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圣途》——颍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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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雨夜，不是微雨茫茫，而是倾盆而下。他拄着剑，看悬在头顶的浓云，无数的黑影婆娑，从漆夜中挣出、坠落。喘息声愈发沉重起来，水的清凉混合了血的腥臭便往喉咙猛灌着。

他是最后站着的人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散在风中、雨中。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丝笑容渐渐浮现，缓缓提起剑，他用力的抬着腿，然后重重摔倒在地面。这昨日朗声笑称自己会是最厚重盾的男人如今也有了裂纹，甚至破碎。

惊慌的双手胡乱摸索着，一股坚硬冰凉的感觉传来，这感觉让他心里安定了许多。这将死的剑客就撑着剑慢慢坐了起来，灵魂好似雨珠挣出云层般飘离，于是恍惚中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微微昂首，目光穿过了这黑夜雨幕，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躺在床上，声声的婴儿啼哭清脆悠扬。

他闭上了眼，早已麻木的身躯竟似乎又有了知觉，皲裂般的双手上一阵阵酥麻荡漾，胸前的伤口是股股的痛楚涌来。隐约的一把薪柴出现在眼前，一点火苗吞吐着冒出头来，然后燃成一片红云，甚至、烧亮了整个天空。他感觉到心中传来了惊喜，又有几分的不甘，笑容在脸上渐渐凝固。

“哗哗”的雨声更大了，这夜空要倾尽乌云把这大地冲洗的干净般。远远的一盏灵灯晃来，莹白色的映在这广场，泛着水光。

第一章 到来的少年

三千里大申山脉蜿蜒若龙，绵绵千百秀峰起伏。群山上古树苍郁，更有云雾相绕如锁如链，婆娑缥缈。

山脉中灵兽珍宝奇境众多，由此引得无数修者前来，或寻踪觅宝，或铤而走险。零零散散却如聚沙成塔般，多少年来一个个村落城镇便似明珠悬挂于大申山外。而在这龙尾一侧，赫然立着一座城池，这城、便叫洛云。

这是洛云城的清晨，初升的太阳颤颤的要挣出地平线，一缕明黄色光漫过山川河流，映亮了整个天地。

这城市却醒的更早，甚至不曾睡去。宽阔干净的街道上零星的有宿醉的浪子卧倒在地上；略显黯淡的路灯下一个个人影缩短、拉长;打着绚丽招牌的早点铺子里喧闹声不断。更多的，却是过客。

南星从传送站中是踱着步子出来的，心中的一点快意在几天的奔波中消耗殆尽，剩下的就只有茫然，或许还带了些惶恐。

他向前走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般停了步子转过头，却没有回去，而是挪到一根石柱旁，直接靠在了上面。

云白石的冰凉透过衣服激到皮肤上，南星觉得脑海中猛地一震，倒是更有了些许的精神。他顺着柱子慢慢蹲下，四处看着什么，却什么都不能进入心中。

良久，他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昂首回望，连亘的群山将目光遮挡的太过严实，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洛云的酒馆总是充满了混乱的气氛，这似乎是每个作为传送中枢城市应有的特色，这在那些漂泊不定的佣兵眼里是象征着自由的。在这里，扔下几枚铜钱便能吹上一天的牛，若是能加到银币便能有两杯浊酒，甚至要是带了金币乃至灵石的话，楼上的雅间中也有些灵兽珍材可以享受。

南星吃掉手中最后一块点心，端起了旁边的杯子。“告别过去的一切，拥抱自由的未来吧。”他低声念叨了两句，那应该是安慰，然后一饮而尽。

黄褐色浑浊的液体划过喉咙带着一股清凉甘苦甜酸流入胃中，化为一股暖意。那感觉舒服到了极致，似乎所有的悔意如身上的寒冷一样，被这一杯暖酒驱散的干干净净。

这是春日的午后了，靠窗的位子上细碎的洒着些阳光，微微的风吹拂而过，让人升起无尽的倦意。这算是整个酒馆最享受的地方了，至少对那些想要享受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年轻人，介意我在这儿坐会儿吗？”有人走到南星旁，随后一个粗糙的声音响起。

南星睁开微眯着的双眼，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着他：“没有什么介意，您请便。”

那是位胡子花白的老人，魁梧的身躯挤地桌子上碗碟晃得当当响，然后重重坐在南星对面。他手中是拎着一个酒瓶的，躺在椅子上先是瞄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同时举起瓶子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长出了一口气。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把目光转到南星身上：“小家伙，你从哪儿来？”

南星微微一愣，他从这位老人身上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倒好像自己那三年前被挤兑走的师父，这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有了种亲切。他没有在意老人语气中的不客气，反而有些尊敬的回答着：“是从北方，前些日子还在倾流城。”说着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心虚，他确实从北方来到这里，只是对于倾流城，也仅仅是一个过客罢了。

老人似乎扫了他一眼，坐起身来伸手将酒瓶放在桌子上，两条胳膊搭在桌面，食指轻轻的叩打着：“北边来的人？小家伙，你来这儿干什么？”

南星听着那敲桌子的声音，稍微的有些走神，又听这一问，更是有些茫然了。他虽然真的从冰灵逃了出来，可这一刻说要做什么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畏惧那里，那儿有不敢看到的人，那儿有不愿去做的事，所以便抽身远离，一路而来。他对自己说是渴望自由，可自由之后又是什么。

老人看出了他的茫然，摇了摇头又道：“你既然家在倾流城，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外面可不比家中来的舒服。”

南星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般赌着气道：“我没有家。”

