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清明》免费试读_阿列小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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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变

轻纱云絮扫过残阳如血的殷红后便猛地沉入了课桌，染画了异调情意人的伏案疾书。

林怀瑾快捷地展开了故乡的来信，越往后浏览，心却越感仓紧，微簇的弯眉足以窥测他此刻不安的内心。脑海间权衡着此信内容的真实性，头却一扬，呆滞地往窗外眺望。

弧形弦窗凸显了客国的沉稳心境，喧闹的校声映衬绛红斜尖塔，一群白鹤忽远忽近，像极了碎纸屑的翩翩乱舞。他捏了捏手臂，眉目渐渐舒展开来，心下已有了抉择。

下定决心后，林怀瑾便不再阴郁，只是感慨万千地偏着头，靠在纯黑大理石柱旁不知不觉地轻笑。暖阳洒落在他的平驳褐西领上，如雕像般静谧。他却自无知晓，校园长廊那恰似一走而过的少女飘逸起桃红烟纱散花裙曾痴痴地凝视着他多时，宛而又一笑倾城，热烈无声。

心急如焚的林怀瑾自知耽误不得，便迅速地休了假期，登上了回程的汽船。

桅杆高耸，似入云霄，螺旋桨翻起层层白浪，一阵汹涌澎湃。他顺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漂泊，眼皮疲倦地眨巴了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虚妄洽似梦遥遥，江南一别经年长。南昌的景气，苍穹碧霞，万里归心，多少日岁月皆静好。芳草斜阳，新芽老树，也惆怅它在历史里的变与不变。

一片祥和之灵环绕，而故乡的大好山河，游子终于能与它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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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跋涉之后的林怀瑾面容枯槁，望着笑颜似锦的林夫人，略带疑惑。谭霞淑惊诧地打量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玫红条纹纱旗袍下的她揪扯着绣着红牡丹的手帕呆愣地点了点头。

“爹，他的病情……怎么样了？”林怀瑾的归心似箭没有一点耽搁，他顾不得风尘仆仆，边走边问。

思绪万千的林夫人听此眼神一滞，面上尴尬一闪而过，揪扯手帕的力度仿佛又大了几分。林怀瑾倒是未曾留意到这些异常的细节，只是头也不抬地继续跨步向前厅走去。

厅内摆放齐整，一片祥和之气也扑面而来，只是不知何时竟添了不少红颜，却很是突兀。林怀瑾描视着四周，他的爹林振正坐在厅台上位，脸色红润光彩照人，分明不似有病之人。

他愣了愣，内心下意识突地一跳，难不成是回光返照？于是转身把疑问的眼光投向了谭霞淑，“爹，他到底是如何了？”

林氏闻言目光闪躲，并没有回答。林振却突然干笑了几声，才正经八百地回道：“不怪你娘，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林怀瑾呆滞一秒，随后又将目光移向林振，内心却已经明白了几分。林振并无半点躲闪之意，只稍微转了转气息，挺着宽厚的胸脯，满目严肃：“你的婚期临近，我早已催你多次，可你却一再推脱，只好出此下策。”

惊诧莫名的林怀瑾脸色微变，家中鲜红颇多，大红样品触目皆是。他如梦初醒般地拍了拍头，懊恼自己早就该想到一切的不寻常的。于是也再顾不得忤逆，大声地道出了自己的意愿：“爹，你明知我不会娶她。”

林振见厅中下人极多，怕因此走漏了风声，惹得王府不快，听此也就拍堂惊起，微怒道：“她是大清格格，嫁我正七品知县之子，乃是光宗耀祖之举。”

无奈的林怀瑾瞥了一眼堂前，林振此刻通面红光，显然震怒。他犹豫了一霎，又握紧拳头。如今的大清王朝早就奄奄一息，革命也一触即发，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明说为好。

而林振也坚定地背过身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言语，“你不必多说，婚书我与王爷已在官府签下。”

他顿了顿，又摆了摆手，“来人，把少爷关进东厢，没我的允许不能让他踏出房门半步。”

两个家丁听此便一拥而上地按住了他的两边胳膊，使他动弹不得，又恭谨地说：“少爷，冒犯了。”便一边作势押他往偏厢离去。

摆动而又抵触不得的林怀瑾不甘地抬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林振当然没有给他机会。手又一挥，他便被仆从毫不犹豫地拽走。林振抚着胸膛望向儿子的背影，楠楠自语：“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留什么洋，现在成什么样子！”

