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清》——函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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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偏僻小村

东北某地，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舞，今年迟来的雪终于还是来了，大地顿时一片银装素裹。

一处民宿客栈，赵立明猛地打开门，满脸兴奋地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千里迢迢从南方跑到东北，他不就是为了看一场雪吗。他丢下门，发了疯似大喊大叫地冲了出去，跑到雪中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他伸出双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到掌心：这真是雪！

赵立明如同一个小孩子似地，在雪地上奔跑、打滚、撒泼，越跑越远，大雪如席，天地白茫茫一片。忽而空中一粒白点由小变大，这是从高空极速而至的效果，待到离地面二三十米的空中时，那东西便呱然而止悬停在了半空中，随后一束亮白刺眼的光束照了下来。地上奔跑撒欢的赵立明瞬时凭空消失，不见了。而悬停在空中巨大银白色圆盘形的东西未发出任何声音，犹如闪电般遁入高空，往浩翰无边的宇宙飞了去……

狂风集卷着乌云，掠过高山、掠过平原、掠过丛林，所过之处小草树木都不得不向狂风弯腰低头。虽是中午时分，大地却是一片阴暗，厚厚的积雨云带来的黑暗仿佛要把大地整个吞噬掉，闪电一次次刺破云层，在大地上空不停地炸响，空气中的水蒸气在高空受冷逐渐凝结成小水点，无数的小水点相互碰撞、并合，变得越来越大，当空气再也无法托住时，无数个豆大的雨点便从空中自由落下，前赴后继地砸向大地。狂风伴随着骤雨，急促而紧密。

丛林中一间低矮破漏的茅草屋，这是上山打猎干活的搭的一个简陋的休息点。赵立明拉了拉头上的斗笠，以至于不被灌进茅草屋内的大风吹翻。躲在他旁边的是张大福，在他们身后，是他们上山采草药时要用到的筐篓，里面零零散散地装着一些只有他俩才知道的草药。

今天是赵立明第二次随张大福来狗尾岭，狗尾岭树林茂密，植被众多，而且生长着多种草药。张大福算是雷集村的老郎中，也是附近七八个村庄中唯一的一个郎中，可以说张大福承包了方圆几十里内的医疗，虽说医术一般，平常的头疼脑热还是不在话下的，而且在周边村庄的村民当中还是有点口碑的，毕竟方圆二十里只有他一个郎中。而赵立明，他只是为了生活所需才跟张大福上山来帮忙砍柴的，吃的要自己种自己去抓，没有柴要自己去砍，没有水要自己去挑，而且还不能保证三餐充足，赵立明一想到吃的那些黑乎乎像浆糊一样的东西就感觉到一阵恶心。相比之下他还比较喜欢吃土豆，但是土豆和番薯也不能敞开了吃，因为没有那么多可以供他吃的。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张大福进山采药，在路过一片草地时发现了赵立明，当时说来也奇怪，那片草地很茂密，草也长得很高。平时如果草地里躲着个人都不会被轻易发现，但是当天的情景确实让张大福有点惊讶，当时就是那片又高又密的草地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十米、非常规则的圆圈出现在那里，所有的草都被压平到地底，应该是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压过才导致这样，看着异常诡异。而赵立明就躺在圆圈中间一动不动，且全身一丝不挂，当时就把张大福惊呆了。

愣了半响，张大福才回过神来，出于好奇，张大福慢慢地靠了过去，拔开外围的草丛。他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地上躺着一位约摸20来岁的小伙子，眉清目秀，肌肤雪白。仔细一看，张大福惊讶地发现躺在地上的小伙子头上长满了黑发——脑后并无留辫。要知道，当今天下那可是满人当政，剃发留辫，不从者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地上躺着的小伙子，不知是死是活。

张大福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去瞧一瞧，围着躺在地上的小伙子转了一圈，当张大福伸出的食指探到小伙子的鼻孔前时，张大福确定。这个年轻人只是昏迷了。

当赵立明醒来时，已是来到张大福的家中第二天了，令张大福奇怪的是。赵立明醒来后几天的言行举止让人很是奇怪，时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时而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流露着深深的戒备，时而嘴里说着一些张大福根本听不懂的话。邻居们都说张大福背回来一个傻子，就连隔壁刘栓的小儿子刘柱也时不时来张大福家中从门口探出小脑袋，一脸好奇地望着爹爹口中所说的傻子。刘柱也是机灵，当赵立明看向门口时，刘柱便迅速地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也许是喝了两天张大福调制的汤药，第四天赵立明便慢慢正常了，看到大家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心了，还时不时地逗小刘柱玩，说的话也多了。醒来的第一天张大福从他喃喃自语中只知道他叫赵立明，而现在他知道赵立明是广东人，今年22岁，是在下山途中遇到强盗遭劫被打晕过去，不仅随行的财物被抢走，连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现在赵立明穿的是张大福不知从哪扒来的衣服，又破又烂又脏而且做工极其粗糙，衣服表面起了一层毛球。赵立明问了张大福几个问题，随即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当张大福问及赵立明为何不剃发留辫时，赵立明顿了顿说自己自幼在寺庙里修行，如今还俗下山尚未来得及蓄发留辫。

