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秦魂》： 雨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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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殇

尧舜禹汤终于夏，

东西两周分诸侯。

春秋五霸呈乱世，

战国七雄尽归秦。

公元前221年，秦国在秦王嬴政谋划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先后尽灭齐、楚、燕、韩、赵、魏六国，一统天下。

嬴政自称“始皇帝”，从此历史上有了第一任“皇帝”。

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另立目标，欲求长生之法，少理朝政，终日浸淫丹药之中，立长公子扶苏为监国，命丞相李斯与首府太监赵高二人辅佐其管理朝政。

长公子扶苏仁厚，被李斯、赵高二人蒙蔽，让他二人把持朝政，施行酷吏，搜刮天下，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六国遗臣余孽欲趁机举事反秦，纷纷在暗中开始谋划。

公元前215年腊月初一，大秦国普天同庆。

此时虽是天寒地冻的腊月时节，但还是挡不住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喜气，只因两日后腊月初三就是始皇帝四十五岁大寿之日，嬴政大手一挥，大赦天下，无数轻犯得以回家团聚。

秦皇大寿之日，也是反秦联盟刺杀嬴政的天赐良机，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咸阳城外，飘雨亭。

细雨绵绵，琴声渺渺，衬托着‘飘雨亭’三个字显得相得益彰，很是应景。

亭中只有寥寥数人，一袭青绿色衣衫的英俊男子在专心击筑，筑是一种源自春秋时期的琴型乐器，使用竹木制作的击槌敲击，击筑男子对面有两人对坐而饮，一人一袭白衣纶巾做文士打扮，另一人却是一身玄色劲装做武人打扮，二人虽是在对饮，却无谈笑之声，脸上都透着哀伤之情，最后一人是一名幼龄童子，此时正侍立在击筑男子身侧低头抹着眼泪。

琴音停歇，对饮的两人也放下了酒杯，除了童子的啜泣声，并无人发话，空气陷入沉默中。

“高山流水觅知音，子期故去琴音绝。”

最终还是击筑男子最先打破了沉默。

“再过两日，便又是荆兄的忌日，还望荆兄泉下有灵，助我一臂之力，完成这福泽天下的大事。”

“荆兄一人在九泉之下也该寂寞了吧，再待几日，小弟便来陪你，”说着，温柔的看向身侧还在啜泣的童子叹道，“只是有负荆兄所托了，云儿是荆兄遗孤，还望子房先生能好生照顾云儿，渐离感激不尽！”

一袭白衣纶巾的文士起身离座，向着击筑男子郑重抱拳长揖。

“高壮士但请放心，壮士大义，愿为天下苍生舍身，在下必不负高壮士与荆壮士，会将荆云视若己出，若有所负天人共戮！”

“云儿不要叔父死，云儿不要叔父死！呜呜呜~~！”听了二人对话，童子虽然年幼，但是早慧，知道会发生什么，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云儿不准哭！你是荆轲之子，可流血不可流泪！”高渐离先是厉声呵斥，等荆云收住哭声，继而又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转柔道，“云儿，叔父也舍不得离开你，但叔父却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子房先生会像叔父一样好好待你，你要乖乖听话啊。”

“恩，云儿会乖的，云儿会听话的。”

没多久，荆云竟然趴在高渐离双膝上睡着了，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哭完就睡这是孩子的通病。

“雨停了，该走了。”高渐离爱怜的轻抚小荆云的长发，一脸的慈祥，抬头望往亭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说完，高渐离轻柔的放下小荆云，背上长筑，也不再与亭中另外两人对话，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亭外。

白衣文士提起酒壶斟满三个酒杯，自己取了一杯，示意一直不曾开口的玄衣劲装汉子端起其中一杯，高声道，“恭祝高壮士，此去马到成功，我与项伯贤弟在此为壮士壮行，饮了此杯！”

话毕，两人一仰脖将杯中的酒喝了个点滴不剩。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听到白衣文士的话，高渐离脚步顿了一顿，复又重重的迈出脚步，并高声吟唱，起初高亢嘹亮的声音随着渐行渐远的步伐，越渐轻微，直到消失不闻。

白衣文士知道，此情此景使得高渐离触景伤情，与当年他们为荆轲壮行之时是多么的相像，难免又让他开始思念起故人，吟唱当年的壮行曲。

文士郑重端起剩下的一只满溢的酒杯，向着高渐离离开的方向拜了三拜，再缓慢倾倒在土地上，算是敬天，敬地，敬人。

良久之后，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玄衣汉子突然问道，“子房先生，高渐离此次行刺是否能够成功？”

白衣文士没有立即回答，回首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小荆云，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才长叹一声答非所问道，“太~~~久了！”

“太久了？先生什么太久了？”

“荆壮士行刺嬴政，暴秦灭我六国，已是过去一十二年，时间过去太久了，六国遗民大多已经麻木，早已经失去复国之心，这......就是一潭死水，需要一块石头砸下去，激起那千层浪，而高壮士就是那块石头。”

