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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行者匆匆。
李断赶起路来总是很匆忙。
他不是一个行者,却习惯了匆忙赶路。
他永远忘不了,在那个下着梅雨的季节,他遇到的那个少女。
所以他要匆忙起来,匆忙到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
李断不是名门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师承何人。
李断生平有三大爱好,品酒,赏剑,论剑。
但是他不用剑。
他不出名。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酒友。
那天,梅雨下的很细,很温暖。
李断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瞄了一眼窗外的雨丝,就穿上粗布长衫,来到小城中一家不显眼的酒馆。
丰腴的老板娘对这位熟客熟的不能在熟。
所以不需要李断说话。老板娘已经吩咐小二上了细牛肉一碟,十五年的女儿红一坛。
李断抄了两口细牛肉,饮了一口酒。淡淡道:“今天王老三和朱老大都没来,甚是无趣。‘
老板娘笑了笑,咯咯道:”外面下着梅雨,肯在梅雨时节出屋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李断道:“为何这江湖中没有与我同道之人?”
老板娘没有应答,低下头绣着一个红花手绢。
这是送给她丈夫的。
她丈夫是城中一名捕快,为人正直凛然。
这也是他成不了捕头的主要原因。
李断看了一眼低头绣花的老板娘,默默的独自摇了摇头,继续喝起了自己的酒。
梅雨断断续续的下着。
就在这雨中,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径直走进了酒馆中。
李断没有注意这二人,但是他却注意着那高个身上的那把剑。
“银金剑柄,镶有三星。”李断缓缓道,“产于西域,年代不详。但是据说江湖中有一个女流之辈用着这么一把剑。”
那高个男人猛地转身,双手支在了桌子上。双目怒视,:“你知道?!”
小个子也转过了身,是一个少女,她也很激动:“你知道这把剑的主人?”
李断也被这男子的举动吓住了。
“是有这么一个女子,用着这把剑。梦里花陈玉”李断缓缓地道,“但是这只是个传说中的人,我也没见过。”
那男人的眼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了。少女的眼角似是泛起了泪花,自语道:“传说么。”
老板娘和店小二对于这突然发生的情况也惊呆了。
不知李断动了哪里的感情,看着闪着泪花的少女发呆。
也许就是那么一瞬间,李断做了一个今生会让他后悔一世的决定,“我知道陈玉。”
男人的眼神瞬间燃了起来:“她在哪?”少女也是很激动的看着李断。
李断长舒了一口气:“梦里花本是京师六扇门的好手,三星金银剑梦里花,却在多年前一次执行任务时失踪了。”
男人的眼神在听到这话时,瞳孔不禁缩动了一下。
李断看着那少女,缓缓道:“大约是十五年左右,梦里花奉命追杀浪里行吴命。但是。梦里花和吴命一起失踪了。”
男人的瞳孔明显在收缩,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不是很大的男子。
李断道:“但是我知道她去哪了。”
男人沉沉道:“哪?”
李断看向窗外的梅雨,“梦里花爱上了浪里行,二人亡命天涯,直到二人有了一个女儿,梦里花留下了剑和女儿,消失了。”
男人竟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李断缓缓道:“梦里花离开你之后,回到了京师,现在应该被囚在六扇门的监牢中。”
这男人就是吴命。吴命看着面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缓缓道:“六扇门的监牢?”
李断道:“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你被人跟了十五年,你自己没知觉么。”
吴命显然很吃惊,“什么十五年?”
李断看着老板娘,道:“算是我多事了,钱我稍后会还给你的。”
说罢,李断抽出了一只筷子,用力向上一甩。
那筷子竟然穿过了瓦片,然后就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一身粗布衣服,已然湿透,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长的还算清秀,但是他的表情已经狰狞:“你是什么人,怎么能感觉的到我?”
