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洪荒之我命逍遥》免费试读_爱熬夜的猫》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空腔》——翎尾山羊。
序章
一团没有颜色的废气从汽车排气管中喷薄而出在沥青路面上蔓延开去,在地上留下几滴水渍后与其他车辆排放的尾气汇聚起来充斥整个十字路口。
陈辙揉着干涩的右眼张开困怠的嘴巴大口吸入类似煤气味道的空气,他察觉到口中的异样后收缩闭口肌,试图阻止下颌头的旋转。可人类的身体并非能完美的执行意识构建的命令,嘴巴呈O型迟迟无法闭合,气体裹挟着异味流入气管进入肺的深处。
“没睡醒吗?”
陈辙不断用力呼气想要排出体内那令人作呕的尾气却徒劳无功,他抹掉打哈欠时眼角挤出的泪珠“嗯”了一声。现在是早上九点钟,六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脑前打游戏。
陈染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紧闭的双唇后面牙关却紧紧咬住,不让自己打出哈欠露出倦意。如果能好好管束弟弟,牺牲暑假的懒觉是值得的,首先她要在弟弟面前表现出一个榜样应有的模样。
陈辙实现了升学考试前与爸妈的约定进入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初中,相应的父母不能再插手他的假期生活,碍于维护家长的威信两位大人遵守承诺可又怎能真的任儿子放纵?陈染的第一个高中暑假开始后,看管陈辙的责任自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八点钟她准时拽起酣睡的弟弟不容分说携他去往书店。一路上陈辙不断喊叫“大清早逛书店是脑子有病吗?让弟弟陪着你逛书店,你是没有朋友吗?”陈染不理会他的控诉,陈辙见姐姐油盐不进铁了心不放他回去睡觉,只得蔫蔫的跟在她身后。姐姐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毕业了,开心吗?”
“开心啊,因为没有作业。”陈辙嘻嘻嘻的对着姐姐笑。
“那也不要天天窝在屋里打游戏,没和你的同学们联系吗?”
“还没有,等打通游戏后我就去找他们玩。假期还有很长时间,不着急,而且大家都住在附近,随时都能见面。”
“你们要上的是同一所学校么?等开学后,你们能见面的机会就变少了。”姐姐看着倒计时的红灯,“珍惜这段假期吧。”
“没事,我们都加着QQ呢。”陈辙想着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了,半个月前一起从学校回家的记忆已经模糊,记不起最后大家有没有相互道别。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要赶快打通游戏然后去找他们,真是有些想他们了,到时候一起组队打游戏,让他们看看自己新练的英雄。
另一个方向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三秒钟后,陈辙他们对面的绿灯亮起。
原来是真的啊——陈辙在心中感叹——十字路口会出现3秒钟的“车辆真空”。
四个方向的信号灯会在某一时刻同时处于红灯状态,维持三秒钟。这是陈辙从一部日本动画中学来的冷知识。他想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姐姐,她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姐。”陈辙对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前面的陈染喊。
“怎么了?”陈染回头看向弟弟,“快走,别在马路中间停下,很危险的。”
“我自己走。”陈辙想从姐姐的掌中抽出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年纪不小了,还和姐姐牵着手过马路会被别人笑话。陈染感受到弟弟的力量后不自觉地抓得更紧了。
此时喇叭声响起,催促他们快走。
“姐,你知道吗?所有红灯会同时亮起三秒钟。”
“什么?”比刚才更尖锐的喇叭声响扰乱了陈染的听觉,“过了马路再说。”
“我说,所有红灯会同时亮起三秒钟。”
“知道了。”她转头随口应付弟弟,想让他先安静,眼角瞟到一辆车向他们飞驰而来。陈辙先感受到耳朵被喇叭声刺得生疼,接着好像看到了摄像机被摔在地上所形成的天旋地转的画面。
迅速摇晃的场景让陈辙感到恶心头晕,黑暗从视野周围向中心疯狂地蔓延,他不知道何时闭上了双眼,当沉重的眼皮再次翻开时,他看到了白色的墙壁。
应该不是墙壁,是天花板吧。陈辙空白的大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那是医院的天花板。他明白这个事实时已经完全清醒了。
看到陈辙醒来,守在病床边的妈妈立刻攥着儿子的手,脸埋进白色的床单中。
“妈?”
