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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门
初夏雨夜,雨很大,空气中氤氲着团团水烟,水珠成串从伞上垂下。树林正是茂盛的时候,风雨打在树叶上,传来不太和谐的噪声。李天枢快步走在树林里,穿着棉布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外面套着黑色的道袍,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不久,天枢找到了那座新修的雕塑,也看到了雕塑前那座门。
门很高大,暗夜中看不到它的上端在哪,仿佛直达九霄,样式像是古代的城门,借着远方路灯的光亮可以看出,大门是红色的,但是锈迹斑斑。
天枢犹豫了一下,继续向门走去,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颜色极亮,仿佛劈到了天枢眼前,当天枢眼睛缓过来后,发现不知何时大门开了,门后多了一个人。
这就是学生们说的闹鬼吗?
闹鬼的事已经在建英学院传了一个多月,这也是李天枢出师以来遇上的第一件事。
一个月前,也是一个夜晚,建英学院的学生王铮在树林里跑步,突然下起大雨,他赶紧往回跑。经过雕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雕塑前多了一道。
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一道奇怪的门,什么时候建的?王铮好奇地看着那道门,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门后凭空出现了一个长发的人。
王铮大叫一声,疯了一样跑回宿舍。
他把树林里的遭遇告诉了同学,有几个同学去看了,什么都没发现,说他出现幻觉了。
可是几天后,几个好奇的女生听说了这件事,晚上去了树林。那天又正赶上下雨,她们也看到了一样的事情,要不是结伴,估计要吓死在那里了。
江南正是梅雨季节,隔三差五便有雨,人们发现只有雨夜,小树林的雕塑前才会出现那道诡异的门,门里有鬼走出。
闹鬼的事传开了,领导知道后把目击者叫到办公室,严肃批评了一顿,叫他们不要造谣传谣。然而第二天树林就以施工的名义被封锁了。
有人爆料,其实有老师也目击了,但是学校不敢声张。
王铮只好在社交网站“灵异”话题下讲述这件事,希望得到高人帮助,恰好李天枢看到了,于是他从杭州赶到江苏这所学校,在一个雨夜偷偷跑到了小树林。
此时天枢看到那个人摇摇晃晃地穿过门,向自己走去,天枢也见见看清,那人长发披散,身材消瘦,头低得很深,看不到面容,但觉得像是一女孩,双臂软绵绵垂下,步履蹒跚,黑色的长裙沾满泥土。
天枢淡定地站在原地,他一向信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遇到鬼神,跑是没用的,它们和你不在一空间维度,想追你随时能追上。
女孩距离天枢只有一臂的距离时停下了,然后微微抬起头,又猛然垂下,接着又缓缓抬起一点,好像很费力。
天枢大着胆子走近了一点,看到女孩嘴唇在蠕动,像是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要帮助吗?”天枢觉得这个女孩无论是人是鬼,并无害他之心,到像是有什么要告诉他。
女孩的嘴一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雨渐渐小了,女孩转过身去,又走回了那道门。
天枢跟了上去,但是到门口时女孩和门都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雕塑,那是个简单的艺术造型。
第二天中午,天枢在学校门口的小店约见了王铮。
“道长,昨晚您发现什么了吗,那个是鬼吗?”王铮迫不及待地问天枢。
“不要叫道长啦,我资历很浅的,叫我名字就好了。昨天遇到的是人是鬼我不确定,但是我觉得她没有攻击性的,这点你们放心好了,不过真相大白之前,还是不要去树林。”天枢手撑着头,看起来很疲惫。他确实一晚没怎么睡,不是因为害怕鬼,而是怕第一次独自出山,不能顺利帮助这些学生。
“道长,不,天枢哥,我自从见鬼以来,天天做噩梦,我时常想,是不是我那天只做了一个梦。这事太邪性了,你和女鬼面对面不怕吗?真的能帮我们解决吗?”王铮期待地看着天枢,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天枢喝了口奶茶,拍拍王铮说:“这点你放心,我见过的女鬼比你见过的女孩还多,只是......”