林氏却又是揪了揪手帕，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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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王府此时也喧哗热闹，花开锦地惹得蔷薇飘香，门庭若市自不是普通人家。外院的喜庆忽上忽下，鞭炮齐鸣。所谓的闲散王爷卑躬屈膝，邀请的来宾身居要职的多不胜数，不知道内心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算。

他们的笙歌鼎沸映在无心人眼帘又是别样的淡漠，而偏落一处中，身为新娘的南福禄墨眠却是无人知晓。

“二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厚礼！”花枝招展的南福禄墨琪优雅地踏进王府偏落的绣楼，微眯着眼说。她又是打量着闺阁四周，镂雕窗桕斑驳陆离，桃木案并了好几方宝砚，铜镜旁磊了王羲之的名帖，比不上自己的琼罗玉帐，却多了几分闲适与书卷气。

而一旁的南福禄墨眠特地注意了她说的“厚礼”，便顺势往后瞄了一眼那些她丫鬟手中明显七八分旧的衣饰，低头不语，对此不置可否。

佯装欣喜的南福禄墨琪又自顾自地拍了拍她的右肩，嘲讽道：“真是恭喜你啊，喜事将近。”

本是淡定的南福禄墨眠听此身体一僵，但依旧冷着脸沉默相对。南福禄墨琪本是为了嘲讽她一番而来，可她的态度依旧漠然，于是自觉无趣，便撇了撇嘴，冷哼了几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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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已近午夜。南福禄墨眠辗转难眠，索信起了身子，抱紧破旧的棉被。她回忆着白日的情景，不禁耻辱地低垂着头，眼眶泛红略湿，倔强地咬紧牙根，手背上适时传了几滴脆响，可惜唤不醒一方黎明。

而被困在房间多日的林怀瑾，心情却不再如初时那样暗淡。他呆呆地望向院内的一带红苑，吸纳着香炉升起的袅袅檀香，若有若无间麻痹了大脑抵抗的意识。正房三间都守了三三两两个衙役，他一直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不过，深思良久却仍旧无果，也只好无奈地哑然失笑，又反问自己：“我林怀瑾就这样低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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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如期而至，王府内一片张灯珠翠彩。王爷招待着各方来宾，一府喜气洋溢，欢呼雀跃声不已。座间山珍佳肴层出不穷，席地人群不容，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南福禄墨眠身披凤凰碧霞罗，下罩玫瑰软褶裙，青鬓低垂斜插碧玉瓒风凤扠，又轻泯樱桃红唇上的朱砂，端坐在梳妆台目睹着铜镜内的美人。又耳闻喜娘欢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她的内心竟还是憧憬了几分。她环视了近处无人，挤出了一丝复杂的微笑，轻声说了句：“我终于能离开禁锢了罢，那里能否容我栖息也？”

禁锢良久的林怀瑾最终还是被放出了房门迎亲，在鞭炮齐鸣下迎上了高头大马。林振看他一身大红，眉如青山，目似朗星，却是一脸黑沉。便对着马管家指了指他，不放心地轻耳道：“你一路上注意他的动静。”

接令后的马懂年似懂非懂地低眉顺眼。林怀瑾则一早就瞅准了他爹的不安，佯若无其事，卷起金丝衫袖，踏上了马镫子。路过了热闹非凡的大街小巷，络绎不绝的人群讨到喜气后便也散了大半。迎亲人马寻到半路小道，只见此处风光旖旎，盛夏的啄木鸟早已闹腾开来，飞扑着向大树索食。

内心窃喜的他打望着周遭有利的一切，又警惕地扫了一眼随从，马懂年只顾着鼓乐喧天的吶手，其他衙役也神色自若，倒忘了监视这重事。他心道时机已经成熟，却是吸了一口重气，毫不犹豫地勒住缰绳，扬起湖竹雪鞭驰去。玉龙白马在主人的驱赶下便似没了束缚，掀开四蹄，朝前飞奔。

第二章 偶机

夕阳西下，昏黄绿林，断肠人远在天涯。夏蚊成舞，蝉鸣乱雷，一匹玉龙低头寻觅青青草地，偶尔仰天呼啸长鸣。火烧云笨拙地退却了通天的身影，苍穹只剩漆黑一片。

奔波劳累的林怀瑾寻觅了一空旷之地，又随意的架起火堆，苦大仇深地聆听着嗡嗡作响的山蚊，时不时啪地一声，朱砂立时一枚。距离此次出逃已至黄昏，他皱着眉吞噬了一只烤焦的野兔，望向远方的寂静，陷入了冥思苦想。

