城防机密泄露给了鞑靼人！”中年男子话语间气不打一处来，“到时他若敢来城下唤降，老子头一个射死他！”

小校将麻雀从箭上拔下，才一会儿的功夫，小东西就已经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城内断粮已有几月，人都吃不饱，飞禽也瘦的不成样子。您瞧，全是骨头，哪有肉呀！”小校感慨。

一句话，戳进中年男子的心里。

两年多，离蔡州陷落，圣上死国，两年多了。

两年多，自凤翔府逃脱，抱着君亡国未亡的信念，坚守金、兰、定、会四州，两年多了。

远近州县，开城迎降或是殉城死国，这一切，他听得太多。直到秦巩二十余州皆下，唯剩自己还朝蔡州而拜。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令会州（今甘肃靖远南）在劫难逃。

对手，又是强大到天上天上去、海里海里去的鞑靼人。

只是，强大又能怎么样？杀戮，能征服得了城池，可以征服得了人心吗？

秦不是也很强大吗？又是怎么亡的？

这样的对手，纵使能将自己打败，却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想着，中年男子苦笑起来。

就在会州城内因饥荒和寒冷蔓延，困顿疲惫之时，城外的蒙古大营，起火造饭，煮雪为水，做起以逸待劳的把戏。

第一章 在劫难逃（二）

辕门外，旌旗招展，吃饱喝足的兵士们各个容光焕发，列队迎接从CD府而来汗廷特使。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天色越将昏暗，该出现的人迟迟没有进入大家眼帘，队伍有些涣散开来。

兵士们窃窃私语，这特使定是要摆官架子，吊大家胃口，故意姗姗来迟。

“咳咳！”一声咳嗽，原本骚动的队伍又安静下来。

丢弃抓在手里打转的石子，站在队伍最前头等待使者的蒙军元帅，停下左右徘徊的脚步。他从兵士面前一一走过，瑟瑟冷风，吹起他盔帽上的黑色缨饰。

“大雪连下五天六夜，道路难行，也在情理之中，谁胆敢妄自猜测？！”

星目含威，扫视处大家无不低下了头。

“都给我站好自己的位置，站出精气神来！我们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来的！”蒙军元帅巡视一圈，回到最初的位置上。

地平线上，一个身影显现，飞速移动着朝这儿来。

瞭望楼上的蒙古兵士忙伸出右手，抵在额上，驻目远视，以辨军情。

“有人往这来！现距大营五六里远。”兵士伸头朝楼下报道。

“再探！”

说话的乃是一身着苍青直裰、头戴黑色方巾的儒士，身长八尺，朗目疏眉。他快步走至辕门外，与蒙军元帅按竺迩耳语一阵。

语毕，二人放眼望去，隐隐约约，一团胭脂红由远及近。天将墨色当中，枣红骏马快如闪电，不消多久奔至营门。

就当大家认为这道闪电还将直奔营内去时，伴随着马上人娴熟的动作与烈马的长嘶，大家总算看轻那团胭脂红色的真面目，分明是一位身披胭脂红斗篷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有二十多年纪，靡颜腻理，双瞳剪水，好似冬季里的冰雪洁白素静。一个翻身下马，她利索地理了理斗篷上因赶路沾到的脏物。

“她？”儒生的眉眼轻微抽动，“不是十年前就死了么？”

不及儒生思索眼前是梦是醒，蒙军元帅按竺迩轻声唤他。

“赵东洲。”

赵东洲扭头，身旁元帅的表情更是尴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呀，只收到军报说汗廷有特使要来，可只字未提，来的会是一个女人。

“这……”按竺迩带着疑问，望着这位同样是汗廷派来潜伏在金国西北五年的儒生。

一脸茫然的赵东洲回首，再次打量来人。此刻，女子已经打理好行头，牵着那匹枣红马朝这边走来。

她温柔大气，笑意盈盈，手握马鞭，朝按竺迩拱手。

“这位便是按竺迩元帅了吧？”

女子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声音清亮非常，铿锵有力，将陷入云里雾里蒙军元帅的思绪拉了回来。

按竺迩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却也不卑不亢道：“正是。”

女子点了点头，目光移到旁边的赵东洲身上，一群蒙古大汉丛中，居然藏着一名飘逸儒士的身影，真是别样的景致。

不过新鲜感很快收了回来，她朝按竺迩郑重道：“西州宣抚使沈禅那，奉窝阔台汗旨意，于阔端王爷军中便宜行事，为收西州诸城官印、扩诸城民户而来。”

没想眼前的女人还真是汗廷派来的使者，按竺迩不禁刮目相看。

兵士们也才缓过神来，其中一人快速上前接过使者手中的缰绳，把马牵走。

按竺迩行军礼道：“恭迎特使！”

沈禅那面露难色：“大战在即，为难元帅出辕门相迎。”

“特使既奉汗命，当以贵礼待。”按竺迩比划道，“请特使入营！”

在按竺迩的引领，赵东洲的跟随，兵士们的簇拥下，这名叫沈禅那的使者走进议事大帐。

帐内陈设简单，除桌椅和行军地图之外，鲜有装饰摆放之物。方形的火炉，跳跃的火苗，温暖的气息，令沈禅那忘却了路上的严寒。

“特使请上座！”按竺迩正色。

“元帅客气。”沈禅那道，“元帅出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只领君命，并非监军，上座的还应当是元帅。”

不曾想此次汗廷指派的特使，相比以往，不骄不躁，实在难得。

沈禅那笑道：“元帅如果不坐下，那大家就都站着吧！”

按竺迩憨笑着，走上台阶，坐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沈禅那亦坐下，赵东洲靠其边上就坐。

“我一路收西州金国守城将印二十余方，颁我朝金符金虎符三十四枚，至如今，唯剩会州一城。听闻元帅奉命攻打此城，方来叨扰。”

沈禅那这一番话里有话，分明是代汗廷催促攻城事宜。

会州围城已久，迟迟没有拿下，二皇子阔端这才将自己从秦巩前线调往会州，负责指挥大军进攻。自己打着以逸待劳的算盘，只是汗廷有些鼠目寸光之人等待不及罢了，都想趁和林（即哈拉和林，十三世纪蒙古帝国首都，今蒙古国中部哈尔和林）的万安宫刚落成不久，攻下会州这金国最后一个坚守的城池，来个双喜临门。可前线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清道明，再者会州守将郭斌（郭虾蟆）也不是个吓吓就能跪下的软蛋。自己执意继续围城，自然招来闲言碎语。

他深吸一口气，沉稳道：“大雪开化，不出此月，必夺会州！”

沈禅那得到了自己此番所来想要的答案，豪气干云道：“元帅爽快，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话语间，她按了按腰带，那里有一封隐秘的书信，等待它所交付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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