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恨水无长东》——嵬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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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事

今生缘尽，来世同舟；心有离恨，奈何情殇。走了，我的挚爱；别了，你的容颜。

——编者按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十里繁华场，万千伤心事，多少女子埋没于烟尘，在辛酸中度过卑微余生。但个中能有几人，觅得一知己，了却身后名；多是浓妆艳抹，或委身为妾，或藏娇于金。虽有辜负事在，难为世人同情；到头来只添了一句：红颜薄命。

CD的街头，如往常一样热闹，路边的摊儿，还是一眼望去不着头，红油抄手，双椒兔头，担担面儿......寻觅了半晌，在一个拐角的小巷子里，找了一家馆子端坐下来。“客官，来点什么碟儿？”“咦！TJ人？”“客官，你也是TJ的？”人生意外处处多，我这一个逃兵祸的，在CD竟遇上了TJ的老乡，却也是惊喜。与店老板寒暄半句，问候了家乡人，便坐在酒台前与其长谈起来，忽而是小东洋的烧杀抢掠，忽而是在CD的生活艰辛，忽而是家里头的妻子儿女，忽而是家乡里的奇闻轶事......“对了，老乡，那个玉春楼的窑姐咋样了？”“你说得可是那个私养了个书生的那个？”“正是，正是。”“哎，死了！”“啊！什么时候的事？”“说起来，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只听得坊间邻居说，那个窑姐被书生弃了，还被卷跑了养老银子，报官没用后跳河死了。”于是，在诧异和好奇中，我的思绪慢慢回到了七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是静海人，八年前考入国立TJ师范学校，来到了咫尺之隔的大洋场——TJ卫。TJ的乡绅们素来重视教育，使得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学生，受到政府良好的待遇。每月除了中央统一发的10元钱的生活费外，还有5元所谓的图书费，加上在学校里可以免费吃饭，我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于是乎，每到月末，便三五个同学约到一起，去津门大街上“改善伙食”。当然了，这是从10元钱生活费里面抠出来的，图书费我们是踏实地置办了好些国内外文学杂志的，不敢有丝毫挥霍之举。半年下来，一群人倒也熟悉了TJ的风物人情，哪家的驴肉火烧地道，哪家的炸麻花儿香脆，哪家的黄河鲤鱼味美，无一不信口拈来。

一日，和往常一样，我约了几个同学，到津门大街上晃荡，以寻找我们尚未饱欲过的吃食。倏忽到了一条不太熟悉的胡同，只见得两侧院落大门灯笼高挂，几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在门口踱步，还不是对过往行人抛洒媚眼。“哟！几位小哥哥，长得真俊啊！要不，进来玩玩，姐几个让你们开心开心。”我们不禁鸡皮疙瘩一起，快步走出胡同，想逃离这个让人作呕的烟花风月地，结果走了半天，我们发现自己迷路了。“看来今天晚上要困在这里了，大晚上的，除了窑姐还是窑姐，回去估计说不清了。”“要不，找个人问问路？保不齐遇上个认路的。”“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别这样嘛，万一遇上个来这里取材的国学大师，我们几个不就跟着后面沾光了吗？”我们困在这胡同里，悲观的人已几乎崩溃，豁达的人却还晓得拿BJ的康先生、胡先生、周先生开涮。“嘿！你们看呐，那里有个读书人。”一看见读书人，我们就像长了魂似的，一扫之前的灰头土脸。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男子身着长衫，脚穿一双千层底的布鞋，站在一个院落的大门外，着急地巴望着院落内景象，貌似在等他的爱人。“真丢人！读书人的脸都让他丢光了，喜欢谁不好，喜欢个窑姐。”在不屑与鄙夷中我们走向那个长衫男子。毕竟哎！他人品再糟糕，我们还是要回去的。“先生你好，津门大街怎么走？”凭借着些许灯光，我们看清楚了他的脸。瘦削的脸庞，高耸的鼻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凌乱的头发中夹杂着一丝银光，透露着他的落魄与贫穷。以至于我们无一不在默默祈祷，自己未来不要像眼前这个男子的模样。终于，在四五分钟后，谢天谢地，我们走出了胡同，回到了我们熟悉的津门大街。亏得走出来的早，却也是晚上八点多了，在街边的馄饨摊上草草吃了几口后，我们赶忙回了学校，倒也没用任何麻烦。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那个男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头上的花发与他的年龄严重不符，是工作的失意还是感情的痴狂？那个他等待的女人是他的情人还是家乡的故知？这一切都随着今晚，而成为了一个我急切想要解开的谜。

