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惊世异禀》: 三分线外》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琉璃枷锁》——罗云龙。
01
得知她离婚的第二天,我不再和欧阳夜雪睡觉,戒了烟和酒,也再没让自己暴饮暴食,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画画。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我自己也无法置信,她离婚这一事实永久性的改变了我看世界的角度。这一切并不能单以希望来诠释,毕竟每个人对希望的定义都不尽相同,而我所需,此时所需的,只是不可能之外的可能罢了。并非一定要她离婚不可,只是我唯有抓住她离婚这一现实性感受,我才能得到救赎。这是一种类似天启的感觉,在我29岁这一年的平安夜黄昏,我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我下决心将一切旧的情感,旧的生活抛却,踏上一条新的小路。
我的决心,我的计划,并非盲目与狂热的,我只是一点点向前方推进着,我所坚持的也仅是坚持本身,而不是结果。即使最终她仍旧爱上了别人而不爱我,我的轨道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偏移,我将以这新生的路径向前奔驰,这大概也是人生调控的一种:一瞬间,一个念头,永远的从漫长的无限循环的怪圈中脱出,如同普罗米修斯挣脱束缚,如同宇宙飞船摆脱行星重力。或许脱轨代表另一种形式的毁灭,可我很清楚,选择在此时是不存在的,留下注定只有毁灭,那里已不存在任何名为希望的事物,有的只是像沥青一样黑色扭曲变形的粘稠物。那东西终有一天会将自己吞噬,将周围人吞噬,最终只吐出一个灰色的气泡。而气泡摇摇上升,爆裂的时候将产生名为绝望的雾气。
地狱的入口处有一句话:“入此门者,需舍弃一切希望。”我已经快30了,一但跨过30的门槛,我们就会在脖子上带上一只项圈,项圈上镌刻着一段铭文:我们曾经年轻过,而我们已经不再年轻。
在这“最后的审判”到来以前,我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写下“青春的遗言”。
十二月最后那天晚上,方绘从遥远的海边城市给我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我一直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味的听她讲起过去发生的那些模模糊糊的事情。最终十年以前的记忆如同星辰涌向塌缩的宇宙中心一般涌来,那绚丽的光芒照亮我记忆的宫殿,将现实的世界隐去。
雾气消散之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对于现今满脸疲惫的我而言,那实在是过于年轻了。他们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教室中间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窗外南方明亮的阳光照在花台上和草地上,风从窗口吹进来,撩动着淡蓝色的窗帘。
那是2005年的夏天,我和她17岁。
那不是我的教室也不是我的位置,我的教室在楼上,然而我却坐在那里,占据了宇宙中的那一空间。坐我身边的乖巧女孩正是方绘,她坐在她的教室她的位置上,而我暂时借用了她同桌的位置。我想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这就是我此生最后的平静时光。
蝉大概还在睡着懒觉,操场上的男孩女孩在奔跑叫喊,我心不在焉,手支在课桌上勉强看着书。方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开了口:“呐,哥,喜欢艾莉思?”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依旧低着头,柔软的发丝垂在桌面上,手中的圆子笔却已经停下。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尝试着从那漫不经心的浮想中醒过来。我摇摇头,表情严肃。
泰戈尔在诗集《吉檀枷利》里写道:
“被我用我的名字囚禁起来的那个人,在监牢中哭泣。我每天不停地筑着围墙;当这道围墙高起接天的时候,我的真我便被高墙的黑影遮断不见了。
我以这道高墙自豪,我用沙土把它抹严,唯恐在这名字上还留着一丝罅隙,我煞费了苦心,我也看不见了真我。”
我们能欺骗的只有自己罢了,欺骗得越久,醒来的时候就越痛苦。那年我17岁,还不懂如何伪装,不知道戏演得太过,反而欲盖弥彰。
我没有再说话,方绘也没有。
操场那边传来学生争抢篮球的叫喊,阳光透过窗帘逐渐改变着位置,旧木桌子上的板子有着古老的纹路,我希望我也能有亿万年不变的坚持。那些生机盎然的日子里我能去思考什么呢?无非一点点爱情,一些**,然后努力学习,放空自己。而方绘的小脑袋瓜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我可不能明白。
如果说长大让我学到了什么,就是懂得了: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后来,他们班主任突然气势汹汹的出现,站在我面前让我滚。于是我站起来离开了她,走以前我在门框边的墙壁上用右手狠狠打了一拳。回到自己的教室才发现,那只手断了一根骨头。我趴在桌上眼泪流了下来,我恨方绘也恨自己,我恨她的软弱,不为自己争辩,那里毕竟是她的地盘,她不敢解释。我更恨自己,本想拉着她的手离开,但又觉得这么做会给她添麻烦,于是放弃。或许这也是借口吧,我是那么的胆小,那么的软弱。
其实在这里可以抨击一下中国教育,因为别说我和方绘不是恋爱关系,即便真是恋爱关系,那也是合情合理。17岁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年纪,扼杀这种情感对人并无多大好处。就像男孩子本来就应该有些阳刚之气,打架,淘气,干点小坏事,都是理所当然,如若犯点小错就严管,把男生教得跟女生一样温顺,那会对他们的性格和灵魂产生不可逆的损毁。如果男生性格柔弱,那你就别想再指望他能有什么责任心和上进心。
“大清早趴这睡觉,你是猪吧!”旁边传来表姐吕瑶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我仍旧趴着嘟囔到。
“排练啊,”我听到她拉动凳子坐到我旁边,说着凑近我的耳朵,“和你最最最——喜欢的艾莉思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她有钱垚了。”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表姐,什么事都瞒不了她,所以我没有进行任何遮掩。
“孬种!”她笑骂了一声就走了,站起来时差点弄翻凳子,我听到了凳子的摇摆声。
然后我就那么静静的呆着,感受着受伤的骨头周围血管里血液的跳动。后来我抬起了头,想用左手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却有一张脸猛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一张如同猫妖一般的脸,吓得我猛往后闪,撞到后排桌子。
原来是张楚楚,老实说这名字一点都不适合她,她是长着一双大眼睛,但与其说她楚楚可怜,不如说是杀气腾腾。而我只是个文弱书生,跟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有必要那——”她收起了那狐狸般的邪笑,因为看到我脸上没擦完的眼泪,她于是换了个语气,“怎么了,未艾?”
