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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日礼物
暮春的空气,总是卷挟着淡淡的熏香,当朝阳升起,风儿带着微微的凉意,调皮地在花间流眄、招摇,池塘边垂柳蓬茸,桃花似火,洒下纷飞繁红,随着流水缓缓飘向远方。
欧阳夏轻持着画笔,顺着细长的眉线,细细地描绘、勾勒,纹理渐渐清晰起来,“别动,看着我的眼睛,还有一下下”,女孩脸颊上泛着微红,微闭着嘴,嘟嘟的红唇显得羞涩又隐隐透着一丝性感,然而明媚的眼眸里早已空然,“咳咳”,女孩身体微微一颤,画笔一不下心眉角上方留下一道痕迹,男孩停下手,皱了皱眉,片刻沉思后忽然灵光一现,重新拿起画笔,在眉角上均匀涂抹,忽然笔锋一转,微点几下,隐然间一朵梅花从眉角探出头来,艳丽的花瓣仿佛血染般鲜红。
“嗯,勉强还不错吧”,男孩长叹了一口气,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满脸的欣慰,他就这样默默凝视着,目光在她的眉宇间流转,呆呆地看着,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耳边只有清脆的鸟叫声,时间如果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男孩不由得这样想,渐渐低垂下眼帘,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已经在JeanGeorges餐厅订好了位置,下午放学后回来接你,要乖哦”,夏一边正了正衣服,一边耐心地叮嘱着,“桌子上有早餐,记得趁热吃,哦对,除了我之外,外面是谁都不要开门”。
女孩仍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坐在沙发上张望着夏,然而夏好像早已习惯了,自顾自地说着,唠唠叨叨,像一个临行前的母亲,不放心留在家的孩子,把简单的事一遍又一遍地交代,最后,夏背上背包,缓缓地走过去,弯下腰微微向前倾,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作最后的道别。
她的名字叫凛,是夏的妹妹。
自从5年前那起交通事故发生,就只剩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那场灾难几乎夺走了他的一切,夏现在仍然隐约记得,那一刻他倒在血泊中,满地玻璃碎片,车身在碰撞中已近破烂不堪,血污流进了他的眼里,他透过血色隐约看见妹妹的身影,他想伸过手去,但是身体被车身卡住,他全力挣扎,但浑身使不出力气,眼前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终至漆黑一团。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几名医生推开门进来,枯窘着脸,遗憾地告知他父母逝世的噩耗,夏怔了一下,轻轻张开嘴,微弱的气息间断地吐出来:“凛。。凛。。。。”。
从那天起,恍惚之间夏懂事了,真正意义上的长大了,扛起照顾妹妹打理家务的担子,他照着网上的教程,自己学会了做菜,每天为了及时赶回家做饭,一放学便匆匆忙忙赶回去,同班的小伙伴们放学后三五成群地结伴而出,聚餐、打篮球、上网、压马路,虽然无缘这些丰富的课余活动,夏从未抱憾,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许在他看来,世上唯一的亲人已近占据了他的全部,有的时候,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只有当你失去它时,才会真正懂得珍惜的含义,那年夏14岁,凛10岁。
平时,夏除了照顾妹妹,也没什么业余爱好,闲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想到一些往事,想着难过了,便会冷着脸,安静地坐在第一排最边的角落里,永无止境地翻着书,仿佛有一层隔音墙壁,把一切噪音遁迹销声,偶尔觉得无聊,也会偷听同学们嘀哩咕噜地聊着的话题,这几年来,每回考完试,总有那么几个闲人叽叽喳喳的聊着,这次谁能考的二名,至于年级第一,还有必要讨论么。
这几年下来,夏在学校也几乎没有熟人,因为他总是摆着一张扑克脸,不经意和大家拉开距离,夏为这事也苦恼过,试着改善一下人际关系,然而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吧,那张脸就好像生生被胶水凝固住,再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
但话说到底,和书呆子还是有着天壤之别,无论是家里家外,欧阳夏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家住在山脚边的廉价别墅群里,上学时,夏总是要先骑共享单车走一段,之后换乘地铁才到学校,地铁上的时间夏也没闲着,建校时市图书馆清理一些旧书,一口气送了上万本,从那以后欧阳夏的借书卡就再也没闲过。每到星期天,他要花半天的时间把屋子打扫一便,另外半天带着凛去外面转转,看电影、聊聊天,顺便买几件衣服,一周的辛苦在那时豁然消失,这大概就是夏最快乐的事情了,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亏欠凛的太多太多。
这天地铁上意外的人少,夏向往常那样静静坐着。
“很遗憾,你的妹妹在事故中脑部受到重创,大脑皮层受损并伴有少量颅内出血,经抢救现已脱离生命危险,但是经我方诊断,可能会遗留下语言、记忆能力等多种功能性障碍。。。很遗憾,希望你能接受现实”。
这几句话在夏耳边反复萦绕着,如同嗡嗡叫的苍蝇赶也赶不走,转眼间5年过去了,夏长大的同时,凛也摇身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原本是该享受这如花似水的豆蔻年华,如今却只能天天待在家里,离不开照顾,夏抬头看了眼对面,那是几个同校的女生,年龄看上去和凛差不多,正眉开眼笑,颇有兴趣地聊着悄悄话。如果没有那场灾难,凛也应该跟她们一样吧,建立自己的交际圈,衣橱里摆着自己挑的漂亮衣服,有着自己的兴趣爱好,上学时,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小伙伴坐在一起,谈谈女孩之间的不可外传的秘密,或是青春的烦恼。
“瞧,那不是三年级的一哥欧阳夏吗?”为首的高个子女孩压低声音,“诶,你不知道吗,他每天这个点坐地铁去学校的”,左边的女孩神色自若地盯着手机。
“是吗?我怎么没见过几次?看来。。。你觊觎人家很久了呀”
女孩刷的一下脸就红了,“说什么呢,毕竟同学嘛”。
“哎,那他家大概住哪知道吗?”
“长山区,紫薇花苑,具体位置自己问度娘”,忽然右边的女孩插了一句。
“连你这样的腐女知道,看来一哥的女粉丝还真不少啊。”
“据说现在还是单身,你们都有机会哦”手机女孩杵了杵同伴的腰,眼波流转。
“是啊,这么好的的机会还不过去打个招呼。”
“那你怎么不去?”