这话显然是针对李断说的。
李断没有看向那人,只是看着桌面上的细牛肉发呆。
“你能隐藏杀气,也能隐藏气息,但是你身上带着兵器。兵器所带有的气息,你是无法隐藏的。千里追魂郎始秋。“
这人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断道:”只有千里追魂才会用阴阳双刺不是么?“
这事情的发生连吴命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还是出手了,因为此刻他知道,这人是来杀他的,而且一跟跟了十五年。
郎始秋笑了:“我苦苦追寻了十五年,总是晚那么一步,奈何今日才得良机,却毁到了一个酒客身上,真是可笑。”
他并没有将吴命的攻击放在眼里。轻轻一跃,就躲开了。
千里追魂的武功并不高,但是轻功绝对不弱。
吴命又打算出拳,但被李断挡住了。李断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在了这二人之间。
李断缓缓道:“郎始秋,今日若是这样打下去,对谁都不好。‘
郎始秋冷笑:”那又如何?“
李断缓缓道:”如果你真的爱着梦里花,为何不留在六扇门照顾她,她在监牢里一定不好过。“
郎始秋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李断叹气:”六扇门中千里追魂只适合追人,不适合杀人,火老儿在老,也不会派一个不会杀人的人去杀浪里行吧?“
郎始秋看着面前这人:”你认识火门主?’
李断笑了:“并无交集。”
说罢,他又抽了一根筷子。
“你用你的阴阳双刺,我用这根筷子,倘若你五十招内伤不到我,就请回你的六扇门,去照顾梦里花。”
郎始秋眯起眼,冷笑:“五十招太多,十招足够。”
李断摇了摇头。确实,两根筷子加起来还没有一支阳刺长。
但是,要看筷子在谁手中。
郎始秋的攻击凌而利,快的可怕。虽说武功不高,但是速度足以弥补。
更何况方才李断用一根筷子伤了郎始秋,此时正在气头上。
李断看着窗外的梅雨,手微微一抖,那筷子就如磐石般卡在了双刺的中间,使得双刺动弹不得。
郎始秋愈急,越难以抽身。
李断缓缓道:“改为五十招亦可。”
郎始秋哪受过此般羞辱,竟气的喷出一口血,弃刺向后连续滚了两滚。
“我追了十五年,天啊,你这是哪般?那人可是抢走了我的结发妻子啊。”
李断闻言,心口不禁隐隐作痛,“滚吧,你输了。”说罢将双刺连同筷子一起扔到地上。
仅仅一招,就封住了郎始秋的双刺。而且使用一根筷子。
郎始秋勉强支起身,恶狠狠地看着李断:“你到底是谁?敢不敢留下你的名字。”
李断叹了口气:“我叫李断。木子李,断魂断。”
郎始秋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收缩了一下,连忙一跃离开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很快,快的无法预料。
但是吴命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吴命道:“断兄,你知道玉儿在哪?”
少女也是很激动的抓着李断的胳膊,“叔叔,我娘在哪?”
李断看着这个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呆呆地答道:“我知道六扇门的监牢在哪。但是你们确定要去么。”
吴命道:“我已经苦苦追寻了十五年了十五年,我一定要见到玉儿。”
李断缓缓道:“梅雨时节,行路粘身。‘
李断没有去看那父女俩,他的心早不在此处。
对于六扇门不需多言。但是这六扇门的监牢,却不得不说。
创建监牢的人,正是火雷历门主。
之所以会创建这样的一个监牢,是为了关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
一个曾经惊动了四方剑圣的人。
但是这个人凭空蒸发了。就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于这个人,火雷历没有提过多少,门中也无几人知晓。知道的也不过是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监牢建于六扇门厅事下层,只有一间,却有无数条锁链。
锁着一个人,此时准确来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梦里花,陈玉。
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几只老鼠在蚕食着掉落的剩饭。
他们不会让她死,只是将她关在这里。
关了十五年而已。
想到这个监牢不容易。你必须在六扇门众多高手的守卫下,闯入监牢。
郎始秋不需要。
火雷历看着狼狈的郎始秋,冷哼一声,“活该。”
‘你下去陪她吧。“
郎始秋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了。
郎始秋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竟然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去撩开那女人散乱的头发。
女人没有接受,而是恶狠狠地甩开了那只手,甚至想用牙去咬。
”滚开,郎始秋,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女人从牙缝中恶狠狠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郎始秋的眼睛通红,什么都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玉儿,一切会好的。”
陈玉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
郎始秋却依然的深情的望着这个女人,“那个人来了。”
陈玉不禁一颤,她张开那干裂的嘴唇,“那个人?吴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郎始秋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虽然出现了个意外,但是恰好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引到我们这来。哈哈。”
“只要一进这六扇门的门,恐怕就没命出去了,那你就能被释放了,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呸!”陈玉使劲唾了一口,“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郎始秋用双手抚摸着陈玉的脸颊,陈玉想挣脱奈何由于锁链无法挣脱。
陈玉现在想的不是离开这里,而是那个人最好不要来。
来了六扇门,无异于羊入虎口。
单单是想,永远不管用。
一个贼进了官的窝会有什么后果?
