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凤篆》免费试读_顾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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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海岛冰轮初转腾，又见玉兔早东升......”灯火通明的舞台上，身着一袭华服，妆容妩媚的戏子在台上摇曳生姿，近乎完美的歌喉让台下的叫好声不断，观众席上一片热闹。

戏院上方的二楼包间，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着一身戎装，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雕花木椅上，深邃的眼眸望着戏台中央那个被灯光包围的人。

“段少，都打听到了。”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他的旁边。弯着腰，语气恭敬。

“说。”男子开口了，嗓音磁性低沉。

“台上那位名叫沈梓君，父母在他小时因无力抚养便让他自幼在苏家梨园跟着班主学戏，此后再无联系。”黑衣男子顿了顿，接着道：“苏班主对他寄望很大，旦角也是从小练的，于是这才成了角儿。”

“嗯，先下去吧。”

“是。”

段逍天深深的望着台上的那个人，他仍在投入的唱着，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到极致。简单的一个甩袖都令人赏心悦目。

“沈梓君。”段逍天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念到。

——

“对不起，请让一让。”沈梓君好脾气的说道。刚从台上下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卸下脸上厚重的妆彩。

对面的人并没有动，狭窄的过道并不容许两人并肩而过。沈梓君抬头注意到眼前的人，笔挺的军装，巴掌宽的皮带束得紧紧的，雪白的手套，锃亮的军靴。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脸，刚毅的轮廓，俊郎的五官，立挺的鼻梁，还有那双黑如墨石的眸子，整个人犹如一尊威严的天神。

沈梓君突然紧张起来，但稳住了自己，又说了一遍：“麻烦让一让。”

“沈梓君?”对面的男子开口了，却是询问般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紧紧的盯住自己。

“嗯？”沈梓君虽然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不敢抬头看他。

对面的男子仿佛轻笑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沈梓君硬着头皮，也侧着身子，贴着男子的身体过去了。狭窄的甬道，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的亲密擦过。

准备往前走的沈梓君突然觉得身上的衣裙被扯住了，回头一看，戏裙的一角挂在了那个男人腰带上枪盒上。沈梓君的心立刻慌了起来，刚才假装的镇静马上荡然无存。他又慌忙去解那衣裙，手忙脚乱的，一抬头，正撞上那男子的眼神，正看着自己，嘴角仿佛噙着一丝笑。

沈梓君不敢再看了，理好衣裙便慌忙而去。

段逍天在他身后，看着他慌乱的背影，不禁嘴角上扬。

——

——

北平的秋天寒冷至极，道路两旁种的梧桐树的叶子已落光，行人都缩着脖子，哈着白气。街上只有烤番薯的炉子寂寥的冒着白色热气。

沈梓君匆匆走着。他刚刚去城西一家裁缝店量制冬衣。回来的这会儿已经起风了。黄包车夫们不知道都躲到哪家酒馆喝热酒去了。

沈梓君沿着小胡同走着，忽然听见喧哗声，抬头一看，胡同那头远远走过来几个地痞流氓。沈梓君知道他们，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为首的那个叫王虎，似乎与警察署有着什么关系。平时肆无忌惮，偷鸡摸狗，尽干着一些肮脏龌龊的事。沈梓君没有掉头而去，只是走的快些，尽量不与他们打照面。

“呦!这小子是个怂包，看见我们溜得那么快!”正待沈梓君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为首的王虎突然咋喝道。沈梓君惊了一下，忍住怒气，并未言语，自顾自向前走。

然而王虎突然让人围住他。其中一个痞子一把揪住沈梓君的衣领将他拽到王虎面前。

“小子，爷长得有那么丑吗?让你看见我就跑!?”王虎将沈梓君逼到墙边，喝问道。沈梓君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巨大的坑洼不平的丑脸，闻到了他身上难闻的酒气，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将头扭到一边。

“不说话？!”王虎怒了，一把揪起沈梓君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又喝道“嗯？!”

“滚。”冷冰冰的语气，沈梓君只说了一个字，却让王虎怒到极致。于是他拾起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对准沈梓君的头狠狠地砸下去。沈梓君向旁边一闪，石头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疼的闷哼一声，紧咬着嘴唇，愤怒的盯着王虎。

“爷长得不好，你倒是很漂亮啊！”王虎突然放下石头，轻佻的捏住沈梓君的下巴。沈梓君猛一甩头，将那只脏手从下巴上甩了出去。

“脾气还挺大!”王虎站了起来，让旁边的人反捆了沈梓君的双手，蹲到他面前，摸着沈梓君细腻白皙的脸庞，淫笑道：“比万春楼的娘们儿还嫩!”

