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碑》： 失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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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踪的“人”

故事开始了，亦或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只不过是在某一时刻加入了新的人物，从而开始了新的历程......

这是兵团属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座煤矿，两条山脉中间夹着一条石头河，矿厂就在山脚下，这样的单位在新疆少说也得有千八百个，当初援疆以及后面因为各种原因汇集到此的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这里。

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娱乐设施少的可怜，矿厂里除了定期在大院子(当地人对广场的叫法)放的几场电影外，男人们最大的乐趣恐怕就是升井以后去澡堂子泡个热水澡，然后聚集在刘新海商店里聊天打屁了，因为那不仅有一张台球桌，还有个颇稀罕的物件——一台12寸松下牌黑白电视。然而今天其中一个四个人的小圈子气氛却不那么惬意，隐隐有点诡异的味道......

“老刘你不会是眼花了吧”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压低声音说

“怎么可能，几十年的交情了，你还不相信我”老刘眼睛一瞪就要发火

这时旁边一个人赶紧接过话茬，咽了口唾沫道“老刘啊，不是我们不相信，这事，实在有点太。。。太那啥了吧，咱们可都是受过革命教育的，封建迷信那一套可不能搞”

“封建迷信？那老李家丫头.....”，最后一个人淡淡的插了一句

说到这大家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下来，虽然周围笑闹声不绝于耳，而在这四人中间，声音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安静的令人窒息。

过了好一会，第一个说话的站了起来，皱眉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我家还有瓶高粱，咱们去合计合计”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各自从旁边拿起自己的衣服，拍拍屁股向门外走去。

这四个人，第一个人是厂里的统计，金洪明，河南人，57年来到新疆，为人方正，颇有点嫉恶如仇的意思，二十几年从团部到四连再到煤矿厂，人家都是往上走，他正好反着来了一遍，这恐怕和他的脾气也不无关系。第二个是老刘，大名刘自成脾气暴躁，性烈如火，厂里的掘进班班长，专门捯饬雷管炸药的，山东人，据说他老子当年就在日本人矿上放过炮，所以这也算家学渊源了，第三个人是厂里的安全员，专门检查井下瓦斯的，名字叫卢全安，都说他干上这个工作主要是厂长看上他这个名字了。第四个，是厂里的木匠，姓冯名守业，因为木工房比较偏僻，所以矿上只要一出事，总会把遇难工友的遗体先安置在木工房里，再加上他不太喜欢说话，因此关于他总有些奇奇怪怪言论在流传。

此刻这几个人就围坐在金洪明家小房子里的饭桌边，新疆人习惯将客厅外的厨房称作小房子，那些年也没现在这么讲究，朋友来了要在客厅呀啥的，都是早些年盖的土坯房。房中的四个人谁都没说话，桌上的高粱酒已经下去了大半，菜却一口没动，说是下酒菜其实也就是点花生豆和咸菜。平时几个人少不了要夸几句金家媳妇腌菜水平怎样高明，老金怎样有福气之类的，而今天大家明显没有什么兴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不说话。

这时，平时最没主意的卢全安说话了，却明显显得底气不足，“要不......要不...咱算了吧，要是老刘看花眼了呢？”说完不自然的瞅了瞅对面的刘自成

这老刘一听，不干了，嚷嚷道“我能眼花了？这二十几年的交情，他赵新民长得什么模样我还能认岔了？”看着他吹胡子瞪眼不容置疑的样子，金洪明赶忙接过话头道“老刘，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刚才在商店没法细说，现在就咱们四个，你把情况再仔细说说！”

刘自成叹了一口气，将面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缓缓的说“你们以为我不想自己是看花了眼吗？其实最希望看花眼的是我自己啊！可是，确实没有哇！从头讲吧，那天其实我休假，结果小王媳妇在装车班出了点事情，他跑来让我顶个班，于是我就和平常一样换了衣服，去充电房拿了矿灯从井口下井，本来当天的任务是去7号巷道放炮，结果下到70来米深的时候，不知道怎的却到了50多米老赵出事的5号巷道....”