我说没什么。左手却不自觉的盖到右手背上面,她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右手直接抓住我的左手,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我都忘了藏起右手。她皱着眉头盯着我的那只手看,“嗯,骨头断了,”她抬头盯着我,“怎么搞的?”
“打篮球摔的。”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瞎说,你这是掌骨又不是手腕,打篮球伤不到这。”她放开我左手又拿起右手仔细看,“你大概忘了我就是打篮球的,而你?我从没见你碰过篮球。”
我没忘,大概就是看到她我才本能的扯了那个谎,因为看到她我就想到篮球。
她让我等她一会儿就出去了。后来知道她是去弄了点钱,然后她强行拉我去了医院。我让她先去叫我表姐的,因为表姐就像我监护人一样,可张楚楚说多大点事,她能搞掂。
事后表姐知道后数落了我半天,说这种事要向她报告,否则回去姨妈又要找她麻烦。而我笑着告诉她:多大点事儿,我能搞掂。她就气乎乎的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来到学校,我回到教室,解下吊手臂的绷带,将缠满绷带的右手藏进书包,再将书包挂在肩上。做好这一切准备后,我单手拿上瓶果汁去见方绘。方绘不是我妹妹,高一那年我喜欢她同桌艾莉思,艾莉思让我认方绘做妹妹我就认了,她的理由是我们都姓方。我叫方兴,但从初中开始同学都叫我未艾。后来想来,艾莉思大概是什么都明白的,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才把方绘扔给我的。这么想来,又让我变得难过起来,所有人都瞒着我,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给方绘递上一瓶果汁,她没注意到我那奇怪的姿势,大概也不太好意思看我,她一直都是这么腼腆。她把果汁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瓶盖,喝了小小的一口,又盖上瓶盖。我们就那么站在她们班教室外的阳台上,手扶着绿色的栏杆,看着远处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白云染上一层灰色,然后转青,我感觉我身上的某种东西在那个时候消失不见了。我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回过神来才听到她说下周我不用来帮她补课了,她有点事。我说大概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高三大家都忙,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我看到她点了下头。
我们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散了伙。
再后来我每天喝着酒唱着歌日子好生快活。高中生喝酒大概是不对,但我喝的是药酒,内外兼用,所以一面喝还一面把酒倒在包着药草的手上,弄得满教室都是白酒味。没法画画,有点无聊,艾莉思的纸条也只能用左手回了,字写得歪歪斜斜的。虽然她就在隔壁文科班,但是说话的时间少得可怜,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到头来还是只能用这么原始的办法。老实讲,她不算漂亮,个不高,有点胖,但思维比较跳跃,经常妙语连珠,个性有点像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不过这比喻或许不太恰当,因为我并不喜欢黄蓉,我也不理解郭靖有什么好的,我以为自己很聪明,所以不理解为什么傻人反倒有人爱。
可我其实并不聪明,明白这一点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我总是很迟钝,总是一错再错,总是想把事物简化,越简化我的思想就越复杂,我的路也变得越来越窄,只到最后前方已经没有了路。很多年的时间里,我就那么坐在悬崖边上苦思冥想,既不前进也不后退。我的选择其实只有两个,一是往下跳,结束这一切的纷纷扰扰,二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而我是那般的倔强,任凭风霜雨雪就是不愿回头。
我和艾莉思是高一时候认识的,那时我坐在她身后,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但只要开始画画,“朋友”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画画这一行为就像摩擦阿拉丁的神灯,而朋友就是我许下的愿望,艾莉思则是灯神送给我的礼物。
记得我们成为朋友很久之后艾莉思才知道我的真名,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没什么特点,长相又普通,人又内向,所以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完全没给她留下印象,又或许她那时在发呆,完全没注意别人。当然最大的原因应该是表姐吕瑶那时和我们同班,她总是叫我未艾,于是别人一听也叫我未艾。
艾丽丝也一直以为我就叫未艾,所以得知真相的那天她很生气,她大概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被我和我表姐合谋骗了这么久。只到后来她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张彩色铅笔画的画,她才不再装着生气了。
我还记得她那时完全不愿跟我说话,只是在我前面装模作样的和方绘说:“后天是我生日了。”她一直重复这样的话。然后等到第二天又开始说:“明天是我生日了。”真不明白方绘为什么没有对她不耐烦,我看到方绘总是恬静的笑一笑,那笑容永远那么的无波无澜,宛如镜子里的花永远不惹尘埃。艾莉思太过放肆的时候,方绘偶尔也会侧过身看我一眼,嘴角依旧是含着笑容,然后她转过头去,抖动着肩膀,我知道她在偷笑。
艾莉思实在是太狡猾了,知道我不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故意演这一出“指桑骂槐”的好戏。她从来没有跟我要过一张画,但我却给了她——除吕瑶之外——最多的画,而别人都要绕着圈子来跟我要的,比如要拜托吕瑶,要问方绘帮忙。
钱垚来找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和艾莉思是好朋友,但和艾莉思的男朋友可不是好朋友。这没来由的自来熟让我惶恐。他说艾莉思和吕瑶在文艺晚会上要唱歌这你知道吧。我说知道。他说他会给艾莉思送花,要我给吕瑶送。我感觉莫名其妙,我爱送谁就送谁要你话多!