“只是什么?”
“这女鬼好像有秘密,或是有冤要伸,”天枢压低了声音,“你们学校最近出过什么事吗?”
王铮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说没有听说谁受了冤屈。
当天晚上又是个雨夜,天枢为解开谜团,再次去了树林。
天枢赶到雕塑前,并未看到那道门。
门呢?难道今天不来了?天枢正奇怪,忽然天上一声炸雷,天枢感到脚下微微震动,须臾间,一道门从地下升起,如春笋破土。
那个女孩也如期而至。
天枢发现,女孩的一只脚是断的,但是依然拖着断脚尽力向前走着。天枢一时竟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干脆迎了上去。他距离女孩大概半米时,女孩又停住了,依然尽力抬头,然后嘴唇蠕动。
一道白光闪过,雨更大了。
借着闪电,天枢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眼睛和鼻子被长发挡着,只有嘴唇露出。
女孩的嘴仍然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天枢虽不懂唇语,但是他能发现,女孩其实一直在重复一个词。
天枢走上前一步,想问个仔细,但是女孩后退了,好像很害怕靠近天枢。
雨声如同无尽的浪潮涌来,天枢听不到女孩发出的声音。女孩好像着急了,嘴动得越来越快。然后女孩不再说话了,而是转过身,左手艰难地微微抬起。
天枢明白了,女孩想指什么东西。
眼看要有答案了,可就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天枢和女孩上空出现无数若有若无的白线,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天枢知道这是有人作法来捉女孩,大叫一声:“道友莫要动手,此鬼冤屈。”话音刚落,天枢身后冲出另一个人,黄色道服,手拿桃木剑,刺向女孩,天枢忙伸手阻挡。黄衣人边挣扎边喊:“你拦我干嘛,放开我。”然而天枢比他年轻些,最终阻拦了他,再回头时,女孩和门都不见了。
“你也是道士,怎么帮鬼啊!怕不是被女鬼迷了心窍。”黄衣道士一把抓住天枢,愤怒地问。
“方才破了兄长的法术,天枢向您赔罪,然而这女鬼似有隐情,也应先问明白,不该一棒子打死。”天枢平静而又坚定地回答。
“我不管什么隐情,人鬼殊途,她不该来打扰人世。”黄衣道士高声理论着。
“是学校请您来的吗?”天枢问。
“是啊,怎么了。”
“学校的人有没有告诉您为什么会闹鬼?”
“没有,学校的人也不清楚。况且这很重要吗?恶鬼就该收掉。”黄衣道士依然怒气冲冲。
“兄长言之有理,天枢知错,敢问兄长高姓大名,下次天枢助您一起除鬼。”天枢依旧彬彬有礼地说。
“你知错就好,不过我除鬼也不要你帮忙。在下鹰潭山孙祈,号净云,你是何人?”黄衣道人放开了天枢。
“在下李华,号天枢。”
“看你年轻,不与你计较,以后不要再来捣乱。”孙祈说完转身走了。
天枢回到了小旅馆,躺着床上辗转难眠,他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尽管天枢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他早就听说过孙祈,孙祈道术过人,在道界颇有名气,请他做事的都是权贵。一般善良的道士,遇到冤鬼,都会为其超度,有能力的还会帮冤鬼伸张正义,可是孙祈这几年财迷心窍,谁给钱便为谁办事,对鬼怪一律不问青红皂白。
天枢心想,今天孙祈那样急着除鬼,尽管他嘴上说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越看越是在掩盖什么,必将置女鬼死地。想到这里,天枢躺不住了,他觉得他应该在孙祈第二次动手前想办法保护冤死的女孩。
天枢又跑到树林的雕塑前,雨还在下,门却不在。
天枢尽管懂法术,却不知道怎么让门出来,只好在雨中喊:“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可以现在说,现在安全的,等那个道士再来就晚了。”
天枢等了很久,没有动静,直到凌晨四点多雨渐渐停止。
天枢靠着雕塑坐在瓷砖上,任凭身上被雨淋得湿透,直到天空渐渐泛白,他在想,该怎样救那个女孩。
中午王铮又主动约了天枢吃饭,但是这次王铮订了单间,还带来了一个朋友。
“王铮同学,事情还没进展,你不要如此破费。”天枢说着,苦笑了一下。
王铮却兴奋地说:“天枢哥,你昨天不是问我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吗,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冯楚林,学校里的人他认识大半儿,没他打听不来的事儿,今天订单间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单间里,冯楚林讲述了这个秘密。
去年,学校里有个大四女生被残忍杀害!
