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忆余生》——唯忆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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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奎山庄（一）

第一章武奎山庄（一）

他小心的穿梭在山林之间，行走在沉淀了几千年的枯枝败叶上，他已经无数次的来到这个地方，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湖，也见证了这里的一荣一枯，新旧更迭。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春天，他总是喜欢在春天的时候来到这里，‘过去我可是最喜欢夏天，那是狂热的季节’，他不禁一笑，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他还是满头黑发，心中充满斗志，迷恋着夏日的烈阳，他还挥舞着剑，不惜一点气力，他更热爱疯狂的探险，未知的世界和冰冷的杀戮，还有…

然而现在他只喜爱春日的静谧与安详，喜爱春风拂过的惬意。

他安静的走在曾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上，即使蜿蜒曲折、布满荆棘他也不会迷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啊，这片他撒过热血的土地！

春风不急，缓缓掠过山林，吹抚新抽的嫩芽，也撩拨着他的花发，一队熟悉的身影出现，他停下脚步没入山林之间，静静注视着他们。

黑衣，那如夜一般漆黑的装束，以及冷峻的古铜面具，整整十人的队伍整齐的行进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兽皮靴子踏在山间石路上发出铿锵声响，清一色的四尺巨剑斜跨在腰际。

剑，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剑，那把沾染了无数兽血、人血的剑，现在会在何方？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狂爱着血液？

他转身离开，透过枝叶斜射下来的阳光映出他苍老的脸庞，静如止水，这是岁月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他想再去看一看花斑雕虎，若不是它们，自己早已是某片土地的一堆灰烬或是某个山林的一抹尘埃了，那粗壮的四肢、锋利的牙齿和迅捷的速度险些让自己吃了大亏。

因祸得福，又因福至祸。

他总反反复复思考，却得不出什么，眼前的景象又将他拉回现实。

两个身着素衣的人徘徊在羽化山深处，‘迷路的可怜人，你们走错了方向’他想着。

思绪未了，一队身着黑衣、戴着古铜面具的人悄然出现，那两人浑然不知周围的一切，还昏昏向着远方眺望。

两具尸体，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们看起来那么年轻，即使他们只是胡乱走到这里，即使自己在麻木的神经里还能找到一丝丝怜悯。

一切都晚了。

四尺巨剑应声出鞘，两人还未来得及惊恐便被一击致命，只留下一个吐也未吐的“夜”字融在血泊之中。他快步离开，他受够了杀戮，受够了鲜血，每当看到这些都会让他想起一张狰狞的脸，他皱起眉头，决定不去找花斑雕虎，他只想离开，离开。

羽化山的春日最是晴好，偶尔的雨也让山林间的植物发疯似的生长，给人一种迸发的希望，高大的树遮天蔽日，即使行走在其中也十分凉爽，枝叶间隙透下的光孕育着不知名的花儿，只消静待数天便可绽放。

悠悠几声鸟鸣是朝日觅食的号角，夹杂着泥土气息的蒙阴小路，堆积着几千年的宝藏，还有山中隐秘的湖泊，每每吹过风，湖面上都会泛起层层涟漪。

“师兄，哎哎，师兄，我就睡一会，就一会。”撇着嘴说话的是一个新来的小弟子，约摸十六七岁，生的十分白净，虽然身着素衣，但言行之中却能看出他像是个富家子弟。

“你说你都来山庄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样懒，七年一次的武试会就要开始了，师兄弟们都忙着准备，你却在这里睡觉，当心师尊来了好好教训你一番。”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故意将“师尊”二字说的很重，仿佛下刻师尊就真的来一样。

“我咋这么倒霉啊，刚进山庄不久就要干这么多活，连休息一会都不行”小弟子边走边抱怨，无奈师兄不吃这一套，只得乖乖去准备武试会。

武奎山庄是中原第一大派，依羽化山而建，已有千年历史，平时山庄不会招收弟子，只有遇上七年一次的武试会才收弟子入庄。

山庄早有祖训：集天下之大成，海纳百川；悟心法之九重，归于自然。所以武奎山庄招收弟子不问出身，不论高低贵贱，只要通过初试都能进入山庄，平时不冷不热的羽化镇也因此热闹起来。

神龙客栈算是羽化镇最大的客栈了，但也由于近来来的人实在太多，平日里不常住人的客房也塞了个严实。

客栈掌柜是个体型微胖之人，四十有余，并不算英俊的脸上倒是没有一根胡须，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几岁，反正他一直这样认为。

他平时都待在柜台里面，手里拿着算盘拨来拨去，遇到老主顾也会寒暄几句，但旋即又拨弄起来。

“账是算不完的”他总是自言自语，但并不是抱怨。其他由几个年轻的伙计招呼倒也井井有条。

“都滚出去，这场子今儿我们六爷包了”一个长相不大和善，穿着还算不错的人刚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唯恐别人听不见。

