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盐贩到吴王》——竹港小镇

发表时间:2019-04-13 23:04:39 作者:竹港小镇 来源:qidian.com 浏览: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无限之唯一幸存者》——愚者信长》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从盐贩到吴王》——竹港小镇。

第一章 都是石人惹的祸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就是这么一句来历不明的民谣,最终竟然葬送了大元朝一百年的铁桶江山,说起来谁也不敢相信。

时任中书省右丞相的脱脱当然也不相信,甚至还很有些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政敌们的一种伎俩而已。凭借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就想阻挡朝廷治理黄河的决心?门都没有!

在之前的御前会议上,就曾有人以此为借口,明确反对治河,说是治河需要征发十几万民伕,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们聚众造反的机会吗?

工部尚书成遵当场断言:“中原必乱!”

脱脱当时力排众议,慷慨陈词:“治河这事情确实很难,但我一定要做,这就跟治病一样,再难治也要治,而且我一定能治好!”

脱脱如此自信是有理由的,一个人二十八岁时就当上中书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不自信都很难。

其实脱脱即使不做丞相,也完全有自信的资本。这位相爷祖籍哈萨克草原,隶属于蔑儿乞惕部。

蔑儿乞惕部是蒙古族五大兀鲁思之一,凶悍异常,据史书记载:“其人用大弓长箭,杀死他族人再生食其肉”,从这段文字来看,这蔑儿乞惕部简直就是草原上的一群食人族。

不过后来惹恼了成吉思汗,那位更狠,几番厮杀,几乎将蔑儿乞惕部都灭了族,少数的幸存者也大多受惩为奴。

败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手下,算不得丢人,而且在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知道的人不多,敢搬出来说三道四的更没几个。

不过,脱脱能当上中书右丞相,和这事情却很有关系。

在此之前,坐在中书省右丞相宝座上的那位爷们叫做“伯颜”,这位爷们是脱脱的伯父,当然也隶属于哈萨克蔑儿乞惕部。

这位前相爷一直对祖上被贬为奴的事耿耿于怀,当然他的主子,那位蒙古亲王也很不识相,两人一见面,按照老规矩,已经贵为丞相的伯颜还必须下跪请安。这太丢面子了,换了谁也受不了啊。

伯颜有一天突然发飙:“我都做了丞相,太师!那厮还敢骑在我的头上!”

于是伯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了一封奏折,状告亲王谋反,必须赐死。而且事先连诏令都替皇帝写好了,往皇帝龙案前一扔,就等你画个押,同意不同意的,你看着办吧。

当时的皇帝叫做妥欢贴睦尔,史称元顺帝,元顺帝此时还很年轻,还没像后来那么犯浑。元顺帝一想,这事还真不好办,亲王啊,也就是我叔啊,就这么把他咔嚓了?我回头怎么向列祖列宗们交代?

元顺帝迟迟不肯下诏,伯颜也很干脆,你不下诏是吧?我来!

伯颜擅自以元顺帝的名义颁发诏令,诛杀了那位大大咧咧不识时务的蒙古亲王,而且斩草除根,顺带还杀了他的十一个儿子,连一个继承人都没留下。

哼!从今往后,看谁还敢提什么主子奴才的事?

这就太过分了!简直无法无天!置我英明神武的大元皇帝于何地?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不过此时的元顺帝羽翼还未丰满,军权都还掌控在伯颜手里,元顺帝暂时拿伯颜也没办法,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还得装出一副笑脸,但这笑容背后,显然已经暗藏杀机。

痛恨伯颜的不止这位元顺帝,当时的汉人对伯颜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伯颜掌权期间,特别仇视汉人,首先停止举办科举,断绝了读书人的上进之路,并且对元顺帝说汉人都是奴才,狡猾卑贱,不能让他们读书,也不能读他们的书。接着又下令禁止江南农家使用铁制农具,马匹全部充公,什么祈神赛社唱戏卖艺,一经发现,通通严惩不贷。

最后伯颜干脆上书朝廷,奏请杀光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大姓汉人。

元顺帝一听吓一大跳,这也太狠了吧,这是在搞种族灭绝呀,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再说了,天底下那么多汉人,就凭你伯颜能杀得尽吗?汉人们就甘心束手待毙?到时候血流成河天下大乱,倒霉的是你伯颜,还是皇帝我?