嵬赟说

初次写稿，希望各位看官多多支持，谢谢！

二、轶事

昏沉中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夜晚，到早上醒来时，发现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我这一卷被。“完了，睡过头了，这群狗子也不喊我。”半夜的折腾，耗尽了我有限的精力，以至于忘记了我的身份。我是一个穷学生，亏得省府宋主席的恩德，才有机会吃着公粮。“哎，我管什么书生、窑姐的，他们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们不是一个路上的人。”我释然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是啊！一个是未来要成为文艺学者的人，怎么能想着窑姐这种下贱人呢？更何况是窑姐养的落魄白脸书生呢？那是人都不愿意提的。

幸而迟到时间不长，上午是国文张先生的课，他并没有刁难我。时间过得很快，上午的光阴在朗朗书声中飞逝，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教室内的静谧，我们上午的课程结束了。“老范，张先生托我转个话给你，让你下课后直接去找下他，好像他要喊你吃饭。”这里的老范，不是别人，正是我，范令生。本以为张先生不会追究我的，没想到他竟只是顾及我的尊严罢了，不想在众人面前将它摘下，却要亲手将它粉碎。“这该死的人啊！看来今天在劫难逃，少不了一顿奚落。”自言自语的我，几乎忽略了身旁的人。毕竟，戴罪之身是不怕小人的告密的，最多罪上加罪而已，不在乎了。想到这，我抬起那因为深深负罪感而低垂的头颅，挺起不算高耸的胸膛，大踏步地向张先生的办公室走去，仿佛这一刻我是英勇就义的谢天华先生。（谢天华，革命党人，因撰写革命文章被捕，被租借警察迫害致死。而他所撰写的革命文章，在青年学生中广为传播，成为众多革命青年的精神导师。）“来了啊，把门关上，我和你有点儿事情说一下，待会儿再出去吃饭。”只见办公室的藤椅上，端坐着张先生，手中捧着磕了边的破旧白瓷茶杯，满脸慈祥地看着我。“张先生，学生承认错误，我昨天下午去津门大街吃饭，不小心迷了路，跑到了烟柳巷里，所以晚上回来晚了些，一没注意就睡过头了。”心里盘算着对策的我，看到张先生平静端详的表情后，抱着不惹张先生生气的原则，主动交代了重大过错。“噢！你说这事啊！其他人和我说了，这不怪你。我今天喊你来就是让你宽心的，顺便联络一下师生感情啊！哈哈。”这一刻，我内心在死寂后突然苏醒过来，又焕发了新的生机。然而，我高兴不起来。一心想着所谓的挚友在要紧关头只会出卖自己，被背叛的感觉充斥在心中，满不是滋味。“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书生，我认识。”“啊……怎么会？”“这个秘密我本来打算长留心底的，但你和他或许有缘分，我就把实情告诉了你罢！”张先生的秘密藏了有多久，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书生，是他的学生。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民国八年的九月，一个年轻男子来到TJ，拜在张先生门下，成为了张先生为数不多的弟子之一。这个年轻男子十分优秀，仅消一年多时间，便能写出顶好的文章，甚至连北平的国学大师——钱先生都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一次偶遇，让这个男子堕入凡间，成为那人人言伤的方仲永。一个夏天的夜晚，男子与友人在津门大街上的和盛记吃了晚饭后，在海河的渡桥上踱步，一个美丽的女子与他擦肩而过。男子陶醉了，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夹杂着河水的清香，一股脑儿袭来，仿佛是桃花扇中的不离不弃，西厢记中的我我卿卿，牡丹亭中的生死相依。那一刻，男子开始了臆想，他的眼前看到了两人的甜蜜，看到了两人的爱情，看到了两人的结晶，看到了两人的牵系，看到了两人的旧影。恋爱的感觉真好，男子彻底地爱上了那个女子，哪怕他知道那女子是一身份卑贱的窑姐，也毫不在乎。如果在小说家的笔下，这定然是美丽的，美丽的让人不禁怀疑它的真实性。可这是赤裸裸的现实，一个前途无量的国学天才，爱上了一个窑姐，简直就是不能想象。张先生的反对，街头的非议，丝毫阻拦不了男子奔跑的心，哪怕牺牲了大好前程，也无济于事。张先生愤怒了，男子被扫地出门，他除了爱情已别无所有。在落魄中，女子接纳了男子，他们在一起过着平凡而不平凡的日子，晚上的等待，清晨的吻别，让那烟柳巷中同样际遇的女人们羡煞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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