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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女孩
早晨6:00,开学第一天,陈文俊床头的闹钟焦躁的响个不停。他从被窝里艰难的伸出手来,极不情愿的将闹钟按停。紧闭的房门外,传来陈文俊父亲陈援朝扫地的沙沙声。陈文俊缩了缩身体,还想再睡一会。门外的沙沙声突然停住了,陈文俊一个激灵,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几声中年男人沙哑的嗓音传入陈文俊的耳朵:“起床了,快起来。”
陈文俊穿好衣服下床,已经是6:10分了。他晃了晃还未睡醒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走进厨房。洗漱后,陈文俊基本清醒了。桌上,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阳面。
陈文俊不喜欢起早,尤其讨厌阳面。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饿着肚子去上学。吃面的时候,父亲一直他身前在忙碌,洗碗,烧水……一碗面条,他足足吃了15分钟,放下筷子,陈文俊对父亲说道:“爸,我上学去了。”
陈援朝并没有回身,淡淡的应了声,过了会,说道:“好好念书。”
陈文俊收拾好书包,即将出门的时候,陈母查爱云拿出一双鞋对陈文俊说道:“来,穿这双鞋。”
陈文俊看着脚上穿好的鞋,又看了看母亲,半天说道:“妈,下次再穿吧。”
查爱云径自走到陈文俊身前,将那双鞋递过去,然后说道:“我小时候,你外婆如果给我买了新鞋,我都会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你们这些小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快,换上。”
陈文俊无奈,只得换上新鞋。走在路上,穿着母亲买的新鞋,新鞋似乎有些挤脚,虽然之前他已经跟母亲说过鞋买小了。于是,陈文俊走路时就不自觉的甩起脚来,总感觉自己走的方向是歪的。
陈文俊的家,距离学校大约有3公里的路程。从家走到学校,走的快的要半个小时,如果是散步,40分钟也够了。学校7:30开始早读,陈文俊有充足的时间。上学的路上,陈文俊喜欢想一些事情,比如新学校的教室,窗户,以及即将分配的座位。陈文俊的个子很高,视力却不怎么好,会不会分在最后一排之类。不知不觉,陈文俊已经走到校门口。
报名那天,班主任已经通知新同学教室的位置了。陈文俊熟练的上楼,左转,教室门口,有三两新同学。陈文俊并没有上前打招呼,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站在阳台上看着零零散散的同学。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勾住了陈文俊的眼睛,从二楼向不远处的自行车棚看去,一个身穿紧身牛仔裤的女孩骑着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缓缓而来,粉红色是个很诱人的颜色。女生在车棚前敏捷的跳下自行车,接着将车推入车棚。那个女生梳着两只羊角辫,上衣被书包背带一拉,撑得鼓鼓的,衬出完美的曲线。向下看去,那条紧身牛仔裤更是将她那对浑圆的臀部完美的包裹住。陈文俊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他想起了一句话,一句小说里描写将军坐骑的话:单见来将,胯下一匹白龙驹,此马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体格膘壮,四蹄有力。每一分肌肉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胖,少一分却又孱弱。当然,最后一句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陈文俊两眼直直的盯着女孩的方向,心中暗自赞叹道:“好个漂亮的女孩子啊。”
那女孩在陈文俊的注视下,出了车棚,朝楼梯的口走来。陈文俊默默的看着,直到女孩消失在楼梯口。女孩消失后,陈文俊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是新生?师姐?或者……
“同学,这里是高一(1)班么?”清脆的女声将发呆的陈文俊拉回现实,陈文俊缓缓回头,四目相对之时,陈文俊身体剧烈的抖动一下。
“1……1班……在楼上。”陈文俊说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得,举手朝楼上指去,脸颊早已绯红。