大概是女生在校园的树林里见网友,不知网友要侵犯她还是拐卖她,她拼命反抗,结果被杀,凶手把尸体埋在了树林里。
女生叫李筱春,开始大家以为她只是失踪,冯楚林还帮忙转发过寻人启事,后来警方介入了调查,锁定了有嫌疑的网友,才得知她被杀害。
学校很快封锁了消息,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灵通的冯楚林不但知道这件事,还打听到了一些细节,发现尸体时,受害者脖子被扭断,四肢都是伤。这件事发生后,学校就在小树林放了一座雕塑,有学生猜测,那个雕塑所在之地就是曾经的埋尸地点,学校为了掩盖真相才这么做。
天枢听了,又想起门中女孩的惨状,头低垂着,胳膊软绵绵的,一只脚骨折,想必就是这个可怜的女孩了。
深夜,天枢走到了雕像前,口中喃喃道:“李筱春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冤,但是凶手落网,你也可以放下怨恨了,我为你超度,你快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吧。”说罢便做了超度的法事。
然而法事完毕,并没有亡魂被超度的迹象。
天枢以为女孩不愿走,便又劝了一番,又超度了一次,然而周围还是一片空寂。
已经凌晨,天又下起大雨。
那道诡异的门又出现了,女孩从门中走出。
“姑娘你为何不走,莫非还有冤?”天枢很焦急,然语气中又带着关切。
女孩蹒跚地走到天枢面前,然后微微转身,还是像上次一样艰难地举起手臂。
“你要指什么,门?”天枢问。
女孩没反应,依然艰难地举着手臂
天枢走上前看着女孩的脸,她的嘴依然在动,但是听不清。
天枢想起,脖子扭断的人,当然发不出声音。
“大胆女鬼,看招。”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孙祈一身黄衣,从树林里冲出来。
“孙兄留情,此女有冤。”天枢急忙阻拦。
“又是你捣乱,我今天叫来了众多弟子,看谁能拦我。”孙祈话音刚落,天枢后面冲出两个年轻人按住了他,然后四方又跑出几个黄衣人,各持法器。
这下完了,李筱春为什么不走,死定了。天枢心里想着,感到一阵惋惜。
女孩站在原地,没有惊慌,也没有逃走,这时狂风吹过,女孩的头发掀开,露出血肉模糊的面容。
天枢看着女孩的脸,心中又震惊又悲伤,他想象不出这样被虐杀的女孩心中有多大的怨念。
忽然大地开始颤动,风雨中裹挟着阵阵哀嚎,似万千人哭诉,几个年轻的弟子见状连忙躲避,孙祈也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又一道闪电划过,只见门中一群人涌出,各个蓬头垢面,身体残破,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头颅摇摇欲坠,有的身上被戳了几个血洞,各个口中发出凄厉的哭声。
“快跑!”孙祈没想到有这么多鬼怪,自知寡不敌众,转头就跑,而几个弟子,早已跑得无影踪。
天枢刚刚被按得腰酸背痛,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而此时,刚刚出来的人群,包括那个女孩,可能是看到来收服他们的道士都吓跑了,又都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那道门,缓缓地,一个接一个消失在门里。
天枢仔细看了一下面前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莫非这是桩连环杀人案,这些人都是被凶手害死的?难怪李筱春不肯自己离开。”天枢心中甚是惊异,“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一定要追查下去”,天枢自言自语道,然后心一横,跟着走进了那道诡异的门。