还好元顺帝没跟在伯颜后面发昏,否则,哼哼!被杀光的还不知道会是谁!

元顺帝日思夜想,都想收拾掉伯颜,这厮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养在身旁的曹孟德,再这么拖下去,时间一长,我都有可能变成元献帝!

可怜的元顺帝眼巴巴地四处张望着,就盼着能有个大神从天而降,替他收拾掉伯颜。就在这时候,伯颜的老根据地——河南江北行中书省,发生了一件旷古未闻的奇事。

所谓“行中书省”,钱穆先生后来解释得很简洁——“行动的中书省”。

“中书省”是中央政府最高机关,“行中书省”则是中央政府的派出机构。蒙古人建立元朝之后,由于地域实在太过广阔,管理起来很有难度,蒙古人又不敢将政权分散,始终要将权力牢牢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于是元朝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十一个行中书省,派出皇帝的心腹重臣担任行中书省的最高长官,管理辖区内一切军政事务。

这些大臣大多官高爵显,所以一开始行中书省的一把手也称“丞相”。当然行政级别比中书省的那位要低半级。

到后来行中书省最高长官有时候称丞相,有时候又不称丞相,改成“平章政事”。

总之,整个元朝,丞相特别多。

河南江北行中书省的一二把手,甚至三四五六把手,整个领导班子,通通都是伯颜的心腹。这也很容易理解,自己在京城里飞扬跋扈,外面总得安插几个自己人照应着吧。

这就叫实力,哪有单枪匹马就敢出来当老大的?

然而,伯颜安插在河南行中书省的这些心腹,一夕之间,竟然都死在了一个芝麻小官的手里。

这个芝麻官叫做范孟端,河南杞县人,在行中书省衙门里当差,行政级别副处级。

这人总觉得自己实在是怀才不遇,世道险恶,大丈夫生不逢时,奈何?于是这家伙趁酒醉之后,拿一把刷子,蘸了点墨水,公然在衙门口墙壁上写诗:“袖里屠龙斩蛟手,埋没青锋二十春。”

诗写得杀气腾腾,简直是要造反,活生生就是个浔阳楼上的宋江宋公明!

好在行中书省的长官们都是蒙古人,文盲,别说揣摩诗意,连签个自己的姓名都很难,所以这反诗写就写了,也没人过问,范孟端也就没能走上宋江的道路。

范孟端没能当上宋江,一怒之下,他选择了当导演。

一天晚上,这家伙召集了四个哥们,说是冬至那天我在行省衙门里值班,你们到驿站抢几匹马,装扮成京城来的钦差,天黑了你们进来,假装传圣旨,到时候好处大大的!

那四个哥们估计都是些愣头青,智商多少有点问题,想也没想,就屁颠颠地跟在范孟端后面,他们真干上了!

冬至那天晚上,值班的武官都喝高了,躲在家里呼呼大睡。四个愣头青按事先准备好的剧本,准时展开行动,一切顺利,一场大戏如期开演。

四位“钦差”骑着驿马,鼻孔朝天旁若无人地冲进衙门,立刻吆喝着升堂,“圣旨”下,任命范孟端为“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都元帅”!

接着四位“钦差”命人传河南行中书省一把手平章政事月鲁不花、二把手左丞劫烈,以及总管撒里、万户完者不花等数十位政府要员入衙听命。

“钦差”们一个一个地唤人进衙,每进去一个,立刻就喝令跪接“圣旨”,还没等官员跪好,后脑勺旁就响起了风声,一个大铁锤“呼”地一声就砸了下来,那脑袋当场就砸成了红瓤青皮的大西瓜。

就这么噗通噗通一连砸死了几十个高官,堂堂大元朝河南江北行中书省,竟然被一个汉人小吏连窝给端了!

范孟端导演完一场大戏之后,自己又亲自粉墨登场,这回他扮演平章政事的角色。

这家伙以河南江北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名义,发布命令,要求河南各道兵将集合,听候调遣。接着下令封闭黄河水上交通,他关起门来,准备再演一回皇帝过过瘾。

大概入戏太深,过了两天皇帝瘾之后,这厮又想起汉高祖“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古训来,于是一路鸣锣开道,前呼后拥,这家伙竟然回老家河南杞县拜祭了一回祖坟!

