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九界域主》:序章》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我的隐秘生活》——左边卫。
第一章
(一)
屋子里没看见灯光,敏敏还没有回来?这么晚了,她上哪去了?我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我靠在凤凰树粗糙的树干上,凤凰树细碎的叶子屑屑地落下来。我住的那条街上也有凤凰树,可不是一两棵,整条街都是。阳光灿烂的早晨漫步街上,走过它们的绿荫,放眼看去都是红花绿叶。
我忽然想起高中校园里的凤凰树,很高很大,一棵树就占了半个操场。大热天上体育课,我们就躲到它巨大的树荫底下,优哉游哉,也挺惬意的。
记起这棵树是因为那个女生,我总看见她那棵树下晨读。凤凰树在校园西北角,早晨不会有人到那里去,确是个幽静的所在。她真是会挑地方。
我一向很晚起床的。有一天,鬼使神差,居然早早起来了,于是就看见她了;我不敢过去打搅,远远地看着。想过要去和她打个吧招呼,又显得唐突。若在她还没到就去那里候着,又怕她发觉那儿有人,从此不去了,更怕弄得她不痛快。或者当她正在读书的时候我也夹本书过去,不知会不会把她吓跑?
嗯,要想接近她,还得想个稳妥些的办法。预先躲在树上怎么样?那树又高又大,爬上去藏在枝枝杈杈中间,簇簇拥拥的绿叶把我遮得严严实实的,她大概不会发现。藏在上面,靠她最近,水平距离几乎为零!而且可以听见她的妙音,或许还可以闻到她的香泽呢——它们从她身上逸出,刚好我在树上捉住,存进胸膛。这是躲在远处偷瞄可以得到的么?
对于这个大胆又激动人心的设想,没有十足把握,我不敢轻易尝试;一旦失败,一切都完了。我在阳台那边远远地观察了几个早晨,又到那棵树不远处的墙角里埋伏了几天;更进一步,我装作晨跑模样,有几天早上喘着气在操场上奔了几个来回。每当渐渐接近她的时候,我都要拿出吃奶的气力加速跑过去,好让她注意到这个家伙跑得也像那么回事。这么跑几圈下来真要命。我对于早起和运动缺乏热情,那几天居然坚持下来了。
我想,实施那个疯狂计划的时机到了。如果我挂在凤凰树上不幸被她发现,还可以混赖说是在做运动——练习攀爬;或者也可以说,跑得累了,到树上休息。至于为何要爬那么高“休息”,嗯,上面空气好,要不你也上来坐坐!她听见这些疯言疯语,准以为我是个神经病。这总归比没有借口好,不然被她一句话问得晾在那里,只有跳树自杀的份儿。
那天,我早早地起来了。天刚朦朦亮,她还没有这么快出来。我站在凤凰树下踌躇满志,等了这么多天,这一天终于来了。好在这根大木头枝枝丫丫多的是,爬上去也不困难。我特意穿上黑色运动衫,期望和树干融为一体。我爬到离地五六米高的一个大丫叉上,向下看看,差不多了,她应该不会发现。对这棵树,想来她也不会多看,更也不会想到上面有什么古怪吧。
但是,她没有来。是她的闹钟坏了?她生了病?抑或是她发觉我躲在树上了?我不知道。只是她那天没有来,从此也不见她出现了。或者给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拐走了?我也曾想着这样做哩。我只恨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行动。
现在面对敏敏,你也打算退缩吗?我想等她回来就跟她说——不,你不能等,一等你就完了。一鼓作气,现在就干吧。可她还没回来呀,怎么办?也没准儿她就在屋里,外头看不出来的,进去再说。
看着那条水管,我有些为难。爬墙进去?自己可不是这块料。不过为了敏敏,试试吧。我贼头贼脑地前张后望,巷子里没人。我走近墙跟,抬头看看二楼阳台,上了阳台还有一扇门呐,到时候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怎么办?难不成晾在那里等人来抓?笨贼,你不会撞门进去么?谁会在阳台装一扇牢不可破的门?没准一脚就可以踹开呢。不过踢坏了她的门,敏敏难保不怪。
我双手攀住水管,一只脚蹬在墙上,屁股向下,另一只脚也蹬到墙上,但我没能向上攀升,反而呼溜溜地滑下来了,直到屁股坐到地上。都怪这墙上的瓷砖太过滑溜了,抵消了我的摩擦力。
我爬起来,准备再来一次。这时候却有个不识相的保防过来了,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开抱着的水管。先到别处转转,等这个坏东西过去了再说。但转念一想,这些混账东西大多欺软怕硬,你越是躲他,他就越是找你麻烦,干脆给他来个狠样吧。我转身瞪着他,一动不动;他看了我一眼,嗖的一声拐进了另一条巷子。真有你的!
(二)
爬墙既然无望,我转到大门这边。怎么才能骗开这扇门呢?这还只是第一道关呀,怎么在我眼里变得这样艰难?做贼心虚呀。
最笨也最为可行的办法莫过于等在门口,装作没带钥匙,等别人开门时趁机溜进去。我又不是天生的贼骨头,看上去也还“忠厚老实”,不会有谁对我存着戒心吧?不过忠厚老实往往是大骗子的必备条件,谁会轻易相信一个外表猥锁的家伙?只有长相可靠的恶贼才能骗得人家团团转——让人家心甘情愿地送上大把的钞票,要么就是以身相许。可惜自己还没掌握这门技术,否则今晚也不会孤拐拐地晾这里喂蚊子了。
我恨恨地撞了下大铁门,不成想却轰隆隆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我一头摔了进去。妈的,门原来是开的呀。哪个流氓没把门关牢?不过这倒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爬起来,拍拍衣服,手肘摔破了,还很疼。不过,这道门却给我撇在身后了。
我腾腾腾地拾级而上,没想到隐藏行踪,有哪个闯空门的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到了敏敏家门口,我总算放轻了脚步。我猜她十有八九不在家,和她同住的英英在不在?