张大福随即表示在这附近几十里，地处深山远林，山高皇帝远，很少有官府的人来到这，倒也不怕。话音一转又道，但是如果去到县城或者县城周边的话，难免会有人举报，况且你又没有寺庙出具的证明，被抓到那可是造反的罪名，那是要当众处斩掉脑袋的。

赵立明被吓得不由得脖子一缩。

此时，雨势逐渐减少了，暴雨虽然来得又急又猛，但并不持久。赵立明与张大福两人躲在间又矮又烂的茅草屋里避雨。

“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认识一些草药啊，之前是在哪学过啊？”张大福对赵立明能辩识一些草药植物感到有点惊讶。

“哦，这个啊，这是我之前在寺里的时候师傅叫我辨认的，不仅他还交了我很多东西，包括识字啊、算数啊这些。”

“那现在你师傅呢？”

“唉，我师傅他年岁已高……去年的时候……就寿终正寝了……圆寂了。”说到这，赵立明一阵难过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以后如何打算？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我是我师傅在广东云游拣回来的孤儿，我就一路跟着师傅回到寺里修行到现在。现在师傅走了，我就打算下山还俗，寻一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慢慢做打算。”

“嗯，不如你先留在我这，等你有了其他打算再走如何？现在这世道，也只有在这些偏远的地方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做个农民帮着富绅、土豪们打工，各种重税压得你根本喘不过气。一年干死干活还养不活一家人。”

“您救了我，现在又收留我，如此大恩，无以回报啊！”

“无妨，如今天下混乱，朝廷腐败，官逼民反。太平军在南方起事造反，听说已经打到衡阳了，朝廷已经派了军队去剿灭。这仗一打起来，连平民百姓都得遭殃。像你这样的，举目无亲，无家无根，出去了莫不被抓去当了壮丁，到时候是个什么下场也说不定啊，你就不妨暂时留在我这，以后慢慢再做打算。”

“也好，此等恩情，在下以后定当好好回报！”赵立明拱手一礼说道。心里也在暗暗想到，怎么还有太平天国？

暴雨在午后时分停止，两人随即打算下山。穿过这个山头的小道，两旁的树木变得稀少，远处山底下云烟环绕的一座小村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那是雷集村，村庄不是很大，村庄的总人口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人左右。两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散落着十几座房子，村庄前前后后分布着一些庄稼地，一条羊肠小道从村口弯弯曲曲地通往下一个村庄，那是海拔比他们低的另一个村庄，周边的村庄因海拔不同的原因都是呈阶梯式分布。由于缺少营养，村民大多面黄肌瘦，有些骨瘦如柴，看起来体重不足百斤。村庄四周都被大山围绕着，而四周的大山长年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曲折而下，真是山青水秀、好一个世外桃源呐，赵立明不由得在心里感概道。虽然已经看到村庄了，但是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下山回到村庄还需要两个时辰左右。两人行走在下山的路上，雨后山林空气清新，树木的叶尖还挂着雨珠，不时滴落下来落到两人的头上。

第二章 证据不足

沛县。

布政史都事（相当于副处级）林朝勇最近两天可谓是急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理政，原因是沛县安抚使司佥事林朝智，同时也是林朝勇的长兄三天前在追剿流窜至沛县的长毛时，被长毛用弓箭射穿左肩，虽然林朝勇请了沛县仅有的一个郎中，箭头拔了，药也敷了，可伤口不仅没愈合，拆开渗血的纱布，伤口已经开始化脓腐烂了，伤势岌岌可危。林朝勇一怒之下，派人将之前看病的郎中给关了起来。

林朝勇身材肥胖，长袍衫不像穿着反倒像是包裹着一个什么东西，尤其是肚子处，圆圆鼓鼓的像个球，他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副焦急模样。

“大人～大人，打听到了！”一名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怎么样？找到郎中了没有？”林朝勇焦急问道。

“打听到了，离这二十里外的雷集村有个张姓的郎中，听说此人医术高明，从来没有看不好的病。”仆人也不知从哪听来，不管是真是假，全都向林朝勇汇报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速速派人前去请来！还有，多派点人前去！”

“好的大人，我现在就安排人去！”这个高高瘦瘦名叫大贵的仆人，做事也倒机灵。

当被半绑半请地张大福来到林朝勇家中给其兄长查看伤情时，仆人大贵悄悄的附在林朝勇耳边说着什么，随即林朝勇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大人，令兄伤口已严重化脓腐烂，伤势极其严重啊。”

“那能治好吗？”

“一般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保佑了，至于治愈，恐怕……还望大人恕在下医术有限，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雷集村，一队官兵气势冲冲地闯进了张大福家，不由分说把一脸惊愕的赵立明给抓了起来，没等赵立明反应过来就五花大绑把赵立明往沛县押去。