听到儿子的呼唤,妈妈慌乱地擦拭眼角和脸颊,前倾身体最大可能靠近陈辙,金属的床沿深深嵌进她的腹部。喉间的浓痰阻止陈辙继续张嘴说话,他忍痛小幅度摇头宽慰妈妈安心,余光窥见病床右侧有一身影,蜷缩成一团。陈辙的精神被那身影牵引,冒失地扭转僵硬的脖子,一瞬间酸疼刺痛传遍神经,让他脸部表情抽搐起来。他看到姐姐坐在床边,头低得很深,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全部面容,她双手谨慎而用力地抓着白色床单,口中不住地呢喃。
妈妈的目光从女儿身上滑到儿子的脸上,她抬起眼睑望向陈辙讲述他车祸后昏迷的两天内发生的各种事情。陈辙默默地听着,视线聚焦于完全静止的姐姐的发丝上,发丝在太阳光芒的笼罩中反射棕褐颜色,像一根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断。
“姐。”陈辙不顾喉咙和气管间痰液带来的撕扯之痛轻唤一声,他那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视觉似乎捕捉到姐姐身体颤抖了一下。陈染没有因为他的呼唤而靠近,反而向远处挪动身体。
“姐,你没事吧?”陈辙声音嘶哑,呼吸道中的粘液如刀片般切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然后碎片纷纷刺进陈染的体内,她的身体再次颤抖了一下,接着颤抖得越来越剧烈。
“对不起。”
“姐,你怎么了?”
陈染摇晃脑袋,发丝乱扬,搅乱原本敷在刘海上的整块光斑,无数光点闪耀刺的陈辙眯起双眼。陈染口中发出呜咽,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冲向她的喉咙,让她拼尽所有力量挤出来的话语破碎成干呕。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痉挛着蜷缩在椅子里,气管像被针刺一样的疼,止不住的咳嗽让嘴里有了血腥味。妈妈惊慌地绕到床的另一侧为陈染拍打背部。
“对不起。”陈染努力地说,即使泣不成声。眼泪从她的脸颊上不断落下,似要把全身的力气流光,她用双臂撑在膝盖上让自己勉强维持坐姿,同时竭力让自己与陈辙的身体保持距离。
姐姐不敢再握他的手。陈辙发现了这一点。
姐姐是因为我才会这么痛苦吗?
他想离姐姐更近一些,便收卷腹部,用肘部支撑身体坐起来。在他活动的刹那带着疼痛信号的电流再次在神经中横冲直撞。他想叫出声来,一个念头划过让他立刻咬紧后槽牙将哀嚎咽回肚子里。在他疼的全身无法动弹时仍抽出一丝力气斜睨姐姐,他期望姐姐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行动而露出更悲伤、更自责的表情。但没有人听到他的祈祷。姐姐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条件反射的做出准备搀扶他的举动,可在他疼的重新跌回床上时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缩回了即将伸开的双手。
“小辙,你怎么样?”妈妈抓住陈辙的胳膊,但不敢太用力,双手无处安放。她颇有顾虑的托起儿子的背,将两个蓬松的白色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医生说你因为撞击和长时间的卧床,身上肯定很多地方都在疼,让你不要乱动。”
“我没事。”陈辙对着妈妈说,他希望姐姐能听到这句话,并相信它。
“医生说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在医院住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妈妈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段时间妈妈会请假在家照顾你的。”
妈妈这句话里没有提到姐姐,他又想到刚才姐姐说对不起的时候,妈妈没有阻止她。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黑雾散去,浮现出画面——他从一片刺眼的光芒中睁开眼睛,姐姐一只手拽着窗帘一只手插着腰对着他露出微笑,然后金色与白色交织的光芒逐渐变成黑色,脑海中的画面再次被黑雾遮蔽。
“累了吗?”妈妈的声音传来。
陈辙在今天内第二次睁开眼睛,问妈妈:“没有,今天周几了?”
“周二呀,怎么了?”妈妈露出疲惫的笑容,“你已经放假半个月了,忘了?”
