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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风雨——前奏
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龙宇独自一人在街上徘徊,形单影只。
他是个流浪儿,垃圾桶就是他的粮仓,供他吃穿。当然,偶尔他也会来到街角的小吃店。这里的老板虽然相貌丑陋,腹部长年累月地隆起,但是却心地却还可以。偶尔会给他留一个馊掉的馒头,和沸腾过千百次的锅油。这里面有他最需要的东西,淀粉和脂肪。所以龙宇很少拒绝老板的恩惠。
今天老板再次把一个馊掉发硬的馒头和一盆油放在门口。龙宇把他的晚餐收拾干净之后就拼命地往家里跑。天上已经开始猖獗地打闪,整条街道被照的一明一暗。
龙宇总算回到他的家。说是家,但其实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在暴雨来临之前,它已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哭泣声。龙宇的家里空无一人。他的父母在他记事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他的印象中,最早跟自己在一起的,是一套破烂的衣服,和几个空空如也的口袋。因此,在冲进家门以后,龙宇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收拾了一点东西,分别是一把小刀、一瓶空酒瓶,和一瓶防狼喷雾剂。喷雾剂是在垃圾桶里偶然见到的。当初为了试验它的功效,龙宇找了一只一直和他在垃圾桶里抢东西吃的流浪狗作小白鼠。试验的效果非常之好,那只流浪狗在实验之后就立刻变成了一只瞎子狗。龙宇看着它在街头晃荡了几天之后,就倒毙了。为了物尽其用,龙宇当时还把那只狗给炖了。
收拾好东西之后,龙宇又是一路狂奔。如果不是听街上的人说这次暴风雨是史无前例的凶猛,他也不会选择街尾的那家收留所作为避难点。他听说,进了那家收留所之后,好看的小孩都被卖出去做了人妖或者太监。留下来的小孩在将来长大之后则会被卖去做苦力。
只躲一晚。
收容所被一个老头看管。老头今年几岁了,没人知道。反正就是好老了。他的头上堆着乱蓬蓬的头发,面容枯槁,眼睛里发灰,成天穿着黑色的胶凉鞋,暴露出丑陋的灰指甲。
他看见龙宇盯着暴风雨冲进来,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神色。他认得这个小孩。整条街上,总是他在对抗着不愿意进入收容所。
龙宇跑进来以后差点滑了一跤。整个过程老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双手放在背后,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估计就算是龙宇被卡车撞飞了天,老头也是这副模样。
老头看着龙宇,心里想到,这是一个狼狈落魄但是隽永的少年。如果有足够的粮食,他会活得更加神采奕奕。
于是老头笑了。他心里面开始盘算起计划。
龙宇像是进入了酒店一样,大大咧咧地问,“有毛巾没有。你们这里不是收容所吗。”
老头从墙上拽下一条发黄的白毛巾,扔给龙宇。龙宇当即闻到一股骚臭味,就拿着毛巾只擦了头发和手臂。
暴风雨终于正式开始了。之前的雨滴还要在天空飘荡一番,然后才跌落到地面。现在的雨滴简直就像是顽石,脱离云层后就是迅速的堕落。地面上到处都是它们的声响。
老头把收容所的大门关上。大堂内顿时一片漆黑。这时龙宇也已经无影无踪,他早就跑到一个小房间里去了。虽然龙宇从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但是对这里的构造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打开房门以后,发现这里还是像一个阴暗的精神病院。有的人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壁祷告,有的人则对着自己的画作絮絮叨叨,还有的人干脆就睡着了,身上散发出鱼腥味。
龙宇挑了一个空位坐下。坐在地板上听着屋外稀里哗啦的雨声。
此时老头正准备上楼休息。他点燃了手中的蜡烛,顺着楼梯口的方位走去。他几乎是一个一个脚印地向前挪动。就在这时,他听见大门忽然被剧烈地敲动。
“谁啊,都什么时候了。”他缓缓转过身,木愣愣地问道。
“你这老头,教你开门你就把门打开。难道还要我亲自求你吗。”
“哦,原来是将爷啊。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你找找钥匙。”老头依旧不急不忙。
“开个门有这么难吗,你不知道现在什么鬼天气啊!再不把门打开,我把你这老家伙的屁股给踹成四瓣!”