“这位爷，楼下人多，您楼上雅间请。”就近的店小二赶忙过来招呼，掌柜依旧拨弄着算盘，理都不理。

“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那人一脸狰狞，忽的挤出一丝冷嘲：“和你说也没屁用，叫你们掌柜出…哎，六爷，您这么快就来了，我这还没…”

啪！一张厚实宽大的手掌迎上狰狞的脸。

“弟子不懂事，还望店家包含，麻烦店家准备几间客房，我等旅途劳顿，希望尽快休息一下。”

被称作“六爷”的人生的虎背熊腰，黝黑的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健壮的肌肉依附在他的双臂，即使隔着衣服仍旧隐藏不住。

岁月亦带走他的头发，稀散的几根倒不至于让他的头顶光秃秃。最引人注意的应当是他脖子上长长的伤疤，他应该刻意掩饰过——衣服遮到脖子——但掩饰不住，它太明显了！

掌柜拨下一颗算珠，用力盯了一下账目，转身向门口走去：“哈哈哈，客官真是巧了，小店正好还有几间上好的客房，几位客官能来小店真是不胜荣幸。”

他突然笑脸一收:“三儿！还不快给几位客官收拾收拾房间，嘿嘿，我这就带几位上去休息。”

六爷此刻也无暇顾及掌柜满脸堆笑或是奉承的话，只是“三儿”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三哥，自己也从“六儿”变成了“老六”，都无所谓了，他只想休息一下，老了老了，这就喊累了！

进到客房，六爷挥手招来刚才被打的弟子：“我们初来中原，理应低调行事，阿杰，你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鲁莽了，中原不比西域，此时非彼时啊”

六爷说完感到一丝诧异，自己当真是老了，年轻是的他可是比阿杰更鲁莽，天不怕地不怕，杀的人堆起来都有几人高了，唉，岁月不仅磨钝了他的大刀，拔光了他的头发，还抢走了他的鲁莽和热血。

阿杰呆呆站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下去吧，去街上找到公子，带他回店里来。”阿杰如释重负，匆匆走了，生怕走慢一步又要挨打似的。

六爷随手倒了杯茶，茶色清淡，香醇而不浓郁，是好茶，只是到了他那装满烈酒的肚子，也就分不出好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六爷攥攥被压麻的大手，操着粗浑的嗓音：“进”，他使劲清清喉咙，又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

“六爷，公子到了，正在楼下等您”

六爷也顾不得发麻的手，起身下楼去了。

第二章 武奎山庄（二）

公子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约六尺半，穿着白如皑雪的天鹅绒外衣，脖子上围着灰而亮的貂绒围巾，胸前佩一块上好的雕龙美玉，脚上穿的乃是一双狼皮靴，走起路来噔噔直响，好不威风。

他生的白嫩好似这春日的骄阳，高挺的鼻梁更让他气宇轩昂，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显出年轻人才有的羞涩；他有双黑的发亮的眼睛，每次思考时都让他显得很深邃，仿佛不是十八九岁这般年纪，而是个陈年的老狐狸。

他手中的剑更是不凡，剑长三尺三寸，宽三寸三，相传是著名的铸剑师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而成的上古神剑，千年之前被一名江湖人士之人所得，从此所向披靡，再无敌手，此剑名为：流光剑。

六爷迈着结实的步伐走下楼梯，木质楼梯在兽皮靴子的压力下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公子旅途劳顿，房间已为你准备好，随时可以休息。”

公子一边将貂绒围巾摘下放到左右手下手里，一边露出狡黠的笑：“中原也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冷，春日的风吹在脸上还暖洋洋的呢。”黑宝石般的眼眸掠过六爷，“六叔，我们不如先吃饭吧，在路上我做梦都想尝一尝中原的酒呢！”

酒，是啊，我才是爱死这个字了！六爷点头同意。

掌柜不知何时钻了出来：“几位客官，饭菜已送到楼上雅间，嘿嘿，随时可以享用。”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叫卖声也比平时大了，楼下的客人高谈阔论，不时还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即使在雅间之中也能听见一阵阵浑厚的笑声。

其他人都在楼下喝酒，雅间只剩公子和六爷，公子拿起酒坛起身给六爷倒酒：“六叔，听说中原酒香醇而不腻，甘甜而不烈，您不是最爱喝酒，尝尝这中原的酒是否对了您的口。”

“岂敢岂敢”六爷慌忙起身，“怎敢劳烦公子倒酒。”

“六叔您这就见外了！”公子哗哗将酒倒入六爷杯中。

“虽说您是父亲结拜兄弟，但十几年来您为我皓森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又对我疼爱有加，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我的亲人了。”公子微微一笑，一对黑宝石眼睛格外闪耀。