“没忘,我怕错过活动。”
“什么活动?”
“游戏里的。”陈辙干脆地说。
妈妈瘪着嘴对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撞得太轻。”不过听到儿子还有心思关心他的游戏,妈妈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陈辙看到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水盈盈的。妈妈转身抹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你弟弟没事了。”
听到妈妈的话,陈染已经平静的眼泪再次在脸颊留下晶莹而清晰的痕迹,她捂住自己的口鼻,直到关节发白。她倒在妈妈的怀里拼命地点着头,不停重复这个动作以此来催促自己必须赶快将妈妈的话当做现实。
“姐,我真没事了。”陈辙咧开嘴露出牙齿,他不愿成为那个伤害姐姐的人。这是现在的他心中唯一想做的事。所以他决定不将自己认不出妈妈和姐姐的脸的事情告诉她们。
刚才醒来时,陈辙发现自己看得见眼前之人的五官和表情,能清晰看到她们惊恐的眼神和那扑簌扑簌掉下的泪水,能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但就是无法将她们的面孔与身份一一对应。不止眼前的两张面孔,连他记忆中的所有面孔都变得陌生,或者说似曾相识。
从今天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陈辙就只能依靠体型和声音来分辨姐姐和妈妈。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像医生告诉妈妈的那样已无大碍,但他庆幸医生如此告诉妈妈和姐姐。多年后等陈辙进入高中后会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大脑中某个区域遭受损伤造成的结果,但现在,他只想让姐姐不要哭泣。
“不要哭了小染,你没有错,没有人怨你。”妈妈抱着女儿,她将陈辙的手放在陈染的手背上,然后紧紧握住女儿和儿子的手。
“谢谢你救了小辙,谢谢你。”妈妈眼中水盈盈的雾凝聚在一起坠向地面。
那一刻弓弦断了,陈染在妈妈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陈辙默默感受着妈妈和姐姐的掌心温度——很烫——他努力记下这个感觉。
从此无法再辨认出人们脸庞的生活,他猜那不是很容易的生活,而且自己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所以为了让自己能永远地坚持现在的这个决定,需要记住这个温度。他决定,从这一刻起,要用尽全力扮演一个健全的人。
五月五日
周五,晚上八点多,成群的高三学生从长峰实验中学的体育馆中涌出。人群喧闹,很多人还沉浸在成人礼上让人激动落泪的氛围中。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夜空:“我成人啦,成人啦!”
女孩的疯狂立刻被同伴制止,几个女孩在甬道上嬉戏打闹起来。
姜渭收回看向女生们的视线,刚才被女声吓到血液加速流动,麻痒感覆盖全身。他告诉自己放松,这里是学校,不是危机四伏的迷雾中,但他仍然警觉地扫视周遭,眼波流转间发现同桌陈辙在前方一个人低头前行。
姜渭追赶上同桌:“你在想什么?”
陈辙听声识人转头向同桌打招呼,眼角不经意间瞄到姜渭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道窄人杂,风凉灯稀,与那身影隔着数米人潮影影绰绰难以看清样貌。姜渭顺着陈辙的目光看去。
“别看,是来杰。”
虽然听到了陈辙的警告,但他已经来不及收回视线。姜渭与来杰四目相对,短短一瞬的视线相交中,他看见了来杰嘴角的笑,让人想到喜欢踩蚂蚁的小孩。姜渭的脸颊肌肉人眼可见的跳动了三下。
“还看,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姜渭不屑地一笑:“怕什么,也就你眼神好,隔这么远都能认出他。”
陈辙习惯性地扭动僵痛的颈椎:“你的眼神也不差……”
姜渭贼兮兮地用肩膀碰了一下陈辙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一个人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等我姐姐的信息。”说着陈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用手臂遮住屏幕散发的光芒,点开微信确认消息提示,“我姐姐都是秒回信息的可现在已经五个小时没有回复我了。”
姜渭赶忙推开陈辙,像在甩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这货的姐控也太严重了吧,稍微有点恶心了。”
“你懂什么,我是担心她。这是做弟弟的本分。”
姜渭两条眉毛纠结得连在一起拐了十八个弯,一脸“信了你的邪”的表情斜睨同桌:“全天下的弟弟都跟你似的就有鬼了。我都替你姐姐感到累,要时时刻刻提防你这个变态。”
陈辙关闭手机屏幕,亮光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唇角闪过一个没人察觉的笑,他看向同桌:“如果你的爸爸妈妈告诉你希望再生一个孩子,你会怎么想?”