话音刚落。门咔嚓一下的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彪悍的汉子,他的肩膀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老头眼前。见了他,老头连连后退。
“不知将爷有何贵干。”
“上次的货太差!王爷要挑点好的。”
听了这话,映衬着门缝漏进来微光,老头的眼睛里闪现了几丝光亮。
“可我着现在也没多少货啊。万一王爷在不满意,那可不可怜了那些孩子?”
“你甭管这么多。有多少给多少就是了。”大汉不耐烦地擦掉脸上的雨水。更多的雨水从他的铠甲上滴下来,地上又湿了一大片。
“那价格能不能再抬一抬?”老汉低着声音悄悄地问。
大汉当即瞪他一眼,两颗眼珠子像猛兽的獠牙那样吓人。老头当即畏缩回去,“原价原价,我这就把人领出来。”
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破门声。老头用沙哑的喊叫声叫喊道:“你们这些赖吃的赖穿的,给喂得像肥猪一样,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站队!”
领头出来的是几个骷髅一样瘦小的娃子。他们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面,有些好奇又有些恐惧地看着大汉。
龙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占了个人。那大汉的大腿足有碗口那么粗,仿佛他站在这里,地面就要陷下去。他的腰脊腰际悬挂着一把长剑,剑鞘看上去华丽而张扬,被一层黄金所覆盖。
老头再次把灯打开。整间屋子里除了大汉和老头,稀稀拉拉的站了二三十个小孩。年龄看上去都在九岁上下。他们睡眼惺忪,衣服破烂,站在一起显得松松垮垮。
“站没站相,每个人样!”老头佝偻着背俯视着那些孩童。一边骂,嘴巴里的口水就一边飞溅到好几个儿童的脸颊上。
“就这些吗?”大汉粗犷的声音像野兽慢慢爬出山洞,发出一阵缓慢的嚎叫。
老汉立刻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把头低着说,“就这些了,就这些了。不知将爷意下如何。”
大汉的眼睛像刀片一样发出生冷的光,在所有少年的脑袋上扫过去。这些男孩大多无精打采,有的人把注意到了同伴的松散的鞋带。龙宇心中窜上一阵恐惧。窗外的雷电在打着大地的脑袋,仿佛像暴怒的神明在轰炸人间。龙宇悄悄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拿好了其中一样武器。不知为何,那些危险的东西让他产生了安全感。
大汉审视眼光的停了下来。
“就他了。把他给带进车上去。”
老头点着恭顺的脑袋,把门给大汉打开。哗啦啦的雨声一下增大了音量,新鲜的冰凉气息迎面扑来。
大汉傲慢地走出了门,走到滂沱大雨下,身上激起一阵雨花。老汉回首,伸出自己枯槁的老手,抓住龙宇的左胳膊。
所有的小孩都看着他。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不清楚为什么,龙宇发慌了。他本能地往后推了推,像一只铁笼里被选中的鸡,在挣扎着扇动着翅膀。
“给我过来!又不会难为你。给我过来,你个怂包蛋子!”