但是他随后的话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甩了一把飞刀给我,我没接住,刀子直插到了心口。他说:“这只是艾莉思的意思。”而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对你根本不在意,你对我够不成威胁。”
说罢他扔下发呆的我,转头就走。
吕瑶是我表姐,送花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如果可以,我想给艾莉思送,可她身边的位置不是我的。我本来就清楚的,这层忧伤我还可以视而不见,可他们非要跑来再强调一番,这痛苦就变得不堪忍受了。
艾莉思曾经说过她喜欢狼,因为狼受伤之后会自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去,舔舐伤口,一但别人嘘寒问暖,它就会受不了。
其实好几次我都想跟她说:狼是群居动物,受伤了也是互相依靠的。除非是掉队的独狼,而几乎所有的独狼都是公的,她拿狼来自比有点不合适。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扫她的兴,我想她的心是在追求某种虚幻的美感的,而这种美我并不具备。我说的美并不是指外貌,或许外貌也占一分,但更多的是处世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教养、爱情观、说话方式等。最主要的,如同绘画,我的心过于写实,而她的心太抽象,这也是隔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墙。
艾莉思是坚强的,坚韧的,她一直在按着她自己的原则生活着,我从未见她有过动摇。或许我喜欢的,是她的这一份强大,喜欢她从不回头,从不放弃的态度。
我是画画的,如果只看外表,老实讲表姐要比艾莉思漂亮得多,但据我所知,吕瑶从未有过男朋友。或许是她性格太大大咧咧,对恋爱这种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又或许是因为她对除我以外的男生脾气实在是暴躁,别人也很难去喜欢她。
文艺晚会自然是晚上才开的,那天下午我去买花,约了方绘一起去。我买了一支百合,几支白色康乃馨扎成一束,店员又附赠了两串薰衣草做点缀。而方绘只买了两支玫瑰,我很惊讶,于是问她:“你不是要送艾莉思吗?”她笑嘻嘻的说:“是呀,她一支我一支,多好。”我说:“女生送女生玫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这时她走到我前面,停下脚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严肃的说:“我就是喜欢艾莉思,我可不像某些人,敢爱不敢说。”说着突然笑了出来,便转过身去回到我身边原本的位置。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着头走路。仿佛只是为了缓解这沉闷的空气,她又开了口,这次话题从艾莉思身上转移到了吕瑶身上。她问我:“送吕瑶百合花和白色康乃馨是不是太素了点。”我说:“她就喜欢百合,再说她那傻样,送她一把狗尾巴草她都会喜欢得摇尾巴。”
方绘看着我,眉头紧皱,感觉像是警察凝视犯人发出疑问的眼神,我不知道问题是什么,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觉得我没错,一想理直气壮,于是就不卑不亢的看回去。最后还是她认了输,低下了头摇了摇。与艾莉思的任性妄为不同,方绘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很乖巧,从来都是说我好话。我不知道她那天怎么了,感觉她有点闷闷不乐。于是我从花束里抽了支康乃馨给她。
她说:“送我的?”
我说:“嗯。”
她说:“谢谢。虽然我知道是顺便的,还是谢谢哥。”
我说:“那我回头去重新买一支,你想要什么花?”
她连忙说:“不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撒娇的。”
我说:“撒娇也没什么不好,你就是太认真了,神经绷得太紧,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像艾莉思那样肆无忌惮一些反而会显得可爱,会更讨男生喜欢的。”
她说:“我家境不好,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乖要努力要认真,我可学不了艾莉思和你,你们都是独生子,我家还有个妹妹需要我照顾——总之放松不下来。”
我说:“怎么把我也扯上了?艾莉思是任性乱来,我——我学习又好,也是听话认真的吧。”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哥,你也好意思说你听话?你比艾莉思还要任性,还要冲动。而且她任性——她好歹是个女生,总有人会包容她。而你,只有——”她突然停下了,偏头看我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只有吕瑶会帮我兜着。”我帮她把话补完。我叹了口气,笑着说:“你这么一说,让我感觉我只要一天不远离吕瑶就一天长大不了。”
她也笑了,她说:“其实我也会原谅你的,要是你任性做了什么错事的话。”
“怎么就不想我好,开口就以我做错事为前提?”我装作有点不高兴。
她说:“只是想像不了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你是艺术家思维,想干什么就去干了,什么后果都不在你考虑的范围内,我们很难跟上你的想法。而我想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吧,艾莉思也和你一样不会改变的。所以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两个,能不管不顾的去爱和去破坏。”
“喂喂,我可没想着去破坏什么。”我跟她强调这一点。