天枢进门后,身后的大门“砰”地闭上了。天枢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等天枢能睁开眼时,发现已是白天,天枢环顾四周,顿时惊诧无比,他发觉眼前人们都是古代的装扮,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回头一看,身后的城门还在,大概二层楼高,大门深红色,城墙是青石砌成,和树林中看到的门很像。
“难不成我穿越了?这是哪个朝代?”天枢心中一团疑惑。
天枢想问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这里是哪儿,可是周围的人都好像看不到他。
天枢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身后传来一片打斗和呼喊的声音。天枢回头一看,成千上万铁骑正在冲过来,个个身披铠甲,手持武器,如黑云压城闯进城门,举起手中的刀剑向城中人砍去。
刹那间,一片平和的城市变成了人间炼狱,百姓四散逃命,有的哭天抢地,有的苦苦哀求,还有的宁死不屈。
天枢看到,一个青年男子,赤着上身,举着铁刀,向一个士兵刺去,一番搏斗之后两人同归于尽,士兵的头盔掉下,露出一条细小的辫子,是清朝早期的“金钱鼠尾”。
老天似乎也看不下去这样的惨剧了,刚刚晴朗的天大雨倾盆,血被冲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地上的尸体个个残破而恐怖,有的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苍天。
屠杀结束,哀鸿遍野,天色渐晚,城中一片寂静,血腥的空气好似凝固。远方走来一个黑色的人影,一个女子走到天枢面前。天枢一眼看出,这就是树林中的女孩,难道她不是李筱春,而是个古时候的人?
接着,女子后面又走来一群男女老少,他们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成一圈,一起看着天枢,眼中有哀怨,有焦急,有期待。
这些人为什么围成一圈?天枢愣了许久,忽然想起,树林中的雕塑也是一个圆环的形状,然后又想起,那个女孩一直指着的其实是雕塑。
天枢恍然大悟,点点头,那个女孩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然后变模糊透明,渐渐地,周围一切都如同墨在水中溶解一样消失了,天枢又回到了雕像前,雨还在下,但是那道门没了。
天枢感到筋疲力尽,一步步挨着往回走,他没有打伞,而是故意淋着雨让自己尽量清醒。门后为何是另一个时空?那些人如果死于古代战乱,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雕塑有什么秘密?还有,李筱春的冤魂到底还在不在?这一连串的谜题,让天枢一度怀疑这是梦。
“嗨,小兄弟,”天枢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天枢回头,看到孙祈在他身后,衣服已经湿透,看起来很狼狈。
“天枢兄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胆识过人啊。能不能告诉我,你进门后看到了什么?我怕你出事,在校门口等了你半夜。”孙祈有些赔笑地说。
“你和你弟子不都跑了吗?”天枢有些不屑地问,他本来就不喜欢孙祈这种人。
“我确实跑了几步,可是又觉得学校出了钱,我总要有个交待,不能就这么跑了,于是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你走进门里去了。小兄弟,你要是肯帮忙,我和学校说分你一半钱,行不行?”孙祈说着,露出一副油滑的神色。
“谢谢,我不是很爱钱,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冤鬼,咱修道之人不能坐视不管。”天枢淡淡说道,“孙兄明日能否带我去见见学校领导,我有要事相告。”
“好,我带你去,你晚上住哪?”