在老家显摆了五天之后,范孟端回到了行省衙门,想起过去种种不堪事,不禁恶从胆边生,这回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将行中书省各下级衙门的长官们通通诛杀!

这些人死到临头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小人物也不能得罪啊,尤其是那些自诩为怀才不遇的小人物。

范孟端天天躲在衙门里杀人,旁观者哪个敢多问一声?直到最后,有一个汉人小官叫做冯二舍的,趁着这位范长官喝醉酒后,战战兢兢问了一句:“请让我拜见一下钦差大人,好吗?我给他们磕个头!”

“什么狗屁钦差,我就是!”

冯二舍一听,当场吓得险些尿裤子。心想:我说嘛,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原来你们这是在演戏啊!演戏归演戏,你们杀人却是真的!好,该我立功了!

于是冯二舍悄悄溜出门去,找到几个武官汇报了一下情况,武官们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回天都捅漏了,严重渎职,死罪啊!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以后再说吧,先挣点功劳,将来好将功赎罪。

武官们跟着冯二舍,杀进了行中书省衙门,三下五除二,连导演带演员,一个不留,范孟端的那套戏班子当场彻底玩完。

一只蝴蝶能够掀起一场风暴,一个小人物也将推动历史巨大的车轮。

事件上报朝廷,整个朝堂上简直炸了锅。丑闻!绝对的丑闻!本王朝自建立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元顺帝下令一定要严厉追究责任!可是这责任谁敢扛?

这时候,身为中书省右丞相的伯颜发话了:“我说吧,南人狡诈残忍,你们不听,现在吃大亏了不是?”

伯颜立即指示监察御史上奏表章,要求禁止汉人担任廉访使这一级别的官职。御史大夫不敢上奏,于是告诉脱脱,脱脱说没这道理啊,汉人怎么就不能担任廉访使了?朝廷早就立下的规矩,这是祖宗的法度!他伯颜怎么能说变就变?

脱脱向元顺帝做了汇报,元顺帝当然不会帮伯颜讲话,于是元顺帝告诉伯颜:你说的没道理!我不批准!

伯颜后来知道这主意出自脱脱,不禁大怒:“我就知道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整天帮汉人说好话,哼!我哪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脱脱也害怕,于是又去见皇帝,说着说着,共同语言越说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元顺帝和脱脱简直是抱头痛哭,这伯颜太欺负人了,一定要收拾他。

其实并不是脱脱心狠手辣,一心想要干掉自己的伯父。脱脱是想,总这样下去,早晚会得到个灭族的下场,到时候不要说是伯颜,全家上下几百口,一个也跑不掉!皇帝不发威,你就真当他是太监?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伯颜请太子燕帖古思出城去柳林打猎,脱脱立即召集手下展开行动,命令亲兵控制京城九门。元顺帝也很配合,连夜召见在京的各位省院大臣,又下令御前大秘书撰写诏书,历数伯颜罪状,那大秘笔走龙蛇,赶在天亮前草拟完毕。

一切准备妥当,而此时的伯颜还蒙在鼓里。

第二天伯颜回城的时候,才发现京城九门紧闭,他已经回不了家了。

深夜十一点,城楼上火把亮如白昼,脱脱靠坐在一把躺椅上,伯颜派手下骑士来到城下,仰头问脱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脱脱朗声高喊:“皇帝有旨,驱逐丞相!”

伯颜手下的卫兵一听,立刻一哄而散,飞扬跋扈的伯颜,顷刻之间,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成功驱逐伯颜之后,没过多久,元顺帝诏告天下:任命脱脱为中书省右丞相,执掌一切军国重事。

此时的脱脱,才二十八岁!

元史记载:“脱脱仪状雄伟,颀然出于千百人中”。

这夸奖一点也不过分,脱脱继承了纯正的哈萨克蔑儿乞惕部血统,先天基因特别好,从小就膂力过人,能挽弓一石。少年时又拜汉人大儒浦江吴直方为师,学习笔墨文章。

年少得志,文武双全,这样的人物不自信还有谁敢自信?