“坚决不行!”
“为什么?”
“他们年纪大了。”姜渭两条眉毛疯狂上下抖动,嘿嘿嘿地怪笑,“都是再过几年就抱孙子的人了,不要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不然几十年后我还要跟别人分遗产。”
“你平时都是这么跟父母说话的吗?”
“那当然不会。”他的眉毛再次疯狂抖动,显然得意于自己的生存智慧。
陈辙早已免疫同桌的不正经:“我曾经想过姐姐是如何看待我的出生,原本她可以独享爸妈的爱,如今我从她手中夺走了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她会不会恨我呢?我不知道答案,但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无法释怀。最后我想明白了——既然我没有办法将夺走的那部分父母之爱归还给她,那我就用自己的爱来弥补她。姐姐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所以我要好好保护她。”
姜渭慢慢伸出一根中指:“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点恶心,而是十分恶心了,姐控就姐控,居然给自己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果然够变态,变态到耀眼。”
陈辙摇了摇头:“我要阻止任何直接和间接会伤害到姐姐的事情,其中包括我自己。我要确保自己的生活是没有危险的,成绩不要求顶尖但不会太差,人缘没有很广但会有几个聊得来的同学,将来不会大富大贵但会平安顺遂。只有这样我姐姐才不会因为担心我而损伤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姜渭不禁生出了在夜空下、人潮中为这番歪理股掌的冲动,别看同桌平时沉默寡言,一谈到与他姐姐有关的话题就变得滔滔不绝。为此他忍不住想恶作剧的打击他一下:“可是你如何保证自己的人生是没有危险的呢?如何保证自己的未来是顺利的呢?如果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保证,又谈何保护你的姐姐?”他勾住朋友的肩,“少年,做人不能太中二。”
陈辙没有理会对方的揶揄:“构成我的人生要素有哪些?”
“这我哪知道?”
“除了客观因素外,最重要的元素只有一样东西。”
同桌被这番故弄玄虚的话引起了兴趣:“什么东西?”
“人。”
姜渭抻着脖子眯着眼愣了一会儿大骂:“靠!你才是东西呢!”
陈辙扳回一城,露出胜利的笑容:“所有与我有交集的人里,无非好人和敌人两种。我只要保护好那些好人就能维持我人生的正常了。比如你,你是我聊得来的朋友,如果我失去了你会成为别人眼中‘孤僻的人’,失去所有聊得来的朋友说不定就会被当做自闭患者,姐姐知道后就会担心我,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维系好与你的关系,必要的时候会帮你解决麻烦,确保你没有危险。”
“哎哟。”姜渭拖出娘气十足的长腔,“死傲娇,心疼人家就直说……”他准备再调侃几句时,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站在了两人身后。
是来杰。
“你们在聊什么呢?”来杰展开双臂搭上陈辙和姜渭的肩膀。
“没什么!”姜渭立刻回答。
“难道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之间怎么可能有秘密呢?”来杰面颊潮红,双眸闪着光。姜渭好似羞怯地晃着脑袋:“哪有,你想多了。”
来杰身体前倾,更多的重量压在姜渭和陈辙身上:“刚才演讲的那个家长是谁?真啰嗦,比校长还能讲。”
“我听说是学生会长的妈妈,好像是理工大学的老师。”
“怪不得,其他家长也没那闲工夫参加什么成人礼。”
S省理工大学与长峰市实验中学是对门,校区内有一片居民区,很多理工大学的老师住在其中,到长峰实验中学做个演讲花不了多少工夫。
来杰与姜渭你一眼我一语的闲聊,陈辙被排斥在外,他微眯双眼,在暗夜装扮下窄细的眼缝中只有黑色。
身旁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来杰属于俗称的“坏学生”,与姜渭这种屌丝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时姜渭倒贴都不见得来杰会瞧得上他,现在两人却称兄道弟,大有掏心掏肺互诉衷肠的势头。不过仔细听同桌说话的音调比刚才更尖锐些,似乎是咽喉部的肌肉一下子收紧了似的。
聊得火热时来杰突然发出邀请:“放学后要去喝一杯吗?”他哂笑着死盯姜渭躲闪的双眼,“今儿成人礼,多有纪念意义,正好我饿了,兄弟把酒言欢边吃边聊,不行吗?”