恐怕机会都没有。
李断看着天色,微微皱眉,带着吴命倒是没什么,但是还有一个吴小玉。
这路程不能赶得太急。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估计依郎始秋的脚程,恐怕已经到了六扇门。
而且极其有可能,火雷历会采取行动。
就在这路上,解决了吴命。
没有一个官会想要一个贼大摇大摆进了自己的窝去闹一顿。
李断看着背着女儿的吴命,道:“是歇息一晚,还是继续赶路?”
吴小玉在吴命的肩上已经睡熟,吴命摇摇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六扇门,不能让玉儿等太久。”
李断叹了口气,“夜黑风高,恐怕火雷历一定会找好手来奇袭。”
吴命看着李断,他从一开始就有疑问,他看不出这人的功底,看不出这人的年龄,“你为什
么知道这么多?你跟六扇门的头什么关系?”
李断道:“我只是恰巧喜欢赏剑,曾经赏过火老得那把逐日剑。”
吴命道:“你为何知道我和玉儿,还有郎始秋的事。”
李断缓缓道:“只是因为那时我恰好在场,听见了郎始秋和梦里花的对峙。”
吴命道:“他们对峙了什么?”
李断道:“梦里花求火老放你一条生路,而郎始秋就骂她。”
吴命道:“玉儿怎么这么傻?”
李断道:“火老答应了,并提出了一个条件,梦里花必须自愿被关在六扇门的监牢。直到死。”
吴命没有在言语,他的眼眶又有了泪水,这对苦命鸳鸯,一个官一个贼。
李断道:“但是你现在要去闯官窝,火老一定会阻止这种事发生,否则传出去六扇门就无法立足于江湖。”
吴命道:“我只想见玉儿。”
李断道:“你是江洋大盗,那里是六扇门。”
吴命没有在说话。
李断叹了口气,不经意又瞥了眼躺在吴命肩上的吴小玉。
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总有些人不会给你缅怀过去的时间。
火雷历不会让一个贼光明正大的进六扇门。
绝对不会。
所以他派了两个六扇门的好手。
杀贼刀梁昆,身高八尺,操一把黑铁虎头刀。
他是六扇门仅次于火雷历的高手。
他杀过的江洋大盗,无名小贼,恐怕比吴命走过的路都多。
而且梁昆从不说话,遇贼,就杀。
小石童王宣,身高不过五尺。
咋一看,就像谁家的孩子一般小巧,故名小石童。
这王宣武功虽不及梁昆,但是这下毒的功夫,就算是蜀中唐门的大当家也得让其三分。
六扇门怎么就不能有用毒之人呢?