到脱脱下决心治理黄河的时候,脱脱已经是二度拜相了。此时的脱脱也已三十七岁,更加成熟稳健。在此之前,脱脱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改革,恢复科举取士、举办太庙祭祀、平反冤案、开放马禁、核减盐税……。

脱脱在中书右丞相的任上,干得风生水起,政绩卓著,堪称一代贤相。

然而此时的脱脱,也为自己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炸弹滴滴答答开始了倒计时。

在这场关于是否治河的争论中,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表示了反对,脱脱还是不为所动,脱脱铁了心地要去治理黄河。

这是元至正十一年的四月,也就是公元一三五一年的春天,在脱脱丞相的一再坚持之下,元顺帝终于颁布诏令——征发河南江北兵民十七万,以贾鲁为工部尚书,治河!

当然,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足以让这位元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悔青了肠子。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发什么诏令治什么河啊?管它洪水滔天,关我什么事?

皇帝一声令下,哪个敢不听?很快,十七万兵民集合完毕,一个个操起家伙,走上了治河前线。

其实脱脱奏请治河,也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那几年黄河总是发大水,曹州、济阴、汴梁等地多次绝堤,死伤无数。洪灾之后又跟着旱灾,旱灾之后又接着洪灾,几旱几涝,折腾个没完。

结果是满目饥荒,饿殍遍野,人要是没了活路,那就只剩了一条路——造反!

皇帝别的不怕,就怕有人起兵造反,我屁股底下的龙椅坐不稳,你们这些大臣们也没好日子过!赶紧给我想法子去!

脱脱这才下定决心治理黄河。

刚开始还算顺利,到月底的时候,出事了。

那天上午,一群河工在一个叫做黄陵岗的地方挖出了一个石头人,那石人和真人一样大,只长了一只眼睛。

一只眼的石人,这太奇怪了,长这么大没见过,到底是哪路神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几个胆大的凑上前去,大伙一齐使劲,石人被拉得竖了起来。咦?那背后怎么还有两行字?

你认识不?不认识!你呢?我也不认识。

原来挑河的民夫都是一群文盲!

这时候该咱哥们显摆一回了,一个粗通文墨的家伙挤了进去:“让开让开,我来读给你们听。”

那家伙摇头晃脑念了起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念出的是仿佛一句魔咒,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我的妈,这不就是那句民谣吗?

监工也纳闷,半天没敢吭声,心想:真见鬼了,说有还真有。

那年头,没文化不丢人,有文化才害死人。

魔咒一出,很快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黄河工地。

那些天里,河工们心里都埋下了一个共同的想法,这想法大胆而且刺激,让人热血沸腾。

你们这些蒙古鞑子,欺负我们汉人一百多年了,现在天降神示,还等什么?反了吧。

就缺一个带头大哥了。

没等多久,元至正十一年五月初,神一样的带头大哥现身了。河北永年人韩山童、安徽颍州人刘福通在颍州聚集了三千多治河民夫,韩山童当众宣布自己是宋徽宗八世孙,现在要兴宋灭元,我反了,兄弟们反不反?

“反!”底下三千多号人几乎异口同声。

当然也有人心里直犯嘀咕:前朝皇帝姓赵,你姓韩,你怎么能是他们家子孙?

但是架不住旁边人都在跳着蹦着起哄,于是一股热血直往上冲,他也捏起拳头高声怒吼:“反!老子也反!”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丧失自我,什么是非标准也挡不住从众心理。

这些人头上裹起红色的头巾,操起治河的家伙什,打出了“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战旗,史称“红巾军”。

紧接着蕲水的徐寿辉、萧县的芝麻李、濠州的郭子兴,全反了。烽火烧红了大元帝国的天空

“反了,乱了;乱了,反了”,那些天以来,元顺帝一直在大都城里喃喃自语,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

唉,都是石人惹的祸。

第二章 英雄不问出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把火从颍州开始,沿着黄河一路东去,迅速蔓延,烧遍了整个河南江北行省,一直烧到了最东面的海边。

那年头江苏苏北的海边,是一大片真正的蛮荒之地,受海水侵蚀了几千几万年,土地严重盐碱化,连狗尾巴草都很少,想长点什么稻子麦子,那就更是痴人说梦,贫瘠得简直和戈壁沙漠有一拼。

不过这里并不像戈壁沙漠一样渺无人烟,相反却到处都有人在放火。这帮人在干什么?原来他们在煮盐!