春末夜里风还凉飕飕的,姜渭额头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感受着来杰缓缓靠近,血丝一根根缠上他的眼球,僵硬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嘶——”声。在一个音节不堪重负即将破口而出时,旁边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好啊”。
姜渭眼睛睁得很大看向同桌,却被来杰一把推开。黑熊一般的来杰勾搭着陈辙的肩,将所有体重压倒他身上,然后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腥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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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峰实验中学校园内部有三个停车处,其中一个位于男生宿舍楼下面的车库里,另两个停车棚位于两栋教学楼旁边,具是使用刷漆的铁柱和PVC波浪瓦搭建而成。本校三个级部的学生加起来有五千人左右,车位紧张,棚内车挤车,车撑子、脚蹬子、车把手纠缠难分,想把自己的坐骑从这片铁荆棘中抽出来得费不少功夫。
“再不快点来杰就过来了。”姜渭推着自行车催促不紧不慢开车锁的陈辙。对方将车锁往车筐里一扔,说道:“是福不是祸,来杰都让我‘放学后等着’了,我擅自跑了,后果岂不是更惨?”
“你说你,招惹他做什么。”
“我不过随口敷衍他一句,谁知道他还当真了。”陈辙憋着劲推开压在自己的电动车上的其他人的交通工具,呼啦一声,车子倒了一片,陈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推着车子走到过道上,“来杰那是抽的什么风?”
“我不知道。”姜渭脑袋甩得飞快,跟开了震动似的。头颅晃动间,视觉系统捕捉到了那个身影,“来杰过来了,我先走了!你也别磨蹭了。”
“你先走吧。”陈辙往车座上一跨,两腿支开,不走了。
姜渭愣了一下,赶紧说了句“拜拜”逃离车棚。他的身影将从校门口消失,来杰便出现在了陈辙身旁:“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姜渭?”
“嗯。把他叫回来?”
来杰望着校门冷笑一声:“不用,没他正好。”他推出自己的山地自行车与陈辙走到校门口,“你家住在哪里?”
“绿洲新苑小区。”
“巧了,我家那小区与绿洲新苑不算远,你载我一程吧。”不等陈辙答应,来杰握住陈辙的左肩,“走吧?”
陈辙扭动车把,载了两个人的电动车缓缓加速。没过多久,周边学生的数量变少了,宽敞的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灯闪烁不停,非机动车道上行人寥寥,同行的电动车和山地车堂而皇之地占据最中央的位置前行。
风吹走了陈辙口中发出的声音,来杰大喊:“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声!”
“你是有事情找我吗?”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陈辙的左肩,他绷紧左半身肌肉维持行进中的平衡,双目一丝不苟地直视前方的路况,但在问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球忍不住转动了一下,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确定视线捕捉到了一个上扬而尖锐的嘴角。
来杰:“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从来没有主动与我接触过,我感觉咱俩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来杰发出大笑,他抖动的身躯干扰到陈辙,两人的车子陡然摇晃起来,好几次差点撞到一起,陈辙双臂绷得僵直以图更好的操控车把。
“你倒是实在。”来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知道你们这些好学生瞧不上我,可我根本不在乎你们的看法,在我眼里你们才是一群失败者。学习好有屁用?”
前方是十字路口,来杰松开了陈辙的肩膀,电动车与山地车拉开距离,陈辙在路口前停下车,几秒钟后来杰靠着惯性滑行到他旁边:“你不希望别人看到我跟你套近乎吗?”