“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很温柔,不会去拆钱垚的墙角。艾莉思破坏的是你的念想,周围人的关怀。而你破坏的是规则,破坏人际关系,以及你自身——比如你受伤的手。”她说的突然很急,换了口气后又补充到,“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走到我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可我也只能回答一句:“我们总要远离的。”
那时我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艾莉思、方绘和我即便人远离了,心也能牵挂着彼此。我的愿望里没有吕瑶,她是我第一个要逃离的对象,不管人也好,心也好,离的越远越好。
那晚艾莉思和吕瑶合唱了一首英文老歌,老得我叫不出歌曲的名字来。现在耳边恍惚间还听得到她俩当时的歌声,吕瑶的声音有些沙哑,而艾莉思的甜美。除此之外那晚上的其它节目我全无印象了,她们的节目的登场顺序本来就排在整个晚会的倒数第三,而对我而言她们的光彩也遮住了众人。钱垚或者说艾莉思猜的不错,除我之外确实没人给我表姐送花(我可怜的表姐)。却听说有三四个人给艾莉思送了花,当然只有钱垚的是一束,其余各人都只是一两支,包括方绘的那一支。我走上台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我就算只是在班上当众发言声音都会发抖的。我走上阶梯的时候差点摔倒,我看到表姐看见我就笑起来,送花给她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有点心不在焉,声音有点发颤,当时我想或许我送花的时机有点差吧。不过那个念头也只是一恍而过,因为我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艾丽丝身上了,她穿着一袭火焰般的红色连衣裙,漆黑如瀑布般的直发,雪白的手握着一支话筒,朝向我的这面的耳边带着一朵白色的绢花……
我后来被同学嘲笑了一个星期,因为那晚我呆住了,要不是吕瑶偷偷踢了我一脚,我可能还会呆下去。同学们大概没注意我看的是艾莉思,因为男生都在后排,所以都笑我是姐控,谣言传到后来越来越难听,说我抱着表姐的长腿不愿离开。最后连艾莉思也跑来挖苦我,我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那天钱垚一身黑衣黑裤站在艾莉思前面,像一座魔山一样挡住了整个世界,也遮住了我的存在。
我知道艾莉思看不见我。
那晚我下台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一个人绕过了路边那棵大榕树,走到操场边上的角落里,坐在实验楼下的长阶梯上,看着球场边上的铁丝网,听着远处主持人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浮想联翩。张爱玲说:“婚姻是一座城,城内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我看着铁丝网就想,大概恋爱也是一座城,有人想入城,有人想出去。我不知道我是在城内还是城外,我只是看到了一张网。泰戈尔写到:“罗网是坚韧的,但是要撕破它的时候我又心痛。”终究我们都在自己的牢里,被名为爱欲、世俗、感情的事物所束缚。
谁让我们生来就没有信仰!
我想起高二时,艾莉思、方绘和我的一次三人约会,我们一起去那个旧体育馆附近游玩,我从小生的文弱,相反她们却活力实足。两人爬到体育馆的墙上,想要翻墙进去玩,我爬不上去,想让艾莉思拉我,她却打发方绘拉我。方绘小小的个子,却仍旧将我拉了上去。那时的我是多想牵艾莉思小小的手啊,当时的渴望是那么的强烈,时至今日我仍记得清清楚楚。
我就这么想着记忆里艾莉思的精灵古怪,点点滴滴,一会儿傻笑一会皱眉。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有个人在向我这边走来。我撇过头看了一眼,我知道我即便不这么做,我用脚趾头想也该明白她是谁。只能是表姐,从小她就有这特异功能,无论我在哪她都能找到我,无论是玩二人捉迷藏的时候,还是我赌气出走,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我,而大人也总是打发她去找我。
她上身穿的还是刚才那身黑色的棉质体恤衫,不大不小的胸部形状很好的突显出来,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包斜靠在纤细的腰上,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她手上还拿着我送她的那束花,想必是刚唱完歌就跑过来了。下身却换了条牛仔裤,让我不由得纳闷起来,就开口问她:“你去哪儿换的裤子?”
“女厕所呀。跟她们借的,不想穿着到处晃。”
“真浪费,好不容易那么好看,换了做什么,那么想做男人?”我不由得揶揄到。
“真的好看?”不过她似乎完全不在乎我后半句话,也或许她压根就没听到。她笑起来说:“那我去换回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连忙阻止她,让她别走,陪我一会儿。于是她又重新坐下,双腿紧闭,花束放在小腿前面,她就这么把头搭在膝盖上闻着花香。我不知道她在厕所里换裙子的时候是否把花也带到了厕所里,想必没有人会这么傻,不过表姐显然不在“没有人”的范畴。
我什么也没问,她也什么都不说。刚才的事她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我在看艾丽丝,这一点不容怀疑,不容我否认。表姐知道怎么对付我,如果她问,我或许可能不说,但如果她不问,就这么用沉默的空气堵塞我,那我迟早会受不了,坦白认罪。
但我说出口的却是:“艾莉思今晚好漂亮。”
“哈哈……”表姐咧着标志性的大嘴笑道,之后又严肃下来,“那我呢?”
我看了她一眼,沉默少倾。“你?也——算——漂亮。”我笑着装做不情不愿的样子,当面认真说她漂亮还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谢谢你的花,”她的说话声突然小下去,“就可惜没有玫瑰……”
我说:“什么?”我其实听见了的,只是不太确定。
“啊?我说——这紫色的花漂——亮!”她突然又大声叫了起来。
“我的老姐,那叫薰衣草。再说了那只是赠品,用来点缀的。人家觉得这花束太素。”
“哦,薰衣草,”她低着头嗅花,“薰衣草——薰衣草好——我就喜欢薰衣草!”