女孩说了句谢谢,接着朝楼上走去。事情总是来的这么突然,突然的一句问路让陈文俊尴尬不已,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像是被女孩看穿一般,害羞的低下头去。
这所学校的班级排列不知是哪个老师设计的,二楼从右至左,分别是高一(2)、(4)、(6)、(8)班。1、3、5、7班则被安置在了3楼。女孩所在的班级,正好在陈文俊所在2班的楼上。
陈文俊的脑子里,女孩白玉般的脸颊不断浮现,细细的眉毛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大大的眼睛下面,一张小嘴开开合合,仿佛仍在对陈文俊说着什么,那张诱人的小嘴直挠的陈文俊的心砰砰直跳。
陈文俊绯红面颊在剧烈的心跳后越发火热,他的头越来越低。直到上课铃声想起,陈文俊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站满了前来报道的新同学。铃声,喧闹声,脚步声。早点味,学校食堂的油烟味,还有微微的香水味都一齐毫无保留的钻进陈文俊的身体里。
班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站在教室门口点了人数,接着掏出班级钥匙打开教室的门。
同学门各自寻找座位,陈文俊站在最后,等到他进入教室,留给他的位置就只有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了。
胖胖的班主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站在讲台上念到:“接下来,重新安排座位。第一排……”
班级开始骚动,陈文俊用手衬着头,想想自己身高,也不管班主任在念什么。
“陈文俊,陈文俊……”胖胖的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白纸,朝讲台下喊了五六声,见讲台下没有动静,大声喊道:“陈文俊到了没有?”
“到,”被班主任这么一喊,陈文俊一个激灵站起来。
胖胖的班主任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面带微笑的说道:“上课注意听讲,你来中间第二排。下一个,代征。”
随着同学们一个个就坐,陈文俊发现,老师并不是按个子排座位的。陈文俊小心的问身边的同学代征道:“你多少分进来的?”
代征答道:“我590。”陈文俊一听,心里有数了。接着又问前排的小个子同学,那同学答道:“我480。”
陈文俊考了600,原来第二排都是班里的希望啊。陈文俊心中掠过一丝丝的兴奋,转瞬,又开始发呆。
第一节课排好位置后,班主任安排自习。后排见班主任走了,开始嬉闹起来,前排的同学则默默的掏出书,认真的读了起来。陈文俊看着面前的语文书,完全没有要读的兴致。此刻,他的脑子里,有种青春的悸动,一种,对圆形物体热切的渴望。
上午第二节课后,课间有半小时活动时间。下课铃声响起,胡思乱想了两节课的陈文俊准备出去走走。他莫名其妙的走到早晨与那个单车女孩见面的地方,站住,看着不远处的车棚开始发呆。
开学的第一天,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去了。胖胖的班主任原来教的是历史,数学老师是个黑黑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语文老师很瘦,操着一口方言。政治老师很丰满,皮肤很白……
陈文俊背起书包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在门口的稻床上晒着新收的玉米。暑假时,家里的几亩地玉米收了十几口袋。等玉米晒干了,可以碾碎了做玉米糊糊,也可以拿来喂鸡。陈文俊放下书包,准备过去帮忙。
陈援朝一边用扫帚将玉米聚成小堆,一面驱赶着飞奔而来的鸡群。母亲查爱云则端起小簸箕放在风车斗子上,一面朝里倒玉米,一面摇风车,好将玉米粒吹干净。
陈文俊脱了上衣,卷起裤腿来到父亲身旁,拿着一个簸箕准备扒地上的玉米。陈援朝看了看儿子,一边扫玉米一边说道:“你书看完了?看你那样子,还没干活就脱得跟干了多大事一样,这里不要你帮忙,看你的书去。”
陈文俊尴尬笑笑,放下簸箕,准备帮母亲去摇风车。查爱云看见儿子朝自己走过来,连忙朝儿子的房间努努嘴,手里的活却没停下。陈文俊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是家里的希望,整个家族唯一一个有可能考上大学的人。陈文俊转身走回房间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父母纵是再累,也不要自己干活,希望自己能够多一点时间看书。而自己呢,看书的时候心中总是怀着巨大的愧疚。