老头的手像铁爪一样擒住龙宇的胳膊不放。龙宇后退不得,一点一点地被向前拖去。
“我不去!去了干什么!”龙宇惊声喊叫道。他的眼叫已经渗出了泪花。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老头呲牙咧嘴,吸引了所有少年的注意。他们像看着一个妖怪一样看着老头。
目光穿过老头的肩膀,龙宇看到了背后的大汉。在雨天里,他的眼睛像是要迸射出火花,把龙宇的心给烧干。
说时迟那时快,龙宇把自己的右手从书包里拔出来——原来他早已经握住了那瓶防狼喷雾剂。他跳起来,对准老头的眼睛就是一通乱喷。
龙宇跳起来的时候,老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失去了重心。眼看着就要四脚朝天地往后摔去,又不由得“哎呀”大叫一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狼狈地大喊大叫,在地上扭动着身子。
所有少年都被他吓坏了,躲得他远远的。龙宇趁机往后跑出大厅,打算向楼上飞奔而去。但是地面很湿,他一转身一起跑就“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等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起身来,大汉一只脚已经踩到了他的单薄的背脊。他像一只无处可逃的瘦狗一样,被大汉踩住,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那只被自己炖掉的流浪狗。
大汉弯下身子,用手把他提到半腰的高度,朝门走出去。他的眼睛直视车门外的卡车。上面安了一只笼子。但是,又处于本能反应,他大叫一声,让龙宇掉回了地面。像只老鼠一样,龙宇一溜烟跑掉了、等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腕处插了一把刀。血液把他的右手浸没成红色。他又往龙宇身上看去,发现他已经跑上了楼。
龙宇没有摔倒。他暗自庆幸大汉的大意。凭他彪炳的身躯,肯定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撕成两半。现在,幸好自己把这收容所的结构摸的滚瓜烂熟,才有如此迅速的反应。他打算冲上楼顶,从那里跳到另外一栋居民楼上去,然后顺着楼顶逃走。
大汉把那把红色的小刀从自己手腕上拔出,右手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只能左手把刀从刀鞘里拔出来,大跨步地上楼。
他怒气冲冠,嘴里大声喊叫着一系列恐吓性的词汇。整栋收容所都关不住他的吼叫声,他发起疯来像一头野兽。
他继续像野牛一样向上冲去。但刚走几步,他就滑了一跤。一直玻璃空瓶顺着楼梯一路咣当咣当地往下掉。龙宇心中一阵窃喜,虽然他不确定那是因为大汉踩到了瓶子。
他已经上到了屋顶,打开了天台的门。暴雨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赶紧把门关上。雨水迅速把他的头发浇湿。他移动双脚,准备继续逃走。这时地面上忽然传来物品滑动的声响——一根铁棍!龙宇迅速把铁棍捡起来,把他插到门把手里面去。门把手和另一个门框上的金属旧锁又窄又细,铁棍插上去之后被固定的劳实得很。龙宇心中一阵得意。
大汉三步并作五步冲上了楼。发现天台的门被死死的固定锁住了。他用脚踹开腐朽的木板门片,摸到了那根铁棍,并且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它拔掉了。他出到了天台,提着刀,注视着周围。
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就是那个小破孩子!
他大步地朝他走去。
当时龙宇正顺着一条破旧的下水管道往下爬。他没料到大汉出现的这么快。他看见大汉的身影一点点逼近,眼神里满是惊惧。但此时他只能像只猴子一样,死死地抱住那根管道。暴雨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湿滑无比,他双手没抓牢,向下滑动了大概一米左右。
他用脚垫着下面窗沿的挡雨板,朝下面看去,发现还有四五层楼那么高。他的脸又迎着雨滴,注视着楼顶和背后阴暗的天空,看着大汉走到了他的正上方。
大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血混着雨水从他的右手淋漓流下。由于天色太晚,龙宇没有看见他的脸色。但他知道自己的境地。再爬上楼顶之后,他发现周围楼房相距太远,根本难以跨越。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从楼顶滑进小巷。但现在大汉就出现在了自己的上方。他举起了自己的刀,刀片银光闪闪,冰冷刺骨。
又是一道闪电打过。
那种饥饿感又在他的肚子里升起。仿佛他体内住了一只幽灵,在每天固定的时刻吸食他的灵魂。为此他的身体里总响起警报。但这其实很好,这说明,他活下来了。
龙宇慢慢把眼睛睁开,库房外的天气依然晴朗。昨夜的暴雨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昨天晚上发生完那件事以后,他就来到了这里,那个小吃店老板的家。
昨夜,在老板的梦里。他梦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房东的老婆。在梦里,那个女人朝他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屁股。那片部位像鸡蛋一样滑腻。老板的脸上露出一阵渴望的神色。他朝女人伸出了双手。
一阵敲门声摧毁了这一切。
老板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家里的大厅。他脚上汲着拖鞋,顺手抓起一条白汗衫穿上,遮挡自己满腹颤动的肥肉。
“谁啊!”他问道,打开了门。
门外一片寂静,悄然无声。
于是他把门关上。
“神经病。”
他骂了一句。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剧烈。
他愤怒地把门打开,这一次视线之内依旧一无所有,除了一片黑暗。他的背脊开始发凉。
难道是见了鬼了?