那晚我们就这么发着呆,后来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大概是说了什么的,那些话语只有头上低垂的深红色叶子花,天上的月牙见证了,除此之外那只是属于那一夜的话语罢了。如同做过的梦,睡醒的瞬间还能想起来,很快就会如同断电的电风扇,从一个旋转的圆破碎成三瓣。再之后就像点燃的信纸一般化为灰烬,被风一吹就不留一点痕迹。
关于表姐,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帮一个同班男生递情书给隔壁班的表姐,那个男生贿赂了我一本漫画书我才干的。我还记得那天我站在表姐她们教室门口,她笑着问我干啥。我说有封信给你,表姐突然就收起了笑脸,问我谁的。我说我们班那谁谁,她接过信却看也不看当场撕得粉碎,然后把撕碎的信纸塞我衣服口袋里,再揣我一脚,让我滚。那之前还威胁要是我以后再干这种事就把我偷看她换衣服的事告诉我妈。
我就看过一眼,还是她没关好门我又不知情,而且还是看的背影,还是在她12岁没发育的时候,所以: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后来我再也没帮别人递过情书,即便不是递给表姐。
02
被猫妖粘上了。
实际上在我手没好之前,张楚楚就粘上我了,我一个人在后排喝酒喝得好好的,她就干脆把“家”搬了过来,从此我们开始了同桌生涯。事情的发展似乎就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她看到我受伤,所以“见者有份”,好像是她弄伤的我,所以要跑来见证我整个痊愈的过程。她看到了我的眼泪,就如同抓住了我致命的把柄,我无法拒绝。
知道我喜欢看书,她借我看村上春树的《斯普特尼克恋人》和《国境之国太阳以西》。全是成熟又纠结的都市恋情,至少对于当时的我是这么理解的,这些书当时的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或者说,那时的自己并无理解村上春树文字的能力,或许现今也不能,毕竟村上春树是当今世界文坛的一朵奇葩。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村上不是你想懂,想懂就能懂。那时的我,只是单纯的读着莫名其妙的故事,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猫妖一口吞掉。
最终我跟张楚楚走到了一起。
班上的男生都说张楚楚老牛吃嫩草。男生们和张楚楚都像哥们一样打成一片,反到和我保持距离,只有想去攀吕瑶这座刀山的傻蛋才会跑来跟我搞好关系。我从死在她手上的男生那听到吕瑶的拒绝台词,她说:“对不起,我只喜欢女生!”
高二的时候她倒是接受过一个高一学弟,那个小男生个子虽然不高,但运动神经不错,打篮球带球带得飞起,让人想到《灌篮高手》里的宫城。人也活泼幽默,就是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错,硬是要撞死在吕瑶这块大黑石头上。吕瑶接受他的时候与他约法三章,但于其说是“约法”,还不如说是“不平等条约”:第一,不能碰她。第二,不能勉强她说话。第三,把出现在她身边的男生都挡开。为什么我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她是当着我的面说的,当时她还特意跟他补充说明——指着她身旁的我说——这个是我弟弟,不算是男生。
结果那小哥兢兢业业当了吕瑶两个月保镖,和表姐谈了两个月柏拉图式的恋情。而吕瑶一个字也没跟他说过,我和表姐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不远不近的跟在我们身后,一直跟到一半路程然后在那个路口他往左我们往右,从此分道扬镳。我老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而表姐总是有说有笑面不改色,我的同情心总是忍不住泛滥起来,然后就开始对吕瑶厌恶起来,说她太无情太无义太无理取闹,然后她问我她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最后还是我无法忍受了(我想那坚忍的柏拉图小哥大概还能再忍半年),让吕瑶做出选择:要不和他好好谈恋爱,尽一个正常女朋友的义务。要不就干净利落的分手,别浪费别人时间,玩弄人家感情。
于是她当即就跑去和他分了手,从此表姐再没有过男朋友。
张楚楚太过张扬,与我的个性太不搭。在一起似乎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像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堆积的沙堆。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往下陷,无法抽身退出。
按时间顺序来叙述这个“说来话长的故事”,应该首先是那次和隔壁文科班合班一起在大礼堂里上课,这课程有表演的性质,因为有很多人旁听。我还记得那天班上的男生一听这消息就开始躁动不安了,毕竟文科班美女多,尽管平时就在隔壁,但好歹近一点算一点。当男生强烈渴望女生的时候,都是得寸进尺、恬不知耻的。
那天上课时候表姐坐在我旁听和我说话,我没听她说什么,我也没听课,我在看艾丽丝的背影,这是个久违的机会,不容我浪费。所以当数学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回答不出来,然后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说我看不清。后来数学老师摆了我一道,他去和班主任说了我眼睛近视,然后我就被调到了第一排吃粉笔灰。而同桌是王月,张楚楚的好友,张楚楚跟她换了座位——一路跟着我。
