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罪人》免费试读_遥袅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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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恶魔之允

“从今往后，你要继续做一个好孩子啊。”

母亲低下头，用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和我说话。

温柔的表情。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我的父亲，这个对我而言相处了六年还很陌生人的男人，他把他的手掌放在我头上对我说：“唯心，和妈妈道别吧。”

我走上前，低着头说：“再见，妈妈。”

美丽的女子因为我的话略微欣然，但渐渐，她那张我终究也会拥有的美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错愕。

我对她笑着，但我平时并不怎么笑。这件事我实在不习惯，但作为一个好孩子，适时候地露出笑容也是基本的礼貌对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说我的笑容很可怕。明明遗传了妈妈的美貌，却有着恶魔般令人心悸的笑和眼神。

“唯心，你果然是个恶魔。”

看吧，她果然这么说了。

啊，大概是我不应该在这种悲伤的时候笑吧，我应该表现出悲伤才是。

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一边压抑住内心因为她的离开而狂喜的小恶魔，一边露出悲伤的表情呢？

真的没有办法啊，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过去大人们时常对我说，小女孩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终究会脱离对大人的依赖，拥有自己的独特的想法。但对于不断长大的人而言，想法的出现和改变都是无法被自己觉察到的。人在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之前无法想象自己的样子，在变成另一个人之后，也对自己的变化茫然无知的。但我却不一样。

我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里怀着与恶魔**过而诞生的孩子，另外畏惧，但又令我对它怀有奇特的信赖感。我年幼的意识世界是那个孩子的子宫，在青春期我痛苦地将它分娩出来，而小恶魔诞生的那一刻，我忽然失去了对一件事的记忆——

我究竟是谁？

我时常审视镜中的自己，并为此感到深邃的迷惘。我究竟是被我分娩出来的恶魔，还是在恶魔出现之前就一直存在于这里的某个女孩？

不过我也有不迷惘的地方，比如我还是可以使用“吴唯心”这个名字，以及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

…

入学通知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林愿生”。

生来第一次我无比想要抹除掉这个名字。

十七岁的我刚刚通过转学许可，收到来自陌生城市的入学通知书。在高二寒假结束后的二月背着沉重的书包等待在高铁站。

春节已经过去，但高铁站拥挤着无数人。这个小县城的车站原本不应该如此的拥挤，但在【隐罪人信息公开制】实行后的两个月里，因为平民和【隐罪人】不断地发生冲突暴乱，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这里。

这些天的电视新闻一直在呼吁民众保持克制，但新闻画面里总能看到无数令人不安的景象——试图冲开防爆特警的示威人群高喊着“隐罪人去死！”，被打砸过的街道上布满玻璃渣，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倒在玻璃渣上，一旁还有一块被踩烂的写着“隐罪人不是犯罪者”字样的纸板。

光从这些新闻画面里，人们似乎还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2050年十月，隐罪基因被科学家发现确定。

人类社会以此为导火索发生剧变。而在解释隐罪基因之前，人们要先问自己一个古老的问题“何为犯罪”？

大部分公众对犯罪行为的理解是“犯罪是一部分人不得已的生存方式”。

但在这个即便是没有工作都能拿到社会救济的时代，犯罪又是为了什么？偷窃、抢劫、暴力、猥亵、谋杀……犯罪者总是层出不穷，但可笑的是这个时代侦破一起杀人案也就两天时间，为什么会有人愚蠢到去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

有人类学家提出了一个观点——

犯罪是某些人类的某种本能。

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科学家解释说：当人们认为人类作为一种群居生物存在，而永远不会改变这一基本特性时，隐罪人就像特异体一样，让人类群体意识到人性的另一种可能，正如同达尔文进化论中的基因突变。某些人类随机性地拥有了独居生物的特性。他们像老虎、狮子、鲨鱼一般利己、贪婪、易怒、嗜赌。而作为人类，他们无法建立道德感、自律心，无法融入社会。

