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东风》免费试读_今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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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生宋墨

春分，二十四节气之一。

春雨惊春清谷天。

青州，位于豫州里的那座京城东北。地处荒凉，民风彪悍。

这里没有江南里的湿润，有的只是干燥冷冽的寒风。

俗话说的好，穷山僻壤出刁民。

读书气虽少，却也多得是手提兵器，腰挎宝剑行走江湖的人。也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青州境内鱼龙混杂的山匪强盗，到处可见。朝廷也曾派兵有过一次血腥镇压，那一次几乎是差点将那些为非作歹的匪盗杀绝，待到朝廷撤兵后，匪盗又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到得最后，远在京城的那位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此事。

朝廷虽然不管，但总会有些满身正气的侠义之士手持宝剑，扬善除恶。这里每天都会有争斗，每天都在死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死了也不过是黄土一堆，掀不起半点风浪。

林城，算得上是青州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城，有着南有苏杭，北有林阳的美誉，自古以来便是青州、河州、肃州三州境内主要的贸易中轴，可想而知，此处的繁荣景象。

城内，高楼亭台，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坊市，酒楼里的划拳声，青楼里的调笑声，摊位上的讨价还价声，彼此起伏，热闹非凡。

此时，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内，一名年轻男子，低着头，对着一盆水在看！？

盆是铜盆，盆里有水，水是很清很清的清水。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他已经看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

片刻后，年轻人抬起头，一张清清秀秀的脸，皮肤白皙，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眼神很淡，淡到从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感，淡到仿佛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的一丝情绪。

一袭白衣，削瘦欣长的身躯，俊秀的脸庞，修长白皙的双手，陌生的景物，这一切对于年轻人来说，真的很陌生！

半月前，他头部受伤，差点致死。醒来后，大夫确诊为失忆。

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姓宋，名墨。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落下了病根，在他六岁时就去世了。父亲则是去年死的，老人年轻的时候投军入伍，在战场上挣了不少军功，退伍后也有后补军饷，一家人的日子过的还算‘平坦’。老人临死时对宋墨说了很多话，有洒脱也有遗憾。

老人说，“比起曾经那些在战场上先入土的兄弟们，老天爷让我多活了几十年，已经是赚了。”

“在你还没出世，你娘就想着，以后要让你去学堂好好读书，做个读书人。不要像爹一样，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去战场厮杀。虽说好男儿当持刀入伍保家卫国，话虽如此，但爹跟你娘还是有私心的，天底下的父母总归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的。你娘走的早，爹又是个大老粗，很多事情都不懂，没有照顾好你，是爹不好。但你别怨你娘走的早，你娘也是没有办法。你刚出生，你娘就念叨着，要给你做新衣裳，给你扎鞋子穿，要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她终究是……没等到那一天，没等到啊……”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流下了两道浑浊泪水。

“你从小嘴上虽然不说，但爹知道，你其实很想你娘。你打小就聪颖，比别的孩子懂道理的早，这些年，你废寝忘食的读书，爹看在眼里，爹其实很心疼，有很多次想劝你别太累，但又不想打扰到你读书。爹其实知道，你是为了你娘，你是想让你在天上的娘知道，她的儿子，听她的话，在好好读书，你娘如果在天上看到了肯定也会跟爹一样很欣慰。在战场上爹从来不怕死，但自从你娘走了以后，爹就开始怕死了，不是因为别的，爹就是怕死了以后，没有人替我跟你娘照顾你，爹不放心，也怕你娘不放心。如今有雅荷在，有她照顾你，爹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最后，老人用尽余生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拍了拍宋墨的肩膀，走了。

……

宋墨用两根手指抵在眉心，使劲揉了揉。脑海里有些破碎的记忆残片，像是无数柄尖刀在翻江倒海，令他总是头痛欲裂。

站起身走出屋门，走过门槛，走到院子停下，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

阳光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书生，很茫然。

一道开门的声音响起。

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少女极美、肤色如雪、素衣白裙，如瀑布般的黑发被一根紫色丝带整齐的系在脑后，脚上有一双绣有荷花的绣花鞋。

