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有妖魔》——青草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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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牢黑鼠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也不知道那只老鼠还在不在。”

沐长风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一小截鹿角给自己打了打气，咬着牙，提着木盒，顺着幽暗潮湿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台阶通往鹿山派后山的静水潭潭底监牢，除了沐长风这个送饭的外门伙夫，平日根本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与其说是监牢，其实其中也只是关了几个杀人越货的山贼而已，这些家伙偶尔撞到以修仙求长生为追求的鹿山派手里，三五下被放翻在地，抓了拘禁在此。

鹿山派众人也曾想把这些家伙送官处置，只不过一则山高水远，二则鹿山派此刻正处内忧外患的非常时期，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一来二去的，就连掌门自己似乎也忘了静水潭地牢还关着几个凡人。

掌门可能忘了，但是专门处理外门俗事的外事院却不曾忘记。为防这几个家伙饿死，外事院胡长老传下话来，从外门弟子中招募一名弟子给这几个家伙送饭，待将他们送官之后，奖励启灵丹一粒。

所谓启灵丹，也就是专门帮助悟性差、没有灵根的弟子获得灵根的丹药。外门弟子入门，每五年就可获得一粒，只不过通过服用启灵丹而获得灵根，从而正式进入内门的却是寥寥无几，近百年更是一个也没有。

外门弟子本来一心期望着能靠胡长老每月一次的讲道悟得灵根，如今一听可以得到启灵丹，纷纷热心上前，然而再一听到期限为“至少三年”，又都避之不及。

三年的时间本来就已经很长了，何况又加上“至少”，为了那一粒启灵丹浪费这许多时间实在是不值，真有那闲工夫，说不定已经通过听道修炼获得了灵根。更要命的是，听说地牢里还镇压着一头吃人的妖兽。

最后，只有在角落里听了半晌的沐长风举起了手。他习惯性地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鹿角，略显胆怯地问道：“长老，您看我行吗？”

当时沐长风才刚刚入门，十一岁的身体略显单薄稚嫩，身体比与他同屋的胖子阿福小了一半还多，胡长老自然不太满意，只不过道场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只好答应了下来。

说好“至少三年”，然而到了今天，整整五年过去了。五年的时间，沐长风虽是勤奋悟道修炼，结果还是一场空，倒是他的身体渐渐结实起来，虽仍不如阿福胖，但胜在精壮厚实，比起力气，阿福也不及他。

地牢中一片昏暗，墙上的烛火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闪烁不定，使得本就阴森的地牢更显恐怖。

不过这地牢沐长风已经走了五年，哪块台阶上有个缺，哪个蜡烛是新换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一想到今天早上胡长老所说的“今天你的差事就算完了”，他的心中就越发地激动起来。

入门五年可以得到一粒启灵丹，送饭五年再得一粒，加起来就是两粒，有这两粒启灵丹的帮助，说不定近日就能悟得灵根进入内门。

想到这里，沐长风的手颤抖地摸了摸胸前的鹿角——这是他未曾谋面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若是进入内门，修炼有成，大概就有希望去追查父母的下落了。

“吃饭了！”

快到台阶尽头时，沐长风习惯性地喊了一声。继续往下，一处处锈迹斑斑的铁门印入眼帘，铁门之后，原本应该躺在地上几个山贼却并不在里面。

“不好！”

见到如此情景，沐长风立即以为这几个人逃走了，但是近前看了一下，铁门上的锁锁得好好的，根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沐长风一时想不明白，但是无论怎样，这几个关押的犯人不见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外事院明天就要将这几人押去送官，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送饭得来的启灵丹肯定是没有了，若是胡长老追究他失职的责任，他入门五年该得的那一粒也必然保不住。

“这下该怎么办？”

要是自己不说，等下就可以到胡长老那里领到启灵丹，明天他们问起来，就说今天还在的，铁锁没有痕迹，他们也不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可是……”