如今已然回不去，他便也只能执剑闯天涯。林怀瑾回忆临婚前爹娘欣慰的目光，苦笑不止。久而久之，终究抵不住缠绵睡意，翻身跃上槐树。少年便立时挽住树干，睡眼惺忪。

“右校，要我说直接闯进城与其他友人会合，杀他个片甲不留。”不多时的一声凌厉犹如当头棒喝，惊醒了沉睡中的林怀瑾。此时天黑如墨洒，估摸着已近午夜。林中小道传来了几道不大不小的谈话声。夹含着一群细碎而又密密麻麻的脚步。他顿时睡意全无，揉了揉酸软的手臂，倚靠着树干侧耳倾听。

“卓远，你这想法也太过鲁莽，手下弟兄抵挡不住，自然会打草惊蛇。”另一声闻言又立刻坚韧否决，不留一丝余地。而林怀瑾本着偷听需不动如山，可忍耐多时，还是不禁拍碎了鼻尖厌人的臭蝇。

“谁？是谁在那边？”一声冷冽的询问传来，倒惹得林怀瑾憋住一口深气，背浃也不知不觉中冷汗直流。

“快滚出来！”一把刺刀对准了他的方向，却无再进一步的行动，他更是暗暗钦佩此人的好耳力、好定力。

“阁下还要继续隐藏下去吗？”那声十足狠稳，想必早已经发现端倪。林怀瑾闻言也干脆掀开树叶，纵身下跳，站地声清敏万分。还未稳立，几把长枪便刷地一下对准了他。他只得无奈地举起双手，恳切地说：“我只是附近放牛的百姓，在树梢睡熟了。”

那个领头的男子黑袍蓝褂，一顶皮帽，白腰带缠身。年龄尚浅，但眉目分明俊朗，身形伟岸，一股气势不怒而威。而其他十余位男子皆是一身粗布衫，人手一枪。“右校，此人的目的不全，我看……不如……”

旁行的卓远正欲细言，领头的右校却挥手自兹，微微鄂首，显然也正有此意。随后他眼珠急速一转，几个布衣男子便上前抓拽着他的肩膀，准备带他下去。林怀瑾此时方才有了慌乱，于是也急中生智一次。“我有一个好办法能让你们顺利进城，绝不损失一兵一卒。”

“果然是偷听了，快拉下去。彻底地停了他的胡言乱语。”本就急躁浮动的卓远明显已凝聚了杀心。而那被唤作右校的男子却是挥手示意稍等片刻，显然对他口中的方法产生了兴趣。林怀瑾见有戏，于是挣脱了胳膊的束缚，扭了扭手腕，淡淡地道：“如若我道出此方法，你们又要杀人灭口，这该如何是好？”

领头的右校听此便上下打量着他，眼里神色权衡。内心却道他也是个机灵的人，此刻还想着谈条件，果然是临危不惧的非凡之士。只见着林怀瑾一身未换的喜庆红装，行色匆匆之间虽也有几分可疑，头上却赫然也无那标志长辫。而沉静下来的林怀瑾同样目视对方，揣摩着他真正的意图。毕竟是生死攸关之事，自然尤为重要。

“那……我便饶你一命，如何？”领头右校斟酌良久，断然地冒出了一句话。一旁的林怀瑾虽见他思虑良久，却还是犹豫他话中的真假难辨。于是目光如炬地假意望向他试探几分。

“君子一言既出，自当驷马难追。”右校倒是坦然自若，语气间也没了尖刺，更多了坦诚的意味。他见男子眉头伸展，英气逼人，并不似言谎之人，于是便缓缓地点了点头，相信了此人。

“办法又当如何？”旁行的卓远见事情发生了转机，又上前急切询问。

“挖地道。”林怀瑾扫了他一眼，脱口而出。

嘁，这算什么锦囊妙计？后头的男子听此都争先耻笑着，脸上的轻蔑若隐若现。右校目露疑惑，见他相貌堂堂，虽知他因然不会欺骗，但时间紧迫，这方法也确实行不通的。

“如果能一直朝对的方向前进呢？”沉稳的林怀瑾轻轻地笑了笑，又悠悠扬扬地来了一句。右校显然对此也大吃了一惊，见林怀瑾如此胸有成竹，不知该不该赌一把。挖地道本来就是个技术活，除非对此地下熟悉到了极点，否则后果很难想象。而这眼前的男子显然不是本地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身后一人也不甘沉寂，突地发言一问。