陈辙盯着红灯:“没有。”
“不用虚伪。”来杰口气中飘散着浓浓的嘲讽,“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我赶紧滚蛋,可我就是不走,你有本身把我赶走吗?”他伸长脖子用下巴对着闭嘴不言的陈辙,见对方目不斜视后冷笑一声,“我就喜欢看你们在我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
红色的数字归零时漆黑的信号灯罩中乍现翠绿的光芒,来杰的手重新捏住陈辙的肩膀,陈辙瞥了一眼那五根充满力量的手指,默不作声地扭动车把加速。他们从一名女生身旁掠过,来杰吹响口哨,当他把注意力从女生身上转移到陈辙身上时见他无动于衷,于是晃动他的肩膀:“你觉得刚才那个女生漂亮吗?”
陈辙双眸眯了一下,虽然他的视野牢牢锁定前方数米的地方,在路灯和车灯的辅助下却能清楚看到周围的环境,唯独没有看见女孩的模样,不是因为他没有扭头去看她,是因为五年前的车祸令他无法辨识人的面孔,这是他的秘密,在来杰又晃动他肩膀的时候回答道:“好看。”
“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来杰说,“你与姜渭之间不是挺能聊吗?是因为不愿跟我同流合污才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喝酒的提议?”
陈辙知道这才是今晚来杰发出邀请的目的,他手腕处的肌肉不自觉地收紧,车速不知不觉间加快。
“你不想看到我跟姜渭接触吗?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陈辙没有说话,来杰的手指逐渐用力,肩膀越来越疼,直到他忍受不住疼痛:“姜渭什么都没有说。起初我以为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事情才使得你找上他,现在看来你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做消遣的玩具,对吗?”
“你打算向班主任告发我吗?”
“那样做对我有好处吗?”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我以为你替他挡下我的邀请是想帮他呢,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帮他,还是说你有必须‘消遣’他的理由?”
肩膀的疼痛再次加剧,陈辙准备掰开那只手时,声音再次从身旁传来:“管好你的嘴。”来杰接着说道,“前面停车。”
陈辙向前面望去,路边有一间小卖部,他按照来杰的指示在店门口停下车时,一声“胖子”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着长峰实验中学校服的男生骑着公路车飞驰而来,他在来杰面前停下:“你要买东西?”
“吃的,我快要饿死了。”来杰拍着大肚子,“现在腿肚子都有一些打转。”
新来的高个子男生身上散发着与来杰同类人的气息:“饿死鬼投胎。”
陈辙在一旁见他们愉快地聊天打屁,大脑不小心放空走神了,前几天看的电影中的画面浮现出来——猩猩低下头颅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向王臣服。
他凝视眼前的两人,视野出现晃动,贴着裤子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地扯起嘴角,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响声:“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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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三人从小卖部中出来后,陈辙提着满满两大塑料袋的酒水食物,啤酒、白酒都有,为了便于骑车的时候吃喝,下酒菜全是鱿鱼丝和花生。陈辙好不容易从妈妈给的充饭卡的钱里省出的三百块钱所剩无几。
他骑着车为后面的两人开路,来杰和瘦高男生边喝酒边聊着与他们脸上残存的稚气不相符的话题,不知男生说了什么,惹得来杰哈哈大笑,他的山地自行车晃得更厉害了,男生得意于自己的幽默感笑着继续向前骑行,将来杰留在身后。
陈辙骑车走到一座平坦的石桥上,十几米宽的河水沿着两个小区间的缝隙蜿蜒远去,栏杆到桥和路的相接处戛然而止,人或车可以从路边的土坡一头冲进河里。不过机动车道和河流之间还夹着足够宽的人行道,路边也种着足够密集的悬铃木和柳树,一般不会有人蠢到将车开进河里,这里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不然早就会加装护栏了。
可是现在这里有两个连路都走不直的人。
陈辙一边看着安静的黑色河水,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传来那个男生正在大笑的声音,以及“咔嚓”一声。
笑着的男生晃着脑袋回头看,陈辙也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们看到来杰躺在地上,自行车摔出去几米远。两人赶紧放好车子跑到来杰身边,把他沉重的身体拉起来,但来杰像烂泥一样,腿没法站直,跪在了地上。
男生抱住来杰的胳膊继续向上用力:“胖子,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小啊?快起来。”
来杰的脑袋耷拉着,发出呜呜的声音。陈辙看到来杰的手在发抖,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额头有很多汗,后背已经全湿了。男生感觉事情不对:“你别吓我啊,搞什么?!”