失职就是失职，若是贪图启灵丹而对胡长老撒谎，必然有心魔缠身，就算侥幸悟得灵根进了内门，多半也不会有什么进境。

最重要的是，这样还算是一个修行的人吗？

想到这里，沐长风已经决定将实情告诉胡长老，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轻松了不少。

正要走时，忽然听到地牢深处“唧”的一声，他笑了笑，一边往深处走，一边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酒葫芦。

“别人都逃了，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还在这里？”

走到地牢最深处，沐长风坐在地上，把葫芦中的酒倒在一个小碟子里，又把碟子放到面前的牢房里。

不一会，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毛老鼠不知哪里钻了出来。它闻到面前的酒，竟然大摇大摆地跑了过来，低着头就喝了起来。

“今天就多喝点吧。”见老鼠喝得欢，沐长风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你这家伙简直和阿福一个德行，平时胆小，喝酒的时候简直胆大包天。对了，听阿福说，很久之前这地牢里还困着一个妖兽，不会就是你吧，哈哈，酒鬼小妖兽。”

黑毛老鼠抬头看了一下沐长风，红色的眼睛闪了两闪，似乎是听懂了沐长风的话，这让沐长风很是高兴，不过想到这次的事，他又沮丧起来，“唉，我以后可能来不了了，这葫芦里的酒是满的，留给你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叹了口气，沐长风站起身拎着木盒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见黑鼠竟然抱着葫芦喝了起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这馋嘴的家伙，悠着点，以后不会有人给你送酒了。”

然而黑鼠只是不理，沐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地牢。

第二章 置之死地

此刻天色虽晚，外事院的道场上却很是热闹，原因无他，今天是大家领取启灵丹的日子。沐长风还未近前，就听到道场上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喊道：“我没有偷酒！那是我自己的酒！哎呀，打死人啦！救命！”

这声音别人可能不知，沐长风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胖子阿福的。听得他如此哭喊，沐长风赶紧拨开众人上前。

只见道场的一角，阿福正躺在地上，用双手护住头脸，胖胖的身子勉强缩成一团，另有三个外门弟子正围着他踢，其中一个竟然还是统管沐长风和阿福等一众伙夫的管事谭凌。

“住手！”

沐长风一步抢上前去，正要去推谭凌，谭凌却早注意到沐长风，他身子一让，避过沐长风，脚下一扫，直接将沐长风扫倒在地。另外两人见了，立即舍了阿福，径直往沐长风踢来。

说起来沐长风的身子虽是结实，但是谭凌三人皆入门已久，外家功夫练得精熟，沐长风和阿福根本不是对手，一时只有挨打的份。

谭凌一边朝沐长风的胸口踢，一边狠狠道：“就你这熊样还想学人家逞英雄？给我使劲打！”

沐长风几次挣扎着想要跃起反抗，但是都被对方击倒，无奈之下只得咬牙硬撑。不过他也不去管头脸，双手只是死死护着自己的鹿角——这个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点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谁喊了一声“胡长老出来了”，谭凌三人这才恨恨收手，临走之时，仍是重重踢了沐长风一脚，阴沉着脸道：“要是敢告诉胡长老，小心你们俩的小命。”

挨了半晌，沐长风的头脸皆时一片一片的淤青，身子疼痛麻木，几乎难以站立。不过好在鹿角没事，这才是他最在乎的。

他吸着凉气，勉强站起身来，伸手去拉阿福道：“你没事吧？”

谁知阿福却把手一指，怒道：“别管我，酒，我的酒洒了，快把它捡起来。”

沐长风顺着他的手望去，果见阿福平日用来装酒的葫芦倒在地上，里面的酒已经洒了一半。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用手护住头脸？这样才能护住要害。”阿福一边接过葫芦，一边揉着身子。

沐长风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鹿角，“我已经护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它？”阿福撇了撇嘴，“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他说完望了望已经渗到砖缝里的酒，满目尽是可惜，趴在那里用力吸了一口酒香，这才算是罢休。