“我的好妹妹,这不把机会留给你嘛。”
女孩们晨曦绿叶般的笑了,稍稍发出声来,相互打逗着,不知不觉声音传到了对面。
“喂,他正盯着这儿看呢。”
“吭吭”,三个女孩恢复初始的坐姿,一个个都扭着头侧向看去,地铁里转眼又安静了下来,只剩“呼呼”的机械摩擦声在空气中回荡。
走出地铁站,湛蓝的天空里依稀飘着几朵云,阳光格外的刺眼,很难想象这才是早上七点多,夏紧了紧背带,从兜里取出钱包,那是一款的灰黑格纹帆布钱夹,内衬的真皮上刻着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LOUISVUITTON,里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卡片,存储卡、信用卡、酒店VIP会员卡、超市积分卡、驾驶证,几张经理人的名片以及各类身份证件,他取出一张深蓝色的,走到地铁站对面的大门前,对着闪红光的扫描台一扫,急匆匆地进去了。
学校便坐落在地铁站对面,门口停满了车,从S500到五菱宏光依次不等,包括共享单车,已近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从车里跳出来的青少年穿着黑色的西装校服,纷纷向车里的人挥手告别,夏去年就拿到了驾照,如果不是考虑到交通状况估计也会开车过来吧,要是细究的话还有一点原因,虽然夏平时给大家感觉比较高冷,出行打扮略潮,但他绝不会做太过高调的事情,比方说把家里的911GT3开到学校门口,相比一些爱慕虚荣的人,从小经历波折的夏早已洞察到人世间的悲喜沉凉,对于功名声望更是索然寡味。
老爸走后,留下了公司30%的股权,财产继承的问题便摊在夏的面前,只记得那天王叔带着他进了一间大会议室,会议桌两侧的人衣装革履,面带微笑,平时在老爸面前低声下气的王叔那天格外精神,挺直了腰板一副领导的架势,眉飞色舞地讲着一些大道理,接着扯到什么公司章程、财产继承法之类,最后居然又泪眼汪汪地拿出一些陈年旧事来说,夏也跟着哭了,整个会议室笼罩在一片悲哀的气氛里,老王拿出一叠纸,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犹豫片刻,长长吐了口烟,“小夏啊,在这里签下字,也算是我对你爸最后的交代了,如果你爸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同意的”,夏接过笔,没多想就签了。直到两年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以当时的市场价出卖了所有股权。
“小夏,帮我把作业本收一下”
“这里有几条信息要录,到班里统计一下”
“小夏,不忙的话早上把团费收齐交到我这儿”
“小夏啊,下课了来我办公室”
声音催命似的袭来,欧阳夏的班主任姓李,是一位30出头的大龄女青年,作为班主任,在班里占据着绝对的威严,就连欧阳夏这种时髦的酷小子也分分钟被打回原形,总是低头默默的跟在“女王”身后,抱着作业本,端着茶杯,俨然一副乖乖宝的的样子,同时“女王”唠叨的秉性使得大部分学生望而祛步,当有幸得到她的言传身教时,如果你想早点放学回家,切忌提意见,切忌说不,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点头。
这天忙完一些琐事,夏快步走回座位坐下,“女王”也走进来,画着淡妆,身着一件V领紫色针织衫,露出纤细的锁骨,下搭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紧致柔和的曲线,彰显着成熟女性的美。她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姿态端庄娴雅,颇有些静女其姝的的气韵,做梦也想不到内里居然是个话痨,她放下杯子,清了清玉桑。
“同学们,今天呢有两件重要的事通知大家,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们想先听哪个?”她明亮的眼神里闪着诡异的光。
下面一阵嘈杂,同学们交头接耳聊得热络。
“好事,先听好事”不知道谁乱喊了一句。
“上个月和大家提到的交换生活动今天终于有着落了,和我校对接的是日本藤野中学,第一批共计20名学员来我校进行为期3个月的学习交流,根据校方安排,咱们班呢有幸分配到1名学员,那么。。。”班主任把头转向门口使了使眼色,“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
大家的目光随之聚焦在门口,所有人屏住呼吸,欧阳夏也略感好奇向外看去,尽管那张面瘫的脸没有丝毫变化。
该死,大门刚好对着太阳,绕的人眼睛睁不开,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一道道微光散射开来,朦朦胧胧。
眨眼间,一只素白的运动鞋迈进门来,连带而出的是一条修长的小腿,肌肤洁白无暇,“是女生诶”,班里的宅男们兴奋起来,希望之光在瞳孔深处闪耀着。那一刻,时间停止了,美好的幻想在大脑里乱坠,像绽开的狂花,充斥在思想的每一个角落,日本,交换生,妹纸,拍电影吗?为什么幸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随着一缕微风飘过,一副秀丽的面容印入眼帘,清澈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眼角轻微上扬,映衬着长长的眼睫毛,上唇略翘,妩媚妖娆中暗藏锐利,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带刺的玫瑰。她梳着细长的马尾辫,黑亮光泽直泻而下,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护理过的。制服下,曲线毕露。
宅男们横亘在内心深处的城墙瞬间坍塌了。
“哦嗨呦够咋一麻丝,哇达西哇。。。”
她一边说着一边鞠躬,“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井上纪香,来自日本,今年19岁,很高兴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和大家共同学习进步,请多多指教”,纪香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声色清隽明亮。
台下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什么情况?同学们小声议论着。真的是歪果仁吗?看人家,这话说的也太标准了吧?
“吭吭吭”班头的三个响咳像按钮一样灵敏,把气氛转换到正常节奏。
“有话下课说,井上同学,那么你先坐到。。。。。。”她四处环视了一下,之后指了指欧阳夏,“好,就那里”。
为了充分利用教室的有限空间,学校定制的课桌都是双人桌,放眼望去全班上下只有一个人坐单桌,那就是欧阳夏,要问为什么是他,也只能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井上轻快地走过去,伸出手来向夏打招呼,夏彬彬有礼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想必各位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就开门见山直说咯”,班头面带微笑,眼睛咪得似月牙一般。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有人咽了咽口水,其实微笑只是前奏,今天到目前为止,她以一个相对友好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班头之所以被称为“女王”是有原因的,人们常说领导喜怒无常,刚好就验证在她身上,有的时候微笑并不代表心情好,而只是间接的伪装,形象来说。。。。积攒怒气。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晴空劈下一道闪电,如雷贯耳,“看看上个月平均分给我考了多少?收假都一个月了转换不过来是不是?还有没有数了,你们以为给我学的?如果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好,我随便,说句良心话和我有多大关系,顶多扣点奖励工资算了,咱不差这点钱!瞧着一个个的,嗯,都十八了成人了,考虑问题还跟小孩子一样。”
班头顿了顿,喝口水,“说真的,你们好好看看欧阳夏同学,要是有人家一半勤奋,我犯得着在这儿唠叨吗?”