我整整衣服,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模狗样,轻轻地敲敲门,心房也在砰砰狂跳;真担心敏敏从里面杀出来,她只是简单地问一句:“有什么事?”我就心慌慌的无言以对。那万籁俱寂的几秒钟真叫人难过,我甚至想跳下楼一路狂奔回家算了。
但什么都没有。她们特意留个空门给我闯?我后悔平时没跟人学几手撬门开锁的绝活。我恨恨地一拳捶在门上,却听得吱的一声,门开了。不会这么容易吧?难道我身负特异功能绝技,想什么就有什么?到底是真是幻?不管它,进去再说。
我探头进去,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从阳台透进几丝昏黄的光线来。我脚步轻得没有一些儿声响,脚步声给这黑暗吞进去了吧。
房子里不像有人。我摸黑进去,不小心给摆在路当中的小凳子绊了跤,扑的一声跌到软沙发里,我干脆顺势坐在那里。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着等敏敏进门跟她说“嗨”?那准会把她吓一大跳。她会想到我丝毫没有恶意?她肯定以为自己撞上的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恶贼。到时候她声张起来,我怎么办?
突然,我看到阳台上摆着盆水仙花。这盆东西咋就这么眼熟?我想起有次去老杨家,他的阳台上就放着一盆这样的东西,我和他围着它又看又赞,使我们摆脱了找不到共同话题的尴尬。直到离开时,我还对那盆花心存感激呢。现在它怎么跑到敏敏家里来了?是老杨送她的?不,她怎么会接受他东西呢?大概是敏敏自个儿买的。不过老杨那盆是自己种的,看上去和那些买的硬是不一样。送她别的东西她可能不收,但送花,女孩都爱花成性,会不会就勉勉强强收下了?
真叫人痛心,居然给那个禽兽抢了先。我怒火中烧,真想冲过去把花砸了。可一想,要是这花真是敏敏自个儿买的,她知道我砸了,说不定从此不搭理我了呢。不能鲁莽。
我轻手轻脚地折到阳台,看清楚点,像,的确像;盆子和花的个头都和老杨家的一模一样。不知花是不是也像人一样有头有脸,模样儿千差万别?它亭亭地立在那里,和我相对无言。这样美丽的花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粗粗鲁鲁地给我毁了。花只是花,它又没扰我,又何必恼恨无辜的它?
我看着花,不知敏敏是不是也曾这样深情地看过它。我为什么没想到送她一盆花呢?总落在别人后面,机会没把握住。或许我可以把这盆东西偷走,当敏敏心急火撩地满世界找的时候,又不经意似地拿出来向她大声宣告:“花给我找着了!”这一定会让敏敏激动好一会儿。只是苦了这花,无端端的要受这种流离之苦。
忽然,敏敏的卧室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竖起耳朵,没有接收到更多的声波。她在里面?我蹑手蹑脚地向卧室方向挺进。门开了一线,我放低身体向里窥视,敏敏果然在,不过双手双脚给捆住了,斜倚在床上;坐在她对面的竟是老杨。昏暗的灯光里,只见他双手捂着脸,一把大开山刀靠在床边;他要杀敏敏?
他们默不作声。不知敏敏受了伤没有,看情形或许还不是太糟。关键是他要拿敏敏怎么办?哼,好在撞到我手里。我有什么办法救她?嘿,自己都几乎给吓坏了,还怎么救她?溜出去报警吧,那会不会惊动老杨?他拿着开山刀追过来,我必死无疑。而且,我若走开了,他对敏敏动脚,又有谁去阻止他?反正他现在没有异动,看看再说。说不定我能瞅住机会把他击倒,那时候,敏敏不就是我的了?
老杨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敏敏,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来。他忽然像个疯子似的,冲上去趴在敏敏身上一个劲胡来。我的脑瓜一下子沸腾了,顺手抄起一根铁水管,砰的一声撞开门,凶神恶煞般冲进去;老杨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他刚要去捡刀,可太迟了,我举起水管对着他的脑瓜子狠命地敲下去,他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我弯下腰,再给他一下、两下,直把他的脑瓜打得不成模样。
我站起来,丢开水管,看着敏敏,大口地喘着气。
“你杀了他?”敏敏瞪着我。
“我杀了他?”我看看她,又看看歪在地上的老杨。
“他不动了!”敏敏也看着那个流氓。
我又看了看,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臭东西缩成一团,真的一动不动了。
我上去解开敏敏,用力抱住她。她浑身颤抖着,呜呜咽咽地哭了。
(三)
可是,天不遂人愿,老杨这流氓居然收起了他的穷凶极恶,装出一副斯文模样,这就叫我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梦想抱得美人归自然也遥遥无期。
他扯过床单,把敏敏细心裹好,“我带你回家。”他说。
“这就是我家。”敏敏说。
“不,是回我家。”他说。
“我不去!”敏敏气咻咻地别转了脸。
“这可由不得你了。”他把敏敏抱起来。
该不该等他一出来就发动突然袭击?这怕要伤到敏敏;况且他手里还提前刀呢,还是小心行事。我赶紧躲到沙发后面。
他抱着敏敏,摸黑穿过客厅,走得顺顺溜溜的,不知他之前来过多少遍了。他把敏敏捆起来了她也没有大喊大叫,倒是服服帖帖的由着他摆弄,简直像在玩儿,真叫我酸到了心底里。他们俩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了?怎么我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跟着他们下了楼,向着那棵凤凰树走去;旁边停着辆破面包车,看来是老杨准备的,刚才我怎么没注意?放掉他的车胎气有多好!他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被人看见,抱了敏敏大踏步地向前走。这时敏敏只要吱一声,就可以招来无数人把这混蛋打扁。她为什么不叫?他们现在这模样倒像一对儿。这个流氓,他倒会装。
或许我应该叫?跑去叫警察也可以。不过我不情愿这样做。敏敏自己都不担心,倒像是她叫这个流氓绑自己似的,我又瞎操什么心?现在第一要务是要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别的还在其次。可现在不采取行动,一旦到了他的地盘,我能成什么事?