在这大海边上出产一种特别重要的物资——食盐。

食盐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要说人,只要是个活的动物,缺了盐都会浑身无力,恶心呕吐,严重一些的甚至会当场晕死。

因此从古到今,食盐一直都是国家的一种重要战略物资。

不过要从海水里获得食盐,那就实在太难了。

那年头没什么先进的设备,一切都得仰仗人力,工艺倒不是很复杂,就一个字:煮!

在海边上找块稍高一点的地方,堆起一个大灶,架上一口大锅,倒进一锅卤水,然后点起一把火,日夜不停使劲地烧。

这活说起来容易,真干起来却能要人命。

冬天时两脚站在海水里泡,夏天时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烤,隔三岔五还会来一次大海潮,命不好的直接就卷进海里喂了鱼。

吃不饱穿不暖几年下来人都变了形,弄不好还得搭上一条命,这种活谁愿意干?

所以历朝历代,赶到海边上煮盐的都是些流放的罪犯,这些人就叫做“灶户”。而且一旦成了“灶户”,世世代代就都是“灶户”,世袭制!

比“灶户”好一点的是贩私盐的,干这一行得胆大心细,关键时刻还要有豁出一条命的勇气。那年头食盐属于国家专营,私盐贩子等同于盗贼,抓到都要砍头!

张士诚就是个私盐贩子,这出身当然很有些说不出口,不过和一个拿着破碗到处讨饭的和尚花子比起来,谁比谁更丢脸,还真不好说。

元朝时在两淮间设置个二十九个盐场,其中丁溪场、小海场、草堰场、白驹场隶属于扬州路高邮府兴化县,伍佑场隶属于淮安府盐城县,其余都隶属于扬州路泰州海陵县。

张士诚原先是兴化白驹场的一名“灶户”,据说刚出生时体重九斤四两,于是便起了个小名就做“九四”。

他的三个兄弟也就跟着叫做“九五”、“九六”、“九七”。

刚出生便是九斤四两,长大后那体格就更不用说了,史称“张士诚少有膂力,重迟寡言”。不仅有把蛮力,而且从流传下来的图像来看,还真称得上相貌堂堂。

“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垂珠,明皎皎双睛点漆。”照搬《水浒传》里描写宋江的那段台词来形容张士诚,那是再合适不过。

这样的人物往一群焦头土脸黑不溜秋的盐工里一站,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天生就是一块私盐贩子的好材料。

好在英雄不问出处,私盐贩子混得好,也能当皇帝。

不管怎么说,私盐贩子都是个高风险的行当,幸好张士诚还有三个兄弟,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四兄弟齐心协力,整天在串场河上忙着贩卖私盐。

“串场河”南北走向,是一条连接各个盐场的人工河,也是淮盐外运的一条重要通道。

兄弟四个划着木船,从白驹场出发,沿串场河南下,然后向西划进蚌蜒河,他们的目的地是泰州。

有匪就有兵,有私盐贩子当然也就有缉私警。

有个叫邱义的,就是他们的对头。缉拿像张士诚这样的水上走私犯,需要远距离攻击武器,邱义的装备就是一张强弩,所以这厮的职务也就叫做“弓兵”。

张士诚好几次都被邱义连人带船当场截住,弩拉得咯吱咯吱响,箭就指着张士诚的脑袋。

举起手来!要命可以,把银子留下,否则一个一个地爆头!

赃款通通没收,还要外加罚金,当然不开发票,钱都进了邱义的腰包,典型的黑吃黑。

收完银子后,人犯当场释放,这就是财源啊。

下回你继续走私,我继续缉私,你赚的银子都归我,气死你!