这两个人很少一起出动,但是只要一出动,不是他们的任务特殊,就是他们杀的这个人很可怕。
从火雷历接管六扇门以来,这两人一起只出动过一次,杀了一个杀手。
一个在江湖中连四大剑神都闻之发抖的杀手。
那一战据说很惨烈,不说几乎断了全部肋骨的梁昆,小石童也折了四根手指。
而那个杀手七窍流血,上下分离,面目全非。
今天,火雷历派这两人来,势在必行。
小石童躲在草丛里观察着前进的吴命。
梁昆则在前方不远处埋伏着。
他在等小石童的信号。
但是小石童却一直没有给出信号。
小石童不敢。
他不知道带头那个男人是谁,他更不清楚对方的门路。
所以他不能贸然发出信号。
有未知因素就有可能出现失败。
梁昆等不住。他没有耐心。他认为这个江湖中能接住他这猛然一刀的人几乎没有。
梁昆就在李断等人接近的时候,一刀照李断砍去。
这一刀他用了十足的力道。
小石童暗叫一声,不妙!急忙跃起扔出暗器。
不过梁昆这刀还没招呼到李断,一把剑已经穿过了他的心脏。
三星金银剑。
剑在吴命的手里,与此同时小石童也哀嚎一声,吴小玉也在小石童分心的时候来了背后一刀。
小石童只注意吴命和李断,却忽视了吴小玉。
李断看着奄奄一息的梁昆,叹了口气:“我早知道火雷历是不会这么等着贼送上门的,但没想到,却找了两个这么鲁莽的人。”
吴命道:“还好断兄弟你及时发现,才能躲过此劫。”
李断没有言语,只是继续赶路。
梁昆残余着一口气,但是迷蒙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
他现在唯一想的是辜负了火门主的看重。
火雷历可不这么想。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梁昆和小石童无法完成任务。
因为他也不知道郎始秋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仅凭一只筷子就卡死阴阳双刺的人,绝对不容小视。
他摆弄着腰间的逐日剑,偶尔皱下眉,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即可怕又有用的人。
李断停下了脚步。
吴命也跟着停下:“怎么了?断兄弟。”
李断看着在后面喘着粗气的吴小玉,道:“休息。恢复体力后再继续赶路。”
吴命看了下吴小玉,急道:“没关系,我可以背着小玉,赶路要紧。”
李断冷笑了一下:“已经十五年了,你还急于这一夜?”
李断这句话明显充满了讽刺意味。
吴命尚未回答。
吴小玉已经站在了李断面前:“不许你这样说我爹。你不知道,我爹这几年找娘找的多辛苦。”
吴命摸了摸吴小玉的头,道:“怪我。我根本不知道玉儿是六扇门的人,我只拿着一把剑,到处问,却无人知晓。我从中原问到大漠,又问到西域。”
李断道:“六扇门高手如云,但毕竟是朝廷的人,所以江湖中人不知道也很正常。但是你知道你错在哪么?”
吴命没有回答。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知道,只是不想回答。
李断道:“你错就错在你放开那个人。”
李断看着发愣的父女俩,道:“我们必须休息,否则我们的体力在到达六扇门的时候也会所剩无几。”
吴命点了点头。吴小玉则是找了块还算能看到月光的地方坐了下来。
李断看着这父女俩,叹了一口气。
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他知道。
火雷历不是一个做事不利落的人,他不会单单只叫这两个人来杀他们。
火雷历做事一定会做到十足的把握和准备。
李断没有想到,火雷历找来的这个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中的一个。
夜逐渐深了,吴命和吴小玉已经入睡。
李断还醒着,他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像是野兽,又不像是野兽。
这股气息在慢慢接近他们,就仿佛看到了猎物的狼群。
是狼?
李断屏息,他感觉的到,对方也在感受他们的气息。
月亮挂在天边,并不明亮。
李断却知道,有人在盯着他,散发出强大的杀气。
李断不敢松懈,哪怕他一眨眼,也许都会被撕碎喉咙。
“呵呵,过了这么久,你的感觉一点都没老啊。”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李断刚刚好能听见。
李断皱眉:“怎么会是你?”
“哈哈。”只有声音传来,却看不见人:“火老头说需要我杀一个人,就放了我好让我替他杀人。”
李断道:“火雷历还知道我活着?”
“火老头不知道,我本来是来杀浪里行的。但是,”那声音明显顿了一下,“竟然有意外收获。这二十年的仇,也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李断笑了:“你被关了二十年,你的嗅觉早已经下降了。恐怕要杀我不再那么容易。”
“哦?你真这么认为?你以为我被关在了哪里?”
李断道:“你不是被关在大内监牢?”
“呵呵,你听谁说的?我只是被关在了万人牢。”
李断失声:“万人牢?!”