她手上提着菜篮。

少女关上门后，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宋墨。

宋墨也同时看向了这名少女。

少女先是愣了一瞬，随后脚步轻盈的走到宋墨近前，轻声说道：“伤势未好，怎么起来了？外面风大，小心着了凉！”

嗓音轻柔悦耳。

宋墨只是看着眼前二八年纪的貌美少女，没有说话。受伤以来都是这个少女忙前忙后的照顾他，但宋墨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脑海中的记忆残片渐渐拼凑。她，是十二年前父亲唯一一次出远门带回来的，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妹妹，来到这个家以后，她当时就只有一句话，我叫雅荷。

 “无妨。”

这是宋墨苏醒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平淡。

名叫雅荷的少女，盯着宋墨看了一会，轻声道：“饿了吧？我去做饭。”

说完，她提着菜篮转身走向厨房。

自从他醒来后，他变了，她知道。他不再像以前那个总是温言的对她说话的那个他，他更不像以前那个总是笑着对她讲书里有许多道理，要她多读书的那个他。

少女神情有些黯然。

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甩掉这些烦恼。

只是失忆而已，总归还是会好起来的。

……

宋墨看到了雅荷眼中的那抹黯然，但他面无表情。

饭菜很快做好，端上桌，两菜一汤，宋墨坐下后，只是吃饭，期间雅荷欲言又止。他也未曾理会，吃饱后，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却很干净，床边有一排书架，架子上满满的全是书，靠近窗边有张案子，案子上有几本叠放整齐的书籍，文房四宝皆有。看着井然有序的房间，宋墨知道是那个少女每天都会过来给他收拾屋子。

夕阳西落，黑夜降临。

春分未过，北方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意。

宋墨坐在窗前，低下头，借着月光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双手，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醒来时铜盆清水中倒映出的那张俊秀脸庞。他不知如何形容当时的错愕心情，直到今天他才确定了一件事。

“本不该这样的！”

宋墨喃喃自语。

他醒来后眼神一直很平淡，其实那是一种淡漠生死的淡，漠空一切的淡。

微风起，宋墨抬起头，闭上双眼，任由清风拂面，他嘴唇微动，

“老天爷，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第二章 伪君子

天刚放亮。

宋墨就已经醒了，坐起身，感觉到脑中的胀痛感消减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下了床，打开窗户，看了眼还不算明亮的天空，简单洗漱完，轻轻地打开屋门，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少女还未醒。

宋墨走进院子开始动了起来。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双臂有些吃力的撑起，臂膀明显已经泛酸脱力，做完第四十五个俯卧撑，宋墨无力的趴在地上。不一会，他翻转身体，后仰身子，仰卧起坐。

随后，蛙跳，后跳，马步……在这个院子里上演着。

……

永定街，林城一处穷人止步，显贵驻足的繁华街巷。

梅府，一栋典雅精致的阁楼内，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以东吴皇室独特的倒茶手法，将茶水行云流水般注入茶碗，娴熟的动作，黄明色的茶水，很是赏心悦目。茶是摘取于武夷山的大红袍，产量极少，素有片片金叶之称，其外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叶片红绿相间。品质最突出之处是香气馥郁有兰花香，香高而持久，“岩韵”明显。茶具更是专供皇室的上等佳品，可想而知这位年轻男子的不凡。

锦衣男子喜好于每日的日出一线，煮茶喝茶。而且都是自己动手，从不让婢女代劳。男子身后立着两名女子，左手边的女子身着绿衣，神色清冷，容貌清丽。右边的女子，一身红衣，神色妖娆，眸中妩媚。

一如冰，一如火。

锦衣男子端起茶碗，放在嘴边，用鼻子轻轻吸了吸，满脸陶醉。然后，他闭上眼睛笑问道：“春绿，何谓君子品茶？”

绿衣女子垂首轻声道：“公子，奴婢不知！”

锦衣男子继续笑道：“秋水。”

名叫秋水的红衣女子，先是抛了一记挑衅的媚眼给春绿，随后，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诱惑的笑意，道：“茶中有君子，水中有真情。煮酒论的是英豪与社稷、香茗中品的是人生乐趣。人间有仙境，君子当爱茶。茶有百味，品咂其苦、其甘、其辛、其美。公子，奴婢说的对吗？”