他转身,调整自己的呼吸,进房间里拿起手电筒、抓起一根生锈的铁棍,把门轻轻地打开。
门还没开到一半就被顶住了。他顿时像遇见了鬼一样,全身汗毛直立。当门全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少年。
是他?!
“有人要杀我。你能留我一夜么?”
少年的眸子清亮里面却已看不见任何情感。
在少年生存的那一颗荒诞的星球上,有一群人无恶不作,比烧杀抢掠的劫匪更为可恨。他们光明正大地把你踩在脚下,冠冕堂皇地给你贯彻一通歪理,就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上的神祗,能够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在政治上,他们鼓励官员进行贿选,并为他们提供保护。在经济上,他们大肆创造经济泡沫,造成波动,以在其中渔翁得利。
这些人让当地政府十分头疼。简直让他们疲于奔命。
这些人就是那颗星球上的贵族。
在当地的平民心中,他们都是贵族的子民。在千百年以前,他们的祖先来到这个蛮荒星球上开疆辟土,在洪水、狂风暴雨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园。第一代贵族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因此平民们总是对贵族的后裔心怀感激。对那久远的恩泽念念不忘。
贵族们也会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屠刀。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不做出露骨的行为,而总是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世界掌握星球命脉。他们才是这个星球上真正的如来佛祖,把所有人压在手掌之下。他们巨大阴暗的手掌能够轻松剖开你的肚脐,扯出里面黏黏腻腻的内脏,放在手掌中细细把玩。同时他们喜欢血液的味道。他们用别人的血液供养自己。
在公共场合,他们接受普罗大众的微笑与鲜花。在暗地里,他们则冰冷的屠刀剥夺愚民们生存的权力。他们的毒液百发百中,扎进每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腐蚀其中最强的人。
在每座城市的通天塔上,就是那群嗜血怪物的巢穴。他们仿佛一群毒蜘蛛,直耸云端地观察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他们腿上的绒毛颤抖着,带来一阵兴奋的颤粟。
在新一天里,龙宇踮起脚尖在地下仓库的地窗仰视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第二章 早晨
在通天宝塔的一个奢华的房间里。一个肌体散发出厚重香味的女人从浴室走了出来。带着两瓣蜜桃臀,和一条水蛇腰肢,她的身材显得相当妖艳。
虽然胴体一丝不挂,但是她还是拉开了房间所有的窗户。因为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为此,她可以轻松地站在窗户边,让高高的风吹干她身上的浴水和汗珠。
她朝通天塔外望去,回过神来时骤然发现窗外日益呈现荒芜之色。虽然阳光初露,昨夜暴雨的痕迹仍未褪去。暴雨在窗外的大地上留下深色的疤痕,在街道上形成洪水,把街道上的一切冲的七零八落。而通天塔上,在一片哀鸿之色和繁华布景交叠的折磨之下,她感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又在想什么呢?”
另外一个比她略高的女子攀附着她的后肩。
“被这么大的风吹也不怕着凉。”
女人转过身去,笑的甜甜的,梳理女伴睡的松散的发丝。
“你醒了。睡得好吗?”
“没有不好过。”女伴搂着她滑腻的蜂腰。“大公主今天心情怎么样。”
女人笑而不答。
“我要穿衣服去了。”她从女伴的怀抱里走出来。“待会我还得做个发布会,帮我们这个恶心的家族宣扬道德仁义。会有点忙的。”
“那你不对我说点什么吗?”