这种特性一旦出现就会被刻在基因之中，解释了人类为什么会做出反社会的行为。

正如同独居动物在幼年期尚不会表现出独居性，人类独居者在进入青春期，也就是对于独居生物而言开始觉醒天性的时候，才可以从心理状态、思维方式中暗示隐罪基因的存在。

让人们不得不接受隐罪基因观念的最重要原因是：隐罪人的出现率为万分之一，这一点完美契合了现在的社会犯罪率。在事实面前，民众开始相信隐罪基因的研究，而平民的意志也开始让我熟悉的社会风雨飘摇。

在高一的第二个学期，由于隐罪人测试和信息公开制的强行实施，我成了整个高中那万分之一被确定为隐罪人的孩子。

基因检测结果申请复查……

复查结果与首次检测吻合……

林愿生，年龄十六岁，隐罪基因确定。

罪级：C级

罪格：消极

罪系：暴力伤害

综合定罪：最弱等级，不易受环境刺激而产生应激反应，犯罪意图容易被觉察。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偏离。

——“关于您孩子被确定为隐罪人的事情，学校方面也很遗憾，作为学校，我们依旧对林愿生敞开大门，对他的人生提供教育和指导。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回归班级。”

忽然过来拜访我家，在家门口对我父母说着什么的是班长。真是可怜，是被老师强迫着做这种事吧，他发现我在屋子里偷窥他，我明显感觉到这个瘦弱的男生后背一颤，躲开了视线。

我和母亲认真地谈论了关于今后的事情。

“姨妈和我说过了，她希望今年开春你去他们那边的城市上高中。”

“海衡市？但那边迟早也会强行公开隐罪人的个人信吧。”

“我们现在没法想那么长远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至少能够风平浪静地过完剩下的两年高中生活。”

“两年，如果只有两年，我不想离开这里。”

“怎么能这么说，就算只有两年，那也是你高中的两年时光啊？”

面对母亲的劝说，我把脸埋在怀里不愿意听下去。

过去我一直觉得高中生活平静得太无聊了。希望能够有特别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或是有特别的邂逅。如果这个世界被恶势力破坏。希望自己能够邂逅一位身手不凡，身份神秘的美少女。危机降临的时刻，我忽然觉醒超能力而保护了她。总有的吧，这种拯救世界的妄想。

但现实是，当危机降临时我只能逃跑。因为故事的一开始我就不是英雄，我是罪恶的一方。

逃亡的目的地是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可以暂且避难之所，而逃亡之路最难熬的部分就是等待。我望着车站的穹顶，压抑着想离开这里的冲动。

——“现在播放紧急通知！现在播放紧急通知：受特殊情况影响，苍南发往海衡的D311次列车预计晚点6小时，请各位旅客注意行程安排！”

候车室里黑压压的人群都茫然地扬起了脖子，然后是一片骚动。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趟临时通知晚点的列车了。

我沉默着继续忍耐，我没有忍耐之外的选择。和熟悉的同学分别以及前往陌生的城市，这些不安和我真正需要面临的未来相比不算什么。

第2章 新的生活

列车终于发车了。

我望着窗外，想不起对海衡市有多少印象。十岁的时候我曾经跟随母亲去海衡市拜访过姨妈一家。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我第一次在游乐园坐了摩天轮，以及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

对于独生子的我而言，表妹阮欣雅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只比我小一岁，而我和所有小男孩一样，我对年龄相反的女孩没什么兴趣。更不用提欣雅还是那种自尊心很强，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所以和表妹相处的那几天我们经常吵架。弄得母亲和姨妈都很头疼。

说起来，来到海衡念高中后，我就要和欣雅一起生活了。虽然我已经不是那种对女生就是很讨厌的年纪，但总感觉和一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一起生活会很麻烦的感觉。我从来不羡慕那些有妹妹的男生，更不用说欣雅又不是一个可爱的妹妹。

今后的生活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习惯，我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不去想它了。疲倦让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但这一路睡得并不安稳，总感觉有不怀好意之人在我耳边低声絮语，让我不断被噩梦惊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粗暴地摇晃着。