“高壮士此去是否能够成功，我不知道，若是能够成功固然是最好，但即使不成功，他去了，做了，对我们来说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此去是代表了一种精神，让天下有心复国的英雄志士看到了希望，让他们知道吾道不孤，让即将熄灭的复国之火重新燃烧。”

劲装汉子想不到眼前的文士想的如此深远，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钦佩之感，但同时又陷入深思之中。

腊月初三，夜。

咸阳皇宫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由于天子寿诞属于庆典，等同祭天大典，人数过众，场地只能设在宫殿正门前的广场。

秦始皇此时头戴紫金珠帘至尊冠，一袭玄衣五爪金龙袍，一股帝王威仪，散发指掌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站立在一张香案前，左手一名仙风道骨手执拂尘的道人，右手边则是一位略微伛偻身形，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手中也是执着一柄拂尘。

香案的下首则是左丞相李斯与右丞相王绾所率领的文武百官，和监国长公子扶苏、皇长孙嬴子婴等一众皇子皇孙，可以说大秦国数得上名号的风云人物，除了必要岗位不可离开的人之外，基本都到齐了。

“吉时已到，祭天！”

道士一摆拂尘，高声道，声震广场。

秦皇身旁的老太监在道士的示意下，取出袖中的帛书，行到香案前摊开，便是一阵高功颂德，洋洋洒洒数千字，离不了德盖三皇，功过五帝之类的极尽拍马之能事。

祝寿词念罢，再由秦皇点燃三炷香三拜之后插到香案的香炉里，再之后便是接受满朝文武万寿无疆之类的贺寿词与贵重的贺礼。

帝王乃是天之子，过大寿非比寻常人家，一套程序下来，过程很是繁琐。

“哈哈哈，众位爱卿都归座吧，宴席开始，奏乐！”自从寻道、求长生以来，嬴政终日在炼丹之中，生活过的很压抑，难得松弛下来，心情很是愉悦。

“谢陛下！”

钟乐响起，一群仿似仙女的舞姬翩翩入场，惊鸿起舞，仿若仙境一般。

这时候，文武百官才敢推杯换盏，吃喝起来，但也不敢贪杯喝的太多，以免酒后失言，弄个杀身灭族之祸。

老太监回到秦皇身侧，谄媚道：“陛下，这些都是杂家让各地郡县从民间精挑细选出来的节目，可还入得了陛下龙目？”

老太监手指高台下一个个轮换的节目，此时正在上演一出杂耍，任谁都能看出他这是一番邀功的姿态。

“恩！不错，不错。”

“陛下，稍后还有惊喜献给陛下，”得到秦皇的认可，老太监脸上难掩欣喜之情继续道，“民间有一击筑乐师，乃为世间奇人。”

“哦？奇人，如何个奇人法？”

“回陛下，传闻此人于山林击筑引百雀，河涧击筑可使百鱼飞跃，于市井闹街击筑则引万人驻足不前而闻。”

“哦！世上果真有此等奇人异士？快快，赵高，速速唤他上来给朕奏乐！”

“诺！”

第二章 天子寿宴

老太监便是当今的首府太监赵高，秦始皇跟前的大红人，当下领命，一甩拂尘，手一摆，示意还没表演结束的杂耍团退下，高声道，“传击筑乐师高渐离觐见献乐~~~！”

当听到高渐离三个字，不少人眼中闪过异色，其中一名华发老将军更是皱起了眉头。

杂耍团班主在躬身退下前眼中也是精芒一闪，只是因为低着头，却也没有被人发现。

杂耍班子退下之后，自外围缓步走进一名男子，男子一袭青绿色衣衫，衣袂飘飘俊雅不凡，身后背着一架筑，这名英俊男子正是两日前在飘雨亭击筑之人。

“且慢！”

高渐离行到场中央，还待再往高台近处走去时，突然一声大喝响起，正是先前皱眉的华发老将军。

在众人狐疑的视线中，老将军赶忙上前几步，转身向始皇帝单膝跪下，道：“启奏陛下，此人名为高渐离，燕地人，乃是当年行刺陛下的逆贼荆轲之好友，万万不可让他近身。”

“陛下，草民确实是与荆轲有旧不假，但逆贼荆轲胆敢行刺陛下，行此天下大不违之事，乃是罪该万死，草民早已与他割袍断义，此次只为陛下大寿，为皇帝陛下献曲而来，请陛下明鉴！”

广场顿时因为老将军的一番话炸开了锅，而高渐离的话也等同证实了老将军的话，有之前就知道的，但更多的却是不知内情的人，秦皇可不能出事，他的安危关系着天下。

大秦一统天下，秦始皇嬴政就是这个天的支柱，他若出了事，这个天就塌了，大乱起始又入战乱将是必然的。

“嗯？赵高，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奴才万死，奴才万死，这都是下面的人举荐上来的，奴才确实不知道会这样！”

见到秦皇变了脸色，沉脸质问，赵高顿时吓得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脸色惨白，就连拂尘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慌乱间嘴里还不忘推卸责任。

当年荆轲受燕国太子丹之命行刺，这可以说是段秦皇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有解决之法？”嬴政对高渐离确实很欣赏，尤其之前听了赵高的介绍，很是心动，但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确认高渐离没有危险，那他只能杀了他。