被落在了后面,女伴娇嗔了起来。她站在窗前。风吹着她丰润的双肩。她有一个蝴蝶般的背影,而女人的后肩也有一个凤蝶纹身。
“当然,”女人转过身来。“你今天还是我的十八岁礼物。”
龙宇在店老板的小仓库里吃完早饭。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那间小仓库略显阴暗。早餐里面有老板特意给他送来的一条咸鱼,和一碗放了白砂糖的豆浆。龙宇至今才清楚地知道,原来所谓的“糖”是这个味道。所以当他消灭完早饭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除了这两样东西,早饭里还有一个刚从蒸笼里挑出来的大馒头。涌出蒸汽的馒头更加松软香甜。因此,在这顿不寻常的早餐之后,他居然很快又开始惶恐起来。
虽然昨夜在老天的示意下,他存活了下来,但是昨晚狂风暴雨依旧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在昨晚老板把他安顿好之后,准备离开之时,老板问了一句:
“不会害怕吧。”
窗外又是几道闪电劈过,好像刀子一样,要扎进大地的心脏里。
今夜的天空太过残暴。
龙宇摇摇头。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他跟店老板嘱咐道。也不知道他的担忧是出于对大汉的恐惧,还是说他只是像其他孩童一样对电闪雷鸣的天气感到害怕。
他才十岁啊。十岁的天空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狂风暴雨。
老板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走的时候关上了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所以现在老板又在干什么呢?他还会像往常一样去他的饭店吗?这两个问题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像火焰留下的疤痕一样挥之不去。
在昨天晚上,在大汉举起手中的刀,准备像劈柴一样朝他的脑袋横劈下去的时候,龙宇抱紧了那生锈的污水管道。他怕极了,他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被劈成两半的样子,只有拼死抱着水管才能稍微控制他的颤抖。
会很痛。真的会很痛的。
那时他听见天空又降下一次雷声。他觉得自己终于要走到了末日。尽管自己心怀不甘,但是谁会心甘情愿做一个流浪儿童。
他觉得他快要控制不住他的颤抖了。颤抖使他的手脚使不上力气。他松动了,又向下滑了两三米的高度。
与此同时,他听见地面上传来“咣当”的一声。接着有一个笨重的物体好像从他身后掉了下去。
他抬头往上一看,大汉已没了踪影。
接着他往下,在黑暗之中费力地看着。尽管天很黑,暴雨天更是给收养所的小巷之间抹上了一层暗蒙蒙的色调,他还是看得见有个人已经摔得血肉模糊。
莫非那个人是大汉?
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就本能地继续向下。在他经过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虽然尸身难辨,但是他还是从一颗眼睛上认出了刚才的行凶者。
他不敢久留,趁着还没人发现,立刻在巷子中逃窜而去。这里是旧城区,楼房东一座西一座地散乱分布。因此这里的巷子像一个迷宫。稍不留神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死胡同。但在那个暴雨狂风的夜晚,龙宇的思路却显得无比清晰。他的速度快得像一条游蛇,闪电般窜出了那些小巷。
现在他又开始不安心起来。他不停地想象着人们发现大汉尸体时惊愕的眼神。肯定会有妇女大喊大叫。还有那个瞎了眼的收容所老头。他当着那么多孩子的面使他成为了残疾人,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想到这里,他感到悲愤难以自已,唯有压低声音悄悄哭了起来。
这时老板走了进来。龙宇立刻止住了哭声。但泪痕在巴掌大的小脸到处都是。
他看着老板,老板也看着他。双方都不说话。一种古怪的气氛酝酿了出来。
龙宇打了个冷战。在窗外的阳光下面。在温暖的阳光此时都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冰凉。
老板倒没有多说什么,他收拾掉龙宇跟前的饭碗,问了一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除非整个星球的人都发现不了他,不然他怎么能出去?
“听说那个收容所的老头瞎掉了。”
老板收拾好碗筷,坐在一旁,点了一支烟。
“人总不能闲下来,你说是吧。就像我对你的那样。再糟糕的油水,再馊的馒头,也总得有人咽下肚子里。”
老板一口气把烟吸掉了一半,然后看着龙宇不安心地扯着自己的破衣服。那身破衣服一撕就碎,在龙宇身前已经有了好些碎布片。龙宇低着头,然后,悄悄把那些布片攥在手心里,藏进了口袋。
“反正我看那老头也不是什么好种。瞎他一个和瞎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但是你不能一直呆在这。”
说着老板扔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我下午还会再来一趟,那时候别让我在这里看见你。以后你也别出现在我眼前,明白?”
