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的雪》免费试读_夜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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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 衣

中城是中国地理版图中心位置上的一个小城，一个标准的中部小县城，依山而建，顺水而居，自西向东呈一字长蛇形分布。小城中心有一块四方形的平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边沿的建筑不断增加、翻新、变高，最后构成了中城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成为小城的核心区域。

林风的家就在中城的南大街上，一栋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六层小楼里。小楼每层两户，林风家在二层，一个七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本来林风家是在对面那户的，130多平，有个大阳台，还是临街，风景很好，可是房子采光性能太差，客厅没有窗户，白天也必须开着灯，不然就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一年之后林风一家就搬到隔壁去住了，原来的那户搬进了一对年轻的母女。

“你知道那女的是做什么的吗？”张波眨着眼睛：“是做那个的，真不要脸。”张波跟林风同岁，住在隔壁栋的六楼。林风笑了笑，没有吱声，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只知道对面那个小女孩喊那女的叫姨，坊间都传遍了她们是母女，但那对母女却死活不肯承认。“管他呢”，林风不置可否，张波觉得没趣，讪讪的走了。但从那以后，林风开始留意那对母女。他发现那个女的长得还算漂亮，身材姣好，经常画着妆，这在小县城里是不多见的，小城化妆的人极少。有好几次，林风上晚自习回来，会碰见个男的在敲隔壁的门或者从门里出来，是不同的男人，夜深人静之时，偶尔林风也会听到隔壁的开关门声。

林风自认为是个正派人。什么样的人才是正派人？林风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在1998年的小城，衣着暴露的人肯定不是。就像那个万小淼，才初一呢，一到夏天，就穿个牛仔短裤到处跑，被班主任说了好几次了也不听。每次看到万小淼两只嫩白嫩白的大腿在自己眼前晃耀，林风就感到整个世界明亮了很多，亮白。万小淼明丽的衣着，林风的内心是喜欢的，但他在言行上却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有时甚至是无理由的厌恶。所以，对于班里要举办的元旦晚会，林风还是有些期待的，林风是班长，万小淼是学习委员，班主任让他们两个搭档做主持人。

林风之前从未做过主持人，也从未发现自己有任何文艺细胞，相反，对于在公众场合下的表演，林风本能是有些抗拒和逃避的，但这次有万小淼在，林风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万小淼倒是兴致很高，拉着林风说了一大堆晚会主持注意事项，还说要仿照春晚准备一个开幕词，“不如我们对一首诗吧，刚好下雪了，我们就以雪和元旦为主题各准备一句，到时我先说，你接着说第二句，怎么样？”主持是这样的吗？林风完全不知道，他只能简单的回答一个字“好”，来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商定后，万小淼开始做准备了，林风却什么也没做，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做起，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做。内心深处，林风还是有些排斥文艺的，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学什么戏子，从古至今，戏子都是为人所鄙视的。

林风不会想到，几十天后，在那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会有一个叫任贤齐的台湾歌手唱了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还有王菲，和那英一起合唱了那首经典的《相约98》，自此以后，随着南海上空那个伟人的挥手，流行音乐开始在神州大地广泛传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内陆延伸，不止是东南边的大城市，内地小城镇的人们也开始谈论起了香港的四大天王，全面偶像时代来临了。而后几年出现的娱乐狂欢，更是一次次冲击着林风的大脑和眼球。

晚会开始了，那一天，万小淼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还化了淡妆，非常漂亮，林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这时候的万小淼，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林风开始手足无措，在这个美丽的同伴面前，林风感觉到了自己的土气。林风嗓子有些干哑，手心有汗渍沁出，他紧张了，以至于万小淼说的什么，他完全没有听清楚，直到万小淼的声音停下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们的嗡嗡议论声传入耳朵，他才清醒过来。本就没有准备开幕词，现在这种情况下急智也用不上了，林风赶快拿出事先万小淼给的节目单，宣布第一个节目的开始。万小淼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神情自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林风一眼。

晚会结束后，万小淼没有和林风打招呼，径直和同伴走了，林风一个人静静的呆在教室，直到所有同学都离开了，半小时后，林风走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万小淼没有和林风说话。林风也没有解释，他不认为需要解释什么，慢慢的，林风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了，毕竟他的目标是做个好学生，功课为重。

时间过的真快，年后的雪刚刚落下，林风就感觉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这丝气息是恬静的白色，恰如水中的白莲，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让林风有一嗅芳泽的冲动。那是一个午后，班里转来了一个女生，叫白静，齐耳短发，大眼睛，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衣，下身同样穿一条白色的休闲裤，皮肤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细腻白嫩，她整个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托着腮，凝望教室外面，宛如一朵白莲花。林风朝白静看了一眼，恰好白静回头，两个人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林风有些愣神，随后发现白静朝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又看向了窗外。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生。白静深深的吸引了林风，使得他忍不住想要了解白静，但是白静很少说话，平时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转学过来。一个月后，望着一身白衣的白静，林风终于下定决定，应该主动点，就写了一封信，趁放学后无人偷偷塞到了白静的抽屉里，约白静周末见面。