花钱消灾,不进大牢就好,哥四个被抢之后,也只好这么自我安慰消消气。

不过有一回,邱义玩得过火了,从串场河追过了蚌蜒河,还在继续往前追,这哥们大概要参加什么龙舟大赛,借这事预先炼炼肱二头肌。

出了蚌蜒河,一条大河直通泰州,张士诚哥四个划得满头大汗,船里私盐装多了,吃水深,怎么也甩不掉后面的那位缉私警。

张士诚气得直骂,狗东西不按规矩出牌,有你这么往死里追的?老子就不服这个邪!

追着追着,最要命的事出现了,前方竟然设下了关卡,一群弓兵缉私警!

哥四个实在没办法,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运气背到家了。

张士诚只好吩咐一声,把私盐都沉到水里,船也不要了,人赶快潜水上岸,逃吧!泰州的缉私警可不同于邱义啊,那厮只要钱,这些货却会玩真的。

那条大河后来改名叫做“卤淀河”。

其实张士诚在泰州城里也是有朋友的,别的小事比如小偷小摸的要是被抓住,那哥们还是能帮忙说上几句话。

这哥们叫做王克柔,家里很有钱,也特慷慨,来来往往没带身份证的江湖豪客都喜欢往他家里钻。这人也很有趣,来者不拒,好酒好肉款待,吃饱喝足后发点盘缠上路,你要是喜欢在我家常住,那也可以,教我两招拳脚功夫就行。

张士诚兄弟四个贩完私盐后经常到他家喝酒,世道不太平,又经常受官军欺负,所以喝着喝着,浑话也就越说越多,什么“天下英雄,使君与操尔”的台词都能搬上酒桌。

当时住他家里还有个叫做李二李华甫的,从来都是“好汉见好汉,酒多肠不穿”,大伙都是好兄弟,往死里喝吧。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样的好日子真赛过神仙。

然而到至正十一年的秋天时,好日子结束了。

红巾军在黄河工地造反,朝廷一边调兵镇压,一边下令各地方官员仔细排查,看看辖区里有没有危险分子,凡有造反迹象的,通通判他个现行造反罪,抓起来!宁可错杀三千,不要漏网一个,汉人的命反正不值钱。

王克柔当然上了第一批黑名单,整天在家结交五湖四海的闲杂人等,白吃白住还给钱,不是想造反难道是想做活菩萨?天下有这样的傻子?

高邮府知府李齐亲自赶赴泰州,二话没说,就将王克柔逮捕下狱。

该李华甫出场了,酒不是白喝的,这种时候做兄弟的不出力,还有谁出力?

李华甫人缘还不错,到兴化宝应交界处,竟然一下子召集了七十多艘小木船,沿着官河杀气腾腾就奔泰州而来,他这是要玩硬的,劫狱!

这主意想倒是想得不错,蒙古人原先都生活在草原上,马上功夫十分了得,一把圆月弯刀横扫天下,但是他们不会打水仗。

可是时代变了,这已经不是成吉思汗那个年代了。李华甫的舰队离泰州还有一百多里,就遇上了蒙古悍将纳速刺丁,这家伙不仅精通水战,而且还会放火。

顷刻之间,李华甫的二十几条船就被烧成了灰烬。

赶紧溜吧,蒙古人都会划船了,这太可怕了。

纳速刺丁也不追,只是派人传话,如果愿意投降,我们就封你个官做做,那边有红巾军造反,没闲工夫理你。

李华甫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好事?打来打去,不就为了求个富贵吗?放着现成的官不做,傻啊?

于是李华甫将舰队解散,自己乐颠颠地进了泰州城,当上了泰州判,副处级。

高邮府知府李齐也很配合,怕李华甫的面子没地方放,于是在李华甫进城之前,就将王克柔转押进了扬州大狱。

张士诚愤怒了,愤怒归愤怒,暂时也无计可施,但是仇恨的种子埋下去,总有一天要发芽。

哼!走着瞧!

张士诚也没闲着,王克柔事件之后,张士诚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年头,钱不算什么,说没就没,人活着,钱没花光,那才是最大的悲剧。

所以张士诚也学起了王克柔,附近盐场的兄弟,只要上门给个脸,立刻好吃好喝款待,当然没银子给,哥只是个私盐贩子,不是财主。

很快,张士诚身边就聚集了十几个兄弟,都是灶户,煮盐的出身,身体壮,能吃苦,虽然没文化,但是都有一颗天天向上的心。

缉私警邱义又出现了,好啊!你们喝酒敢不请我?