本名梅铭的锦衣男子会心一笑，点了点头，缓声道：“不错，品茶先品其苦，甘、辛再其美，循环递进，其中乐趣当真是妙不可言。就如同对酒当歌，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一样的道理。古往今来，茶字一题，不知题出了多少英雄豪杰，文者圣人……”

话说到一半，梅铭朝眼神黯然的春绿招了招手，等她走近后，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捏着她的红润嘴唇，调笑道：“瞎较劲，你本就与秋水琴棋书画各有所长，何必在意这一点，以后多读些书便是了。”

春绿眨了眨眼睛。

梅铭看向秋水，后者会意走到另一边，与春水一左一右靠在他的怀里。

梅铭探出两只手，穿过了领口，如愿以偿的抓住了两团柔软，春绿顿时俏脸面若桃花，秋水媚眼如丝。香茗，美人皆在手，梅铭只觉得心中快意至极，低头间，眼中一抹灼热之色升腾。

一道不合时宜的轻微叩门声，打断了满屋的春色，梅铭意犹未尽的捏了捏春绿的胸前柔软，又拍了拍秋水的俏臀，对两人说道：“先下去侯着。”

春绿秋水乖巧的起身退了出去。

梅铭看向门外，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进来后，抱拳恭敬道：“程某鲁莽，打扰到公子的雅兴，还望公子赎罪！”

梅铭抬起一只手虚压了压，微笑道：“程叔，何罪之有！莫要与我如此客气。程叔来的正巧，武夷山的大红袍，昨日我可是花了大代价才购了些来，先坐下饮一杯。”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人醒了！”

梅铭英俊的脸庞骤然变色，宽大袖袍中的双手紧握，青筋毕露。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自嘲道：“百般算计谋划，自认为是算无遗策，可偏偏到头来变成黄粱一梦，天时、地利皆有，为何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难道天意真是如此吗？！”

梅铭低下头沉默。

姓程的中年男子耐心等待。

片刻后，梅铭抬起头面无表情，平淡道：“他不死，我不安心！”

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梅铭端起茶碗，却发现茶水早已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般透心凉。

梅铭放下茶碗，拿起桌旁的一本书，翻开一页。然后，他突然笑了笑，“原来是个伪君子啊！”

……

‘呼’。

宋墨将两掌缓缓移下，合掌当胸，目平视身前方。舌抵上颚，上下牙齿轻扣三十一，吸气吐纳。

心中默念一首打歌诀。

罗汉七星，步走丁丁。左搬右冲快如风，左右流星奔当胸。

上不架，低不拦，中心捶，变八卦，两手不离怀，神鬼不敢来。

拳眼腰脚练四星，脚步丁丁要进身。头要正势要稳，摔发松肩莫因循。

罗汉神打世间无，招疾如电快如风，倒翻风火回身腿，偷步倒踢显奇功……

罗汉拳。此拳取十八罗汉之姿，故称罗汉拳。主要手法有隔、迫、冲、闪、点、举、压、钩、抄、抛。腿法讲究腾、滚、扫、弹。罗汉拳要求上下相随，步随手变，身如舵摆，灵活多变，出手注意“夺中”和“护中”，劲力要求刚柔相济。拳谚讲：“要想罗汉好，三正里面找。”所谓“三正”，是指的手要正，身要正，马（即步）要正。

‘以前’的宋墨非常看重一件事，那就是体健。‘如今’的身体，确是瘦弱的有些弱不禁风。但宋墨也并未气馁，今日打拳时他隐隐感觉到，身体的灵活度与心灵透彻度两者竟是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每一次的出拳，脑海中就会有百般拳影变化，去繁就简选其一，拳风扫过之处，有微不可闻的空气炸裂声响起。

一遍拳法打完，宋墨只觉得浑身舒泰，气血翻涌。

宋墨走到屋门前的台阶，坐下后，双手叠放在脑后，仰起头望向无风又无雨的天空，有些感慨莫名。

此时，宋墨无比的落寞，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更不知还能不能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他也不知。

门内有一双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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