这句话反倒把夏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依旧看向讲台,没敢回头看同学的表情。
“你真厉害”,井上在一旁低声细语,比了个大拇指。
“没什么,习惯而已”,夏淡淡地说。
天晓得怎么说得出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此时此刻夏的心里打鼓似的作响,人家好歹是新同学,还是远道而来的妹纸,谦虚一下会死啊?真是自打没趣,活该没朋友。
讲台上,班头也气消三分,语气恢复了平静,“行,从今天起,凡是各科成绩有在130以下的,什么体育课、音乐课全给我停了,乖乖在教室加班。”
看到学生们个个垂头丧气,“女王”露出满意的笑容,“好,上课”。
长山区紫薇花苑,并不宽阔的后院里一片芬芳馥郁,茂密的紫藤攀栏缠架、勾连盘区,泛着莹莹紫光,垂下瀑布般的枝条,暗金色的吊椅在风中轻摆,镂空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椅边红月季满地铺开,一叠叠花瓣交织、环绕,炽热地相拥在一起,招引来数只蝴蝶,于花间翩跹起舞,沉浸在浓浓的馨香中。
月季花是欧阳夏亲自挑选的,等待有希望的希望,这不只是月季的花语,更是夏的企盼,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期望着那么一天。
女孩静静的坐着,青丝垂髫,翘卷的末梢蓬松富有弹性,她似乎在想着什么,目光虚无又缥缈,或许是哪家深闺玉颜,思念着遥在远方的恋人,紫色的花瓣不时洒落在发梢,点缀着那张素白的面容。
吃过早餐后,凛便一直坐在吊椅上,摆弄着几只芭比娃娃,娃娃是夏买的,当时夏拉着凛在超市里乱转,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问她想要什么,凛犹豫了半天,伸手指了指,夏有点哭笑不得,“咱们凛都长大了,不玩这些啦”,凛回头望一下他,仍旧执拗地指着,“好好好,您说买咱就买,不过买了可要听话哦”,夏边说边花开一样的笑了。
凛玩着玩着睡着了,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鞋也没穿,在屋子里四处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带着一脸失望走进了画室,继续完成她的“创作”。
“欧阳夏,中午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呗,顺便也给我讲讲学校和同学的事情吧”,一放学,井上便如胶似漆地粘了上去。
哈?等等等等,这节奏不太对,感情这小妮子是怎么回事,我就这么大魅力?我这平时也没这么受欢迎啊,夏一时摸不清头脑。
“非常抱歉,井上同学,今天确实有点事,要不然下次吧”,想了两秒后,夏依然婉言拒绝。
“哦,是吗,那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方便联系。”井上略微有点失望,取出一部黑色的Iphone8,锃亮的外壳堪比她的头发。
“好的,你记一下。。。。”,夏平淡地说。
“给你打过去了”
“收到”
“喂,你家住在哪里,有时间我登门拜访一下行吗”,井上近乎以一种百般讨好的语气发问。
又是短暂的沉默,其实班里的人包括班头在内都不知道凛的存在,并不是夏喜欢藏着掖着,而是从没有人问过,也更没人去过他家。
“不行?”她皱了皱眉毛,嘟着嘴唇,万种妩媚柔情如同秋水从眸子里倾泻出来,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猫。
“当然可以,长山区紫薇花苑,到了门口打我电话”,算了,要来就来吧,凛虽然有严重的自闭症,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夏暗想。
“哈哈,我就知道你怎么忍心拒绝人家嘛,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小妮子一下高兴地快跳了起来。
“哦,对了,看你马不停蹄的样子,什么事这么急?”她又侧过身子,仔细端详着夏的表情,方才的婀娜旖旎一瞬而过,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出的狡黠。
“确实家里有点事,实在抱歉,井上同学”
“话说,别老是井上同学井上同学的,同桌之间不要这么见外,以后叫我纪香就好了嘛”,说着就笑嘻嘻的靠了过来,单手搭在夏的肩上。
欧阳夏顿时感到一阵耳红面赤,心跳加速。“那好吧,纪香同学”。
“去掉同学”,纪香提高音量,一字一顿。
“纪。。香。。”,欧阳夏终于Hold不住了,嘴角上扬,眉头紧缩,生硬地苦笑出来,对这孩子他已经没辙了。
“就是嘛,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月就拜托夏咯”,纪香笑着说,得意的表情好像捡到什么大便宜。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路口。“我走这边,有事打电话”,简单的作别后欧阳夏看看表,长长舒口气,一溜小跑进了地铁站。
耳边渐渐响起婉转柔肠的歌声,夹杂着浅浅的忧伤。
“每一个打旁边经过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一堆无可救药的
破铜烂铁我却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周围的人带著不可思议的表情避得远远地望著我
纵使如此你还是笑著告诉我'这是珍宝'”
这滨崎步早期的经典曲目《tobe》,在那个网络还未流行的时代,歌曲朴质的歌词与清淡的旋律广泛受到歌迷认可,唤醒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声,纪香随即接起电话。
“嗯,已近距离接触目标,状态稳定,未发生任何异变”
“HG1001怎么样了?”电话里传来干涩沙哑的男音。
“被欧阳夏保护的很好,无需担心,还是说,需要我进一步监视吗”,纪香悠悠地说。
“暂时不需要,只不过最近一阵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务必谨慎行事”。
“好,知道了”,纪香搭着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有搭没搭地应着。
“另外,我顺便提醒你一下,最好不要对目标存在多余的感情”
“感情?你是指。。。。。呵呵呵,难得出来透透气体验一下生活嘛,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那么,回头联系”