老杨慢慢地开车出去了。我赶紧跑到马路上拦个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知道是去他家,倒不用跟得太急,那儿的路我熟。
面包车在我前面时隐时现。他该不会在车里就对敏敏对手动脚吧?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没干,开着车倒来了?你也把他想得太不堪。其实倒是自己下流,我若是有胆气那样做,第一步就是把她占了。
我忽然又是一阵恼火,我就比不上老杨那个臭流氓?我不用那些卑鄙手段照样可以叫敏敏心甘情愿地跟我。
忽然,我听到砰的一声震天响,老杨的破面包车左后轮轰出一阵烟雾——爆胎了?我又惊又喜,他跑不掉了。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向前冲,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晃荡着两只尖利的大角,这里刮一把、那里碰一下,路人只有逃命的份儿,谁敢上去惹它?好在那流氓开得不是很快,不然他肯定死得很惨。我担心的倒是敏敏,她会不会给这个禽兽稀里哗啦的撞没了?
面包车一头撞上了公交车的屁股才烟雾腾腾地停下来,我看见老杨从汽车里爬出来,手撑着车厢大口大口地咳嗽。敏敏呢,他怎么不赶快搬她出来?我跳下车,从车缝中间艰难地跳到他面前,抡起大拳头对着他的臭嘴脸就是狠命的一拳,他啊的一声惨叫翻倒在地。我顾不上乘胜追击,冒着呛鼻的烟雾钻进后座车厢,抱了敏敏就跑。
我抱着敏敏跳上出租车,一个劲地催司机开车。
“路都堵死了,怎么开?”他扭头看着我们,“你从哪里抢个人回来?”
“抢什么抢?她是我老婆。赶快开你的车。”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车又上路了,我这才定下心来看敏敏。她一定给捉弄得够惨的了,无缘无故撞了车,又被见鬼的烟雾呛了好一会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要不要送她上医院?还是先解开她的手脚吧。我给她揉揉胸口,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眯开眼睛看着我。
“我这是在哪里呀?”她说。
“不用担心,你现在很好。”我说。
她嗯的一声,闭上眼睛,像睡着了。
我正想得晕晕陶陶,车却停下来了。我睁开眼来,他们已经顺顺当当地到了,什么意外都没有。出租车司机远远就把车停了下来。
老杨还在车上捣鼓,好久不见出来。我兜个圈子绕过他们,先到那栋公寓楼边上,埋伏在墙角盯着他们。情势对我非常不利,还有一点儿路程他就进屋了,那时我能奈他何?除非报警。最好现在行动,在开阔空间里,冲上去抢了敏敏就跑。人是他捆来的,他一定不肯大声嚷嚷。不过我瘦瘦小小的,又扛了敏敏,怎么跑得过他?到时候给他拎着衣领提回来,那就糗大了。连我也陷在他手里,还能指望谁来救敏敏?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丧气,等着,总有机会的。真的不行还可以报警,总有人来收拾这个禽兽的。大不了一拍两散,怕什么?
他扛着敏敏过来了,淡淡定定的,全不把那当回事。难道这流氓豁出去了,为了得到敏敏不惜一切?
我像只老鼠似的抢先溜上了楼,躲到五楼的楼梯转角贼头贼脑地盯着他的房门。这扇门像座大坝似的傲视着我,它知道我冲不过去。我转过头,抹一抹眼角。
终于,他们上来了;我的心房跟着他腾腾的脚步声一收一放。最后,我听到他自信满满地停在门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向我示威似的叮叮当当地掏出钥匙,吱地一声推开门,迈着大步走了进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的心冷到了极点,就像站在雪山脚上遇到了雪崩,抬头望去,半山里轰轰隆隆的,整座山压下来,把我埋进雪堆里,封藏到世界末日。
我泪眼模糊地掏出手机来,现在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他付出了这么多,的确有权享受他的战利品。若是我也像他一样狠,我也不会希望这个时候有个混蛋去报警的呀。你是看见他得了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眼红了是不是?
正在我绝望透顶的当儿,有个婆娘腾腾腾地跑上来,咚咚地猛捶那扇门,“开门!开门!”