“学校附近商业街的小旅馆。”
“那里条件多差,如果不嫌弃,去我的旅馆住吧。”
“不必了,太打扰您,明早九点咱们校门口见。”天枢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第二天,两人如约一起去见了校长。
校长姓尹,是个五十多的中年男子,身材发福,几根稀疏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办公室窗台上摆着一盆杜鹃,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
“尹校长,这是我朋友李大师李天枢,他也来帮忙。”孙祈一脸堆笑地向校长介绍。
“惭愧惭愧,在下才疏学浅,不敢称大师。”天枢赶忙说道,他觉得这样的奉承是在折杀他。
“又来一位高人啊,学校出了这样的事,还请高人指点,不然这学校开不下去了啊。”尹校长握住天枢的手,看起来忧心忡忡。
“校长,这事确实疑点很多,我有些问题,不知您能否如实回答。”天枢直接道。
“行,行,大家坐下说。”
“尹校长,贵校最近可有冤死惨死的女孩?”天枢问。
“有啊,孙道长没和你说吗?我觉得就是她在作祟。”
“那个女孩到底怎么死的,凶手有没有受到应有的制裁,尹校长,这些事情您一定要实话实说。”天枢一脸严肃地说。
“唉,”校长拍了一下大腿,“那个女孩虽然被校外人害死,但是凶手已经抓到,是个有前科的,估计死刑了。女孩的尸体火化后被家人带回去安葬了,难道她不甘心这样死去?”
“哦,”天枢低着头,眼睛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又问:“校长,那树林里的雕塑是什么时候放的,干嘛的?”
“你说那雕塑啊,学校出事后,我心里总是不安,听说拿个重东西可以压住冤魂,那个地方是女孩的埋尸点,我就随便弄了个雕塑。”
“雕塑叫什么,有什么寓意吗?”
“也没啥,就是个圆圈,金属材料,厂家说叫太阳升起。这个最简单,最便宜,我就选的这个。对了,雕塑有问题吗?是不是不该压着她?”尹校长突然问。
“校长,我觉得您的确该把雕塑搬走,而且,雕塑下可能还有其它东西。”天枢看着校长的眼睛,很肯定地说。
“怎么还有?”尹校长大吃一惊,“难道学校还有凶案?”
“不一定是学校里发生的,这座城市有千年历史,每一块土地都不一定发生过什么。”
校长听了,连忙叫来施工队,当日就搬走了雕塑,然后开始挖掘。
转眼挖了两米深,什么都没看见,天枢坚定地说:“再挖,应该在更深处。”
太阳渐渐落山了,坑越来越深,范围越来越大,可是还一无所获。
校长忍不住问天枢:“你确定下面有东西?”
“再看看吧。”天枢嘴上淡定地回答,而心中开始打鼓,他怀疑自己有没有理解那群古代百姓的意思。
“下面有东西!”一个工人突然高声叫着。
其他工人过去一起挖,很快,半块石碑出土了,有人说像是墓碑。
听到挖出了墓碑,校长以为学校发现了古墓,怕工人挖坏,便叫大家回去,然后联系了专业考古人员。
不久后,考古队长告诉校长、天枢和孙祈,学校底下发现了一个家族的墓地,时间应该是明朝末年。墓主人应该是当时的富人,有几具棺材材质很好,才得以保存至今。墓群中还有一石碑,刻的内容大意是家人死于战乱,葬于此地,并在周围设立义冢,埋葬其他乡亲。
“也就是说,这学校下面都是冤魂啊。”校长听后下巴差点掉下来。
“尹校长别怕,哪块黄土不埋人,我为您做法事超度超度就行了。”孙祈笑呵呵地说。
“那他们为啥不让立雕塑呢?”校长又问道。
“这里无数的冤魂沉睡了快四百年,滋养阴气,而立雕塑的地方阴气极重,那个雕塑是金属材料,金属阳,而且雕塑本身又是太阳,阳气重,惊扰了冤鬼。这只是我的推测。”天枢说。
“哦,那真是谢谢了,不然我这学校被鬼占领了。”尹校长对两人连连道谢。
后来,那个考古队长又联系了天枢,悄悄告诉他考古有了新发现:有一具棺开棺了,经鉴定,里面是个年轻女子,颈椎扭断致死,四肢多处受伤,应该是战乱中死于敌军的虐杀。
天枢长叹一声:“时隔四百年,相遇一场是缘分,姑娘,愿你来生没有战争。”
尹校长反馈,学校很平静,再也没有闹鬼,考古工作在继续。
事情告一段落,可是一个夜里,天枢又想起李筱春,这个姑娘虽然惨死,可是魂魄并没有作祟,大家开始一直在错怪她。
天枢起身,为李筱春上香祈福。
第二章 冰火之梦
天枢从抚岩老家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去见定玄道人,然而师父外出,便打算家中暂歇几天,然而,两天后天枢的姨母敲门来找天枢了。
“三姨这么远过来,有什么急事吗?我才刚刚出道,但是我要是能帮上忙,一定会尽力的。”天枢边请姨母进屋坐下边说。
姨母坐到了屋里,开门见山地说:“你姨夫家的亲戚遇到怪事了,想请你看看。”
“什么怪事。”
“你姨夫有个哥哥,你知道吧,我和你说过,做生意混的不错的那个。”
“哦,我记得,他怎么了?”