随着短暂的沉默,电话“滴。。滴。。滴”的响。
纪香静静坐在熙攘的人流中,望向地铁口,若有所思,转瞬会心了一笑。
从长山地铁站出去,经过两个老旧的街区,是一条双车道柏油马路,狭窄的道路边,笔直的松树林矗立在两旁,也许因为靠山的独特地理位置,松树长得异常高大,仿佛威严肃穆的武士,世世代代上百年来守卫着这片土地,树荫遮盖住路面,转头向两侧看去,茂绿青葱,幽深与寂静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欧阳夏飞快地骑过这里,其实他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片森林,每当他想两侧看去时,总是莫名感到锥心的寒意,如果不是白天,欧阳夏死也不会骑着单车走过这里,但是这天,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偏一下,而是卯足劲蹬着踏板,飞快向前驶去,背包最深处,一件精致的粉色礼品盒,幸福地躺在那里。
“凛,我回来了”,夏一把推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客厅里,各类物件摆放整齐,窗明几净,几乎与夏离开时一模一样,欧阳夏环视了一圈,走进花园,迎面芳香扑鼻,金色的吊椅上凌乱地躺着几只娃娃,睡着了一样,在婉转的鸟鸣声享受这安静与祥和。
他转过身去,慢步走向二楼画室,步履轻柔,没有一丝声响,夏小心翼翼推开门,夕阳西下,透过宽阔的落地窗,金灿灿的余晖洒满每一个角落,画架孤零零摆在房间中央,半透明的蕾丝窗纱边,凛默默伫立着,双手扶窗,裸着脚,软软踩在羊毛地毯上,仰头向窗外远眺。
“我回来了”,夏说。
凛依旧看向窗外。
“今天学校还是那么热闹”,欧阳夏自顾自地说,“上个月考试全班都考砸了,所以班头今天又发飙了,你是没见过,刚刚还笑的花枝乱颤,一下子又勃然大怒,呵呵,真是个有趣的人,有机会带你看看,不过虽然很多人考砸,你哥我当然还是稳坐第一啦”。
凛似乎听懂了,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门边。
“最近看新闻,潇河大桥这两个月竣工,以后我们去郊北旅游再也不用绕路了,开心吧,换句话说,只要半个小时,到了星期天,我们可以一人点一份咖啡,在北湖的游艇上,迎着清风,打开音乐,完美极了。”
“对了,今天班里转过来一个外国学生呢,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国语说的超棒哩,刚好坐我边上,一放学就凑过来和我聊天,还有,她还想改天到咱家转转呢,我觉得我们将来一定能成为朋友,”夏顿了顿“你知道的,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其实我也很想和同学们打成一团,不过总是没什么话说。。。”。
声音渐渐枯窘,欧阳夏径直走去,牵起凛的手,古人常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虽然不知道初生嫩芽般的手摸着是什么感觉,但只觉得那只娇柔的小手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暖意,一不小心就能捏破皮似的。
“简单收拾一下吧,时间不早了”,夏引她坐到梳妆台前,一笔一画为她修饰妆容,可能学校里谁也想不到,这位清冷孤高的学霸背后里还掌握这么一门技术,而对夏来说,他仅仅是想为妹妹做得更好,像公主一样侍奉她,给她最好的,看她长大,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她的美丽璀璨夺目,只需要在角落里看着就好。
凛没有任何抗拒的情愫,表情怡然安详,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亲情,对夏她总是百依百顺。
欧阳夏又开始嘀咕,两人向楼下走去,“王叔前几天接二连三地打我电话,一开始倒是挺在意,不过想了很久愣是没接,都过去这么些年了,算了吧”,他对着鞋柜仔细审视了一番,挑剔的眼光宛如一名甄选嫔妃的君王,满目琳琅的女鞋纷纷向夏招手,色彩缤纷光芒闪耀,最后,他取出一双粉色系公主鞋,鞋面的丝带系成一朵小花,精致兼具可爱,夏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抬起凛纤细白皙的小腿,耐心为她穿上鞋子。
“我们出发吧”,欧阳夏微笑着,灿烂如朝阳。
夜幕降临,当太阳冉冉沉过地平线,阴暗笼罩大地,看似万物即将沉寂,一家家灯火,却如同璀璨的繁星,点串成线,线连为面,聚作一团五彩斑斓焰火,为这座现代化的都市重新点燃生机。
坐落在市区中心的繁华地带,这家JeanGeorges餐厅尤显得更加绚丽奢华,一道红色的光晕在门口缓缓亮起,流线型车身,尾翼高悬,加上红黑的撞色设计,这辆911在低鸣引擎声的伴随下,尽情诠释了德国人对时尚跑车的艺术追求。
一名侍者走上前躬身打开车门,欧阳夏一下车便快步走向另一边,以一种较侍者更加优雅恭敬的姿态将凛接下车,不知情的人也许还以为是哪家的司机送女主人来吃饭,但片刻后,当他们看到“司机”牵着女孩的手径直走向餐厅,才一下子看出了名堂。
这天晚上,凛身着一袭白纱连衣裙,三重薄纱质感轻盈,氤氲如雾,束腰边贴合着桃红与墨绿色的花瓣,绣着蕾丝花边的裙摆下,露出一对笔挺修长的小腿,眼眉如丝,红唇似火,妆容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两人在预定的餐位坐下,由于经常来这里,夏几乎对每个餐位的编号烂熟于心,这次他专门预定了靠窗的位置,落地窗外视野开阔,向上看星辰点缀,向下是晶莹的河面,包括城市的夜景皆一览无余。
欧阳夏很快点完菜,脱下外套搭在一边,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淡淡柔光,萨克斯吹响细腻悠扬的曲调,眼前的一切在此时都显得那么和谐、安逸。
“凛,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圣诞节我们就是坐在这个位置。”
凛端坐着,在优良的家教背景下,凛早已习惯于优美大方的淑女坐姿,她没有任何表情,幽幽地散发着沁鼻的玫瑰花香,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平添几分朦胧。
“和现在不一样,当时下着大雪,到处白茫茫的,河面也被冻住了”,欧阳夏接着说,“那晚人很多,餐厅布置的也和现在不一样,天花板上挂着彩条,护栏上系着五颜六色的彩灯,铺着大红地毯,还有大胡子圣诞老人”,夏伸出手指,“这个位置,这里立着一颗3米高的圣诞树,树上挂着各种颜色的礼物盒,我们走之前抽奖抽到一份呢,有印象吗?”