我被她沙哑的公鸭嗓吓了一跳,但心眼里实在欢喜得紧。无论这个女人是谁,她的出现肯定会打乱那个流氓的计划,而我就有机会了。这次可不能有一丝的犹疑了,今晚你错失了太多机会了。
老杨开了一线门,那个婆娘原来是来收房租的。老杨没带够钱,给那个婆娘催着下去取钱了。他平时那张盛气凌人的嘴脸哪去了呢?我想他是因为敏敏正给捆在屋子里才这么低声下气的。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弱,我轻快地飞下楼梯直扑他的房门。门牢牢地上了锁,这个流氓这时候还不忘锁好门。也没什么,我相信自己能打破它。我再次走上楼梯,然后猛冲下去,把自己整个人对着房门狠狠地砸过去,砰的一声,门给撞了个稀巴烂;我自己几乎摔死在地板上,好不疼痛。
(四)
我爬起来,找到敏敏,她躺在床上,还像先头那样给裹在床单里,“敏敏,我来了。”我跳过去抱住她。
“你来干什么?”她吃惊地看着我。
“我来救你出去。”我把她抱起来。
“滚,我不要你救。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她恶狠狠地说。
我不知道那个流氓给她施了什么魔咒,她居然叫我滚,居然还说自己好好的,真不可思议。没有时间跟她耗了,我要解开她手脚,可她硬是不让我动手。
“你这是干什么呢?”我说。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说。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不知她到底在发什么疯。
“咱们出去再说好吗?这里很危险。”我说。
“我本来也没请你来,你出去好了,我不走。”她说。
看她那倔强模样,是不肯乖乖跟我走的了。这我可没料到。我总以为自己一旦现身,她准会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哗啦地跟着我走他妈的了。但面前的这档子事实在棘手,她竟然不愿跟我走。她怎么就肯跟那个流氓呆一起?难道她就喜欢别人用强?我真想不顾一切扑过去压在她身上。
但我的头脑还没有发热到那个程度。老杨随时会回来的,想到他像疯牛一样扑过来的可怕样子,我就不寒而栗。不必提他的开山刀,单是他那铁塔似的身躯往我面前一站,我非腿软手颤不可。
现在敏敏居然不肯跟我走,我恨得咬牙切齿。看到我这凶样,她大概吓着了,眼泪汪汪的,一脸哭包相。我把手塞进嘴里用力咬着,一时不知拿她怎么办。
现在没工夫顾及她愿意不愿意了,还是快走吧。怎么走?老杨就在楼下候着,下去肯定会撞到他的。他见到我带着敏敏,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扔下敏敏?只要她还在,即使他发现门坏了,也不会贸贸然对我穷追不舍的。
我不甘心。怎能让到嘴的天鹅飞了呢?必须带上敏敏,这样可能走不了几步就会给他追上的,怎么办?带着刀怎么样?不顶事,又要抱敏敏,又要拿刀,太累赘,也太显眼了。不用他来追杀,那些自诩的正人君子之流就会像群苍蝇一样嗡嗡嗡地粘在你屁股后面,还会趁你一个不注意就扑上来在你伤口上播散细菌,分分钟取你狗命。
我看着敏敏,她闭着眼,像是不想看到我。硬是把她抱走,她不会原谅我的,但这次错过了可能就是永远。我宁愿被老杨提着大刀追杀、宁愿被所有人唾弃,也不能放弃她。
我忽然想到可以摆空城计。老杨上来看见大门破破烂烂地挂一边,冲进来又发现敏敏不知所踪,准会急得发疯;疯狂的头脑总不会细心多想,不是以为敏敏自个儿挣脱跑了就是认定别个恶贼来偷了她去,而且后面的那种可能性更大。这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一点也耽误不得,于是他风风火火下了楼,开个破面包车在周围兜圈儿找。而实际呢,我抱了敏敏躲到别个房间就行,他很难想到那个贼会这么大胆,不但不逃命,还安安静静地藏在他家里头。等他走得远了,我就抱着敏敏大摇大摆地出去。
我刚要得意地一笑,可又想到老杨那么聪明的一个混蛋,怎会轻易上当?一般的小毛贼也就偷财偷物罢了,哪个会专门进来偷人?而且不是偷偷摸摸地撬门进来,而是大张旗鼓的砸了门,像怕谁不知道似的,那除了我还会是谁?他一猜也能猜个大概了。那时候他或许不会仔细检查自己的房子,但如果转而埋伏在我回去的路上,我一出现他就给我来个开膛破肚,那可就糟了。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这么办吧。我堵住敏敏的嘴,还用那张床单把她裹起来。不过我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躲进别的房间,我总怕他来个瓮中捉鳖,他捉到我肯定会像揍扁一只老鳖那样把我揍个半死,然后再把我从窗口里扔出去,那我可万万受不了。我想到一个好去处,不是向下行,而是向上,走到楼顶的天台,即使躲到上面的楼梯也行。
我出了破门,听到有人正在上楼,可能就是那个流氓。他若早些上来还可以在门口堵住我,现在晚了。我抱着敏敏,一直走到最高层的楼梯间;通向天台的玻璃门锁上了,不要紧,就躲这里他也找不到;现在又是深更半夜的,谁会上来?我放了心,看看敏敏,她的柔发乱成一团。今天也够她受的了,不过事情快结束了,我不会让她再吃苦受罪的了。
我想,不久就可以听到老杨心急火撩地发动汽车的声音了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真想让敏敏知道这一切,叫她不必再提心吊胆,也不必哭哭啼啼。为什么还要哭呢?你和那个流氓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哭呀,你倔强得很呐,怎么和我在一块就泪流不止?我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时间过了好久了,也是时候了,怎么还没听见汽车咆哮的声音?真叫人纳闷。我忽然抬起头,只见老杨手里提大刀,像座石像般耸立在我面前。他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的?怎的无声无息?
