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狂少》——意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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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随地吐痰被抓

黄浦江上浓烟滚滚，各种货轮、客轮进进出出，十六铺的一处码头又有一艘客轮靠岸。

船夫把缆绳抛上岸，码头上的人立马接过，将缆绳利索地绑在水泥柱的固定桩上。紧接着，一根跳板搭到船沿上，把码头与船之间连接起来。

随着一汽笛声的响起，客轮上的乘客蜂涌而出，你挤我拥地争抢上跳板。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各种斥责声、怒骂声、呐喊声，从这些人的嘴里发出，与黄浦江上此起彼伏的汽笛声混成一片。

一个身形削瘦的小伙子提着单薄的行李，走在人群后面。他叫李锋，来自一个靠近海边的小村子，经人介绍，到SH谋一份差事。

他并不急于上岸，那条危颤颤的跳板已被人群压成反弓形，看上去，随时可能断裂。如今快到深秋，若掉到江中，那可不是好玩的。

上岸的人群象一道湍急的流水，很快在码头上蔓延开来。李锋是最后一个上岸，通过码头，便到了大路上。

连绵不断的店铺，高高耸立的大楼，让他如同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没有牛马牵拉的四个轮子的车子，响着轰鸣声自行前进；拖着长长‘辫子’的车子，沿着半空中的两根线前行；光有两个轮子的奇形怪状地玩意，人骑在上面不但不会倒，而且能象鱼儿一样顺畅游动。

他正乐滋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忽然被人猛撞一下。忙回头一看，一个养着长头发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李锋暗想，这大城市的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撞了人不仅不道歉，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要是在乡下的话，非正反打他个十八个耳光，让他以后长点记性。

他‘啐’地一声，气乎乎地朝那长毛吐了口口水。

“哎，这里不准随地吐痰！”

一个手臂处戴着个红袖章，手持着一根细长竹竿的老头，象土地公公一样，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

他指着李锋骂：“你个小赤佬，一看就是乡下人。随地吐痰，罚款一角。”

李锋一怔，这大城市规矩真多，往马路上吐口水也要罚款。要是在乡下，别说吐痰，就是大小便，也没有人管你。

那时的一角钱，对李锋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能足以填饱他的肚子，他可舍不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给老头。

于是李锋堆起一脸笑容，凑到老头面前说：“老伯，我这是头一回进城，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下次一定注意。”

老头用竹竿捅开李锋，没好气地说：“乡巴佬，离我远些。黑不溜秋的，象个灶君菩萨。我跟你讲，这事没得商量。若别人都跟你一般，这马路会成啥样？快掏钱！”

李锋打小跟父母下地、下海，人晒得的确够黑的，不过再怎么说，也没有灶君菩萨黑啊！他心头升起一团怒火，一把抓过戳在他胸口的竹竿，往旁边一拉。

老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他大怒，嘴里喊着：“嗨，乡巴佬，想造反！”

李锋不与他多嘴，拉着竹竿，把老头牵到唾沫处，用手指着地上的一圈水迹，说：“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是口水，不是痰。”

老头一愣，这倒有点麻烦了。上头规定不得在马路上吐痰，可没禁止吐口水啊。不过凭他‘丰富’的经验，不可能对付不了一个刚进城的毛头小子。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用竹竿点了另一处已风干的痰迹，说：“臭小子，就给我打马虎眼，这不是你吐的痰吗？”

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李锋气得两眼瞪得老大，冲着老头喊：“你哪只眼看到这是我吐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别废话，把钱交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

“什么，你敢骂我？”老头一蹦三尺高，若不是忌惮对方人高马大，早就一口浓痰喷过去了。

他一把拽住李锋的衣袖，说：“你随地吐痰还骂人，难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走，我送你去警察局，让警察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李锋一把甩开他的手，说：“老头，你别嚣张。我告诉你，倘若你同我一般年龄，我早把你打地上了。刚才有人撞了我，还大模大样地走开，我气不过朝他吐了口口水。这一切都是那人引起的，你不找他，反倒拽我，你讲不讲道理？”

老头见他气势汹汹，，不由地后退两步，硬着头皮说：“那人撞你，是他跟你的事；你随地吐痰，是你跟我的事。你吐在马路上，就等于吐在我脸上，这我能不管吗？我说小伙子，这是两码事，你别搅和到一起。”