“礼物太高,爸爸够不到,所以当时就把你架到肩膀上,妈妈在后面伸手护着,提醒老爸小心,同时埋怨着叫侍者取好了。”夏仰着头,好像真有一颗圣诞树立在那里。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夏停住了。
侍者将菜递上桌,为客人斟满红酒。
夏举起高脚杯喝了一小口,“出事几天后,我在医院醒来,医生立刻给我说明了,你的情况,我听了以后差点瘫倒在地,那时我在想。。。为什么坐在左边的不是我”。
“带你回家后,我认真想了想,你才10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虽然也没长大,但我是个男子汉,更是你哥哥!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怎么样,我一定会照顾好你,有人说,盲目企盼奇迹的人是愚昧的,可是,愚蠢也好,被人嘲笑也好,我坚信,凛,你会好起来的。”
欧阳夏一饮而尽,单手托腮,木然看着窗外。
“记得吗?有一次,我放学回来,在家里到处找不到你,忐忑急了,后来我看见画室的门敞着,进去发现你坐在画架前,手臂上、脸上、衣服上抹得一塌糊涂,说真的,我一点也不生气,我的宝贝妹妹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了,我为你感到欣慰,再后来,你画得越来越好,我吃了一惊,一天,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把你的画推举给美院的一位教授,虽然教授的评价很客观,仍然存在很多改善的余地,可是,我打心底为你高兴,不愧是我的妹妹,不愧流着妈妈的血液,你,是我的骄傲。”
时间如逝水,在无尽的奔流中,冲淡人的记忆,消磨人的情感,然而始终带不走的,是心头永不愈合的血痕。
凛静静地注视着夏,也许她根本听不懂哥哥在说些什么,也许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如此伤心,也许,或者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心里的伤疤流着血淌着泪,千言万语在脑海里翻滚,但是,她说不出来!
欧阳夏早已酒酣耳热,大脑发涨体温急剧上升,胸口闷了一口气,想吐也吐不出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无法逃脱命运的劫数,世界遗忘了你,众神抛弃了你,你不要失望,更不要哭泣,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点”。
欧阳夏一把抹去眼泪站起来,轻坐在凛的身边,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件粉色的礼盒,谨小慎微地打开包装,深蓝色的亮纹夺目而出,修刻分明的棱角从不同角度折射光线,使碧玺由深至浅层次分明,仿佛大海般深沉而又厚重,镶嵌在雍容华贵的玫瑰金里。夏掀起凛乌黑的长发,为她佩戴上项链。
“生日快乐”。
一句话,寥寥四个字,却已经憋了很久,山一般的沉重,豁然而释,驱散了迷雾,点亮了星星,洞开了心扉。
这一天,他永生难忘,这一夜,将是命运的开端。
第二章 回廊
欧阳夏缓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凛肩膀上,凛也斜着头靠向他,两个人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睡着了。
透过窗外,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闹腾的霓虹灯也熄了火,只剩下孤零零的路灯挺立在街边,投下暗淡的浅光,夏低头看看表,正好是晚上12点。
奇怪,餐厅内空无一人,黑乎乎的静极了,即便侍者也不知去处,桌子上仍残留吃剩的食物,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其他的桌子也没有收拾。难道刚才地震了人全部跑光了?或者楼下火灾都去避难了?欧阳夏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鼻子不忘嗅嗅有没有烧焦的味道。
算了,时间也不早,他慢慢站起来,酒精仍顽固地占据身体一半的控制权,略微有点力不从心。
“该走了,总不能睡这儿吧”。
懵懵懂懂间,凛醒过来,同样睡眼惺忪,懒懒轻揉双眼,摆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夏像往常那样牵起凛的小手,壮壮颠颠穿过走道。
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徐徐打开。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忙了一天,不免感到身心俱疲,从早上五点起床做早餐,上课,放学后一秒不歇,整整在珠宝店精挑细选两个多小时,路过快餐店的时候委实扛不住饿,点了一份汉堡一杯可乐边走边吃,回到家后,紧接着又开车去餐厅,按照原先的计划,吃完饭后迅速开回家,时间也不至于很晚,然而现在这副模样,暂时也只能先住酒店。
夏依然能感觉到心脏“砰砰”在跳,这算什么?只因为过生日大手笔玩了一回?不,花钱时夏从来眼不红心不跳,前提是票子花的值得。那么是因为在一个浪漫的氛围下,繁星漫天,酒醉柔肠,说出憋了许久的话,好比情人之间至深至爱的告白?荒谬至极。猛然间心跳更加剧烈,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在涌动,无休止地膨胀,炸裂般的烧灼感,欧阳夏瘫靠在墙壁。
凭良心说话,凛这种小鸟依人、青春靓丽的少女,若是在学校那至少也是校花级别的人物,更不用谈家教、出身、才艺等等,作为兄长,夏要做的,是在一边看着她成长,用心去呵护,仅此而已,不能有更多了。
与餐厅的装饰风格迥然不同,电梯里的装饰与“优雅”两字没有半毛钱关系,取代而是单纯的奢华视感,地面是介乎橘色与裸色的大理石拼花纹板,四面严丝合缝,金色后壁上蚀刻环状花纹,纹路交错,形如千百条蔓藤堆叠缠绕,最不可思议的是顶面布置,那是一幅巨大的壁画,色彩缤纷,场面可以用恢弘来形容。
欧阳夏仔细端详,首先在壁画的最边缘,是密集的人影,他们之间有的跪地,有的站起,无一例外仰视着中央,高举双手,让人联想到某种古老的祭祀活动,向画面中央延伸,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阻挡在面前,与其说是一团火焰,倒不如说是茫茫火海,围成一圈,壁画极其精细,可以清晰看到少数零星的人影掉进火海,痛苦挣扎,恍惚中惨烈的嚎叫声锥心震耳。画面中心,四个黑色人影相背而立,背后祭坛矗立,与众不同的是,这四个略高一些并且全部是羊头人身,长出蝎子般细长的尾巴,手持战斧,居高临下俯瞰芸芸众生,眼部空洞但仿佛凝聚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头顶上方,一轮黑色的太阳冥照大地。
面对这幅诡异的壁画,夏不由得怔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想要避开那股不详的气息。为什么在城市的中心地带,这种人流如织的场所布置如此匪夷所思的图画?害怕吓不死人吗?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真是越想越离谱。
剧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全身的血液在莫名的作用下直冲大脑,不对,不只是血液,身体每一处器官、每一块脂肪仿佛都向上发生了微小的位移,这不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夏笃定。之所以饮酒会导致头晕脸红,是因为乙醛脱氢酶偏少,致使大量酒精滞留在人体内,从而刺激血管扩张,心跳加快,表现为皮肤胀痛发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酒精不可能会让你感到单一矢量上的胀痛。
隐隐焦虑之中,耳边再次响起“叮”声,天籁之音那般清亮。
夏由衷地长叹一声,太好了,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今天到底遭的什么罪啊,赶紧睡一觉再说。
一条狭长的走廊呈现在眼前,鲜红色的混纺材质地面,在一盏盏明亮的白炽灯下笔直向前延伸,两侧门整齐排列着一模一样的门,没有任何牌号或是装饰。
邪门,这是哪一层?印象之中这栋大楼的1至13层仅由一家跨国公司使用,只有在14层以上进行出租以供餐厅、影院等各类服务场所,更直接来讲,电梯可以选择的层数应该只有1和14以上才对,而1楼则是赤裸裸的大厅!