第二天一早,由于晚上看书看到较晚,陈文俊起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被枕头黏住了。艰难的起床后,陈文俊吃过父亲准备好的早餐,背起书包出门上学去了。
因为害怕儿子出事,母亲查爱云一直不让儿子骑自行车上学,虽然陈文俊早在小学时自行车就已经骑得很溜。
自打昨天报道看见那个单车女孩后,陈文俊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上午第二节课课间,陈文俊总会站在遇见单车女孩的地方,呆呆的看着车棚。有时,他隐约能看到女孩所骑的粉红色自行车。有时,女孩会把车停在车棚深处,看不到车子的时候,陈文俊就看那个简易车棚。
这样看了一个月后,一次课间,陈文俊再次走到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程序,陈文俊的目光掠过空地,朝着单车女孩存放自行车的车棚看去。
然而这次,陈文俊的目光却停在了车棚前的空地上。车棚前面的空地上,零散的分布着几个健身器材。那个羊角辫女孩踩在一个双人漫步机上,跟同学有说有笑。陈文俊睁大双眼,盯着女孩的方向,目不转睛。
上课铃不合时宜的再次响起,空地上的人群开始奔跑。陈文俊想留下等女孩上楼在离去,却又怕被同学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最后,只得悻悻转身,回到教室。
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再也无法吸引陈文俊的专注。此后,一到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陈文俊便会来到走廊的小阳台,他的目标,早已由女孩的粉红色自行车换成了那个双人漫步机。女孩偶尔也会去空地上晒晒太阳,踩踩双人漫步机什么的。陈文俊就这样站在二楼走廊等待着这不确定的偶遇。看见女孩,心情大好,看不见女孩,一天都会魂不守舍。
陈文俊的异动终于引起了同桌的注意。当陈文俊思绪沉浸在那台双人漫步机上的时候,同桌悄悄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陈文俊并没有发觉,两眼定定的盯着漫步机上的羊角辫女孩。同桌看了一会,用胳膊捣了捣陈文俊,轻声说道:“左边那个女孩我认识,她叫苗玲燕,住在女生寝室405。”
陈文俊被同桌这么一说,轻轻“哦”了一声。同桌见陈文俊并没有什么反应,悻悻走了。
十月,学校安排了第一次考试。陈文俊不负众望,考了全班第一。在同桌羡慕的表情里,陈文俊走上讲台,领回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依旧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陈文俊照例走到阳台。由于怕被同桌发现,他会时不时的瞄空地一眼。更多的时间,陈文俊似乎只在看风景。
不知什么时候,陈文俊喜欢苗玲燕的消息在同学的小圈子里传扬开来。陈文俊并没有在意,仍旧保持着自己的习惯。然而,当他向空地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叫苗玲燕的姑娘似乎也在看自己。陈文俊避过苗玲燕看自己的眼神,仍旧盯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直到有一天……
那天,天气不错,万里晴空无云,给冬日的寒冷带来些许温暖。阳光打在羊角辫女孩身上,陈文俊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陈文俊习惯的看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他的整个世界,现在只有女孩一个人。那个女孩无意间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陈文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一种窒息的感觉。两人定定的看了约有3秒钟,都不知所措。突然,陈文俊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一个转身,靠在走廊旁的墙角,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待到陈文俊心情平复之后,再向空地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台双人漫步机上早已空空荡荡,女孩,你去哪里了?