我惊得呆了,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声大吼,挥舞着大刀猛扑过来……
第二章
(一)
我双脚乱蹬,想飞快跑路却原地不动;蹬着蹬着就醒了,醒来时大汗淋漓,心房还砰砰地狂跳不止。惊惶地环顾四顾,房间里黑乎乎的,死一般的静。旁边那张床上,胖子呼吸均匀地陷在睡梦里;外面的大马路上,时不时轰轰地驶过一辆汽车,肆无忌惮的呼啸声分明宣告我刚才经历的不过是南柯一梦。
可梦哪有这般长、这般清晰?一切又好像是真的,里面的每个地方、每个人、每一丝感受都那么鲜蹦活跳,怎会只是一个梦?老杨真的会那么疯狂地劫持敏敏?我真的能把她抢回来?我真的那么卑鄙下流对敏敏动手动脚?我那么爱她,怎么会那样做呢?而且老杨真的会穷凶极恶地举着大刀追杀过来?我又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我模模糊糊的有一些印像,他冲过来,我就把敏敏向他一扔,转身就跑;他只顾着敏敏,当然就没有工夫来对付我了。想到这里,我又觉得那不是梦。我从他手里逃出命来,精疲力竭地回到住处,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不一会就睡着了。不过我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敏敏?笑话,我绝不会为了逃命把敏敏扔到火坑里。
这定是个梦,自己日里夜里太多的胡思乱想了。况且老杨也不至于这么鲁莽和冲动,更不是一个凶狠之极的家伙。他嘛,最多就是有时摆摆架子而已。对敏敏,他恐怕还没陷得那么深,只有你这个傻瓜才想她想得发疯。
如果真要舍出性命才能得到敏敏,我干不干?我爱她,是不是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这梦一开始很好,只有我和敏敏。我睡觉的时候就想着她,没想到她真的入我梦了。可老杨那流氓为什么要插进来?他跑进我梦里干什么勾当?更气人的是他居然比我先到一步,抢在我前头把敏敏俘了过去,结果变成了我搅在他们中间了。敏敏为什么不等我一等?背着我和别人勾勾搭搭的,她什么意思?这可算自己的梦?我的梦为什么由不得我作主?
浑身是汗,躺着也不舒服。我爬起来,摸黑下了床,却又不见了拖鞋;我亮着手机找,原来它们一只给踢到了床底下,另一只四仰八扠地趴在茶几下面,定是胖子那个家伙干的。我见他走路老是踢踢踏踏的,不是打翻这个就是弄坏那个;什么时候他把自己满身肥肉减减,就不会这样了吧。
我穿了拖鞋,打开衣柜找条干净裤子,想洗个澡。
对面的两个房间都开着门睡觉。男生那边倒也没啥,可两个女生也开着门呼呼大睡,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我担心的是,某天跑进几个男的要和她们睡一起,她们怎能抵挡得住?尤其是她们俩无论脸蛋还是屁股都很能叫人犯罪。我和她们不是很熟,没问过她们怕不怕。不过天热以来她们就和我们一样,开着门睡,显然她们觉得没啥好担心的。她们觉得这几个男的还可靠?那可是看走眼了,我就挺不可靠。大概是被我们的光鲜外表迷惑了吧。
洗手间的门关上了,也没听见声音。谁在里面?搞什么东东?我敲敲门,有个女生在里面吼道:“有人。”听声音是那个叫小苏的。不知她三更半夜躲在里面干什么。太寂寞了?这屋子里有的是男生呀。一会之后,里面就响起热水器稀里哗啦的喷水声了,也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只穿着内裤站在洗手间薄薄的塑料门外,一副猥锁样,谁看到了准以为我要破门而入。我可不想陷入这种无聊的误会处境,于是赶紧逃离了那是非之地。
回到大厅,我坐在沙发椅上等着。这个女生特别麻烦,通常一洗就要洗上个把钟头,真叫等在她后面的倒霉蛋发疯。而且奇怪的是,她躲在里面常常没有一丝儿声息,直教人担心她是不是忽然死在里面了。她每天傍晚去上班,半夜才回来。有时我醒来要上厕所,她却刚好在里面大洗其澡,我一等就是半小时一小时,心头冒烟又冒火。我一直没清楚的是,她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去操皮肉生涯?是站街的还是到酒店坐台?没准在这屋子里就可做成不少生意,反正大家方便,只要敲敲门就可以进去胡天胡地,她也省却了来回奔波之苦。
我本来舒舒服服地跟沙发椅亲热的,这时候却鬼使神差地,又跑回刚才那个位置去啦。蹑手蹑脚的,她不会听见吧?热水器还在哗哗地喷射。我走近,趴下,眼珠子凑近塑料门那个破碎的小洞。里面什么光景?什么都没有,她站得太近了,大腿把破洞给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走远一点才好,最好走到对面去。她好像知道我在外面,果真站到那一边去啦,那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屁股一览无遗地展现在我眼前,还一扭一扭的哩。
忽然,一只大手猛地揪住我的头发。“哼,偷看女生洗澡?好不要脸!”是胖子。他举起大巴掌,啪的一声,响亮地掴在我脸上。他这一嚷一打,一屋子的人都惊动起来啦。
“外面在干什么?”小苏在里面问。
“有个变态的脱光了在外面偷看你洗澡!”胖子叫得好不得意,却把里面的小苏吓得没命地大喊大闹。
“揍死他!”他话没说完,我鼻子上已结结实实吃了一记老拳,而这个向我挥舞拳头的流氓竟是我平日最瞧不起、最憎恨的胖子!他正义凛然地又向我的肚子来了个下勾拳,势大力沉,确是好拳,打得我五脏翻腾,腰都直不起来。想不到他这么一个臃臃肿肿的恶棍还留有这一手。
“是哪个不要脸的流氓?”小苏裹了浴巾气冲冲地跑出来。
“就是他!”好多只手指着我,像一把把利剑封住了我的去路,逃无可逃。
“混蛋!”小苏死命地踢了我一脚,我翻倒在地,在他们脚下滚来滚去。小苏身上没擦干净的水珠一颗一颗地滴下来,我看见她浴巾里面竟然什么也没穿,两腿之间毛绒绒的一团。刚才没看到的现在全看啦,算来也不冤。“你还看?”她一脚踩在我脸上。
“怎么处置他?”又有个流氓开声了。其实大伙儿心里想的都是一个鬼样,何必假惺惺地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打一顿赶出去!”胖子又在我面前发威了,不知平日里低声下气的他此时何来这样大的胆气?竟敢在我面前充老大来决定我的去留!“这样的下贱胚子赶到别处还会犯事。”“不如报警!”“警察会管这种的事?”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休。
这伙流氓,竟敢合谋暗算我?我大吼一声,飞起二郎腿,挥出混帐拳,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砸了个稀巴烂。一边砸,一边大叫着:“我叫你们多管闲事!我叫你们多管闲事!”