自从喝完酒后,总感觉这个世界就有点不一样了,总是凸显出种种不和谐的因素,欧阳夏抬手抵住额头,紧闭双眼,仔细回想过去几分钟里的每一个细节。
太过于真实了,遍布听觉、视觉、触觉,然而当不正常的事发生得过于真实,便会产生更加真实的恐惧,混沌于梦境与真实中。
很不好的预感在酝酿,虽然这东西毫无科学依据。真希望现在只是一场梦,自己早早躺在酒店2米的vispring上酣睡,上帝毕竟已经开过一次玩笑了,除非你告诉他这都是命中注定。夏抵着额头,渐渐淤红浮现出来,两排牙齿用力咬合在一起,摩擦出“呲呲”声,有的时候对于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我们习惯于将情绪任意发泄,抱怨所谓的运气,更进一步,你是否设想过小概率事件的连续发生,无法预料无法阻止,也许我们可以明确计算出概率,但是当百万之一或是千万之一的概率摆在你眼前时,除了惊讶、诧异,发狂似的抓耳挠腮,冥冥中你会觉得这就是命运。
夏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侧过头看向液晶显示屏,目及红光一刻,所有的疑惑至此完成了验证。
那是人类历史上所发明最伟大同样最特殊的数字,零!
一股寒冷透过皮肤表面,直渗入骨髓深处,贯通全身,以血液为传播媒介,“咚咚咚咚”回荡在耳边,心脏如同过载的电机,疯狂迸射,几乎随时处在崩溃边缘。
“不一定的,也许是显示屏故障”,不知道是直觉还是臆想,夏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已经没有其余选择的余地。
凛挽紧夏的胳膊,目光锐利,神情紧张,显露出猫一般的警觉,莫非她也能感觉到异常?
欧阳夏深吸一口气,稍微有些回过神,他试图再次操作电梯离开当前楼层,用力按下每一个按键。
十秒后,电梯不动,听不到任何机械转动声。
二十秒后,电梯好像失去了灵性,死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三十秒后,只有遗憾,奇迹并没有发生,欧阳夏彻底绝望。
“看来这玩意坏了”,声音在颤抖,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慌忙掏出手机,果然,“无服务”三个字孤零零的吊在屏幕左上角,在市中心这样的繁华地带居然没有信号。
“好吧,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拿捏着步履,在走廊中缓慢前行,如履薄冰。一扇又一扇门被甩在身后,夏全神贯注凝视前方,不时回头张望,警惕一切可能冒然而出的危险。
心跳紧张但是头脑仍然清醒,首先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其他滞留在这里的人,把情况先问清楚,这些房间的门间距大约3至4米,貌似是一间间的单身宿舍,或像酒店的客房,只是无论哪种猜想都不能解释为什么没有门牌号。
每走过一扇门,夏便伸手推一推,但从出发到现在,经过的所有门都牢牢锁住,夏甚至敲很大声,直到确定房间里没人才会试下一间。
电梯很快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走廊是一条单纯的直线,现在前后张望,一模一样的景色,无尽的门。
他们继续向前走,空气凝固了一样,让人感觉窒息,走廊静悄悄的,其实欧阳夏是一个蛮喜欢安静的人,他总是缄默不语,要么想事情,要么学习,要么就是待在凛边两个人一起喝茶或是赏花,直到有时夏认为有必要调节一下气氛,才会腼着脸说些不知所谓的烂话,然而此时,安静,不,是一种死寂,只让他浑身不舒服。
紧张的气氛下,脑洞同样放大到极致,各种臆想歇斯底里地冒出来,恐怖电影、小说中的经典桥段一幕幕在眼前闪烁,夏努力集中精神,却又忍不住去幻想,就像你玩打地鼠,无论反应如何迅速,总会有那么几个机灵的冲你“嘿嘿”一笑,下一瞬间又缩回洞里。这时候如果有人带鬼脸面具忽然跳出来,欧阳夏也许会当场精神崩溃。
真是的,平时看不出来自己胆子竟然这么小。
夏再次看了看手表,紧接着停下脚步。
“不可能!”,这三个字如同炸弹在耳边爆破,轰鸣欲绝打破沉寂,如果手表没有坏的话已经过去10分钟,按照人的步行速度加上每扇门前的停留时间来算,至少也有1公里之长,而夏对这栋大楼再了解不过,最长的一侧仅100多米!
“绝对不可能!”欧阳夏坚信、确定以及百分之二百的肯定,
脚下鲜红色的地毯,鲜血浸染过了一样,在吸顶灯浅淡的光晕下,笔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数不清一样的红橡木门,严丝合缝地锁闭住这片狭长的空间。
说不通,还是说不通。他无法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
欧阳夏再次握紧凛手,视线直勾勾盯住消失在尽头的走廊,此时,当视线超越人眼分辨的极限,便显得那么虚幻缥缈,会是什么?某种光学假象?类似于科罗拉多大峡谷死亡公路?
那条不祥的路曾被传说为魔鬼公路,当人们在笔直的路面上驱车行驶,毫无征兆的刹那,却被一股近似于超自然的力量连人带车拉下悬崖,如同魔鬼从伸出暴戾的爪牙,将一切拖入地狱。在事故频繁发生的窘境下,科学站了出来,事发地点原本是一条“U”型车道,并在道路两旁设有黄黑色护栏,但由于某种原因,出事车辆一往无前撞断护栏冲下悬崖,当调查小组百思不得解时,他们惊奇发现:事故全部发生于上午10点半至12点,于是调查组卡时间来到现场,在那时,随着太阳的升高,阳光平行于路面,护栏正直背对太阳,在阴影中刚好与漆黑的路面融为一体,魔术般的消失了,沿路径直看去,眼前所呈现的就是一条笔直无尽的大道!
欧阳夏仍旧直直盯向前方,无意识地咽了口吐沫。
“吱吱”,手机的震动声打破平静。
谢天谢地信号终于来了,闹了半天瞎自个发什么神经,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被自己吓死的。
夏急忙掏出手机,那声音很陌生。
“听着小子,我知道你是谁,你也不要问我是谁,总之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我了解你的处境,想活就照我说的做”。
小子?她在称呼自己?“等等等。。。等一下!!”欧阳夏愕然喊到。
“好了,别闹了,你剩下时间不多咯,首先你要。。”
“shutdown!!!”