陈文俊惊讶的发现,此后,大课间出来放风的时候,空地上的双人漫步机总有两个女孩有说有笑。两个人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除非下雨,除非老师拖堂。
当然,两个人的世界外,还有另一个女生。
时间过的很快,已经到了冬天。南方的小城,一到冬天,白天日子就非常短了。陈文俊的作息时间仍旧是每天早晨6:00起床,约摸6:30出门。出门的时候,冬日的薄雾笼罩着一切,四周围皆是一派快要苏醒的样子。从村子里走过,天空仍很阴暗,几家早起的灯光照亮着陈文俊前行的道路。
出了村子,便是一条年代久远,残破不堪的马路。时长会有车开着远光灯缓缓驶过。陈文俊喜欢这样的气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疯狂大笑,也可以疯跑一段,亦或者,模仿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台词,虽然口音不是很纯正。
一个周二的早晨,陈文俊像往常一样,早起去上学。突然间,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黑影推着自行车走走停停。从背影隐约可以看出,那个人的身高不是很高。好奇心驱使着陈文俊加快了脚步,距离那个黑影越近,陈文俊的心就跳的越厉害。待到两人相聚不远的时候,陈文俊透过晨雾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孩么?
女孩回头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放慢了脚步。女孩的头,转的很迅速,陈文俊的脚步也放得很慢。他不知道,自己赶上去会发生什么。人,似乎总喜欢活在渴望里。一旦直面现实,便不知所措起来。此刻,陈文俊不知道女孩的心里怎么想。不过,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跳出母亲干活的情景,母亲的眼睛在自己的脑中如此的清晰,两只眼睛瞪着陈文俊,直看的陈文俊心里万分愧疚。陈文俊突然低下头,缓缓的跟着女孩的脚步。
天,开始慢慢亮了起来。用以掩饰的晨雾开始慢慢消散。太阳开始缓缓升起,马路上,骑车上学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超过陈文俊。然而,女孩仍旧推着车,慢慢朝前走着。
陈文俊开始幻想,女孩是在等自己么?她走的这么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可转念一想,可能是自行车坏了吧。对,就是她的自行车坏了。陈文俊强迫自己接受这种推断,这种与自己无关的推断。他不知道,如果女孩是在等他,他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去做。
“铃……铃铃……”一阵直行车铃声超过陈文俊。陈文俊抬头看去,原来是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在羊角辫女孩身边放慢了车速,问道:“文燕,怎么不骑车啊?”
“文燕?”原来那个女孩叫文燕。陈文俊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忘记似得。
两个女孩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个骑车女孩便加速走了。单车女孩仍旧推着车,与陈文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缓缓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早,陈文俊在6:00钟的时候准时起床,穿衣,吃饭,一气呵成。连他平日里最讨厌的阳面也吃出了鸡翅的味道。从家到学校的那段路充满了期待与奇迹,生活的一切都充满的美好与阳光。
出了村口,上了大路。四周围一片阴暗,偶尔有车驶过,车灯照射之下,前方并没有人。陈文俊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开始相信自己昨天早上的判断。那个女孩,确实是车坏了。至于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马路不远处,有栋正在施工的楼房。楼房前,一枝竹竿挑着电线,挂着一个很大的灯泡。粗看之下,应该500w左右。灯泡将马路两旁的杉木林照得很清晰,还有路旁的小花和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
那辆粉红色的自行车就停在陈文俊身前不远处,陈文俊再朝前走十几步就可以摸到它。陈文俊的心情是复杂的,相比自行车,他更想见到那车的女主人。陈文俊走过自行车的时候,看了看自行车,接着朝前走去。