(二)
冒那么大风险去看女生洗澡,而且也看不到什么,我才不会这么傻瓜呢。不过有事无事,这类白日梦总会突然汹涌而至,叫人猝不及防。
我只是耐心等着,甚至没有一声抱怨。想想小苏那么一个女孩儿也挺难的,每天工作到半夜,她的辛苦有谁知?我怎能再这样无聊地骚扰她?
我重新回到房间,看看胖子,熟睡中他还顽强地磨着牙。他怎能睡得这样踏实呢?他肯定没有我这么多胡思乱想。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胖和丑?也许他曾经也有过我那样种种下流念头,可碰了几次壁就学了乖?后来索性绝了念?吃好睡好就行?我不知要碰得怎样的头破血流才会学聪明点,要达到他这样心如止水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叫我讨厌得要命,为什么呢?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呀。
记得他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刚好不在。晚上回来,看见房间左一堆右一堆全是堆成小山样的大包小包,我还以为刘姨让一个兵团的人住进来了呢。而那张脆弱的夹板床上铺着五彩斑斓的床单床垫,堆着艳丽夺目的被头,一个大胖子摊开大手大脚像堆烂肉似的堆在床上,叫人看了直倒胃口。
我虽然也知道这几天会有人住进来,刘姨早在我耳边吹了几次风了,不过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头庞然大物。有他在,整个房间都显得狭逼起来了。我又不好发作,别人也是付了钱住进来的呀。难道我以后就跟这样的人住一个房间?同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出于长远考虑,我一开始就想要和他搞好关系,至少不能明明白白地表露我的厌恶和恼恨。
“新来的?”我尽量说得心平气和。
“呣呣?”他翘着鼻子哼了两声。是他的脑子不能理解,还是他得了伤风感冒?
“是今天刚搬进来的吗?”我换了种问法。语速也放慢了,真担心他会被我的字句噎着。
“呣呣?”他又哼了两声。
难道他就只会用鼻子发音?我觉得气闷,摆摆手,说了声“算了。”
其实我跟他搭讪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过渡到讨论房间的卫生问题,提醒他注意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要乱七八糟的扔得到处都是。墙边就立着个大衣柜嘛,为什么不把东西放进去呢?但他一说话就那个鸟样,叫人有什么心思跟他说下去?不如直截了当地指出来算了,绕那么多弯干吗?只弄得自己心里窝火。
不过我忽然转过来一想,就没有说。他这么一个大胖子,搬了一天行李,死拉活拽的,好不容易挪过来了,正想躺着歇息歇息,你又来轰他起来收拾东西?想当初自己搬过来时不也一个样?当然,那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东西也少得多。
“抽烟?”我正要抽身出去,他倒忽然说话了,声音呼噜呼噜,喉咙里好像总带着口痰。
“不了。”我实在不想碰到他胖乎乎的油手。
那一场短暂的遭遇战之后,我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大傻冒,实在不足道,也就没把他放心上。还有一件事叫我瞧不起他,就是那天晚上的八九点钟吧,他满世界乱跑,大喊着要看“非诚勿扰”。女生们正在房间里看那东西,当时他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我还以为他睡死了呢;没想到隔了两堵墙和一个客厅,他胖大头脸边上的小耳朵硬是接收到了那档节目的信号,着实让我惊叹了一会。那种狂热程度,我甚至以为他会硬挤进女生房间去看呢。但他不敢,只好轮到我倒霉了,我把自个儿的笔记本电脑让给他看那档该死的节目。我也陪着他看了一会,看得恶心倒胃,赶快关小了声音上床睡觉。
我不知他是几点睡下的,也许是看完了那个什么扰之后吧。半夜里我却醒来了,眼前一片昏天黑地,一阵持续不断、时而尖锐时而钝闷的磨牙声刺穿茫茫黑暗直逼耳下;探究声源位置,竟是在胖子的大嘴巴里!