“就是他,遇到怪事了。”姨母喝了口水,接着说:“他说他大概从一个月前吧,就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身边一片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在梦里有时候感到冷得像冰柜一样,有时候热得像火炉一样,经常冻醒热醒。这个梦做了几天,他怀疑是生病了,去医院看,医生说啥问题都没有。”
“现在还在做噩梦吗?”天枢问。
“怪就怪在这儿了,明明他没病,却一直做噩梦,而且半个月前发现自己睡得时间越来越长,在梦里依旧是时冷时热,可是有时候就算冻得热得受不了也醒不来了。到前几天发展到每天昏睡十七八个小时,精神也有些失常了,醒来就胡言乱语,可能是被噩梦吓得。”
“看过别的医生吗?”天枢问。
“前几天去了全国最好的医院,医生都没查出啥来,人们都说,这家医院要是治不好,中国就没有能治的医院了。家人走投无路,就胡乱猜测是不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听说你学道,我就过来问问。”
天枢想了想,觉得事情确实蹊跷,不是常规医学能解释的,况且上次第一次办事就差点惹大麻烦,一直觉得丢人,急于办成一件事挽回面子,便答应去试试。
姨夫的哥哥赵老板做生意小有成就,听说弟弟夫妇二人请人来救他,派出了公司的司机开车去接,天枢和姨夫姨母被带到近郊的别墅区。开门的是赵老板的妻子,一看三人到来,就忍不住留下眼泪,哭着说:“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我们,快去看看他吧,要不行了。”
天枢来到卧室,只看到一个人形在床上,蒙着被子,一动不动。
“又睡了,最近天天昏睡。”赵老板的妻子无望地说道。
天枢悄悄走过去,掀起了被子,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头发蓬乱的中年人,双目紧闭,完全没有老板的气势。
“赵叔,醒醒,我们来看你了。”天枢试图叫醒赵老板,可是赵老板还是一动不动。
天枢皱了皱眉,又悄悄打量了屋里的环境,感到一丝不舒服,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啊!”突然赵老板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猛然惊醒。
赵老板的夫人,天枢的姨夫姨母全都围了上来,可是赵老板似乎看不到别人,只顾大喊:“救命啊,救救我,太冷了,太热了。”
赵老板的夫人急得哭了,幸亏天枢和师父游历时,也见过一些被吓疯吓傻的人,知道怎样处理。于是天枢示意其他人先站远一些,等赵老板不再大叫,便轻轻走上去拉住他的手说:“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赵老板此时似乎恢复了些理智,对天枢说:“我刚刚又做噩梦了,这个梦像真的一样太可怕了,我又拜托不掉它。”
“您别怕,先和我讲讲梦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咱才能找到原因。”天枢说。
于是赵老板开始讲述他的梦。
“我第一次做这个梦,大概是一个月前,那天整夜,我都感觉自己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感到很孤独,很害怕,周围都是冰冷的,感觉就像冰山一样。”
“后来呢?”