眼前的道路再次暗了下来,陈文俊回头,发现那辆自行车仍旧停在那里。他开始担心起来,想着那个女孩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自己要不要去救她。然而,那栋正在施工的大楼离自己的家不远,是村里的一个熟人家,应该不会有问题吧。陈文俊就这么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走,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那辆自行车。直到连灯光都看不见了,方才朝前走去。
晨雾里,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缓缓超过陈文俊。那女孩,正是那个粉红色自行车的主人,那个习惯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陈文俊抬头,目送那个女孩离去,贪婪的目光不放弃哪怕一丝丝细节。然而,那女孩却在陈文俊身前不远处停下了。像昨天的样子,推着车,与陈文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陈文俊见到女孩停下,在走了一段后,否定了自己心中的一切关于那个女孩不好的猜想。此刻,他的心里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己有着最起码的好感。
分班
文燕一直推着车走在陈文俊前面,两个人就这样走过了一个冬天。在同学眼里,两个人渐渐成了异类。
过年后,新的学期又开始了。陈文俊的成绩一直很优秀,一到课间,便有许多女生拿着书过来问问题。不管怎么忙,陈文俊总会在第二节课的课间去阳台,望着停车棚边的那块空地。
早晨上学的路上,文燕的身边不时有女同学经过。终于有一天,一个女同学拉住文燕的手,站住对不远处的陈文俊喊道:“陈文俊,你个白痴。我家燕燕的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陈文俊听到那个女同学的喊话,抬起头,站在那里。文燕低着头,手捏着衣角,不知所措。陈文俊想冲上去,将文燕搂在怀里。但右腿只是动了动,接着也低下了头。
两个女孩等了约有一分钟,这一分钟的前半分钟里,陈文俊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数百种想法。接下来的半分钟,准确的说是10秒钟里,数百种想法被他自己一一扑灭。等到陈文俊再抬起头的时候,两个女孩已经推着车缓缓的朝前走了。
陈文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学校的,也听不清身边同学的问话了。那一天,他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教室。
傍晚,放学后的陈文俊回到家。匆匆的扒了几口饭后,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那个女生的声音仍在他脑子里回荡:“你还不明白么?”
“是啊,我早就明白了,可就是不敢做什么。”陈文俊狠狠的捶了自己一拳。“真没用。”陈文俊骂自己道。
那夜,按奈不住心绪的翻涌,陈文俊在白纸上写下了女孩的名字。他看着白纸上的名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脑子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手像不会累一样,一口气,竟然将女孩的名字写了一千多遍。望着面前密密麻麻好几张纸的名字,陈文俊哭了。他不知道,明天,文燕是否还会坚持。他心里明白,经过这么多天,那个女孩,那辆单车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绝不能失去。
临睡前,陈文俊将那几张写着名字的纸撕碎,小心的埋进垃圾桶里面。
第二天一早,陈文俊怀着焦急而复杂的心情踏上了那条年久失修的马路。他脚上的回力鞋踩在满是碎石子的路面上,发出呲呲的响声。他清晰的记得,自行车骑过身边的时候,也是这种声音。
陈文俊一边走,一边不时的回头看看。直到他走到校门口,都没有看到文燕的身影。神不守舍的他来到班里,放下书包便跑去阳台,怔怔的望着车棚的方向,直到上课才回到教室。
一整天,陈文俊只要下课都会站在阳台,眼睛不停搜索着。老天似乎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一整天,文燕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一丝痕迹。
回家的路上,陈文俊的脑子里面不断的重复着两个字:表白。等到他推开院子门,发现母亲铁青着脸坐在堂屋里,一言不发。
陈文俊将目光从母亲的脸上移开,赫然发现,堂屋的桌上,堆着一小堆废纸。看到废纸的时候,陈文俊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他低头走进堂屋,母亲见到儿子进来,开口道:“文俊,你身上的衣服那么旧,要不要换身好看的?”
陈文俊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后,答道:“不用了,穿这个挺好的。”
查爱云一拍桌子,对陈文俊吼道:“那你跟我说说,这‘文燕’是一部书的名字呢,还是哪个难记的单词?”