“喂！这位乘客！醒一醒，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

我突然惊醒过来，一名列车员模样的人模模糊糊出现在我面前。

“你的身份证谢谢！”列车安检员看着我对周围的世界茫然无知的表情，用不耐烦的声音催促着。

我赶紧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我正想着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于是谨慎地问道：“请问，我们已经快要到站了吗？”

“半个小时后吧。”

我哦了一声，列车员看了我一眼问：“你是第一次来吗？”

“嗯。”

“还是学生吧？”

“嗯，转学到这边上高中。”大概是我回答的时候语气显得支支吾吾的，列车安检员瞄了我一眼。我赶紧补充说“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

列车安检员笑笑，接过我的身份证放在检测器上，随着检测起显示出一组信息，我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林愿生是吧，信息显示你已经做过了隐罪基因测试。”安检员说。

“是……”我紧张地答道。

“现在全国上下对这种事情查得比较严，没有做过隐罪基因测试的人是无法随便前往各个城市的。”安检员说。

“海衡市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有很多隐罪人吗？”我试探地问。

“目前海衡市还没有公开隐罪人信息。这种做法其实也引起了一部分民众的抗议，所以不敢保证这样的现状会持续多久。大家其实都在害怕，因为海衡市没有强制公开隐罪人的信息，会导致越来越多的隐罪人来这座城市寻求避难。”

说完，列车安检员就把身份证还给了我。从他和我交谈的内容和语气来看，他虽然检测出我有进行过隐罪基因测试，但并没有查到结果。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就是隐罪人。我只能庆幸他在核查我的身份证时，列车刚好进入海衡市的范围。

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时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必不会像刚才那样和我平静地交谈吧。

半个小时后列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站起身取下行李，走下列车，和一群人缓缓通过电梯。

从列车站下来穿过车站大厅，外面世界的空气扑面而来，海衡市高楼大厦林立的壮观景象占据了我的视野。还有巨大的LED广告牌上，衣着时尚的美女展示着最新款的手机，而广告画面一晃而过又是热映影片的炫酷场景，扩音器发出震撼耳膜的音响。商厦之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小县城完全比不过的街景让我有些呆滞，好在我心里早有准备。

我坐上出租车后给姨妈发着信息，告诉她我已经从火车站下来了。

姨妈家位于海衡市地价最高的住区，当我把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时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应该由管家来接送，而不是坐出租车才对吧。

不过姨妈家其实并不富有，二十年前他们一家来到海衡市生活，她在富人区一直做着保姆的工作。我小时候去过一次她的家，隐藏在富人区里的平民社区，六十平米拥挤着一家三口，左右的邻居都是厨师、保安之类的社会底层人。

只不过往姨妈家驶去的时候，随着进入富人住区，街道两旁种植着看起来十分名贵的树木。夜晚的路灯照着马路，道路并不宽敞但十分安静，在视觉上给人巨大压迫感的高楼大厦也不见到了，简直像是来到了某个欧洲小镇。

在静谧的氛围下，一处老旧的社区格格不入地出现在某个路口，出租车停了下来。

平民社区里的住宅富有年代感，都是五层。因为设计得不合理，楼栋之间的采光有点差。我都开始怀疑这里的供电设施还在使用着电线杆，那种只有在历史杂志上才有的贴着小广告电线杆。

我循着地址一路找过去，在没有电梯的楼道里提着行李走到四楼，在一个贴着春联的住宅门前确认了房号，然后按了按门铃。

叮咚……

叮咚……

等待有点漫长。我明明已经给姨妈留过信息的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我困得想打哈欠，确定没有走错门之后，我又连按了几下门铃。

门砰的一下终于打开了，但半开的门缝里露出一个女生，有点生气地瞪着我。

“喂，干嘛？”

“额……”

冲我说话的少女语气有点差。湿哒哒还未吹干的头发，亮亮的额头，高鼻梁小脸形，眼睛清澈明亮散发着稚气感的可爱，但眼神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喔，你是！愿生哥！”她突然想起我了。

“嗯，我事先和姨妈说过的，今天住你们这里。”我说。

“是以后都要住我们这里吧。”欣雅苦笑了一下。

“呃……”