“别这么惊讶,如果不是你,我怎麽会在万人牢!”
李断知道万人牢。这里关的都是一些极度可怕的武林败类,他们出不去,没有食物,但是这里有充足的人肉资源。
弱肉强食,这就是万人牢的准则。
李断道:“但是你还活着。”
“呵呵。”在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见一个人,一身破的已经遮不住身体的衣服,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更关键的是,那人的瞳孔是白色的,一个瞎子。
“你有没有尝过人肉?”那人笑道。
李断摇了摇头:“对你而言,吃人与吃饭有矛盾么?”
“大概没有吧?”那人继续笑着,促使脸上的伤疤挤到了一起,就像他的嘴也是开裂的一般。
李断缓缓道:“没想到火雷历为了万无一失,竟然将你这怪物放了出来。”
那人冷笑道:“火雷历千算万算,恐怕也算不到你竟然会在这里。”
李断道:“秋狼,你现在不过只是个瞎子而已。火雷历是不是忘了这点?”
这人名叫秋狼。
他无父无母,自小与狼长大,被一个猎人“救走”。
但是,猎人不过就是养了只小狼,秋狼长大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亲口咬断了猎人的喉咙。
然后那时江湖中就多了个可怕的野兽。
“二十年前,”秋狼缓缓道,“你捉住了我,刺瞎了我的双目。”
李断道:“谁叫你作恶多端。”
秋狼道:“哈哈?作恶?何为恶?对于我们狼来说,弱肉强食,这永远是对的。”
不错,秋狼不是人,是狼。
李断叹气,“你走吧,我姑且饶你一命。”
秋狼狂笑:“我岂非要用你来饶命?你又不是瞎子,你怎么知道瞎子的可怕?”
李断摇头,瞬即一惊。
秋狼已经到了他的身边!短短一句话间。
这本不可怕,可怕的是秋狼是个瞎子!
秋狼已出手,摸向了李断的腰间,但是秋狼来回摸索了两遍,急忙一退。
他很吃惊。
“你的剑?”秋狼道,“你的剑在哪?”
李断道:“我不用剑。”
秋狼吼到:“不可能!你明明是用那把逐日剑刺瞎我的双眼的!”
李断道:“那早已经不是我的剑。”
秋狼像是丢掉了什么,一瞬间没了杀意,随即狂笑:“哈哈哈,原来如此,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放我出来的是火雷历,如果是你,一定不会同意。”
李断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接近癫狂的野兽。
秋狼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这种被人背弃的感觉了吧?你一定很清楚。我还记得那年你对我说,只要……”
秋狼没有再言语下去。
因为李断已经出手了,“你说的太多了。”李断的手已经伸进了秋狼的嘴里,扯住了他的舌头。
秋狼也瞬刻还手,用力咬了下去,一拳击中了李断的左胸。
李断闷哼一声,一拳打向秋狼的右脸。
这一拳,让秋狼猛地飞了出去。
而李断也退了数步,吐出了一口黑血。他的右手中,还抓着一条舌头。
“这就是话多的不好。”李断冷冷道,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秋狼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宛如真正的饿狼一样。
李断又出手,对于这种比自己还快的人,唯有先发制敌。
秋狼也不顾忌疼痛,也跟着出手。
对于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而言,拳头和速度将是最直接的制胜点。
一开始,秋狼想要夺走李断的剑,这样他就有极大的胜算。
但是他失算了。
他们必须用野兽的方式一决胜负。
李断的拳头比起秋狼,并不软。
方才过招,李断折了至少四根肋骨,而且左手腕处被秋狼咬的血肉模糊。
秋狼丢了舌头,右脸也重重挨了一拳。
李断这次依然是打击秋狼的头部。他知道,秋狼的身体就如同钢铁,千锤万凿,他的拳攻不会有效率。
秋狼却是抓住了李断的左胸,他有自信,活活击碎李断的五脏六腑。
秋狼忽视了一个问题,此时他是瞎子。
所以他无法判断,两股拳气,哪股是李断。
吴命在秋狼大吼的时候就醒了过来,见到李断有些不占上风,就跟着向秋狼出手,以扰乱秋狼的分析。
李断对此一惊,“别”这一字还没出口。
秋狼的拳已经击中了吴命的胸口。
他确实判断错了。
李断抓住了机会,重创了秋狼,同时秋狼也击碎了吴命的胸腔。
吴命向后重重的飞去,而秋狼直接倒地,李断这一拳,虽不致死,但足以击晕。
李断叹了口气,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他左胸的伤绝对不比吴命轻。
如果说,这一晚的险情并没有,但是却瞬息万变。变化迅速的令人窒息。
无论如何,暂时他们安全了。
破晓的阳光打在了李断的脸上。
李断勉强睁开双眼,他的左胸已经不在那么疼痛,他抬起右手,那只被秋狼咬烂的右手,已经被灰色布料包扎地很仔细。
吴小玉就躺在他的旁边。
李断看着吴小玉的侧脸,内心不禁一痛。
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这不是主要的问题,吴命呢?