“这……”陈文俊哑在当场。
陈母抓起桌上的纸片,朝陈文俊扔过去。然后说道:“村东头的小梁子家,儿子今年16岁。年纪和你一般大,托媒人给相了个儿媳妇。依我看,你也别背书包了,我干脆托人把那个叫‘文燕’的给你娶了。然后再买个箱子,你和她一起拎着箱子去SH打工去吧,丢人现眼。”
面对母亲的怒喝,陈文俊没有反抗,没有抱怨,有的只有内疚。想到这么多年,父母从来不让自己干活,盼的就是家里能够出个大学生。
“我这就托人到那个什么‘文燕’家提亲,你也别费钱念什么书了。锅洞里正好缺柴火,你连你那书包一块丢到锅洞,一把火烧了最好。”说完,查爱云径自往外走去。
陈文俊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低声说道:“妈,我……还想念。”
查爱云一把甩开儿子的手,吼道:“老子辛苦挣钱供你上学,你一晚上都在搞什么东西?”说完,又指着陈文俊骂道:“你小叔初三时谈恋爱,被学校开除。你姑姑为了谈恋爱,逃学。你们家到底什么毛病?一个个的都那么早熟?才16岁的人,满脑子居然在想那事。那是你该想的么?你看看你桌子上的书堆的跟小山似得,你看的过来么?”
查爱云越说越气,接着坐到凳子上哭了起来。
陈文俊看见母亲哭了,不知道怎么办。只得说:“妈,我错了,我跟那女孩没事的。”
“没事?有事就晚了,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查爱云气的浑身直抖。
此刻,陈文俊的脑子里面,女孩的形象开始模糊起来。
第二天一早,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女孩再次出现在陈文俊的面前。陈文俊想表白的念头转瞬即逝,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赶紧毕业,赶紧上大学,赶紧,跟面前的女孩在一起。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物理老师的第一堂课上。
物理老师一脸轻松的端着茶杯走进教室,对全班同学说道:“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讲台下的同学都翘首以待,物理老师故作神秘。端着茶杯逛了一圈,然后接着说道:“我教物理在这个县城,可是很有名的。你们能做我的学生应该说是一种幸运。”
有同学不耐烦的问道:“老师,是什么好消息啊?”
“好消息嘛,你们班被划成文科班啦。”物理老师高兴的说。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一个同学问道。
“这还不是好消息?这意味着你们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学物理啦。你们摆脱了高中段最难的一门课,你们就偷着乐吧。以后,我的物理课,你们可以看英语,政治,历史,但有一点,就是别看物理。你们自习吧,哈哈哈哈。”
物理老师的小声不断刺激着陈文俊的耳膜。刚才那段话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陈文俊如果要学理科,就要自学物理了。
等物理老师讲完,陈文俊问道:“那,这么说,对于那些想学理科的同学是不是很不公平?”
“谁想学理科,你么?省省吧,不要以为在期中期末考试中考个几分就能学理科了。你看看高考的物理卷子,那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我奉劝你们一句,学文科保底大专,学理科,高考完就回家蹲着吧。”
陈文俊听后,当即反驳道:“您自己就是教物理的,却劝我们不要学物理,这不是搞笑么?您真的准备不上课了么?”
物理老师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文科班学什么物理,以后,我的课,统统自习。班长是哪个?”