“你的葫芦对我来说也不值一提啊，你为什么还当宝贝似的供着？”

“那不一样，”阿福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敲了敲腰上的葫芦，“性命第一，葫芦第二。”

“有什么不一样，”沐长风学着阿福的样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脖子上的鹿角，“性命……鹿角……”话一出口，他忽然愣住了，想到从未见过的父母，这句“性命第一”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阿福哈哈大笑，正要嘲笑沐长风两句，忽然听到道场上有人喊道：“外门弟子上前领取启灵丹！”

两人赶紧跟在众人后面排队向前，待终于轮到沐长风，他这才看到发放启灵丹的不是胡长老，而只是外事院的一个管事。

“胡长老呢？我有事要向他禀报。”沐长风道。

那管事看沐长风鼻青脸肿，以为是挨打受冤一类的事情，于是不耐烦道：“屁大点事还禀告什么，外事院哪年不死几个人。快些把你的名字报出来，老子还等着回去用丹悟道呢！”

沐长风见与他说不通，只好报了自己的名字，打算等下再去找胡长老禀明实情，退掉启灵丹。

谁知那监事听到“沐长风”三个字，立即愣了一下，因为花名册身上写的明白：沐长风，启灵丹两粒。

他虽不知是什么缘由，但是这事是胡长老定下的，只好拿出两粒启灵丹，略有些舍不得地砸到沐长风手上，叫道：“给你的，两粒启灵丹，赶紧走开。”

“什么？！两粒启灵丹！”

此时道场上众人还未散去，听得这话，一个个都惊异地望着沐长风，有的更是眼冒绿光，恨不得立即把那两粒启灵丹抢了去。

“长风，咱们还是快回去吧。”阿福向来胆小，见众人望着这边，立即有些小腿发软，推着沐长风就要回伙房。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和胡长老说。”

“那，你快去快回。”

阿福说了一句，竟然撒腿往伙房跑了过去。沐长风不知胡长老身在何处，又不知该去问谁，只好坐在角落里，打算等那管事发放完毕再去问他。

月近中天，偌大道场上已经没有几个人，那管事终于发完了启灵丹，沐长风正要快步去问，谁知脑袋忽然一沉，待回头去看时，只见谭凌正拿着一个石块望着自己。

“谭师兄，你……”

沐长风还未反应过来，谭凌又是重重砸了一下，石块磕进头皮，立即将沐长风的前额砸得血流不止。

就算是内门弟子恐怕也禁不得这等狠手，何况是沐长风。当下他只觉脑袋昏沉，半睡半醒之间，只见谭凌慌忙掰开自己的手，夺了启灵丹就要跑。

沐长风奋起执念，一把抱住了谭凌的脚，嘀咕道：“我丢了犯人……这……是要退给胡长老的……”

谭凌做贼心虚，生怕被人听到，赶紧捂住沐长风的嘴，扼住他的脖子往黑暗中拖去。

沐长风本来已经快没了意识，被山石一撞，又给疼醒了，恍惚之际，见谭凌已经把自己拖到了静水潭边。

“你也不要怪我！以你这样的愚钝资质，就算是把启灵丹给你，你也悟不到灵根。我就不一样了，我之前就差了一点，现在有三粒启灵丹在手，必定万无一失！”

谭凌面露狰狞，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见四处寂静无声，这才又捡了一块石头，望着沐长风道：“这里山清水秀，也算是个宝地佳穴，你就在这里安息吧，等我进了内门，有空再来谢你。”

说完眼睛一瞪，抡起石块一下一下砸到沐长风的头上。沐长风本就奄奄一息，又被砸了这许多下，脑袋已经不成形状，又哪里还有命在。

谭凌见他断气，用藤蔓将他绑在石头上，往水潭中一推，登时将他沉在水底。寂静的水潭边，除了水底偶尔冒出的气泡，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水潭之下，沐长风的血不断流出，不仅将整个水潭染得通红，他胸前的鹿角更是红得妖异，竟隐隐闪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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