第二章 消失的莲花

星期天下午三点，林风简单梳了个头，就去了中城的篮球体育场。篮球场是室内的，中城的重要篮球比赛都是在这里进行，刚好今天下午就有一场比赛，林风就约了白静来看篮球。

到了篮球场，林风看了看手表，三点半，这块手表是一次月考时林风拿了年级第一后，老爸奖励给他的，作为年级第一的象征，林风一直带着这块手表，可惜从那以后，林风就再也没考过年级第一，反而离这个位置越来越远，上次月考，林风虽然还是班级第一，但已经排在年级第七名了。篮球比赛四点开始，离约定的见面时间三点一刻也还有十五分钟，没有看到白静的身影，林风就直接上了左侧看台的最高处，找了一个拐角处，跨坐在场馆的护栏上。五分钟后，正当林风晃腿晃的起劲时，白静出现了，她仍是一身白衣，浅笑着走过来，一迈步就坐在了拐角另一侧的护栏上，笑吟吟的望着他。

“你来的挺早啊。多久了？”

“没有，刚来一会儿。你来的也挺早啊，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不会啊，肯定不会”

“呃，呃……”

很尴尬，林风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样和白静继续交流下去，两人干脆都低着头，摆弄着衣角，等待对方发声。好在篮球比赛马上就要开始，观众陆续涌入，周围一片嘈杂声，倒也不至于出现冷场的局面。

比赛开始了，随着两队你来我往，互有攻守，篮球场内喝彩声、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林风和白静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从学习和兴趣入手，两个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等到篮球比赛结束，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位置已经离的很近了。原来，白静也是个学霸，在之前的班级担任学习委员，成绩相当不错。白静跟她母亲生活在一起，她没有提到她的父亲，林风也没有问，静静的听她诉说着学习生活往事。一阵风吹过，白静的齐耳短发随风飘动，传来淡淡的发香。望着美丽柔弱的白静，林风突然有了一种保护她的冲动，这无关爱恋，仅仅是一种保护善良和弱小的男性本能。

“你怎么突然转入我们学校呢？好奇怪，不是应该等到学期结束吗？”

白静抿了抿嘴，“这个问题可以先不说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林风生怕惹恼了白静，连忙挥手，“不想说就算了，你觉得今天的比赛咋样？精彩不？”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篮球，没看懂。”白静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

“呃，其实我也不懂，我从来没打过篮球。”白静一脸错愕，林风却一脸真诚，迎视着白静，眼神无比清澈。

“喏，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半小时后，白静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准备离开。

“啦，这个给你，我为什么会转学，你看完就知道了。”临走前，白净给了林风一封信。原来不是情书，林风内心有点小小的失落，但随即而来的是惊喜，被信任的感觉，真好，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回到家，林风小心的拆开信，读着读着，脸色就变了。白静转学是因为早恋。

早恋？林风万万没有想到，像白莲花一样纯洁的白静居然会早恋，她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虽然白静在信中说明这并不是她的错，是班里有一个男生对她有好感，一再写信给她，她没有接受，但也没有严词拒绝，碍于情面私下和那男生接触了几次，按照白静的话说，是很纯洁的接触，连牵手都没有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最后被班主任知道了，就叫了双方家长。结果那男生的母亲一口咬定是白静主动勾引，闹得全校皆知，白静呆不下去了，只好转学。

早恋！99年不是现在，中城也不是个大城市，现在的学生恋爱不足为奇，甚至经常可以看到小学生搂搂抱抱，但在1999年的初中，极少有学生谈恋爱，至少林风还从未听说过谁和谁恋爱了。初中时代的恋爱，绝对是个大新闻，在闭塞的中城，这给普通学生所带来的冲击，不啻于火星撞地球。谁要是早恋，立马就会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有崇拜的，有羡慕的，也有好奇的，也有鄙夷的，但更多的，还是像林风这样，对早恋抱以看热闹的心态，敬而远之的。

林风是绝对没有办法接受早恋的。从他上学的时候起，他就被灌输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思想，早恋作为影响学习成绩的一颗毒瘤，更是一再被父母和老师作为反面教材大肆宣扬，惟恐他们尝试禁果。所以在林风的认知世界里，还没有恋爱这个词。林风把信撕得粉碎，不想和白静再有联系了。

一天，一周，一个月，白静没有等到林风的回信，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失去了灵动的光彩。她越来越沉默，孤独的行走在学校里，等到林风再注意到她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那也是个午后，同样是白衣白裤，白静闹着要转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班里几个喜欢八卦的女生最终还是知道了白静转学的原因，然后全班女生都知道了。大家开始有意识的孤立和排斥她，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没有人愿意和她作伴，女生们对白静指指点点，男生们则是一脸嗤笑，甚至班里几个成绩不太好的女生开始有意无意的找茬欺负白静，抢她的作业本，乱翻她的背包。林风不知道白静还经历了什么，但白静闹着要转学的那天，那几个女生害怕了，可能是怕师长责罚，迫人转学的名声不好听，也可能是歉疚，毕竟她们之间没什么真正的矛盾。那个年代，转学很少见，通常只有两个原因：家庭搬迁和同学欺侮，白静显然不是前者。同学们都有点手足无措，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那几个女生围着白静痛哭流涕，恳请白静的原谅，并发誓再也不欺侮她了，甚至还有一个女生在白静面前跪了下来，只求她留下。白静也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推开阻挠她的人，反反复复的重复三个字“我要走，我要走”。

林风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想去送别，却迈不动脚步；想去安慰两句，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甚至连出现在白静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他木然的望着白静离开，第一次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本应该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点儿。

白静走了，那个像白莲花一样的女生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林风的生命里。几年后，林风想打探白静的消息，原来的初中同学却无一人知晓，渐渐的，林风也记不清白静的脸了，只剩下了那抹白色，永远留存在青春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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