后来有一天下午刚上语文课张楚楚就跟我说话,而我什么也没说,但教语文的王老头指着我就骂,让我要讲就出去讲。于是我站起来,就那么不卑不亢地走出了教室,光明正大地逃了一节课。我走过球场边上,阳光是那么的温暖,一群男生跑来跑去的打着小半场的篮球,几个女生在另一边打着羽毛球,高高的天台上悬挂着一组用于夜间照明的吊灯。对这一切我感到惬意,慢慢地走过草地,躲避着另一边可能飞来的足球,然后走出草地,走上另一条隐秘的小道,那里夹道顶上挂着品红色的叶子花花串,走上那几层的花岗岩阶梯,就能看到一条通向女生宿舍的大路。我走到另一端的死胡同里,那里面是我们班墙报的位置。去年这块墙报是我负责的,我一个人去买广告颜料,一个人作画,偶尔艾丽丝和方绘也会跑来,笑着说就知道你会在这,然后递给我一瓶果汁。而我有次假公济私把自己写给艾莉思的诗明目张胆地写在上面。
不说
我知道一切都是无果的/却仍徒劳的张着口/我一直没能学会聪明/硬生生吞了这片阴云/或许所有的语言都没有意义/可我不说/又如何让你明白。
我17岁生日的时候,艾莉思和方绘直接把礼物送到了我课桌上,引起了一阵骚动,那天晚上我依旧在画墙报,等快上晚自习了才回来,刚进教室就有男生凑过来起哄,夸张的说有两个美女来找过我。我走回座位坐下,将礼物扫进抽屉,解释说只是朋友,说这话的时候字字铿锵,表情严肃。因为艾莉思确实只是我朋友,不是女朋友。
我和男生关系大多都不好,因为初中时发生过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那时我一有空就在草稿纸上涂鸦,画的大多是人物,有同学跟我讨要那些草稿,我就随手给了。但那天中午我走进教室看到那些画都被随处扔在地上,看得出还被脚踩过,留下了一个个鞋印,我一张一张地捡起,发现画上还被无聊的人画上了女生的胸部或者男性生殖器。那天吕瑶和我一起上的学,她也在场。我本来就是要拿一张说好要给她的画才来得那么早的,因为画在抽屉里,早上放学的时候忘了。吕瑶见我低头捡东西,于是也蹲下帮我捡,她刚捡一张就揉成一团,我知道她生气了。我其实一点也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很悲伤,我懒得为这些俗人俗事生气。吕瑶捡一张揉一张,而我整整齐齐放手里,全部捡完后拿到垃圾桶前撕碎了扔掉。然后拍拍手,回到座位上把准备好的画给吕瑶。我递给她画的时候她呆愣在一边像是要哭一样。我说多大点事,是我自己不懂珍惜。
是我自己不懂珍惜。那个年龄任谁都不懂珍惜吧,大人们总以为我们在学校里是幸福的,像是生活在金色琉璃塔内,可那个年龄也是最麻烦的年龄,不知道如何选择,不懂如何珍惜,不懂如何排遣,更不明白未来有什么在等着,所以当时也不明白自己拥有的事物即是幸福。不对比未来,就不能明白现在是好是坏,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无法明白。我们是有想像力的,但那想像力受年龄,受阅历的限制,想像出的事物是残缺的,是经过美化的,是不真实的。用数学的语言表达,那时的我大概是能想像第一象限和第二象限的未来的,但第三象限和第四象限的黑色阴影就是我想像力无法企及的领域了。
下课的时候张楚楚找到了我。老实说我等的人不是她,当然也不是艾莉思,她即使知道我在这也不会来找我的。我等的人是表姐,我总觉得她会突然出现,于是我每过一会就本能的忍不住张望一次。可出现的人是张楚楚。
吕瑶根本不知道我跑出来了,所以不会来找我的。
张楚楚总是那么强势那么直接,毕竟是练体育的,巾帼不让须眉。她直接讲了一堆大道理让我跟她回去上课,其实即便她不来,或者她来了不说,我也是要回去的,毕竟下节又不是语文课,我没有理由不回去。她笑兮兮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着幽蓝的光,摄人心魄,怪不得别人叫她猫妖。
第二天事情传开了,因为教语文的王老头在其它班说了我的“英雄事迹”。说我怎么有性格,他让我走我就走。艾莉思也在信里吐槽了这一点,让她远远的——实际上只隔着一堵墙——听到我的名字,这感觉真不赖。那天早上放学的时候表姐来找我,那节课稍微拖堂了点,她站在门口吸引了我们班一群饿狼的眼光,我仿佛听到了一群男生在同时咽口水。她直接叫我绰号,弄得我又被男生们一阵起哄,也因为我有几次拒绝了帮他们递情书给表姐,他们就说话越来越难听。
我不管他们,收拾好东西走向表姐,这时刚好看到钱垚和艾莉思从表姐身后走过,钱垚在的时候我不可能和艾莉思打招呼。或许我真的太腼腆,亦或许我不想给艾莉思添麻烦,我一直忍着想和她说话的冲动,逐渐的给自己内心叠上了一层阴影。
表姐对我顶撞王老头的事迹大加赞赏,她说老头子总是色眯眯的看女生她早就受不了了。我虽然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艾莉思的背影,看她那黑色长发和宽宽的臀。高一时我的座位就在她正后面,上课时我经常画她的背影,她那头发的质感和肩膀的宽度我永远也忘不了。
记得高二艾莉思骗我那次,她说不参加升级考了,她要留级,于是和我索要礼物。同样的谎言方绘等人都没信,而我却毫不怀疑,只到后来吕瑶和我说她和艾莉思要去K市参加市政府举办的英语交流会,不用参加升级考试了。我才气呼呼地跑去找艾莉思对质,要她退还骗我的东西。那天是在楼梯口遇到她,她哈哈大笑着窜过我身边,我想像她平时对我那样捶她背一下,但抬起的手终究打不出去,因为我从来不敢碰她。只能放她逃回了自己教室,她回过头来留下了一句话:“谁让你笨!那么好骗!”