“又怎么了,说了你现在很危险,我们赶时间”,那声音不胜其烦。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快去找爸爸妈妈好吗?”,夏的吐槽指数瞬间爆表,开玩笑,拜托你哪位?一个小萝莉居然叫自己小子?今天周末还是愚人节?老师没留作业么?没有的话去玩玩农药什么的不是也挺好么。
“小朋友?”小姑娘停住了。
“你再给老娘说一便看看!!!”
我的天啊,这小不点居然还变本加厉,还老娘的说?哼,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么,那请问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哼,我可是有51岁了,还不赶快叫阿姨”
“51岁?你确定不是15岁么”
“喂!!!你。。。”
忽然欧阳夏听见“嗖”的一声,紧接着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听声音另一个像是年龄大一些的女生。
“抢我电话干嘛?”
“笨蛋,像你这么讲话谁还愿意理你”。
“我就这么讲,我哪里有不对了?快把电话给我。”
“嘻嘻,不给就不给,有本事来抢啊,小。。不。。点”,“阿勒,你要干什么”,
“嘿嘿,看你哪里逃”
“别……….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挠肚子,快住手”,杂乱的碰撞声叮铃哐啷袭来。
欧阳夏顿时满头黑线…………这是要演哪出拜托?这姑娘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喂喂,还在吗?没事的话我挂了”,欧阳夏提高了音量。
“且慢!!!”终于萝莉抢回手机,一阵娇柔的喘息声过后,她清了清嗓子。
“好吧,不信我也可以,不过你先看一下屏幕左上角”。
欧阳夏放下手机扫一眼,视线却凝固了,在左上角仍然显示着那三个字:无服务。
“你继续讲”,他的语气重新严肃起来。
“长话短说,第一,由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你所在的空间发生了扭曲”
“你说扭曲?到底什么意思?”
“没错,很难理解吗?回想一下,在之前难道你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特殊的感觉?”他迅速开始回想之前的细节,确实今天晚上所有的事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但起初的一切还是正常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类似于头晕或者失重感”,萝莉补充到,即便以稚嫩的童声发出,仍能感到语气的厚重沉郁,恰和之前相反。
“失重感?”欧阳夏依稀记得,在电梯里时,他酒意未散,步履虚浮,低头扶墙只感觉头晕,再后来,由晕渐渐演变为胀痛,他呆呆站着,想到了很多,该想的不该想的,如同满屏幕的雪花疯狂闪动,脑子里一团麻乱,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纸一样随便谁来推一下就要瘫倒。
“难道是那个时候”,欧阳夏现在终于确定了,那明显不只是酒精的作用,那种轻盈的感觉倒不如真的可以用“失重”来形容。
“这就对了,当一个人被强行卷入扭曲的空间时,就必然会引起感官上的剧烈波动,甚至昏迷或者出现幻觉”,萝莉不紧不慢地解释。
这听上去总有些殊妙,他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自己在发着癫疯,电话那边的人也疯了,疯在这个中二的世界里,他忍不住想拍自己一巴掌,以进一步确认这是不是一场梦,微弱的空气在走廊间流动,轻凉的触感被皮表细胞精确捕捉,他阖目深吸口气,凉意顺着鼻腔,通过气管直达肺部,最终融入血液流便全身,同时伴随着心脏一次次跳动,不,这不是梦,没有梦能达到如此真实。
“那你说的危险是指什么?”欧阳夏停了许久才接下话。
“元素的扰乱强行打开空间与空间的连接通道,你可以理解为构筑桥梁,之前我曾亲身经历过一次,根据我的推断,这种通道在构建时,会矢量延伸甚至扭曲我们所在的现实空间,这本不是人类所了解层面,但数千年前由于某些特定原因人类获悉到了,只不过此项机密没有公开罢了,这其中的故事由于时间原因我没办法详细解释,你所在的领域即便是一个时空裂痕,或者我们称之为次元桥,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空间。”她停顿缓了口气,紧接着又说“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次元桥的构建并不是坚不可摧,本身维持更是需要巨大的能量,通常表现为维持时间的极限,一旦超过时限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崩塌?”刹那间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崩塌会发生什么?”他高声质问。
“这还用说,时空裂缝是不可能存在任何活物的”,说着她顿了顿,随后夏竟然听到“吸溜吸溜”声,“目前为止因为技术限制,我们还没有办法进行具体研究,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至今凡是堕入时空裂缝的,不管是人类还是…..….,总之啦,就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基本上就等于死人啦”,她的声音囫囵模糊,嘴里在咀嚼着什么。
“你………是在吃什么东西么?”欧阳夏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感觉,介乎于好奇、诧异与愤怒之间。
“哦?其实…….那个……………刚刚实在是太饿啦,从便利店买桶泡面吃,外加一个卤蛋两根火腿肠,老坛酸菜味”。
“喂!”,要恨只恨自己不在场,欧阳夏真想瞬间飞到这朵奇葩身边,恰住她的脖子,大声喊你吃啊,你接着吃啊,老子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情吃。
“嗯,什么?”,夏甚至能看到她一脸无辜的表情。
好吧好吧,该怪就怪自己好像真的快死了,自己死了不说,虽然还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然而至少是条汉子,俗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气节上坚决不能怂,只不过如果要搭上凛,那就只好先忍一忍,真是服了这丫头,哦不,五体投地,跪拜,跪舔。
“没事,你继续讲”,夏强忍住,是的,现在确实没时间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了。
“遗憾的是时空扭曲现象甚为罕见,我们所掌握的资料也同样有限,在最近七十个天文年中哈赫玛仅仅也只观测到6次,从最初原子层面的异变开始,截止扭曲完全消失,最长时间记录的保持是………稍等一下………”,这次语音竟然略显的有点学究之气,只是那些话通过一个萝莉的嘴中蹦出来,总让人觉得不太协调,“找到了!2363秒,时间1990年9月9日,地点:南美洲委内瑞拉卡拉加机场,一架“道格拉斯”型客机飞临机场,而机场雷达完全未检测到目标回波信号,经过核实这架飞机为泛美航空公司914号班机,原本路线为纽约至佛罗里达,而该机的起飞时间居然是1955年7月2日,经过官方查证,914号班机在起飞后神秘失踪,当局甚至一致认为航班失事坠入大海!!”。
“2363秒,39.4分钟”欧阳夏迅速低头,目光聚焦在他那价格不菲的欧米茄腕表,此时,锃亮的银光闪动,那跳动的指针虽然精致细小,却沉重如命运的转轮。“12点43分18秒,吃完饭醒来的时间没记错的话大约在12点25分左右,坐电梯再加上发呆的时间估计有3分钟,。。。。。。。。。。还剩24分钟!!”,当然这只是运气最佳的情况,谁知道这次时空扭曲的时间会不会创造最短时间记录,“糟糕。”,夏急的差点跺脚。
“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欧阳夏按耐不住焦躁,大声喝问。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喊也没用,首先,详细报告你当前的情况”,她的语气也变得异常严肃。
于是欧阳夏迅速把今天从吃完饭起,进了电梯后,以及在走廊中的所见所闻悉数讲解一遍,边说边疾步前进,不忘记左右推拉着门。
丫头默默地听着,这次倒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也没有引发新的槽点,“好,大致情况我是了解了,和我上一次基本差不多”
欧阳夏眼皮微微一跳“和你上次情况差不多?”。
“嗯,当然我不可能像你一样除了喝成一堆烂泥”。
“……………….”,又是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欧阳夏顿了顿,“既然你曾经进入过这个空间,然而直到现在还可以活蹦乱跳,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好吗?”