但此时形势已经不同以往,人多胆壮,你一把破弩一次能射几支箭?

邱义一看,这群平日里被撵得到处乱窜的小耗子,竟然不把我这只猫放在眼里了,这还了得?

老猫不发威,你当我是玩具?

邱义大怒,指着张士诚和那十几个兄弟破口大骂,骂的都是戏里的台词:“你们私自聚会,图谋不轨,勾结红巾军,简直是要造反!老子要去告发你们!”

真告发假告发还真没谁说得准。

反就反了吧!老子们被这厮欺负了多少年了,总要有个说法!

元至正十三年,也就是公元一三五三年的正月,一天晚上,张士诚和手下一班兄弟,趁着酒醉,每人肩上扛着一根扁担,一起来到了草堰场北极殿,在神像前齐刷刷跪下:

“我们受人欺辱多年,现在天下大乱,大丈夫怎能生生世世做盐丁?”

没办法,这帮哥们都没文化,喊不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的口号来。

哥几个一起冲进了邱义的家门,扁担都舞成了花,你总要给我个说法,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会给你个说法!

逼急了的耗子会咬猫的。

揍死了邱义之后,哥几个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胸膛里那股子凶劲还没退,又放起了火。

灶户出身,放火是内行,烧死那些狗日的,都是我们整天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在养活你们!

原来住在范公堤里的还有几十户富贵人家,这些人或是灶头,或是税官,或是弓兵,或是朝廷特许的盐商,或是住家鞑子,总之都很有钱,住的地方也堪称富人区。

这把火趁着呼呼西北风,一路烧过去,当真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连附近贫民窟的好多茅草屋都跟着后面遭了殃,一连烧了上百户人家,熊熊烈火之间,只见一条大黑龙,吐着火红的舌头,翻滚着就飞入了东边的大海。

酒劲一过,哥几个也有些犯傻,这回闯大祸了,杀人放火,死罪!

索性反了吧!他红巾军能反,我不能反?整天蹲在海风里煮盐,这种日子几辈子都熬不出头!

张士诚带着十几位兄弟,扛着扁担,来到了草堰场范公堤下界牌头一个叫做东十五里庙的地方,回头一看,身后已经跟了几百名盐工。

往哪里去?

废话!东面是大海,向西去!

盐工造反的消息,就像正月里的寒流一般,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二十九个盐场。

紧张的当然是那些有钱的大户,听说这帮穷盐花子杀人放火,一个个赶紧关紧大门,后院墙上砸出一个小洞,收拾好金银细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拔腿就逃。

也有不信邪的,丁溪场有个叫做刘大仁的大户,他就没把这帮盐工放在眼里,当然他也有他骄傲的资本——家丁。

所谓家丁,也就是私人保安团。刘大仁召集家丁,检阅完毕,然后给他的保安团壮胆打气:“一帮盐花子,就靠扁担,想造反?做梦去吧!”

原来自从中书省前右丞相伯颜下达禁铁令之后,除了一些大户人家,民间的铁制农具基本没收,据说当时十户人家才能拥有一把菜刀,而且用完还得交还住家鞑子保管。

菜刀管制,那是有悠久历史的。

要是想烧碗红烧肉那就基本靠手撕了,好在那年头也没什么人吃得起猪肉。

刘大仁领着私人保安团拦在了丁溪场庆丰桥上,张士诚带着盐工也刚刚赶到。

保安团一看,都乐了,果然如我们大人所说,全扛的扁担啊。

这回我们要立功,我们要拿住几个反贼送给官府请赏去。

刘大仁身先士卒,站在桥头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就如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那支箭直溜溜射向了张士诚。不得不承认,这厮的箭法还真有职业选手的水准。

远距离精准打击,这要是真射中了,后面的故事从这里就得结束。

危急关头,一个人挡在了张士诚的身前。谁?他兄弟张士义,小名九五子。

箭射穿了颈部动脉,血花四溅。

张士诚刚一出师,就吃了个大败仗,还搭上了兄弟的一条命。唉,都是吃的没武器的亏啊。

保安团乐颠颠地胜利凯旋,紧闭大门,围墙上站满了岗哨,这回算是结下死仇了,这回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到半夜里,墙外果然响起了怒吼声。有胆子大的家丁爬上墙头一看,当场吓得两腿筛糠:“不!不!不好了!”