在通天塔的那个房间里,女人给自己的手掌心上倒上淡淡的脂粉,那是一种玫瑰红。接着,她用小小的毛刷均匀地把它们扫在脸上。刷子从脸颊中央开始旋转,那里隐藏着一个淡淡的小酒窝。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穿上了一件大红的皮袖,下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绸裙款款动人。然而每次走出房门她都要倍感紧张。她不得不注意到房门外的走廊安装了三个监控摄像头。一个正对着她的房门,另外两个在走廊和其他过道的交界处。
她的女伴面无表情,在后面亦步亦趋似的跟着她。
这种逼仄氛围曾让她感到窒息。仿佛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有血有肉的人。但她所处的世界怎么配配得上“有血有肉”四个字。每当想到这里,她就痛咬自己的嘴唇。有时候,血色会和鲜艳的唇彩混合在一起。谁都不知道她的嘴巴在渗着血。
她到餐桌上坐好。繁复的餐桌礼仪让她懒得举筷子。从小到大她到餐桌上,首先要么喝一杯香醇的果蜜,要么就干脆什么也不做,掰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她的手指至今还不懂得怎么长出身后的皱纹。
她大哥的手背上有一道刀疤。那道刀疤凹陷下去,几乎深入到了骨头。那是身为长子日积月累的训练所导致。除此之外她父亲的长子总是凝着眉,从不放声地大笑。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大哥面前,她总是有一阵罪恶感。
“你又在想什么呢,好大哥?”
“父亲像让你去赈济灾民。”他摸着自己的脸,好像上面有一小块污渍。
“我当然知道,那是老一套了。”
“但是,其实你知道那就是个谎言的对吧。你从没有想过那是你的义务。哪怕你从小就跟妈妈外出,她牵着你的手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你也会闹别扭。那时候你还小,就算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敢说出来。所以只有哭。你好像在任何地方都哭过。妈妈的安慰也从没停止。”
女人的眼神怔了怔,出了一会神。然后温柔地搓着她哥哥宽大的背脊,让上面有一些热度。
“妈妈很善良,那时候她就知道找不到方法来说服我。她知道当大火烧掉我们的外衣,我们就会露出腐烂的皮囊。但是她连着也不说。她不是个话多的人。”女人的眼睛垂了下去。“那时候,所有人都叫我四公主,好象我真的很高贵,只有你们会叫我的名字,弄的好像我出了这座塔,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我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三哥还会向爸爸大吼大叫,说‘爸!美洛那个臭不要脸的丫头片子又拿着我的牛奶和面包去喂了猫。她的猫现在肥的像一头猪了’之类的话。我那时候就老想让你们生气,这样你们才会喊我的名字。小时候觉得,那样多过瘾啊。哪像现在这样。”
“其实我们小时候都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周围陌生人的眼神不会像现在一样让我们感到愧疚。我小时候就老想着要护着你,说不定有一天能够让你远离那些罪恶的东西。”
女人耸耸肩。“那我现在还不是坐在这。况且你也不用担心啊,以后父亲真的老了,我们家不是还有你吗。”
“你们两个在念念叨叨些什么东西,就不能大声地说出来吗。”
兰棣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周围的侍女立即齐声唤了一声,“二公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餐桌,做到了妹妹和大哥的右手边,熟练地操动起筷子和刀叉。他对餐桌礼仪那一套显得相当老练。
“爸爸还没来,你怎么就先下手了。”
兰棣把一大只龙虾装进自己碗里。“人是铁饭是钢嘛。再说迟早都要吃,何必苦等。还有咱们吃饭不都是为了干活,所以吃饭也是家族生意嘛。”
“好个家族生意,你吃着饭还能指望天上掉钱啊。”
一个粗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涌了出来。兰棣赶紧把刚到口的冰龙虾放回了碗里,跟着大哥和妹妹起身,叫了一声,“爸!”