吴命昨晚中了秋狼的一拳,估计伤势不轻。
“浪里行不是徒有其名,”吴命在一旁远眺着,“断兄弟。”
李断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我和你比起来,还差很远。”
吴命浪里行最霸道的是轻功,所以昨晚那一拳,他虽然被击中,但是他有效的回避了,减少了造成的伤害。
李断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了远方。
不远处,就是京城了。
就在眼前了。
吴小玉也被李断碰醒了。
吴小玉看见了京城,很灿烂的笑了起来。
她快要见到她娘了。
李断回过头看着这父女俩缓缓道:“六扇门的密牢就在六扇门的地下。”
吴命道:“我们就快到了,多谢你,断兄弟。”
李断道:“不是‘我们’,是‘你们’。我们就此别过吧。我能帮的就只要这些。”
吴小玉闻言,看着李断,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么?单靠爹行么?”
李断道:“只要你们想,会有什么不行。何况我没必要把命搭进去给你们。”
吴小玉还是不依不饶:“叔叔,你在帮帮我们吧?爹自己……”
吴命没有让吴小玉说下去,他摸了摸吴小玉的头:“够了。断兄已经帮我们太多了,人家不欠我们什么,”
吴命看着李断,笑了笑:“多谢你,没有你,我永远可能也见不到玉儿。断兄,就此别过。”
李断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去,也许他要回去了。
吴命一笑,领起吴小玉,朝京城赶去。
待吴命走过不久,李断就原地坐了下来。
秋狼被绑在树上,他还没死,李断没有杀他。
秋狼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李断不懂他在说什么。
李断对着秋狼,似是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你做的其实没错,你杀的人也都是些该死之人。”
秋狼听到这,停止了呜呜声。
李断道:“姜门主把逐日剑给了我,他对我说,只要我抓住或者杀了你,雪儿和逐日剑都是我的。”
“我捉住了你,他也是这么做的。”
李断道:“但是后来,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我太天真了。”
“我总以为一切都这么简单,我和雪儿两情相悦,姜门主看重我,我还有一个好兄弟。”
不错,那时的李断还年轻。
他和姜雪两情相悦,姜康姜门主很器重李断,李断还有一个好兄弟,火雷历。
江湖上出名的是火雷历,雷厉风行铁面判官,李断则是一心给六扇门做事,从不在江湖中留名或是惹事。
这两人,一个为人熟知,一个深谋远虑。
火雷历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重情重义。
他只要看中了某样东西,某个女人,哪怕是他兄弟的,他也会用一切手段夺到手。
李断自嘲的笑了笑:“秋狼,吴小玉的侧脸很像姜雪,你有没有看出来?”