“怎么了?”

“他们有大刀!”

刘大仁探头一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墙外的月光下,张士诚带着十几个兄弟,每人扛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青龙偃月刀!

杀器!这是大杀器!超级武器!

家丁们吓得打开后门,拔腿就逃。我们是保安,只负责看门,不负责打仗,那是武警们的事,和我们无关。

刘大仁一看,保安团都散了,我也逃吧。刘大仁最后跳到了后面河里的小船上,沿着这条会涨潮的小河,一直逃进了海里。

哪有什么青龙偃月刀?就是在每根扁担头上绑了一条大鲫鱼。

从此以后,鲫鱼也被称做“刀子鱼”。

吓跑了刘大仁之后,造反的盐工们挥舞着扁担树棍冲进了大院。

为首的一共是十八位兄弟,这十八条好汉分别是:

张士诚、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潘元明、潘元绍、莫天佑、莫天锡、徐义、徐志坚、韩谦、钱辅、宋兴祖、张天麟、李宁、花同佥、吕珍、五太子。

这便是元朝末年,名动江淮的“十八条扁担”。

这一年张士诚三十三岁。

扁担们刚冲进院子,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阵惊喜——刘大仁这厮简直就是个武器发烧友,院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扔得满地都是。

什么狗屁禁令!从来针对的都是底层老百姓。

除了几十件兵器,还有一个大谷仓!而且后院还系了两匹马。

够吃一阵子了!不要太贪心,那年月,地主家也不富裕啊。

吃大户之后,张士诚带领着人群继续向西,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处叫做“戴家窑”的地方。

这地方一年四季也同样是烟熏火燎烈焰熊熊,不过他们不是在煮盐,而是在烧砖。

烧砖也是个力气活,窑工们也都缺衣少食满脸焦黑,整天做牛做马地卖苦力,那处境和盐工们是一样一样的。

都是阶级兄弟啊。

窑工和盐工一见面,一股朴素的阶级感情立刻涌上心头,一双双结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可把你们盼来了!”

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了上千人,都是肌肉发达的精壮汉子,还好那年头已经不流行起外号了,否则什么“病尉迟”“赛李逵”的词都不够用,能抢破了头。,

现在到哪里去?

张士诚手一挥:“去打泰州!”

“慢着!”他兄弟张士德赶紧拦在了身前。

编后语:关于《《从盐贩到吴王》——竹港小镇》关于知识就介绍到这里,希望本站内容能让您有所收获,如有疑问可跟帖留言,值班小编第一时间回复。 下一篇内容是有关《《杖化龙》——独孤子瞻》,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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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点评

条评论
生如夏花
生如夏花 河南省郑州市 发表于:2019-04-13 23:32:15
《从盐贩到吴王》——竹港小镇《从盐贩到吴王》——竹港小镇加油!这些日子在外地,没有来看亲,亲不要介意,呵呵!
夏日阳光
夏日阳光 北京市 发表于:2019-04-13 23:24:07
加油更文!若归会继续支持!【爱你】
我是这种人吗?
我是这种人吗? 辽宁省锦州市 发表于:2019-04-13 23:19:18
【鼓掌】【鼓掌】【鼓掌】【鼓掌】天气凉了哦。,千万注意保暖哟,哈~
花花
花花 中国 发表于:2019-04-13 23:16:12
蓝蓝来咯~rn 喝杯咖啡吧O(∩_∩)O~
龙腾四海
龙腾四海 安徽省阜阳市 发表于:2019-04-13 23:09:45
来拜了。有时间到《风流痞兵》那儿坐坐;感兴趣就收!!起来,一个人偷着慢慢读,书中自有颜如玉呢!呵呵!!爱你的我!!!【爱你】【握手】
承臻
承臻 南京大学 发表于:2019-04-13 23:06:49
亲的文已收,一起加油噢!【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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