“明天等我仔细查看一下地形。估摸午后定能开工，不出明晚，马到功成。”

林怀瑾的信心满满惊讶了众人，他们皆不可置信地对视着，半信半疑，于是便商量着先把他暂关押于林中聚会的秘密小屋。

而他奔波了一天，倒很是适应这个避风挡雨的地方。透过木窗，林怀瑾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方位。这地也果然隐秘，旁人是决不能轻易进入。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有枪有组织又有纪律，显然这只是一个小分队而已。他回忆起刚经历的诡异画面，半醒半睡，喃喃自语。

第二日果真有两人跟着他城里城外闲转寻查。他侦察完地形后，不顾两人威胁，死皮赖脸地争辩，才勉强同意休息一会儿。三人便随意地进了一家城里的热闹酒楼。

“小二，招牌菜都上来。”林怀瑾悠闲地暗笑着，瞥了一眼两人的晦暗脸色，也佯装一本正经，反正又不是自己掏钱。

“客官你请稍等。”小二随后欢喜应声。

三人等待休憩之时，林怀瑾也无聊地趴在木桌上，好巧不巧地竟看到了外面的那一幕。

“没有钱你买什么包子，讨饭应该去那边！”对面小摊的小贩一脸厌恶，声响巨大，引人注目。林怀瑾又闻声望去，只见一身月白襦裙的倾色女子背负包袱，一脸风尘仆仆。

他最是看不得这类悲悯，于是立时一起身，便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客栈，快速地买了几个包子递给了那女子：“给，姑娘。你拿好了。”

女子木讷多时，盯着林怀瑾关切的朗目，羞红了脸。犹豫了几分，还是伸手接住，点头致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在意的林怀瑾爽朗一笑，也不再耽误时刻，打包好饭菜便也抬步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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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西北地形平坦，土壤粘结度高，就从那开始。但必须绕过城西的河流。”指挥着的林怀瑾不知何时怀揣了一幅羊皮卷，指手画脚。右校目光凝重，见众人都没有行动，便率先点了点头，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就如他所言一般试试。

“地下二氧化碳聚集，必须时不时用风箱换气。”他见那些男子说干就干，不时便有了不大不小的深坑。于是又转而叮嘱将要继续挖坑的卓远道。听闻他言语后的几人又持续挖掘了不一会儿，深度基本算是成功完成。

“坑差不多挖好了，该往什么方向前进？”地下的卓远仰头询问。

林怀瑾闻言也不顾泥土脏身，纵身跳下了土坑。他抚摸着土地，又仔细端详着四周。管道间的结构奇特，如果从这里直挖，就必须承受墙上开洞后果。对了，圆木桩是可以支撑地基的，于是他又立刻大声地对上面喊道：“圆土桩做好了吗？快扔下来。”

随后便以圆木桩为支撑点，待抖落的尘土落定后，万事已然俱备，他才又欣喜地道：“好了，支护基坑已稳定，可以往东南方向开挖。”

地下之人顺着林怀瑾的指点，不多时就挖了一条小道。可底下人又突然犯难起来，因这地下黑暗一点也不通路，可怎么挖才算直行，而不是一直绕圈子，或者是方向跑偏呢？林怀瑾见下头又没了动静，身体力行，对着几人示范多次道：“快，手电筒递下来。你看，光线挡住的就是跑偏，明白了吗？”

卓远见此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手一晃，才用手示意林怀瑾可以上去。由此一来，开工自然是异常的顺利，右校松了口气，足足地盯着上来后正在拍土尘的林怀瑾十秒，才轻声疑问：“我看你不似凡俗之愚民，并且也剪了辫。”

“谬赞，我只是留洋刚归来罢了。”闻言的林怀瑾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说完这句话后才走了几步，躺在了不远处的松树下小憩，自然不顾其他人的瞠目结舌。

日下枝头，人约傍晚。熟睡的林怀瑾是被一阵隐约的欢声闹醒的。他不耐地揉了揉睡眼，又伸了几个哈欠懒腰，恰好听到地下的男子探出头，小声地报喜：“林公子所言非虚，地道已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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