听到这卢全安忍不住插嘴道“我说老刘，这可是上下相差了二十多米哩，你确定你下井前没喝酒？”

刘自成听到这话瞪了卢全安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当我是二十岁小伙子，没个轻重，喝酒下井，我不要命了吗，再说你嫂子在充电房上班，我要是喝酒了她能把矿灯给我吗？那天我本来是要喝点儿的，让儿子去二毛那弄了块牛肝，好下酒，结果还没喝呢，小王就来了，你知道牛肝热着吃味道最好，那啥.....”

金洪明皱了皱眉头，用手敲了敲桌子道“说重点！”

刘自成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继续道“反正我是真的没喝酒，一口都没喝，我记得当时还抬头看了下牌子，明明就是70米，结果不知道咋的就到5号巷道了，你知道自从老赵出事后我就对5号道有点那啥，我以为是头懵了正准备往下走，就看见一个影子，你们知道我看到啥了？”

“你狗日的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金洪明怒道

“我看见老赵了，虽然没看见脸，但是那个身影绝对是老赵的！”

“你没看...看错吧，这......这怎么可能，老赵不...不是都没了吗？”卢全安说话都不利索了，惊疑不定的看着刘自成“我要是看错了我是这个！”刘自成用手比划了个王八的动作，然后接着说“我自从来煤矿厂就认识老赵了，当年厂里还没这么多房子，我俩就是挤一个地窝子，他屁股上几个麻子我都知道，我能认错了他？！”

“自从上次塌方以后，新民的尸首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啊！”金洪明摇头叹道

“可是....可是新民要是活着他怎么不上来啊？”

“呵呵，可他要不是活的呢？”冯守业冷笑道

“。。。。。。”听到这个假设，众人皆惊疑的抬起头来，冯守业却不管不顾的端起酒杯有滋有味的咂了一口。

第二章 下井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说话，只是都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对于这个诡异的假设没人反对甚至没人表示过分的惊诧，只是感觉脖子后面冷嗖嗖的。

在中国，民间传说从来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从小到大耳闻目染亲戚朋友街坊四邻讲的鬼狐精怪，再加上到了煤矿厂以后明里暗里的各种传闻，大家对这种事情多多少少都有点认识，只是这次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显得难以接受罢了。

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了。

金洪明首先打破了沉默，道“事情。。。嗯。。。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家看看拿个法子，要是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总得解决。”虽然他努力保持镇静，但是干涩的嗓音中透露出来的紧张其他几个人还是听出来了。

刘自成接着道“老金说的对，这事咱得弄明白了，自打老赵出事了，每次见着二梅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你说几十年的老伙计了，人没了不说，身子都没找着。。。。。唉！”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卢全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嗫喏道“要不。。。要不咱报告给厂里吧，让救护队去找去，他们不就干这个的吗？”

刘自成看了卢全安一眼，嗤笑道“告诉厂里？你怎么说？说刘自成看见赵新民没死，就在井下晃荡，怎么叫都不上来。你这么说领导能信么？再说上次救护队在井下前前后后挖了有小半个月都没找到你让他下去他就能下去了？”

刘自成一句话把卢全安顶的下不了台，“这。。。。。。这。。。。。。这”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来，赌气道“我的办法不行，那你说咋办”说完不甘示弱的瞪着刘自成

刘自成刚要接话，金洪明不耐烦的制止道“一天到晚净说些没用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扯！”

说完又看向冯守业，道“老哥，你给拿个主意？”

冯守业神色淡然，自顾自的喝了杯酒，停了一下道“是人是鬼总要见了才知道，自成媳妇在充电房，让她倒个晚班。。。。。”