她说过最讨厌别人不相信她,我不想被她讨厌,所以她说什么我都不怀疑,她的全部我都接受。
回过神来感觉钱垚高大的身影真是碍眼。钱垚总是剃着个傻乎乎的平头,总是穿着衬衫、中山装这种有排扣的衣服,而不管天气有多热,扣子总是全部扣上,衣服整整齐齐,裤子也总是线条硬朗。鞋子裤子一律是黑的,衣服除了白衬衫以外全是黑外套,给人的感觉他不像是个学生,却像是个黑社会打手。
我看到眼前挥舞着的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表姐)说:“你着魔啦?我刚才说的听见了没?”
“什么?”
她叹了口气,沉默了两秒,“我说下周我生日,送我点实在的东西。”
我说:“你不是说过,只要我的画,画在手纸上你都要么?”艾丽丝在走远,我有点烦。
“我没说不要画,只是还想要件能拿在手里,带在身上的东西。”表姐看起来有点着急。
“呵呵,戒指和项链我可买不起,找个男朋友送你去。”我看着钱垚,语气不自觉有点凶恶。
“你这人怎么偏偏这种时候牙尖嘴利,我——”她叹了口气,开始放慢语速,“我说的只是比如书啊,那个,那个啦之类的有记念性的东西。”
感觉这句话花了她全身的力气,讲完之后她的肩膀都耷拉下来。“好吧,我送你本书。”艾莉思已经拐过弯去了,我看不见她。我回过头来,吕瑶垂着头,短发垂在耳边,眼神有点暗淡。这表示她不高兴,表姐有时候会变得怪怪的,而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表姐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本《挪威的森林》。那天我带着书去学校,方绘看见我手里拿着这本带“保鲜膜”的书,就问我:“给谁的?”我嘴硬说:“你怎么确定是要给别人的,就不能是我给自己买的?”
方绘笑起来,嘴歪歪的。“哥,你不会撒谎就别撒,你一说谎就要笑,虽然笑起来很好看。”随即从柔软的绿色长袖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书说,“要是自己的书你早拆了包装,怎么可能膜都没破?”
膜都没破……
我收起内心下流的想法,老实承认:“好吧,这是给吕瑶的,今天她生日,我刚才才买来的。”
“你就送这个?”她很惊讶,“要我是她不会高兴的。”
“还有张画,早上给了。区区表姐,这礼物已经够豪华的了。”
“别的女生,比如我,能得到你一张画就很知足了。但吕瑶不一样啊,我想她并不缺你的画吧?哎——”她歪着头,想了1秒,“算了,我就帮你一次吧。在二楼洗手间门口等我五分钟,右边那个。”说着往教学楼上指了指,然后她掉头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我上了趟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趴在阳台栏杆上等了她三分钟。
后来她跑回来,手上拿着一支茶花,只开了一朵,另外两个还是花蕾。她说这是她在老家山上折的,她宿舍里还有两支,让我把这支给吕瑶,另外还提醒我别说是她给我的。我说我又不傻。她说:“你还不傻?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了!”她边说边笑,我也不生气,别人说我不好我或许还会不高兴,但方绘除外,因为她平日里总是说我好,偶尔放纵自己说我不好反到让我很高兴。因为她总是太善良,太为他人着想,我觉得她应该更自由,她越自由我就越高兴。
那天晚上我在表姐他们教室外把书给她的时候她咬着嘴角的下嘴唇,这是明显的不高兴,我也不在意,反正女生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突然就不高兴,突然又很兴奋,莫名其妙。我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支茶花,她马上抢过来,然后就笑了。看吧,这奇葩说高兴马上就高兴。然后她问我:“什么花,哪来的?”我说:“茶花,买的。去找个瓶子用水泡起来。”她谢谢也没说,就右手抱书左手拿着花跑回教室去了。
我在外边手扶栏杆上靠了会儿,看到吕瑶拿了个切开的饮料瓶去洗手间,然后趁这会儿艾莉思跑出来问我花还有没,我说没有了,是方绘给我的,要的话只能去和她要。她就掉头要下楼找方绘去,我有点失落,我等在这就是想找机会和她说说话的。她突然又回头过来跟我说了方绘那句话:“你没跟她说是方绘给的吧?”我很纳闷,就算我说了又如何,但我还是回答:“没有,只说是买的。”她点了下头,露出大人赞许小孩子的眼神。看到她笑,我还是无可救药的高兴起来,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艾莉思已经下楼去了。后来吕瑶打了半瓶水过来,脸上笑嘻嘻的。我说:“姐,你是不是忘了两个字。”她才若有所悟的回答:“哦,谢谢!”然后走回教室去了。我也开始走回教室正门,进教室后艾莉思出现在后门楼梯口,她喘着气对我招手,我走过去,她说:“或许我不该说的,但方绘只有那一支花。”我不明白她说什么,于是问到:“什么意思?”她深呼吸了一下,我想她该减减肥了。她解释到:“她跟你说了她还有几支茶花是吧?”我点点头。她又说:“但她没有。”我明白了,于是简单的“哦”了一声。艾莉思突然就生气起来:“这就完啦?你这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感觉疑惑不解:“不就是支花么?我明天买还你还不成,吕瑶莫明的高兴,而你莫明的生气,人家方绘——”她阻止了我说下去:“行了行了,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肺都要气炸了。”说着她摆动着两条小腿飞快地走回了她们班的教室。
留下木头人一般的我。
第二天我专程去给方绘买了支花,而且是玫瑰花。我把花递给她的时候,她把双手放到身后,仿佛这花有毒。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开心,而是有些困惑又有些惊恐,她转过头去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看到没有才放松肩膀,然后抬头看我:“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你给我一支我还你一支。”
“哥,你知道我多想有人送我玫瑰花么?但怎么也不想听到对方说这种话。”她有点生气。