秋狼没有眼睛,没有舌头,单凭表情看不出他的意思。
李断摇了摇头,“你说我们还会相见么?谁知道呢?就像我这次竟然会帮别人来京城六扇门。”
“但是我毕竟不是一个喜欢过问江湖中事的人。”李断舒了口气。
“我还是适合窝在一个小酒馆,喝着小酒,赏着那些不出名侠客的剑。”
但是秋狼在这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他似乎不同意。
李断道:“这样不好么?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李断准备回去了。
二
就像二十年前,李断捉住了秋狼,准备回六扇门。
那时,六扇门还算是他的家。
他那时还单纯地认为,他就是姜雪的丈夫,六扇门的新门主。
秋狼在当时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是“赫赫有名”。
所以李断捉住了秋狼这件事,惊动了江湖。
可惜的是,江湖中人只知道有人捉住了秋狼,是火雷历的好兄弟,名字并没有往心里记。
李断还记得,那时的场面是他在六扇门见过的最大的一次。
到处红字红花,李断刚一进门,就被六扇门的弟兄们捉住拉到了房里换上了大红的衣服。
不错,李断捉住了秋狼。
姜康遵守了他的诺言,“只要你捉住了秋狼,你归来之日,就是你和雪儿成亲的大好日子。”
李断很开心。那恐怕是他第一次那么的开心。
他记得被推推搡搡迎了新娘,然后迷迷糊糊的和火雷历、姜康喝起了酒。
就到这,李断猛然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他并没有走出多远。
他抬起了右手,那是吴小玉包扎的。
李断不禁心口一痛,他似乎失去太多了。太多太多。
李断看了看天色,还不晚。
现在去六扇门,绝对还来得及。
但是他错了。
已经晚了。
等他杀进六扇门的时候。
地上只有两具尸体,和一个哭成泪人的姑娘。
火雷历正襟危坐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直到他看见冲进大殿的李断。
火雷历的面部似是一抽搐,“李断?”
李断冷冷的看着这个“好兄弟”,道:“好久不见。”
火雷历即刻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好兄弟么?兄弟你这些年去哪了?让弟弟我找的好苦。”
李断看了一眼不停哭着的吴小玉,道:“你的心还是如此狠毒。”
火雷历笑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秋狼没有杀死吴命。原来还有有心人相助。”
火雷历顿了顿,“不过如果不是你,也许这夫妻俩就不会死了。说来说去,还是你害死了他们俩。”
李断没有理会火雷历,而是上前拉起吴小玉,冷冷道:“走。”
吴小玉只是很木讷的跟着起来,却没有什么反应。
火雷历道:“今天你到了我的地盘,还能走得掉么?”
李断冷冷的看了火雷历一眼,抓起吴小玉就走。
六扇门的人见此,急忙上前围住李断二人。
他们不能让李断就这么走掉,即使火雷历还没有下命令。
这些人中,有李断的旧识,但是也少之又少。
李断缓缓道:“火雷历,你是想看你的门人死光么?胆敢拦我。”
火雷历看着背向他的李断,他握着逐日剑的手竟然微微抖了起来。
他比谁都了解李断。
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好兄弟,而且李断还是他的死敌。
他更了解李断手中的剑的可怕,纵使此时李断手中无剑。
火雷历像是下了一个很重的决心:“放他们走。”
六扇门中的人都很惊讶。
火雷历又吼了一声:“你们是没有听见么!你们这么想死么?放他们走。”
六扇门众人看着眼前的李断,一脸奇怪的表情,渐渐的后退。
他们是跟着火雷历进六扇门的,所以他们大部分不认识李断。
他们也不知道眼前人的可怕。
火雷历知道,他不能让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六扇门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
李断见众人让出道路,就连头也没回,带着吴小玉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他知道,他现在不得不逃亡。
火雷历不会就此作罢,火雷历不是一个会放虎归山,留下苗头的人。
吴小玉还是木讷的跟着跑。
她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劲来。
见到母亲,本该是高兴的事情。
但是,死了双亲更加悲痛。
火雷历看着望向他的众人,他的手比起刚才已经平稳些了。
火雷历道:“郎始秋。”
郎始秋正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尸体,他从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局。
他没有理会火雷历,因为他已经听不到心里去了。
火雷历一怒,上前一掌击向了郎始秋的胸口,使得郎始秋摔倒在地,吐了一口黑血。
火雷历看着狼狈的郎始秋,冷冷道:“你现在马上去修书四封,派信使交与四大剑神,就说,李断重出江湖,望前辈出手相助。”
郎始秋呆滞地点了下头,就起身离去。
火雷历有了吩咐,他还得做。
火雷历又看向六扇门内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缓缓道:“你们拦不住李断,我也不行。必须四方剑神一同携手,才能降住此人。”
然后他就头也不会的进内堂去了。
根据郎始秋的脚程,在加上四方剑神所在的距离,估计五天左右就能在六扇门会聚,然后追杀李断。
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那时唯独有一点不同,四方剑神已经在场。
结果很简单,直接擒住了李断,将李断关押在了密牢中。
姜雪正在绣花,就算是六扇门的门主夫人,也有必要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
姜雪听见了外面的骚动,问道:“怎么了,夫君?”