他们赶紧将来杰在地上放平,来杰就这样躺在马路中间,幸好现在时间晚,没车经过。不过男生更希望有车来,来个成年人帮帮他们。他拍打来杰的脸,对方在这样的刺激下终于做出反应,转头看向男生。这说明他意识清醒,只是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挥掉男生那只不断打自己脸的手。
男生问陈辙:“该怎么办啊?”
“快到来杰他家了,但我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那你费什么话,打120吧。”
“嗯……”陈辙有些犹豫,终于能用到这个从小就记住的电话号码反而让他有些紧张,怕自己表现不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初中时老师在做安全教育时说拨打急救电话需要说明哪些信息才能让救护车以最快的时间赶到的场景,但当时老师具体说了什么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磨叽什么,你打不打?”男生粗鲁地催促着。
“要不你打吧,我家也在附近,我给我爸打电话,哪个来得快咱们跟哪个走。”
男生想了一下觉得可行,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打 120。
正在这时,一束光从远方照来,男生和陈辙的眼睛被刺痛,但又忍不住向光源看去,黑夜中的纯白色光束让陈辙想到了小时候看的科幻片中UFO发出的光,会有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从那束光中走出来。
汽车在路边停下,一位穿着运动服的男子打开车门跑到来杰身边。他指着地上的来杰向陈辙和男生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男生回答。
运动服男大概是发现了来杰和男生的脸色不正常,或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你们喝酒了?”
“……嗯,是喝了,但也没喝多少。”
运动服男靠近男生嗅了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接着看向陈辙:“你也喝了?”
“我没有。”陈辙说。
运动服男提了一下裤腿后蹲下开始检查来杰,同时自我介绍:“我是一名医生。”
“这么巧!这胖子运气太好了!”男生松了一口气,拎着校服的领口呼呼地扇,“医生,他到底咋了?”
“他有低血糖吗?”
“啥?没有吧,他长这么壮还有低血糖?”
“低血糖与一个人的外形无关。”
“他犯低血糖了?”
“嗯,你看他自己都点头了。应该是喝酒引起的。”自称医生的运动服男简单的检查一番后说出自己的结论,然后他站起来回到汽车里,从车里拿了什么后再次回到来杰身边蹲下。是输液用的玻璃瓶,里面装有透明的液体。运动服男已经在从汽车走到来杰身边的这段距离里将瓶子打开了,他扶起来杰扶后把透明液体灌入其口中,然后一翻手掌,一包饼干出现在他的手里,来杰像饿死鬼一样对着饼干狼吞虎咽。
“先喝点葡萄糖,吃点点心吧。”医生站起来对男生和陈辙说,“高中生就喝酒?”
男生咳嗽一声转头看向别处。来杰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后,像刚得救的落水者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来是恢复过来了,不过更多的是心理作用。又等来杰缓了口气后,医生送他回家。高个子男生被惊得酒醒了大半,悻悻跨上公路车不打招呼的离去。陈辙等着他的身影消失于路灯的边缘后转身重新扭动电动车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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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陈辙确定身上没有酒臭味后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在掏钥匙时觉得猫眼好像比平时暗。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果然没有人。他把书包扔到地板上后舒展着肩膀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路上顺手将上身的校服脱了下来。他伸手将卧室的灯打开,白炽灯发出的冷色调光芒似乎让屋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分。他将衣服扔到床上,转身回到玄关拿自己的书包,白光从卧室延伸到客厅,除了厨房方向传来的冰箱的嗡嗡声外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从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在猜想着家里其他人到哪里去了。现在他提着书包重新站在家门口,依然没想明白。爸妈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自从他上高中有了晚自习后,每次回到家都会看到爸妈躺在沙发里看电视,从来没有发生过回到家没有人的情况。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发现没有来自爸爸或妈妈的未接电话,同时姐姐依旧没有回复短信,难道是三个人要为自己的成人礼准备惊喜吗?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陈辙立刻否定,他的爸妈绝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想再多也没用,于是他干脆拿出试卷开始继续做自习课上没写完的作业。
四十分钟后,陈辙停下手中的笔,他有些口渴,便起身走向厨房。在离开书桌前,他发现自己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写了两道计算题,他明白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写作业的原因,于是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了妈妈的电话,几声铃响后,对方接起电话。
“妈,你跟爸还有姐去哪儿了?”