李锋见他口气软下来，心里的怒火也熄了不少，声音也低了些：“老伯，是那人先犯的大错误，我后犯的小错误。你把他放走，却抓我的小尾巴，这叫什么？这叫强盗不抓抓小偷。”

说到小偷，李锋似乎带到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伸手往腰间一摸，坏了，那个袋子不见了。他记得下船前还特意检查过，怎么这会儿不见了呢？

他心中十分焦急，回想着从下船到现在的情景，突然意识到是那个撞自己的长毛，赶紧朝长毛消失的方向追去。

身后响起老头的喊声：“小伙子，你还没交罚款呢。”

“哎，臭小子，别跑。”

“你他娘的，乡巴佬！”

……

路上行人很多，李锋磕磕碰碰追了好一会儿，人没追上，却挨了不少臭骂。

他有些沮丧，怪自己警惕性不高，才导致被人乘虚而入。不过就这么算了，也不甘心。

他踮起脚尖向来往的人群张望，寻找长毛的足迹。突然他放声大喊：“偷东西的，别跑，我看到你了。站住，你给我站住。”

身旁的几个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好奇地打量李锋一下，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呀！赶忙加快脚步，同他拉开距离。

周围的人群忽然象锅水煮沸了，喧叫声大起：“小偷，有小偷！”

这招敲山震虎果真有效，李锋不禁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他背上行李，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准备随时出击抓小偷。

但结果让他大出意外，人群中窜出好几个人，东推西攘地挤出道来逃跑。他不知该抓哪一个，而从这几人的背影来看，没有一个是长毛。

李锋苦笑着，原以为用这招可以令贼人现踪影，现在踪影是现了，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正在他失望之际，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卖糕点的店铺，一个人匆忙跑出来，后面一个伙计着装的人追出来，这不正是那个长毛吗？

第二章 小偷还是强盗

李锋大喜，迈开长腿快步追上去。长毛身手颇为矫健，很快把店伙计远远甩到后面。

李锋紧追不舍，不一会儿就超过店伙计。伙计已跑得气喘吁吁，见他也在追小偷，便喊：“兄弟，这家伙偷了我店里两包绿豆糕、两包核桃酥。你若把他截下来，我就分你一半。”

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李锋一听，精神更加振奋了，边跑边拍胸口说：“兄弟，没事，包我身上。”

他人高腿长，一步有别人的一步半，逐渐与长毛的距离缩短了。只是他舍不得丢下行李，不然早追上了。

追着追着，原先的一百米冲刺，已变成了马拉松。李锋只觉得双腿灌满了铅，越跑越沉。呼吸也不顺畅，胸口仿佛有几只手在里面撕扯，无比的痛苦。但他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

看得出长毛跑得更吃力，他的身形开始变得不稳定，步伐也有些零乱。看到这情景，李锋似乎得到一份额外的力量，脚步也轻松了。

又追了会儿，长毛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失足栽倒在地，直喘粗气。旁边一人见状，蹲下去扶他。

李锋忙喊：“别拉他，他是小偷。”

那人回头看了李锋一眼，松开长毛，匆匆走开了。

长毛挣扎着起身，来到路边的一家布店的屋檐下，一屁股坐下，敞开衣襟扇风。

李锋跑到他身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下你跑不了了吧！把偷的东西统统交出来，不然我送你到警察局，让警察来教教你怎么做人。”他把老头说的那句话非常贴切地用到长毛身上了。

长毛白了他一眼，说：“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什么偷东西，你看我是偷东西的人吗？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我抽你大耳刮子。”

他娘的，邪门了，这小偷被抓个现行还这么嚣张。难道他真没偷自己的东西？这还真不好说，有可能那袋子没系紧，在下船时给挤掉了。可不管怎么说，他偷人家的糕点，总不能抵赖吧。

李锋上前说：“你别以为我老实就好欺负，快将东西交出来，小心我跟你没完。”

长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双腿盘起端坐着，忽然放声大喊：“走过路过的叔伯婶婶、兄弟姐妹，大家得为我作主啊！这小子诬赖我偷他的东西，要我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还威胁要把我抓到警察局去。我身上的每样东西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他这不是抢劫吗？”