王虎的手向下移动，猛的扯开沈梓君长衫上颈的扣子，露出了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锁骨。沈梓君奋力的挣扎着，眼睛红的仿佛要滴血。周围的流氓们笑着，一双双猥琐的眼睛在他身上游走。

王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淫笑道：“本大爷可没那个癖好。不过，百乐门的张老板可是这方面的行家。算你小子活该，我这就把你捆到那去，也算是给张老板的礼物。”

沈梓君拼命的挣扎，奈何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胸前衣服开口越扯越大。

王虎正准备把沈梓君带走，“砰!”的一声枪响，惊呆了所有人。王虎惊诧的扭头一看，胡同口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子，他手中的枪指向天空，枪口还微微冒着热气。

“你......”王虎迟疑道。他虽然愚笨，但他也知道，北平城最不能惹得就是军阀，况且这男人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军官，如果是哪个军阀老爷，那再大的警察也不顶用。

王虎朝那人走过去：“这位爷是?”语气急转，与刚才那嚣张的气焰形成鲜明对比。

可他才刚走了几步，黑黝黝的枪口便指向了他。

“滚。”段逍天冰冷的说道。

“你...!”王虎气极，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只朝后一喊“上去揍死他!”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身后的人也紧跟着上去了，只余一人绑着沈梓君。

段逍天彻底黑了脸，长腿一伸，上去一踹，结实的军靴便大力的撞进了王虎肥硕的肚子里，直把王虎踹出去撞到了后面涌来的人的身上。后面的人还想冲上去，但看这情形，犹豫不决。段逍天也没客气，手中的枪对着王虎的大腿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枪，顿时血花四溅，王虎哀嚎不止。那些手下看此情形，慌忙抬了自家老大蜂拥而去，生怕走慢了自己就会挨上一枪。沈梓君被人放开，重重的摔在地面上，肩膀上的伤口重又裂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胡同不一会儿就冷清了下来，段逍天几步就走到了沈梓君面前。沈梓君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却惊讶的发现是半个月前的那个男人。

贰

段逍天看着地上的这个男子，只一眼，却成了他终生难忘的场景。眼前的男子狼狈的坐在地上，胸前的衣服扯开大半，春光乍泄，俊秀的脸上还泛着刚才因愤怒留下的红晕，发丝微乱，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水汽盎然，眼睛如同清晨沾满露水的黑曜石，此刻正感激的望着自己。

段逍天觉得心里的某个柔软的地方突然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他走到沈梓君面前蹲下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沈梓君嗫嚅道。他此刻的心情复杂无比，这个男人救了他，而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似乎并不友好。

“能不能帮我解一下绳子?”沈梓君道。

段逍天并未言语，伸出了双手，帮沈梓君把敞开的衣服重新拉好，扣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总是不经意间摩擦到沈梓君的胸膛。沈梓君被这异样的感觉弄的不知所措。

“你受伤了。”段逍天帮他系好衣服，解开绳子，看着他说。

“不要紧，没什么大碍。”沈梓君道，继而又说：“谢谢你啊，今天要不是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沈梓君向眼前的这个男子谢道。

“不用谢。”段逍天将沈梓君从地上拉起，“我的车就在前面，走吧，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可以弄好的。”沈梓君婉拒道，他很感谢眼前的这个男子，但是他此刻只想赶紧回去，好好平静一下自己。

“走吧。”不由分说，段逍天直接拉着沈梓君另一只完好的胳膊向前走去，力量极大。

沈梓君挣脱不开，只好跟着他而去。坐到车上，沈梓君道：“敢问先生名姓，在下好报答先生今日的相救。”

男子点燃了一根烟，靠着车座，说道：“我叫段逍天，你可以叫我的字，宁远。”沈梓君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沈梓君，字子衿。多谢段先生今日相救，日后先生有什么要求，梓君一定鼎力相助。”

段逍天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沈梓君诧异到，继而又想起那日在戏台后面的过道，这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两人不说话，车里的气氛慢慢尴尬了起来。沈梓君有些坐立不安，肩膀上的疼痛，香烟味道的侵袭，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你不喜欢抽烟?”段逍天问道，沈梓君点点头，又说道：“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段先生不必在意我。”