我知道欣雅只是字面上纠正我的说法，但说这种话说出来总感觉要赶我走的意思。弄得我坐立不安的。

欣雅还是打开门让我进屋。

一走进玄关就感觉到这个家十分的狭小局促。我甚至都怀疑他们有没有为我准备过房间。虽然刚刚欣雅的语气并不是因为讨厌我住过来，但别说她，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家多一个人住进来真觉得讨厌。

“妈妈她今晚不回家，晚上要给主人家照看婴儿，爸爸他值夜班保安的工作，你估计见不到他了。然后你的房间在这里，行李你也自己提进来吧，浴室在这里，想洗澡的话这个毛巾给你。肚子饿的话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就这样了，还有问题吗？”欣雅吧啦吧啦地说明道。

“没有了。”我一愣一愣的。

“那我先去睡觉了。”欣雅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个……”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今后作为兄妹一起生活吧。”我努力憋出一个笑容说。

欣雅愣了一下，气氛突然沉默。

“喔，行吧……”没有表现出情愿或是不情愿的样子，欣雅只是瞥开视线随口答应道。

说起来欣雅已经长成美少女了呢，也难怪言行举止中有点过于自我。我倒是没有什么好不满的，硬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赚到了吧。在家里穿着私服的欣雅，上半身是宽松的露肩T恤，下身是露出雪白大腿的运动短裤。这样的风景如果不是兄妹关系是见不到的吧。

“早点休息吧！”我努力憋出笑容说。欣雅不习惯被我讨好似的没有理我。

“你也早点休息吧。”她咕哝着说。

“对了，欣雅你还在念初中吗？”从刚才开始我对眼前这个妹妹的年龄就感到疑惑。

“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欣雅突然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我。糟了，虽然我只是不经意的一问，但完完全全戳到了欣雅的痛楚——

我这个妹妹，外表似乎比实际年龄幼气得多。

虽然是美少女没错，但就算长得很可爱，说十六岁的女生像可爱的初中生一样也算是羞辱了吧。

砰……

欣雅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还提着行李站在客厅了不知所措。

环顾左右，这个家冷清得有点瘆人，姨妈和姨夫都不在，欣雅也一副不理人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像是住进一个廉价的宾馆。明天就要提着行李走人的那种。说起明天，明天我还要去学校进行入学报道，而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我把自己的行李统统都搬进了房间，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书桌，只有一张小床和小小的衣柜，把衣服胡乱塞进了衣柜里后就去洗漱了。

洗脸的时候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眼白里布满血丝。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失眠了，此时此刻又因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内心更加不安而孤独。

洗漱完之后我回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关掉灯，没有窗的房间如同暗室般幽闭，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手机屏幕。

我按动手机，点开备注为“姐姐”的收信人。深呼吸了一下后，按动手机。

——“今天，我到海衡市了，我可以见到你吗？”

打完一串字符，我按下发送键。

虽然我知道她不是整天对着手机的人，但我急切的希望她立刻就能回复我。静谧而幽闭的空气里，我的心跳正在加快。

时间过去很久，我都没有收到“姐姐”回复。我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再耐心等待一会儿，但我不知道自己需要等多久。我难以掩饰失落地把手机丢在一旁，脸埋在枕头里。无法压抑的悲伤感从内心不断涌出。但手机在这个时候叮的一声，提示收到了回复。

看到回复的信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新教的人找过你了吗？”

——“找过我了。”

——“他们邀请你加入那个游戏了？”

姐姐的询问像是在和我对暗语一般。但我知道她必须这么做。

——“我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

我的回答发送出去后姐姐久久没有回复我。

是离开了吗，还是她对我生气了？

无法忍受等待的我又快速按动键盘，发出一串字符。

——“明天，我就想和你见面，我想和你说说话。”

——“就算见到我，也不要理我，不要主动和我说话。”

姐姐这次的回复很快。

——“我不行的，求你了……”

我一边打字，一边在嘴里哀求着。言语化为文字发送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我抱着手机的我久久得不到回应。是我让她觉得麻烦了吗？是她开始讨厌我了吗？沉默的空气无法代替她做出回答，一直挤压在心里的情绪让我忍不住要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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