“你们两个坐下吧。兰棣你先站着。好小子,吃饭连老子都给忘了。到底是饭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
“爸,归根到底,我觉得还是饭重要一些啊。你说饭要从出生吃到上了天堂,难道我能靠吃你吃一辈子吗。你说你这么关照大哥,把事情都交给他办了。又这么疼爱妹妹,到时候老糊涂了又把自己的遗产全部签给了她,那我和三弟这两个夹在中间的,不就还剩下点面包碎末了吗。到时候吃爸爸没用了,难道我要去吃哥哥吗。”
“你个好家伙,耍起嘴巴来怎么就这么皮。本来我还想让你帮着去办一件事。现在倒好,你把我说的这样偏心,那我还倒偏不把事情给你了。”
“不给也行嘛。正好前段时间你扔给我这么多事,让我忙的手忙脚乱,这阵子也正好让我歇歇,恢复一下元气。没准,你也可以让妹妹去办。你说对吧,老妹。到时候你跟我换一下位子,我去当新闻发言人,那感情可好。我早就跟你说了,你那一套学老妈的推销技巧根本不行,我早想试试我自己的了。你放心,你把工作交给我,我保管把下面的听众治的服服帖帖的。”
“行行行,我待会大大方方把工作让给你去做。看你能不能做的称心如意。大家都看着,给我们俩评个分。”
“你就别在这里瞎掺和了。”这时候海晴作为大哥发话了。“你有个这样的小妹还不知足。你身位兄长就应该多照顾着她点,现在反倒还和她较上真来了。你说你有没有意思。”
“唉,行了,兰棣你就坐下吧。也愿我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安好心的儿子,说起话来没心没肺也就算了,还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如果不是看你还能办点事,你说我这张脸走出去还怎么见人。我还老以为,我就真养了个泼皮。”
“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三个加在一起我说不过。我嘴巴哪能这样厉害,你们还真以为我嘴巴就像导弹一样生猛?!你们也忒高估我了。”兰棣连连告饶,左鞠一躬,右行一礼,弄得餐桌上多了一阵生气。坐在主座上的老爷显得更加兴高采烈。他让侍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露出富有生命力的宽阔的双肩。他的下颌微微向外突出,但不像邪恶的女巫那样突的过分。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气势。
“趁着大家人差不多齐了,我就给大家再说一件喜事。东区的那一块贫民窟我看差不多该熟了,里面的人估计也做好了给人当奴才的准备。我打算这个夏天就把他们分卖到战场上去,哈哈哈哈哈。”
美洛的笑脸当即僵住了,她的心里像沉了一块铅,和大哥对视了一眼。
龙宇再次来到这家要诊所面前。他总是会避开这个诊所。如他所料,里面依旧散发着霉味,令人作呕。
这次龙宇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没有选择。正如店老板所说,他已经失去了在这个区域生存下去的机会。为此,他必须找这里的赤脚庸医做一个小手术。如果手术失败,那他无处可去,就唯有想个办法自我了断。
羽神一族的三公子总算出现在了餐桌上。他长着一双桃花脸,面颊上也轻轻涂上了腮红,身上穿着丝织的衣物,浑身上下一副仙女模样。他早就熟悉了家庭餐桌上的冷清。尽管有时这种冷清是真对他而言的,他也完全置之不理。
他的妹妹是一个大美人。充满肉欲的身体时常让他嫉妒的发狂。而她居然还以为没有人知道,她和自己的侍女保持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真是可笑!他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但这只不过是表面工程。他,三公子,的身体里有一双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早就猜透了自己的大哥在打着什么主意。光是怀着这个想法就能从他身上闻出一阵恶臭。
他唯一不清楚的是自己的二哥。那家伙平时看起来就大大咧咧的,但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算盘。
要说他这一家子人人都冰清玉洁,那才是鬼才信。
因此像瞎子看不见光。他也对那片餐桌上的寂静充耳不闻。对它的由来毫无兴趣。
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昨夜他一夜未睡,只是在床上等着天光微亮。胸口的那阵刺激与兴奋,逐渐随着雷声的降临转化为恐惧。
在早上,他用尖锐的嘶喊声责骂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人。
“怎么会给雷劈死了呢!他手上又怎么会插了一把刀?!刀子拔出来有什么用,那个猪头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吗。什么?!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子干的!你们这帮饭桶!”
在那家收容所里,警方终于拉上了警戒线。因此他们没有发现一个十岁的毛头小鬼又进入了凶案现场。
收容所里已经空无一人,小孩子们被请进了警察局,一个一个接着做笔录。现在,这里就是一栋破旧的房子。走到哪里都有一阵阴森冷清的触感。
龙宇撬开这间小楼的总电闸,拔出一根外部被塑胶包裹的电线。上面写着:高压危险。
然后,他脱掉自己的上衣,裸露出自己的胸膛,把电线带电的一段,顶在了胸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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