段逍天没说什么，打开了车窗，直接将未抽完的烟扔到了车外面。关上车窗，车里又回归了沉闷的气氛。

车从城西驶向城南，一路上风景渐渐变好，行人也在变少。沈梓君认识这条路，是驶向城南一处贵人住宅积聚的地方。不过细想想也是，眼前这位段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小胡同的人，估计是哪个军阀公子，沈梓君想道。

汽车在一座幽静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见到有车回来，别墅里的人立刻跑出来开门，一个仆人跑到车旁边打开车门，段逍天长腿一伸下了车。沈梓君也下来了，跟在段逍天后面，走进了这幢建筑。

进了大门，沈梓君看到，这幢建筑里面布置的格外幽远淡雅，不远处的花园种满了竹子，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通向那里。正对面一条平坦宽阔的大理石板路通向那幢建筑的里面。段逍天一路上并不说话，只有旁边跟着的那个仆人，向沈梓君问了好后，就一直跟在段逍天后面汇报着什么。沈梓君并不刻意去听，他知道那说不定是别人家的私事。他只是好奇，这个段逍天大老远的带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包扎伤口，明明随便去一家医馆里就可以弄好的，非要这么麻烦干什么。

走进堂屋，沈梓君嗅到一股檀香的味道，这味道并不腻人，闻着只觉得悠久绵长，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掉凡胎俗骨，即时羽化登仙一样。待看清屋里的摆设，沈梓君也着实暗暗佩服。屋里的摆设并没有如今那些达官贵人的附庸风雅风气，反而都是中式家具，堂屋对门还立着一扇屏风，上面用玉石雕刻着老子问道图，旁边一众弟子，人物雕得栩栩如生。

沈梓君跟着段逍天转过那道屏风，进入一个同样布置得古香古色的房间。

“坐吧。”段逍天摘下手套，随意的搁置在旁边一张红木描金八仙桌上。

沈梓君略微拘束的坐在一旁，肩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快凝固了。沈梓君不得不等着。

段逍天拿着一个白铁皮盒子走了过来，将盒子放到旁边桌子上，然后拉了一把木椅，坐在了沈梓君的对面。突然，段逍天伸手去解沈梓君的衣领。“你干嘛?!”沈梓君慌忙护住自己的衣领，却不想又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咝”了一声。

段逍天看着他，笑道“你不把衣服解下来我怎么给你包扎伤口?”

“嗯？!”沈梓君似乎吃了一惊：“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段逍天脸沉了下来，也不言语，就那样盯着他看。沈梓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沉默了下来，护着衣领的手也放了下来。段逍天再次去解沈梓君的衣领，后者也没有再反抗，只是杵着身子，万般的不舒服。

段逍天轻轻解开了外袍，接着里衣，把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露出一只沾满血污的肩膀和半个胸膛。沈梓君不禁打了个寒颤，却又不敢动。段逍天拧了一把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伤口旁边的血污，擦干净后，又用药水擦拭。沈梓君看着眼前的这个认真男人。他的眉眼真是好看，沈梓君想道。刚毅的线条，剑眉星目，薄唇轻抿，深邃的眼睛，蕴藏着霸气又不外漏。

对面的男子仿佛感觉到了沈梓君的眼光，抬头看向他，轻轻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看上我了？”

沈梓君慌忙垂下眼眸，解释道：“只是觉得段公子似乎很细心的样子。”

“这些伤在军中是常见的，有时候军医忙不过来，就算是军官也要自己亲自动手包扎的。”段逍天淡淡地回应。

沈梓君听着，应付了一声。“好了。”段逍天终于包扎好了伤口。

沈梓君穿好衣服，再次道谢。段逍天说道：“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沈公子不必三番五次的道谢。”

“天色不早了，沈公子今日就暂住在这里吧。楼上有客房。”段逍天放好医疗盒回来说道。

沈梓君连忙拒绝：“今日之事已是麻烦了段公子，再留宿恐怕不合适，沈某这就告辞了。”

“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段逍天拦在沈梓君面前，轻笑着说道。

沈梓君不敢抬头，只低头看着段逍天那锃亮的皮靴，说道：“段公子说哪里话，沈某是见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家里人恐会担心。”

“那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段逍天说道，一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这回沈公子可不能再拒绝我段某了吧。”

沈梓君无可奈何，只得应允着，告过辞后边随着仆人往外走了。

段逍天见沈梓君俊朗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却并未去相送，只低头把玩着手枪，嘴角不自觉荡起一丝笑意。“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的呢？”段逍天仿佛自言自语般道，眼神里往日的肃杀之气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丝情意，仿佛初春破冰的溪水，让人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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