“哈哈，公子夸奖了”六爷用粗糙的手掌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如此，我敬公子一杯。”

两人似乎都对中原的酒爱不释手，一杯接着一杯，时而点头称赞，时而开怀大笑，聊的不亦乐乎。恍惚之间醉意涌上心头，六爷只觉一阵眩晕，便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公子此时红光满面，抑制不住的笑意上涌:“对不住了六叔，您也没传说中的那么能喝嘛。”公子摇晃着站起身，中原的酒不比西域的烈，但几坛下肚，头也一阵发麻发晕，他走到六爷身边开始上下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公子稚嫩的手，温暖有力，惊得公子酒意全无“六，六叔。”

“哈哈，区区几坛酒就想灌倒我，公子也太小看我了吧！”六爷放开公子的手，一脸严肃，微红的眼眸中满是刚毅。

“我就知道公子在打那封信的注意，你父亲临行前让我务必保管好，我又岂能失职，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知错了，六叔。”公子面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喝了许多酒还是被抓了个现形。

稍作休息之后，公子提议上街走走，主要是缓解一下尴尬的情绪，刚才的事让他难以释怀，不仅仅是被六爷发现，更重要的是父亲到底在信里说了些什么，连自己都不能知道。

街道上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热闹，只是熙攘的人群和叫卖的小贩，或许他很本就不在意热闹与否，只想找个地方不让他胡思乱想罢了。

六爷皱着眉头仔细审视过往的人群，每次遇见对流光剑投来异样目光的人都会留意许久。

“大爷，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哎呦！”几个衣着不俗的人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痛苦呻吟。

“住手！”公子一身白衣翩翩走到人群之中。

一个近八尺的大汉循声回头，他皮肤黑似铜铁，硬似精钢，双拳握成铁锤壮，青筋突兀煞是骇人。

他脸上留了一团浓密的络腮胡，但看上去仍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岁，眼睛瞪得奇大，幽幽泛着寒光，一身粗布衣裳不像是富贵人家，背上背着一把近四尺的大刀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谁家的富贵少爷，也敢管我的闲事！”

公子上前一步：“光天化日岂容你这般撒野！”

六爷一看事情不妙忙上前阻止，不料被公子拦下，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哈哈，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不然被我打坏了我可是不管赔的。”大汉笑道。

公子哪里受过这般侮辱，他指指倒地求饶的几个人说道：“我们比试一番如何，若我赢了你便放他们一马，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趁早认输，免得输了难看！”

“就你我二人？”

“正是！”

“若你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六爷此时在一旁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心想公子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话虽如此，若公子有危险六爷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原本就不宽阔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子后退几步，右手抽出佩剑，一缕寒芒射入眼球，即使在阳光的烘焙下，它依然寒冷。

“流光剑！”如果刚才大汉眼中带有一丝轻蔑，此时就只剩下惊骇，锋利的剑刃，匀称的剑身，精密的纹络以及灼人的寒光！真的是流光剑！

六爷没想到千年前的神剑在今天仍有这么多人识得，真不知道掌门让公子带着流光剑来中原是福是祸。

大汉拔出背后大刀，钢铁般的大手紧紧握住刀柄，一种莫名的震慑渐渐上涌。

公子主动出击，脚步轻盈，天鹅绒衣袖随风飘荡。大汉忽的发力，手臂青筋暴起，几十上百斤的大刀如同玩物般随手而动，用力挥舞着向前迎公子的一击。

公子倒也不慌，侧身一闪就让大刀吃了个空，他顺势抬剑刺向大汉，大汉收回大刀横在身前接住这一刺，一缕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大汉的手臂，直袭心头，他迅速摆脱流光剑，两人向后各退一步。

公子借力又冲向大汉，剑走偏锋，以攻为守，大汉则循规蹈矩，步步为营，一时间寒光四起，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二人缠斗许久不分胜负。

几十回合眨眼即过，公子深锁双眉，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乱麻，没想到随意的逞强竟惹来个大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将力聚于双手准备最后一击，流光剑寒光大作，快如疾风。大汉提刀相向，刀剑再次相接，刀剑剧烈颤抖亦如颤抖的双手。

忽然一股气流从两人之间迸发出来，将两人推至两旁，六爷伸手接住公子才不至于摔倒。公子只觉右手一阵发麻，流光剑发出微微的嗡鸣。

“少侠好功夫，在下佩服。”大汉拿着只剩刀柄的残刀拱手说到。

“大侠内力深厚，我有宝剑在手才勉强应对，胜之不武啊。”公子迅速将流光剑送入剑鞘亦拱手还礼。

“哈哈，少侠过谦了，在下上官隆，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皓森陆文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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