我说:“我不是——艾莉思昨天很生气,说你只有一支还给了我,而吕瑶很高兴,我想花对你们很重要——”她打断了我的话:“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送花的人和送给谁,还有接受花的心情。哥,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我低下了头,她就那么沉默着等着我说话,于是我说:“那我现在怎么办?”说着我拿起了花。
她说:“换个好听的理由,送我。”
我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然后把花递给她。
她恢复了笑容,接下了花,说:“这还不错。唉,你该买两支的,给艾莉思也送一支。”
我说:“我不敢。”
她笑起来:“就知道你不敢。”
后来我生日的时候吕瑶回送我了一条主色调为绿色的红绿条纹的毛线围巾,线头有点粗,我这么说围巾的时候她就说是她自己织的,刚学的技术让我将就将就。我说将来没钱花了可以把她抓去天天逼她织毛衣去卖,她就逼我把围巾绕到头上,说这才是这围巾的正确戴法,我当然宁死不从。
她还送了我一本厚重得要死的书,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
而我想起来我送她书的时候她一开始是不高兴的,我也想过她说的“拿在手里带在身上”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始终不能明白。所以最终还是中规中矩的送她了本书。
事后她说《挪威的森林》挺好的,还借我看了,我看完后跟她卖弄说村上春树的书就这本还能看,你算捡着了。
《飘》我当时只看了两百页就看不下去了,除了感觉思嘉很蠢以外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大概是受了猫妖的影响,我才买的村上春树的书送表姐。老实说他的书大概不适合中国高中生看,我只记得当时那些书都看得我脸红心跳,让我有点怀疑猫妖是不是故意的。二月河的长篇小说《雍正皇帝》里就写到了一个能呼风唤雨又刀枪不入的道士,十四阿哥找了一群妙龄男女在道士面前行云雨之事,然后在这道士脸红心跳破功的时候一刀砍下了道士的头。猫妖也一定在我脸红心跳的时候摄走了我的魂。
艾莉思说她不喜欢张楚楚,说这人杀气太重。我说不是你让我快找一个女友别缠着你和吕瑶的吗。她说那你也不能饥不择食方绘不是现成的让你白捡的么。我说你这话说的,钱垚又有什么好的……
我们为猫妖的事大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我去道的歉,如果我们吵架,那道歉的一定是我,因为我无法失去她,而她可以失去我,她始终是站在食物链上方的强者,我始终是无足轻重的一环。
猫妖也有套歪理:两个人吵架,错的一定是聪明的那一个。因为我学习比猫妖好,所以她说只要她和我吵架,错的永远是我。
总之在我道歉后,我们达成了默契:艾莉思再也不提张楚楚,我也不提钱垚。
中午或晚上,我经常呆在阳台上手抚绿色的栏杆看远处的天空。一直看到艾莉思从对面远远地走来,等她走进了我们这座楼我就躲回教室里去。而我有时候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她上楼,她还是会毫不介意的对着我的后背一拳,哪怕钱垚在场。
相比艾莉思对张楚楚的不满,表姐对张楚楚的厌恶就纯属无理取闹了。她说猫妖胸太小,腰太粗。我说就你胸大,有病!她又说那猫妖杀气太重,你跟她怎么都不合适。
得得,又绕回来了。我实在烦透了,你吕瑶杀气就不重了?我说了句狠话:“我手受伤的时候你都没理我,是张楚楚——”她踢了我一脚,没听我说完就跑了。之后两周她都没再理我。不过我可从都来不会去哄她的,从小到大总是她跑来哄我的。
我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和表姐在外公家老房子里玩捉迷藏,就我和她俩人,后来我扒在门后,右手一根手指挂在钉子上了,一开始流血倒是不多,我大概也忘了疼,唯一的麻烦就是手取不下来。我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表姐哭,哇哇的哭,简直比杀猪时猪的叫声还要响亮。后来大人来了,帮我取下挂住的手,大人们只顾安慰我,却不停的数落着表姐,我那时却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哭了起来。而表姐却不再哭了,只是紧咬嘴唇,手抓着白裙子。后来两年内表姐都听从姨妈的嘱托,紧紧的盯着我。这让我没少受同学的取笑,说吕瑶是我家童养媳,那个年龄的孩子是不应该知道“童养媳”这个词的,大概是某个好事的家长看到表姐经常粘着我就说了“吕瑶就像我家童养媳”,那样的话又刚好被孩子听去了,亦或许是故意说给孩子听的也说不定。而每每被人取笑,吕瑶却总是张着大嘴傻笑。我那时总是想,像她这么傻的女生,将来肯定没人要,到最后她肯定还要粘着我的,麻烦死了,这么一想我便对她更加厌恶起来。
从小吕瑶就像个男生,动不动就撸袖子打架,走路像个男生,说话像个男生,整天“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可谁知道青春期一到她就完全变了样,虽然皮肤还是有点黑,声音还是有点哑,其余完全没了以前的样子,她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虽然这个变化肯定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茧化为蝶,那必定是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过程去积淀。但我就是在某一天早上突然发现她不再是我哥们了,那天早上我跟她开玩笑:“我说哥们,你变性了吧?”记得她笑着让我滚来着,虽然依旧是那张薄嘴唇的大嘴,却多了些后来才明白的妩媚一类的东西。她在叫我滚之后就转过头去,甩动长发,那时她确实是留了长发的,只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后来的短发了呢?
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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