“后来突然大地震,然后感到酷热,就像掉进火锅一样。我被热醒了,奇怪的是,我梦里虽然很热,但是醒来没一点汗。”
“哦,这个梦确实蹊跷,后来又做噩梦了吗?”
“后来就每晚重复这个梦,而且在梦里极寒和酷热的煎熬也越来越久,越来越难受。”
“刚刚那个梦呢?”
“刚刚的梦也是一样,梦到我在一片黑暗里,时而是彻骨的寒冷,时而是滚沸的高温,周而复始。”
天枢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于是提出看看赵老板病历。
赵老板妻子去拿病历,就在这时候,赵老板又睡过去了。
天枢看了病历报告,其它一切都正常,只有一张睡眠监测结果显示,赵老板的快速动眼睡眠时间比正常人长,而且频繁,也就是说,他做梦的时间稍微长一些。
除了这个线索,天枢没有其它的进展,只好先吃饭,等赵老板醒来。
饭桌上赵老板妻子连连叹气,说:“他昨天到今天早起,睡了将近十九个小时,再这样下去怕是永远不醒了。”
吃完饭,赵老板又醒来了。
天枢赶快跑到赵老板身边,问他:“你刚刚做梦了吗,什么感受?”
“你不知道,我每醒来都觉得自己重新活了一次。”赵老板说,“梦里的寒冷和炎热,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中,我觉得人类是生存不了的,但是在梦里,我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仿佛煎熬了千年万年,那感觉就像......”
“就像地狱吗?”天枢接了赵老板的话。
“对,太贴切了,就像传说中描述的地狱一样。”赵老板边说,边留下眼泪,又接着说:“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现在梦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后会不会就陷入地狱。”
“赵叔别急,您再好好想想,最近家里有没有异常?尤其是您开始做噩梦那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
赵老板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这时候找老板的妻子突然说:“你说你有点钱干什么不好,非要收藏奇怪的玩意儿,指不定是哪个来历不明的东西不干净。”
天枢听了,灵光一现,觉得这问题可能就在收藏品里。
赵老板的妻子带天枢来到了二楼的收藏间,天枢进去,只见房间里装修古香古色,红木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工艺品、古董和某某名人签字的纪念品,每件物品下面都贴了张卡片,注明了名称和收藏时间。
天枢仔细看每一件物品,突然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玻璃瓶子上,瓶子里有几块玻璃片,上面什么都没有,瓶子下面的卡片写的收藏日期正是一个月前,它的名字叫水熊标本。
天枢百度了水熊,才知道这是一种能在各种极端环境下,如温泉、南极冰层、深海等生存的生物,体积极小,用肉眼才看不到。天枢这才明白,其实那水熊标本就在玻璃片上,要用显微镜才能看。
水熊生存的极端环境,不正和赵老板的梦境相同吗。天枢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问赵老板妻子:“水熊标本是谁送的,您知道吗?”
“一个生物所的朋友吧,其实这玩意儿也看不到,可是他觉得新鲜,高大上,就带回家了。”
“你能联系那个朋友吗?赶紧送回去,这东西好像是元凶。”天枢说。
“我没联系方式啊,要不扔掉吧。”
“不能扔,可能还有线索,要不你先给我,我给你带走。”
“那谢谢你了,可是你不怕它不干净吗?”赵老板妻子问。
“不用谢,我就是道士,还怕怪物。”
天枢带走了标本,第二天赵老板反馈说噩梦还在,但是轻多了,睡的时间也不像以前那么长了。又过了几天,赵老板说自己基本康复了,要谢谢天枢。
天枢没有急着接受感谢,而是再想更多的问题:为什么家里放水熊标本会导致噩梦,赵老板的妻子也在家里为什么没事,标本放到自己家自己也没事,难道是赵老板体质特殊,还是水熊标本只针对他?