“是我。”陈文俊答道。
“好,以后,你负责维持全班秩序。”物理老师说完,端着茶杯径自走了。
“他这就走了?真不负责。”陈文俊的同桌代征抱怨道。
陈文俊生气的一拍桌子,对代征说道:“哼,他不教,我们自学一样可以。我就不信,离了他,我们就学不了物理了。”
此后的几个星期,物理老师真的没有再在2班出现过。
学期快结束时,学校安排了一次考试。为了明年的分班,这次出的卷子很难,陈文俊的物理化学成绩很好,几近满分。内心里,陈文俊也想学理科。
又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了,文燕与陈文俊两个人,似乎都有着惊人的忍耐力。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个学期。
暑假过后,便是高二了。学期开始,陈文俊就做好了告别老同学的准备。按照之前的班主任的交代,1、2、3、4是文科班,剩下的5、6、7、8是理科班,分班的通知会贴在班级门口。陈文俊兴冲冲的跑遍了4个理科班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看到8班的时候,无意中找到了文燕的名字。
陈文俊无奈,只有回到自己原来的班级,不经意的一看,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班级大门上。
陈文俊当时就不干了,自己理科成绩那么好,凭什么留在自己不喜欢的文科班。一气之下,陈文俊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陈文俊站在那里对班主任说道:“老师,我想学理科。”
胖胖的班主任微笑看着陈文俊说道:“说说你为什么想学理科。”
陈文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铿锵有力的说道:“我物理化学都接近满分,况且我喜欢理科。”
“可你的数学才刚刚及格啊。”班主任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文科的数学相对简单,并且你语文、历史、政治都不差。在文科班好好学,考个二本应该问题不大。”
陈文俊不依不挠,接着说道:“可我不喜欢政治,您知道,对于不喜欢的学科,是无法用心去学的。”
班主任笑了笑,答道:“可,班已经分过了呀。这样吧,你先在文科班待着,理科班一有空缺,我就安排你去。”
陈文俊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出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陈文俊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些年养成的性格,如果要做一件事,分分钟就要把事情做好。陈文俊在无奈中煎熬着,历史,政治之类,基本是看不进去的。他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疯的。
同桌的代征,也很喜欢理科。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再次找老师理论。
二人兴冲冲的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发现班主任正叼着香烟玩手机。陈文俊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师,理科班有空了么?”
班主任看看陈文俊,又看看代征。心里想到,你们两个是我们班的第一、第二名,怎么能让你俩走呢。
班主任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缓缓道:“文俊呐,都是考大学,学文学理不都一样么?”
班主任说完,又转眼看看代征,接着说道:“代征,你也想学理科?”代征点点头。
“那好吧,我给你俩留意,你们先回去上课吧。”班主任说完,又吸了一口烟。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过了一个星期。陈文俊再次按奈不住,再次找到班主任询问。
班主任本还想找理由推脱,可这次陈文俊仿佛铁了心,班主任不给安置就不走了。班主任无奈,允诺一周后,给陈文俊安置。
就这样,一周后,陈文俊再次找到班主任。班主任无奈的问陈文俊:“你真是铁了心要去理科班?”
“死也要死在理科班。”陈文俊态度坚决。班主任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你想去哪个班?”班主任问道。
“去8班。”陈文俊说话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你要去8班?”班主任刚想说什么。这时,8班班主任跑过来,笑着说道:“这孩子不错,我们要了。”
陈文俊的班主任一句话咽在嘴里,嘴巴张了张,硬是憋了回去。半晌,说道:“如果那边不适应,你可以再回来。”
陈文俊朝班主任鞠了个躬,说道:“谢谢两位老师。”接着,退了出去。
陈文俊走进8班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文俊,仿佛看到外星人一般。
8班班主任指着最后一排的座位对陈文俊说道:“你暂时坐那里吧。”
陈文俊坐下后,发现自己的同桌是个女生,趴在桌上,埋着头。他也不在意,毕竟,总算到了自己梦想中的理科8班。
坐下后不久,陈文俊的眼睛就在8班一遍遍搜寻着,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一圈下来,他发现,文燕好像不在8班。
正疑惑时,座位旁边的女孩抬起头来。一看之下,陈文俊血脉喷张,真是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文燕朝陈文俊笑笑,陈文俊木讷的看着同座的女孩,一时忘了说话。
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好。”
女孩再次报以微笑,那笑容距离如此之进,陈文俊看的醉了。
“我叫吴文燕。”女孩说话的时候,脸早已红透。
“什么?”文燕这个名字在陈文俊心头无数次的掠过,原来,她叫吴文燕。
“怎么了?”女孩又问道。
“哦,没什么,见到你很高兴。”陈文俊说话终于不结巴了。“我叫陈文俊。”陈文俊补充道。吴文燕点点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书本望去。
物理老师抄着听不懂的放言,在讲台上唾沫横飞。陈文俊的桌子上摆着一本语文书,而吴文燕的桌子上,则放着一本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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