磨牙!我还没见过这么大个人磨牙的呢,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恐怖景象。尤其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听着身旁那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真以为他在梦里啃啮仇人。不知他的仇人是谁,不会粘连到我吧?我的确也厌恶他、看不起他,可也没做出来呀。老实说,我并不怕他,和他放对有赢无输;但他若在我睡着后弄阴谋、搞暗算,比如说狠命咬上一两口吧,那就不得了。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前不久不是有人在马路上公然啃人么?他会不会有样学样?或许他有什么病症使他陷于疯狂?即使他要啃的是别人,但我和他同处一室,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在梦中啃得天昏地暗,一个误会把我当成别人抱着啃起来,那可危险得很呐。
我睁大眼看着他。果然,他坐起来了,动作直挺挺的像僵尸,一边起来还一边咯咯咯地磨着牙呢。难道他在梦游?只见他嗒的一声开了风扇,又直挺挺地睡下了。我轻轻唤他一声,他除了继续顽强地磨牙之外,没有别的反应。我想他十有八九是在梦游。
听说,对正在梦游的人得特别小心,不能对着他大喊大叫,否则他可能陷在梦里回不来了,也可能会给活活吓死。一个不小心,我可不成了谋杀犯?明天赶紧找机会问问他,他到底怎么回事。不知到时他肯不肯承认?他也不知道自己有病?真该录下来作个证据才是,那他想要抵赖都不成了。可我不敢动,怕惊醒了他。现在最好静观其变,对于这种危险分子什么都不好说。
他只是个没有危险的梦游症患者?他刚才起来开风扇之后就睡得呼噜呼噜的,再没有别的动作了。想想我自己,有时也会在熟睡中掀被子、打蚊子,还时不时翻个身什么的,这又有什么啦,值得大惊小怪?可能他动作大了点,但毕竟没有跳下床满世界乱跑呀,更没有拿了棍子、抡了刀子向我身上招呼,事情还在安全范围之内,实在没啥。
我一时感到快要崩溃,一时又自我安慰,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想睡又不敢睡。
(三)
正在这当儿,身上忽然痒起来啦,一定是臭虫们又偷偷摸摸出来活动了。若在平时,我一定睡熟了,它们怎么咬都没有危险;不幸今晚我正醒着,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泄,它们还敢来惹我?我小心冀冀地向痒处拍去——没有东西,那些机伶的小吸血鬼早就逃之夭夭了。
臭虫,听到它们的名字就叫我咬牙。本来屋子好好的,胖子一来,臭虫也跟着来了。屋里从此大乱,天天晚上忙着和臭虫斗,斗得人困马乏。
刘姨倒省事,给每个人一个透明的胶卷,说是粘在床板上能治臭虫。但事实上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管用。把床板粘得清洁溜溜的,以为臭虫们爬不上来藏不住身了吧,可到了晚上,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它们照样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大咬特咬。早上起来,身上惨兮兮的尽是又痒又红的大包包,于是又是发誓又是赌咒,要么彻底剿灭这些小吸血鬼,要么搬出此屋永不回来。杀气腾腾地折腾一番,依旧无济于事。只好把怨气曲曲折折地发泄在胖子身上。我恨刘姨这个臭婆娘,就是她让胖子住进来的。我一向以为她这个人还不错,没想到她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第一次来看房时,见她一瘸一拐地领我上楼,心里过意不去,几次想说:“算啦算啦,不看也行,我租定了。”那时刚过了年,天气冷冰冰的,她身上裹着棉衣棉裤,穿着厚底鞋,行动更不方便了。我最初没注意她的腿脚有问题,向她问这问那的,根本没管她的吁吁气喘;又嫌她走得慢,心里颇不耐烦。只是到了楼梯那当儿,发现她瘸了腿,我才想到自己多么混蛋。事实上我过来看房时也没想着立刻要租。那天早上看了好几处了,看完了扔下一句“回去考虑考虑”就把人家晾在冷嗖嗖的西北风里。面对她,我感到羞愧,赶紧付了订金,承诺过几天搬过来。后来发现她的一大好处是从来不催房租,常常迟一两个星期给也没啥关系,真是好。
可没想到她会把胖子放进来。也许急着用钱?近来她收房租变得凶巴巴、恶狠狠的了,虽然时不时掺些玩笑进来。那说不定是她的真面目哩,她当初不装出一副笑脸,她的房子能租出去?有谁肯跟一个凶狠婆娘打交道?
那么,搬了吧。搬了就不必看她那可恶笑脸了,还有胖子和臭虫。但搬了就万事大吉了么?像以前那样一个人住?我又犹豫起来了。
一个人住的时候,整天胡天胡地的乱搞之外,什么也没做。一到晚上睡下来,心里可发慌了。那个关于死的念头又悄悄从隐蔽角落里爬出来,抓挠着每一根神经,让我以为今晚就是我的最后一晚了,我会在睡梦里悄然死去,没人发现,没人理会。如果谁多管闲事,从窗口里瞄一瞄,准以为我还在舒舒服服地睡觉哩,谁会想到我早已死翘翘?要一直等到我的尸体散发出种种难闻气味,熏得神憎鬼厌,才有邻居报警收尸。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可怕画面呀?