天枢决定亲眼看看标本到底是什么,于是联系了自己一个在实验室工作的老同学,借了显微镜。显微镜下,水熊的形态和百度的一样,并没有蹊跷,但是当他移动玻璃片时,却发现了震惊的事。
玻璃片的角落,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赵仁英癸卯乙卯癸丑辛酉
而且每个玻璃片都有。
他问了一下,那是赵老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天枢又来到赵老板家,赵老板已恢复的差不多了,红光满面,连连向天枢道谢。
天枢并没有赵老板那样放松,而是一脸严肃,直接问赵老板:“那个标本谁给您的?”
“我在生物所工作的朋友啊,他是我发小,从小学习就好,现在在生物所当研究员,人家是科学家了,不像我,没文化。”赵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大笑。
“你们关系如何?”
“很好啊,发小,一起玩到大的。”
“赵叔,本来您大病初愈,我不想让您分心,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怕是以后还对您不利。”天枢把他发现玻璃片刻字的事说了出来。
赵老板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可能有什么误会吧,刻了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能代表什么?”
天枢没想到,一个精明的商人对朋友如此信任,也不想就此破坏这份友情,只好说:“这标本可能有特殊的性质,导致奇怪的事,您工作忙,要不我去帮您问问那个朋友?”
赵老板答应了,并且给了天枢那个朋友的名片和照片,名片上写着“某某生物所研究员郑平”。
天枢并没有直接找人,而是在生物所门口等了一天,直到郑平下班,他偷偷跟了上去。
由于郑平上下班坐公交,非常容易跟踪,但是一连三天,郑平都是按时回家,并没有奇怪之处。
然而就在第四天,天枢发现郑平没有按照原路线回家,而是坐车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天枢一直跟踪,只见郑平到了一个荒凉无人的工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从一旁搬来一个架子,又搬来一块木板放架子上,成了一张简陋的桌子。接着郑平从包里掏出一块黄布,铺在木板上,又拿出各种法器。
天枢暗自震惊,难道一个研究员会道家法术?
后来郑平烧了几张符,口中念了些咒语,接着拿出一个草扎小人,对着小人施法。
天枢看到小人上贴着纸,纸上有字,可是看不清。这时天枢急中生智,大喊一声,郑平吓了一跳,放下小人,向天枢的方向走来。天枢从墙后溜走绕到了桌子前,拿起小人就跑。
回家后,天枢才仔细看了那个小人,上面贴的是赵老板的名字和八字。
第二天,天枢直接给郑平发了短信,告诉他要想拿回小人,在生物所下的小餐馆见面。
晚上,两人都如约而至,面面相觑,场面很凝重。
“我也是道士,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对赵老板?”天枢先打破了沉默。
“赵老板居然能请到这样的高人,我还是不如他。”郑平苦笑着说。
“你把原因讲清楚,并且保证不再这样做就行了,我不会告诉赵老板,也不忍心告诉他,因为当我告诉他你送的标本有蹊跷时,他还相信你,为你说话。”天枢有些激动。
“事到如今,我知道没脸见朋友了,你想听原因可以,我告诉你,我这么做是因为心理不平衡。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我比他学习好,我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就上了末流大学,可是现在我努力工作,评职称,还在坐公交上下班,而他却发迹了,所以我要害他。一次,我偶然在古籍上看到一种法术,能让人在梦里体会到其它人乃至动物的生活处境,时间长了会逐渐陷入梦中,况且我恰好知道他的生辰,没想到真成功了。”郑平说完一切,表情一直很平静。
“你承认了就好,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只能说世上比你优秀的人太多,你难道要用阴谋诡计害所有人吗?赵老板是我亲戚,也是个好人,你不要再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害他,你的标本我会处理的。”天枢愤愤不平地说。
后来事情过了几天,赵老板一直平安无事,而天枢也隐瞒了郑平的所做所为。赵老板要重谢天枢,天枢只拿了这段时间的跑腿费和下个月的饭钱,剩下的婉拒了。
天枢回家后一直在感慨,你永远不知道身边是什么人,有的人做了一辈子朋友,却会因为一念之差让你身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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