“哦,小辙啊,你回家了吗?你饿不饿,家里没饭了吧,要不你去买点方便面吃吧……”
妈妈的话还是很啰嗦,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来跟他说吧。”陈辙听到了爸爸的声音,“小辙啊。”
“爸。”
“我跟你妈在医院,你姐受伤了。”
陈辙正在查看冰箱里存放的物品,听到爸爸的话后,他的心脏仿佛被冷气侵蚀。
“我姐怎么了?!”
“她回家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人袭击了,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但还在昏迷。你别着急,在家里好好待着,一会儿你四叔和你姑姑就去咱家陪你,你哪儿也别去,等他们到……”
陈辙再也听到到爸爸说什么,有关姐姐的那些话像湿腻的触手般钻进陈辙的大脑中。他的脑海中不断出现一个画面——漆黑的巷道里,陈染背后突然出现一身黑衣的歹徒,他捂住陈染的嘴,另一只手握着刀子不断刺着陈染的腹部,她哭了,泪不断的往外流,她看着前方,看着她的弟弟,同样巨大的疼痛在两人身体里膨胀。陈辙突然有把所有东西都砸碎的冲动。
他知道不能再在家里待下去,意识到这点是因为他看到自己拿着钥匙锁门的手在颤抖,楼道中石灰的味道刺激着嗅觉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正当陈辙匆匆往楼下赶时,一个身影从楼梯转弯处拐出来,两人差点撞到。对方的气息和着装让他感觉熟悉,是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平时陈辙与同一单元的其他住户没有任何的沟通,在楼道里相遇都是双方相互侧身而过,从未打过招呼。陈辙无法认出对方是来自哪一户人家。他心急如焚,低着头闪身继续往楼下跑。
“哎!”
那个人说话了,陈辙的脸上浮现出不解和愠色。不会说一句问候的邻居为何在这时突然搭讪?
“你好,又见面了。”对方继续说道,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让陈辙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思索起答案。
“你的同学已经没事了。”对方又说道。
是那个医生。陈辙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个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警惕的神色。
好像是为了打消陈辙的疑虑,医生主动笑着说:“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林,叫林静安,住你家对门。”
陈辙想起前几天妈妈说过对门的新住户来了。没想到就是他,也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方式认识。但他现在没心情聊家常。
“你好。”陈辙回应后继续往下走,两人在狭窄的楼梯间擦肩而过。陈辙瞄到对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对方没继续发声他便不再理会,直到林静安站在家门前看着陈辙的背影,一番犹豫后开口:“那个!”
陈辙听到呼唤后慢慢回头看去,眼神中带着更多的不悦。
林静安好像被陈辙的眼神吓到,有些紧张地说道:“刚见面就说这种话我也觉得很抱歉,如果我猜错了请你权当是我的胡言乱语。”
面对啰嗦的新邻居,陈辙眼神里的怒气逐渐攀升。
“我是说,”林静安继续说道,“你和你那个同学,就是刚才低血糖发作的同学,你们之间关系不好吗?
林静安舔了一下嘴唇:“低血糖严重时是会致命的。而且他低血糖发作的地方正好是河边,如果不小心掉入河里,引起干性溺死的话……”林静安挠了挠头,全然不在意自己毫无逻辑的话语是否有人能听懂,继续说着自己脑中的推测,只是语气中已经没有了疑问和任何起伏,然后他说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想杀了那个人吗?”
听到这句话的陈辙向下迈了一步后才再次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林静安,这个年轻的医生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局促。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陈辙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啊,我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同学?”
“是吗?”林静安的薄唇间发出这两个音,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对方说的话。
是啊。
那个少年这么回答他。
这算是承认吗?
漆黑的房间中,林静安用背抵着没有暖意的防盗门,想着刚才那个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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