堂屋里，沛县布政史都事林朝勇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两排官兵肃立在两旁，五花大绑的赵立明一被押进来就被官兵们强押按在地上跪着，就连张大福因为治不好林朝智，也被押在堂上，确切地说押在林朝勇府里的堂厅上。赵立明彻底懵了，这种场面也只有在荧幕上见过，没想到这次倒让自己赶上了，心里顿感五味杂陈。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林朝勇朝着赵立明问道。

“回大人，我叫赵立明，祖籍广东。”

“那你可知罪？”林朝勇一拍惊堂木喝道，旁边的张大福被吓不由得一哆嗦。

“你的同党还有谁？现在在什么地方？不说出来，今天就给你尝尝大刑的滋味。”

糟了，被误认为长毛了。

长毛，太平军的另一个称谓。因清朝推行薙发易服，太平天囯均不剃发、不结辫，披头散发，故太平军一众均被称作“长毛”。赵立明心想看来是被林朝勇当成太平军的流寇了，难怪其仆人大贵去请张大福时一直盯着自己，随后又是其领着人来抓自己，赵立明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清朝剃发结辫政策，第一次感到这个政策如此地让人讨厌。心里也开始在想着如何澄清这个误会才好，但总不能说自己原本在天上好好飞着，最后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吗？

眼前的这位清朝官员会信吗？赵立明觉得必须得解释清楚，这个官员一身肥肉，一看准不是什么好官。弄不好真的人头不保啊，赵立明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死里得生，现在又要人头落地，这老天爷整的是哪一出啊。想归想，问题还是要找办法解决的。

“请大人明察啊，小人并非长毛太平军，小人原是寺里修行的和尚，后因师傅归西，万念俱灰之下才下山还俗的。我旁边这位郎中可以证明的啊。”

“是的，是的。大人，我可以证明的。”张大福抢着说道。

“哼！”林朝勇冷笑一声道“本官还没治你的罪呢，一个郎中竟然治不好一点小伤，假冒郎中的骗子，等会连你一起收拾。至于你，可有寺里出具还俗的证明？”

“大人…这……”赵立明被问得一时语塞，出家和尚本来就是他胡乱编造的，又哪来的证明呢。

“这个……我真的没想到要这个证明啊，大人……”。

“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同伙！来人啊！先给他们两每人十大板！看他们还嘴不嘴硬！”。林朝勇没等赵立明说完就让官兵架着两人趴在两条长条櫈上，两个握着长棍的衙役不由分说就朝着两人的屁股狠挥了下去，赵立明只觉得臀部的位置就如同受到了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的剧烈撞击，立马痛得他呲牙咧嘴。

刚打了几大板，张大福就受不了颤颤地举起手痛苦地喊道“大人，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林朝勇一抬手示意，挥舞长棍的衙役停了下来。

“你有何证据？莫要欺骗本官，如有不实，定让你加重处罚！”

“有有有……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张大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往衣服里掏去。

林朝勇一见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便从堂上起身走下，张大福见状迎了上来，待身形把周围都遮住时，慢慢地把“证据”从衣兜里掏了出来。赵立明仰着头看得清楚，心里立刻明白了，所谓的“证据”就是几两碎银。

但是布政史都事林大人摇了摇头，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说道：“这证据并不是很充足啊！”。

张大福心领神会，随即又从衣兜掏出另外几两碎银说道：“大人，这还有，证据，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大人接了过来又掂了掂，转身走回堂上脸上一阵满意的表情。不论是谁，到了这个时候，都看得出来两人并不是所谓的长毛、反贼，更不是骗子，至于治不好病的郎中便是骗子假郎中的话，估计也只有林大人能说得出口了。

“嗯，你的证据充足了，经查实。”林朝勇望着手里的银子说道：”本官断定你并非长毛的同伙，你可以回去了，至于赵立明。”林大人转过来对着赵立明说道：“你这个逆賊，造反乱上，罪不可赦，来人啊，先给我打三十大板再收监！”。

“大人，这证据已经给了你了啊，他应该也可以释放了吧？”

“不不不……你的证据只能证明你的，不能证明他的。你是你，他是他，本官判案可不能徇私枉法！来人！给我打！”

“别别别……大哥……不……大人……大人……我有证据……我也有证据，我也会治病，我也会治病啊……你大哥的伤我能治好……”。赵立明慌忙之下忽然想起林大人的长兄受了重伤，心想如果能救活他，说不定这位林大人兴许能放了自己，怎么说自己可是拥有先进知识和头脑的人，总不能被这昏庸无道的贪官活生生打死吧。

林朝勇听罢冷冷问道：“如果你治不好呢？”，嘴里说着，可却没让动刑的人停下，挥舞长棍的衙役非常卖力地朝着赵立明那性感的臀部猛挥下去。

“治不好……治不好……你再继续打剩余的二十大板如何？”赵立明咬着牙痛苦的喊道，心里却在咒骂：你个王八犊子，你倒是让这狗日的停一下啊！还有电视剧都特么骗人的，一开口就三十大板，真打完了人还有吗？！！但衙役似乎不知道他的心思，反而挥得更起劲了。

“哼！如果治不好！就是戏弄本官罪上加罪，那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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