“你要私自下井？！”卢全安端杯子的手都哆嗦了，“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啊，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咋？怂了？看你那鳖样，去不去一句话！”刘自成嘲笑道

听了这话卢全安的脸有点挂不住，恼道：“你才鳖样，谁怂了？我就是说咱这样要被发现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洪明挥手打断了，道:“说恁多话干啥，我看冯老哥的主意可行，不管咋样咱总得给新民一个交代，你们说呢？”

“你说咋弄咱就咋弄，回去我就叫秀梅倒班去。”刘自成是个直肠子二话没说就投了赞成票，然后看着冯守业催促道：“你什么态度，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冯守业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叹了口气将杯中酒猛地灌了下去，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敦，咬牙挤出来两个字：“干了！”

商议停当，几个人就分头准备，倒班的倒班，做计划的做计划，那些年管理没这么严格，正儿八经的先进企业管理理念和措施都是改革开放深入以后的事了，你想啊，家里有双职工的，中午孩子送饭都能送到井口上，就可以看出来规章制度有时候还就真的只是规章制度，再说了，从井下出来的人脸上都是黑漆马虎的，除了白眼仁就剩下一笑露出的白牙了，比特种兵伪装的都彻底，几个人带着工具，不外乎十字镐钢钎之类的东西，大半夜的从充电房领完矿灯出来把脸用工作服袖子那么一抹，轻轻松松的就到了井口。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矿场，旁边的群山只露出迷蒙的轮廓，高大的井架惨白的探照灯，不时发出巨大轰鸣的煤斗，这平时最普通的景象，今天却显得格外不同，几个人找了个背光的地方停住，刘自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长出了一口气道：“马上要下井了，我啰嗦两句，老卢和我天天下去，老金原来也下过井，你们都知道咋办，冯老哥可是第一次下去，一会你可要把我们跟好了，安全第一！”

其余几个人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看点了点头，然后在老刘的带领下向井口走去。。。。。。

这一次他们依然选择像老刘上次一样，先下到七号巷道，看看会不会有同样的遭遇，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此刻井下设备的轰鸣更加凸显了笼罩在几个人周围的诡秘，而周围不断闪过的诸如安全第一、大干快上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之类的标语却红的如此刺眼，昏黄的灯光，低矮的巷道，一直在延伸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轨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堵无形的墙一样挤压在几人的心头，手心在不停冒汗，他们甚至惊奇的发现咽唾沫都能发出如此惊心动魄的巨响，结局没有到来之前的黑夜永远是最难熬的。。。。。

终于，这几个老伙计来到了七号巷道入口，看着入口处的标识，以及巷道内传出的机器的轰鸣，几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也边说笑边往巷道内走去。。。。。。

“不对呀，这和上次不一样啊，哎~冯老哥别往轨道上走，跟我们后面走人行道上!”刘自成有点疑惑了。

“我说老刘看花眼了吧，看，啥事都没有，我说咱别往进走了，赶紧把老金冯哥送出去，咱该干啥干啥!”卢全安放松下来了以后话也多了起来。

金洪明也发表意见道：“别急，再往前走走，这十来年不下井，是有点不太一样了啊！”

“嗨，这有啥怀念的，我是下的够够的，你问老刘他是不是也一样，话说回来，上次。。。。。。”

“都别说话了，听~！”冯守业突然出声打断了卢全安的话。

其余几个人一下子就都安静了下来，惊疑不定的四处乱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好半晌，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便疑惑的看向冯守业。

卢全安干笑道：“冯老哥，咋了，咋一惊一乍的，是不是第一次下井紧张了？”

冯守业皱眉道：“我紧张个屁，你们就没发现点什么？”

“没有啊！”

“你们就没发现现在有点太安静了吗？”

“啊！”金洪明几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围确实有点太过安静了

几个人相互看了几眼，冯守业眼神依旧平淡，甚至有了些了然，而其余三人从对方眼中看见的除了疑惑，更多却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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