“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情况根本就不一样!”萝莉也急了,“我是在充分的准备下踏入这片领域,配备一整套的空间矢量探测装置以及4名经验丰富的科研人员!”
“好吧,太棒了,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那最开始你为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只有呼吸声充斥在冰冷的空气中。
“喂,喂?能听见吗?”问声急促。
“……我…….之前做了一个记号”,欧阳夏结结巴巴,每一个字都好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但是……现在我又看到它了………”,很少有人听到过如此低沉的嗓音,低沉到让人窒息,像是发自于某个没有灵魂的死物。
欧阳夏的世界却在那一刻无休止的膨胀,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最开始的感觉仅仅是恐惧,或者紧张,在不知所措的情形下电话接通,一道璀璨的光穿过重重黑雾,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希望,悉力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欧阳夏跑到光源所在时,他颓然失落,那只不过是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黑暗铁幕般从四周合拢,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只有在你心存希望之后,你便会初次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欧阳夏察觉到左手被用力地向后拉扯,他回过头,凛表情苦涩,全身向后紧缩试图摆脱夏,温软的小手被握得通红,夏这才下意识地松手。
真是没用,这几年来一丝长进都没有,遇到困难便只知道退缩,一幕幕破碎往事,犹如破碎的镜片又在夏的脑海里回荡,又是那场车祸,那个血染的镜头,多少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如梦来袭,挥之不去。忽然,一股莫名的冲动昂起,欧阳夏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他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凛的手轻轻揉动按压,“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只顾着自己害怕,我果然………还是太嫩了点”,夏嘴角微微上扬,竟然在傻笑,“其实,现在我们好像真的被卷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了,哥其实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现在哥已经完全不怕了,小凛也要打起精神来,虽然哥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放心,但是……….哥还是要厚着脸皮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以哥哥的名义保证。”
短暂间的四目对视,凛默默移开视线,像一只害羞的小猫,温润的表情浮露在那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同时不经意地抓紧了夏。
“吭吭…….好吧”,萝莉打破了平静,略有些尴尬。
“那么我们回到正题,之前你是说你一直在走一条直线对吗?”
“确实是这样,这里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条看不到头的走廊”,夏再次前后各瞅了一眼。
“你还记得吗?之前我是把这临时裂变的领域称为什么?”
“次元桥吗?”
“bingo,既然能称作桥,那么作为桥最突出的特点便是………..没错,必然存在出口和入口”。
欧阳夏恍然大悟,却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但是我前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为什么?为什么会回到原点?”
“你身上有没有带打火机?”萝莉暗示着问。
“打火机?”欧阳夏虽然从不吸烟,基本社交常识还是有的,除了外表冷漠外,如果有谁能和他多说几句,便会发现夏实际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只是那张面瘫脸上本身隐刻着类似“别来烦我,离我远点”这么一句话。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他从兜里取出一块纯银质地的打火机,风格朴素,看上去像是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旧物,但却保存得堪称完好,表面蚀刻着十二边的太阳之轮,银光夺目。
“然后?”
“打火啊,呆子”
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清亮,尤其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欧阳夏瞪大了眼睛,一炷淡淡的火苗迅速腾起,但事实上并不能用腾起来形容,因为焰柱神奇地笔直向左飘燃。
对于今夜饱经诡闻异事的夏来说,这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他心里还是些许有点惊诧。
“左边…….在左边”。
“现在你总算知道了,一旦当你踏入这片领域时,很多现象用你们所谓的科学也无法解释,时空裂缝本身的不稳定会严重干扰着你的感官,甚至情绪,你的所见、所闻、所感,均直接来自从外部接受信息,而这些声光信息究竟是真实还是假象,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我明白了,那么既然是在左边”,话音落灭,夏小步向后退,双腿微曲肌肉紧绷,突然加速冲向右侧墙壁,在距墙壁一米左右的位置全力纵身起跳,右腿凌空一脚狠狠踏在墙上,左腿迅速跟进,完美展现出踩墙后空翻的精髓要领,然而真正的奇迹出现在下一秒,伴随着身体踉跄一小步,夏的动作完全停住,没错,他正站在墙壁上!
感官的奇妙转换发生在双脚踏墙的一瞬间,此刻,重力矢量的方向被重新定义。这不得不承认是一次赌博,在全然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欧阳夏迅速做出判断,全过程没有半点犹豫,相比5分钟之前他简直判若两人。
“猜的没错,我现在已经站在‘墙壁’上”,说的同时一把将凛拉在怀里。
“大约还剩13分钟,既然你们在短时间内可以回到标记过的地方,说明这片领域并不是很大,速度一定要快,哦对了,还有最后一点建议,你一定牢牢记住”,萝莉语速平缓,语调安宁。
“建议?”
“加油,小子,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要放弃!我们大家……都在…….看着你们呢”,她一顿一顿,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能听出她是在疲惫中作最后的挣扎。
欧阳夏当即会意,这些话明明只有在告别时才拿的出口,她这是要挂电话了吗?
“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真…..困……啊”,信号中断,手机屏幕中“无服务”三个字依旧吊在左上角。
“不管怎么说……..丫头,真是谢谢了”,夏心里默念,牵起凛风一样的向前冲去。
两人开始在狭长的空间内飞速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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