说着，他象个老娘们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哭起来。

周边过往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着，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李锋，店铺的老板、伙计也出来看热闹。

李锋目瞪口呆，这么个大男人，竟玩出这种花样来，真怀疑他是不是在戏剧团干过。口齿清晰，声音洪亮，表情逼真，活脱脱一个演员。这表演天赋，甚至比乡下露天演出的戏班子里面的人，还有强上三分。

他将心神定了下，对周围的人群说：“这人偷了糕点店里的核桃酥和绿豆糕，被我抓住，他还抵赖。现在反倒咬一口，你们大伙给评评理。”

他不敢说自己丢的东西，也不敢说出糕点的具体数目，生怕眼前这长毛诡计多端，弄不好吃不完兜着走。

长毛停止哭泣，起身说：“要是我身上没有你说的东西怎么办？”

李锋明明看他从糕点店里跑出来，而伙计也口口声声说他偷东西，一路上也没见他把东西扔掉，岂能被他唬住。便朗声说：“若搜不出东西来，我就任凭你处置。但搜出来，你怎么说？”

长毛冷笑一声，说：“若搜出来，我也任凭你处置。在场的各位看好了。”

只见他将里里外外脱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四边大裤衩。把系裤衩的带子解开抖了抖，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他又拿起一套秋衣裤，让大家看了看，又抖了抖，还是没有东西，便将秋衣裤穿上。

李锋心儿扑通扑通地急促跳动着，里面没有东西，外面的衣裳看样子也藏不住，难道那伙计在说谎？沿着黄浦江吹不的秋风已带着寒意，可他的额头上却渗出冷汗来。

长毛朝李锋得意地笑着，他将外套衣裤口袋全都翻出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钱包，这是怀表，这是手帕，这是我给老婆买的香粉。还有一支钢笔，有没有你说的东西呀？”

他穿好衣服直视着李锋，旁观者也死死瞪着李锋。在当时，怀揣钢笔意味着此人是文化人，而文化人在当时的地位很高。好几个年青小伙，见这文化人被乡下小子诬蔑，挽起了衣袖，准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布店老板说：“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的店门口不得闹事。”那几人见老板这般模样，悻悻地退下。

长毛得理不让人，说：“臭小子，你刚才说搜不出东西，就任凭我处置，现在怎么办？”

李锋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他也没用，大不了被打一顿。想毕，心中一股豪气上升，说：“你开出条件来吧。”

“好，够爽快！”长毛指着李锋说：“我看你是个穷小子，也没有钱来弥补我声誉上和精神上的损失。这样吧，你就跪地上，向我叩三个响头，再说三遍‘是我瞎了狗眼，还乱咬人。求大爷放我一条生路。’说要说得字字清楚，叩要叩得声声作响，我才会考虑放你一马。”

李锋从小到大，除了过年祭祀祖先时下跪叩头，连自己父母也没跪过。还要低声下气求人，这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即便被打死在马路上。

他心头一般怒火蹭蹭上升，从双眼喷出，似乎要把长毛烧为灰烬。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有些人不知是在给长毛帮腔，还是存心看好戏，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叩头，快点求饶。”

李锋铁青着脸，迎着长毛的冷笑。他见过热情的笑，欢快的笑，爽朗的笑，可从未见过这么阴险的笑。这笑跟寒冬腊月光着脚板，踩着‘吱咯吱咯’作响的薄冰下海一般，从皮肉冷到骨头，从骨头冷到心肺。

他瞬间冷静下来，说：“我这人记性不好，你要我说的话记不全了。”

长毛环顾一下周围的人群，得意地说：“乡巴佬，你听好了。‘是我瞎了狗眼，还乱咬人。求大爷放我一条生路。’”

李锋点点头说：“那好吧，既然你有心悔过，本大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仿佛下雪时的深夜，连雪花飘落的声音也听得清。转瞬间暴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象是脚底是一座活火山，灼热的岩浆正急速喷涌而出，连布店老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长毛脸面挂不住了，怒吼一声：“你个乡巴佬，竟敢耍老子，我要打得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说着他朝李锋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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