自己生前没给谁带来什么好处,死后又留下一大堆麻烦,真是恶劣。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我想死。事实上我怕死怕得要命,常常睡在床上不敢合眼。不过担心归担心,早晨来临,我一骨碌爬起来,照照镜子,确认自己还活着,又鲜蹦活跳地去乱搞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痛下决心,要改变自己,要换一种生活。于是我就决定先搬家。但是,好说歹说,房东老太婆却不肯退押金。直把人气得暴跳如雷。我一时铁了心,一定要拿回押金。可有什么办法呢?去盯她的梢,找机会拿刀子架到她脖子上抢他妈的?还是给她飞一块砖头让她躺一两月?这样虽没拿到钱,却也解恨。我更设想自己有什么神通,下一句咒语可以使她全家倒霉,不但她的房子从此租不出去,而且她和她的家人、朋友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得病,总之要弄得她鸡飞狗走、永无宁日。不过反过来想想,就为了那么一点押金就要她家破人亡,不是太狠太毒了吗?若我真下得了这样的辣手,又有哪尊大神会把那么广大无边的法力授予我这个心狠手辣的冷血混蛋呢?我真得了法力,才是真正的老天没眼呢。
其实我也不是舍不得那点押金,不过咽不下那口气罢了。她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人、盘剥人难道心不狠、手不辣?但最后我还是平静地搬走了,搬到了现在这个鬼地方,与人合租。
新住处又大又热闹,着实叫我高兴了一阵子,谁知又杀进来这个大胖子。大概谁有钱谁就是大爷吧,可惜我当时没看见那个婆娘跑得飞快领胖子来看房的样子。若是可能,她准会在每个房间多摆几张床,每张床上多塞几个人,只要能从这些傻瓜蛋身上榨出钞票来就行,谁管他们死活哩?没法把房客们像沙丁鱼般叠起来,在她看来真是遗憾吧,不然每个月的房租一定会以几何级数来递增。她这个大善人是越来越难做啦,索性撕了假面摆出丑恶和凶猛?捞银子总是与行善无缘。
可是我自己呢?银子当前,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吗?以前的房东不退你押金你干吗又生那么大的恶气?你比刘姨那个臭婆娘又高明到哪儿去了?她们只是要钱,你想的却是明火执仗、拔刀弄枪,不见血流不罢休。两相比较起来,是你狠呢还是她们狠?你怎么还敢大言不惭地指责别人?你说她贪那几个钱,谁租这个房子还不是一样的价钱,难道她又因为胖子吨位大而多收他几个钱?
(四)
自己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可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现在回头一看,原来我是这么一个又丑又恶的流氓兼混蛋呀,真叫自己汗颜无地。
我倒有些羡慕起胖子来了。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至少他吃得香、睡得好。他也不算什么恶人坏蛋,在这屋子里,他待人比你和气多了;即使你如此厌恶他,他也从没有口出恶言。你可以说他浅薄、庸俗,可他没你势利。你只知道哪个对你有用你才会接近他,否则就是一脚踢。
你看不起他,就仅仅因为他胖?一个人如果就因为胖而处处惹人讨厌、受人排挤,这是你想看到的么?还是因为他睡觉又打呼噜又磨牙就得把他踢出去?
这个社会邪气得很,丑的被歧视,矮的被歧视,胖的也被歧视。你歧视别人,别人歧视你,循环往复,没有停止的时候。
记得以前自己找工作的时候就这样被歧视过。有个面试官轻声嘀咕,说我矮;另一个家伙则喃喃如念咒,说我丑。我不由得大怒,立即拍案而起,厉声说:“这又不是招男妓,矮的丑的又咋了?又高又帅的会到你们这样的破公司?”偌大个厅堂,给我这么一吼,霎时鸦雀无声,人们都扭过头来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我得意得像个英雄,雄纠纠气昂昂,踢翻了椅子、撞翻了桌子,大踏步走了出来,留下那一伙鸟男女傻瞪眼。
现在我对胖子的态度可不就是那些鸟男女曾经对我的那样?你生气,胖子难道就不会生气?我想我以后得对他好点。老丁和老曾都已经和他打成一片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臭气模样?
但我又觉得即使厌他、恨他也不算什么大错。老丁、老曾不是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没领教过他的磨牙功、呼噜术还有梦游症,我可是每天都经受着这样的折磨呀。就是大家共享的灾星——臭虫,我这个房间里的无疑也比他们那边的更跋扈些。尤其是我生平第一次跟这种吸血鬼打起遭遇战,更为心惊胆颤、措手不及。不过,这些小吸血鬼们倒是一视同仁,没嫌你这也没嫌你那的,屋子里每个人它们都招呼过。
我奇怪胖子对这些小吸血鬼何以如此麻木不仁,难道他已修道成仙?据说古时候也的确有一群疯子整天价在自个儿身上养虱子,谁养得多谁就威风八面,不知虱子咬得他们又痛又痒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照样欢欢喜喜的。这还是小样,喂喂小虫子算啥?那不过舍点血罢了。割了肉喂饿鹰恶虎,那才叫疯呢。听说也真有人这么疯过,真叫我心惊胆颤又汗颜无地。看来所谓的众生平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虫子们龇着满嘴利牙嚷着平等的时候,你就得拿自己去喂它们的肚子。这怎么得了?而且吸了血还不算,留下若干毒液叫人痒得要命。臭虫或许还好些,毕竟它们不会二十四小时随侍在侧;虱子可不一样,粘了身要想把它们赶跑可是千难万难;有时它们还出来伸伸腿脚、弯弯腰活动一两把,在家呆着还好,若在公众场合呢?
我本来就干干瘦瘦的,再给它们吸去了我的若干血液,小命难保。为小命计,只好抡起大巴掌向它们猛拍下去,即使血流成河、战事连绵经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折腾了这么久,我终于在胖子的磨牙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熟了。在睡梦中,那些小吸血鬼又爬出来啦,这时候我倒和它们相安无事。于是我也晕晕陶陶地和那些养虱子的流氓们站在一块了,叫人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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