“有！有！陛下放心，一切交给奴才来办。”赵高不愧是最了解嬴政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嬴政想听高渐离击筑。

“来人！剜去他的双眼！”赵高站起身来，转身手指着高台之下的高渐离尖声说道，不复其先前的惊惧之态，口中像是说着一件喝水吃饭般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一样，“若是传闻不假，以他击筑的娴熟，即使目不能视，不看筑弦，该是也能奏乐。”

“无需如此麻烦，用勺子剜眼，短时间内将会血流不止，这会影响弹奏，草民为皇帝陛下献曲之心，天人可见！”

高渐离像是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话毕，径直往香案行去。

来到香案近前，高渐离毫不犹豫的拔起香炉中即将烧完的香，回首嘲讽的望了一眼那名华发老将军，便丝毫没有停顿的直向自己睁着的双眼插去。

滋滋声响起，高渐离竟生生将自己的双眼刺瞎，但由于香上的热量，却没有一丝血液

流出。

但那轻微颤抖的手臂，却昭示着高渐离此时正强忍着极致痛楚。

高渐离这番自毁双目的举动震惊了全场，赵高命人毁他双目是一回事，但他自己动手，带给众人的冲击却是更大的。

“好！高乐师对朕的忠义，寡人看到了，将高乐师扶到朕近前，赐座！”

秦皇一声令下，当下便有两名小太监过来搀扶高渐离，带往高台处跪坐下来。

“王老将军还请暂且先行退下，皇爷爷那交由子婴护着便是，但请安心。”

华发老将军本还欲再上前阻止，但却被一名十四五岁的俊逸少年拦了下来，并低声说了句只有老将军一人能听到的话。

俊逸少年自称子婴，身份可不一般，正是当今秦皇嬴政嫡长孙，长子监国扶苏之子，嬴子婴。

嬴子婴的心思也是如华发老将军，也就是王老将军一般担忧，从高渐离出现开始，他自始至终都在警惕之中，不曾松懈半刻，只因他因喜爱琴乐，也曾听闻作为乐师界大师的高渐离与荆轲的关系。

王老将军望了望秦皇，又看了看身旁的嬴子婴，心下一叹，秦皇自从开始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已经不复往昔的英明，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作罢退下，但提防之心却更是加重，但凡高渐离有不轨之举，他必将上前将其斩杀。

嬴子婴等王老将军退下后，朝秦皇一揖道：“皇爷爷，孙儿向来喜爱乐理，早闻高大师大名，想到近前向高乐师请教，还望皇爷爷成全。”

“呵呵呵，准了！”

嬴政对嬴子婴这个孙子很是喜爱，可以说只要不是太出格，基本是有求必应，甚至有想过，将来直接将皇位传于这个孙子。

筑声响起，时而如细水缠绵，时而如百鸟争鸣于山林之间，又时而如和风轻柔拂面，仿似天籁，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一曲作罢，余音绕梁，所有人皆尚在回味之中，久久不见回转。

最终还是秦皇出声道：“妙！妙！妙！传言果然不虚，高乐师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都能应允。”

嬴政开了口，满朝文武见龙颜大悦，便是一片附和之声。

“为陛下献曲便是草民平生之愿，陛下能够喜欢，草民已甚是惶恐，岂敢还要赏赐，只望能多为陛下奏上几曲，”高渐离话锋突然一转，“草民不久前偶得一曲《广陵散》，陛下戎马一生，征战天下而一统，此曲献给陛下最是合适不过。”

嬴政一听，便来了兴趣：“好！速速奏起，朕听之！”

《广陵散》，又名《聂政刺韩王曲》，相传为战国聂政所作，聂政之父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日期惨遭杀害，聂政立志为父亲报仇，怕累及家人便自毁容貌，学琴十年练就绝技，名扬韩国，韩王闻之，召见入宫演奏，聂政暴起刺杀韩王成功之后，也是身死，此后，《广陵散》曲名广为流传，但会弹奏的却是寥寥。

曲起，不似先前渺渺之音，却是蕴含滚滚杀伐之音，金戈铁马，纵横厮杀，又是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使听众彷如置身一场惨烈的战场之中。

当杀伐之音积聚到最高潮时，时刻警惕的王老将军与嬴子婴二人，却是在琴声之中感到了杀气，心生不妙，暗道不好！但已是迟了。

高渐离虽已目不能视，但时刻注意着秦皇周遭的气息，突然他丢弃击槌，手指捻住宫弦，压住商弦，并重重的弹了一下角弦。

本是听到最高潮之处，但宫商之音突兀一止，众人心弦都是一滞，甚是难受，继而重重的角音响起，众人胸口如遭重击，首当其冲的嬴政最是难受，嘴角隐现血丝。

说时迟，一切却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时机一旦错过，将不会再有，高渐离怎会放过，当下右掌在筑下机关一拍，‘青寒’泛着冲天寒光弹出，左手一抓剑柄，右手再是一翻，将横躺的筑立了起来，劲气一吐，竟是砸向了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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