老人噢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却没有问下去。而是抬手指了指后面柜台旁的人堆，那里的嘈杂让他皱了皱眉头：“看到那些人了没有，在籍的佣兵。虽然吵吵闹闹的，但总归有着活力，这才是年轻人的生活。小家伙，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这么愁眉苦脸。”

这劝告似乎有了些作用，南星直了直身子：“老人家，要是有人对你期望特别大，而你却根本做不到，你会觉得特别难受吗，你会不会想着再也不愿看到那些人？”

老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躺了回去：“那你管他呢，期望是期望，就算是做不到又能把你吃了不成？我说小家伙，这可不是你离家出走的理由啊。”说着他又灌了一口酒，略带鄙视的继续着：“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算实在过不去，那也是你自己太笨，过不去你倒是绕着走啊。”

南星自嘲的摇了摇头：“可我只是想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却总是有着各种麻烦找到我，根本没什么办法得到自由。”

“哪来的什么自由！”老人喊了一声。嗅了嗅酒香，他挥手将酒瓶重重放在桌子上：“你看这瓶子里的酒，没了酒瓶约束就全淌在地上，那要它还有什么用。人呐，就该像这酒一样想着怎么变得更香、更醇，人们也就越珍惜爱护。而不是想着打破这瓶子，流到地上没了用处，也就没人在乎了，所以要做个有用的人才对。”

南星心中的疑虑存了太久，这却是许久以来第一次听到的解答。现如今想着，他其实也得到了许多，而那似乎都是努力的结果。所以当自己把希望的火光掐灭之后，冷漠嘲笑似乎也应该是必然。

他一直站在高处竟再不能享受低谷的味道，于是如陷入死循环一样，苦涩越多就跌落的越深。可他却只顾得在这苦海中翻滚，却忘了还有甘甜也在身边萦绕。

用力的握着拳头，他那手指已经泛起灰白，只是转瞬之间，却有多少个念头接连涌出。自己算是个有用的人吗？面对当年许给心爱人儿的承诺时，最终选择的却是逃避。甚至想到的也只是自己的无奈，却忘了明月会有多伤心。

南星的走神明显让老人有着不满，他用力的拍着桌子，嘴里嚷道：“喂！用心点听。”看到南星终于回过了神，又说道：“小子，你还是赶紧的回家去吧。”他说着指了指外面来去匆匆的路人：“在这你可找不到什么事情做，这里都是些佣兵。今天来了，明天就又走了的。”

南星抿了抿嘴道：“我还不想回去，至少没做到承诺前我还不能回去。”

“噢！”老人很是惊奇的看着南星：“你是还想着衣锦还乡？少年，这可不容易。”

南星笑了笑道：“老人家，你刚才不是还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吗？虽然不容易，可总还会有着希望的。”

老人哈哈笑了一声，仿佛眼前这小家伙的机灵劲儿让他生了些兴趣，于是单手撑在桌子上说道：“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进宗门是没什么前途了，所以要么去学院里进修，要么就去注册佣兵看能不能混到军中。怎么样，你对哪个更感兴趣一些？”

“学院？”南星有些好奇：“学院都在福地和灵脉里吧？怎么这里也有学院招收学生吗？”

“你这小子居然连这都不知道？”老人略微的有些郁闷：“每个学院都要建造传送站的，洛云可不缺这东西。”

他又直起身子有些得意：“你既然对学院更感兴趣，老家伙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我看你小子顺眼，老头子我这倒有几张大申山学院应试推荐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南星摇了摇头，拒绝了这好意。沉默持续了一会，他看向那还挤在柜台旁慷慨激昂的吹嘘着的佣兵，似乎是有些心动。自己曾经几乎要站在同样的地方的，却因为明月的一句想和自己再不分离便将所有的规划抛弃。如今，再一次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时，却发现再难下定决心了。

老人虽然被南星拒绝，也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在意。他能看出南星看着那群佣兵时眼中的犹豫不决，嘿嘿一笑：“想去就去吧。”

南星转过头问道：“他们的生活真的能算是精彩吗？”

老人微眯了眯眼：“精彩当然有，不过大多数时间只是乏味吧，有时候还很痛苦呢。”他笑着又话锋一转：“但是他们可是对生命有着追求的人呐，联盟这么高高在上还不是这些基石垒上去的。要我说，南天圣人之所以能名流万古，可不只是因为领着灵界赢了第一场大战，主要还是创立的佣兵系统能源源不绝的补充兵力让战线再也没被攻破过。你说为了守住战线，这些家伙敢于一个个死在异乡，这样的生活算不算是精彩？”

南星被问得愣住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饶了多大的一个圈。他曾以为在玄水域能做到更多，可在那儿却似乎什么都没能做到。他答应老师的、他承诺给她的，真的只需要不停地走下去就行了吗。

老人没有在意他是否回答，继续着说着自己的看法:“佣兵是在九死一生中博取一份生活，若说什么大道理倒也没有。只是啊，谁没有家人需要守护呢。”南星没有答话，心里有太多东西激荡着。

老人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咧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他抓起南星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递给南星。南星不经心的接过，随即大口灌了下去。

有一团火从他的舌尖滚过，缓缓地滚过咽喉滚到胃中，然后和着胃酸猛然爆炸。一股极强的冲击由肚子向身体各个部位冲去，热与痛中混合着莫名的快意。

“去当个佣兵吧！”老人哈哈哈的笑着，拎着酒推开椅子走了。

南星还沉浸在这一口烈酒的滋味中，老人的那句话如晨钟暮鼓，在他脑海中酝酿翻滚。守护的人吗？他咬着牙抵抗着那团火在身体里的翻腾，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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