火雷历道:“李断回来了。”
姜雪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花绣,眼神似是一闪:“哦?李断?他回来做什么。”
火雷历缓缓道:“抢走了一个比他至少要少二十岁的小姑娘。”
姜雪点点头:“哦。是么。”然后就低头继续绣他的花。
火雷历看着姜雪的侧脸,他现在想的是,几天后,四大剑神追上李断,并将其杀死的场景。
李断看着目光呆滞的吴小玉。
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眼前人,这一切确实是他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多事,说起了三星金银剑,吴命和吴小玉也不会深究。
他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触动讲出了陈玉的下落。
那样也许吴命还在寻找,但是不足以夫妻俩双双交出性命。
那样吴小玉还有个爹。
李断笑了,狂笑。
他似乎没有一件事是能做好的。
吴小玉听到李断的狂笑,转过头看着他,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跟我爹一起去,那样他和娘都不会死了。”
她捉住了李断的衣襟,一直摇。
李断却只是狂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本是想和六扇门彻底撇清关系,他不想看见火雷历,更不想想起以前。
但是你越想躲开的东西,它越会贴着你不放。
也许今天你躲过去了,你不敢说明天,你不敢保证一辈子。
李断就已经躲不开了,并且直面相遇。
吴小玉依然抓着李断不放,她的声音已经绝望:“你说,你为什么不跟我爹一起,你那么厉害,有你跟着,爹和娘就不会死。”
李断看着吴小玉,他的眼角竟然留下了泪水。
吴小玉见到李断这样,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李断第一流泪,是被关在密牢中。
他记得他喝的烂醉的那晚,但是清醒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手中拿着逐日剑,姜康躺在地上,喉咙的剑伤很干净,很利落。
李断认得这剑伤,只有他才能用出的剑。
李断的心在那一刻就凉了,然后事情发生的很戏剧,姜雪推门进屋,看见了地上的爹,手中拿着剑的刚成亲的夫君。
不用李断说什么,百口莫辩。
然后就是进屋的火雷历,显然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又突然变得狰狞,“李断,姜门主如此器重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你这个畜生,我在没有你这个兄弟。”
李断慌乱地解释,“你听我说,火兄……”
火雷历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人证物证具在,何须多言。”然后火雷历就出手了,就像他多么容不得这个人。
李断慌乱之下,出剑自保,哪知却伤了火雷历。
恰好四大剑神在场,就一同出手,擒住了李断。
“我已经无意在抗争,”李断缓缓道,“就让那四方剑神擒住了被关在了密牢。”
吴小玉看着李断,道:“原来你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姜雪姐姐呢?你们俩两情相悦,她一定会宽恕你。”
李断看向远方,道:“你想的太过简单,我杀了她爹。”
他永远忘不了,他被关在密牢中,姜雪看他的眼光。杀父仇人。
自那以后,李断再也没用过剑。
吴小玉像是想通了,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还能报仇么?”
李断摸了摸吴小玉的头:“报仇不是一件好事,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我们现在是要逃命。”
吴小玉道:“我看见那个老头那么怕你,你一定很厉害。还用逃么?”
李断道:“火雷历不可怕。但是火雷历一定会找江湖中人来追杀我,到底会来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会有四大剑神。”
吴小玉道:“四方剑神么?我跟我爹游走江湖的时候,就听说这四方剑神各有所长,倘若联合起来,天下无敌。”
李断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要逃,我们首先要找一个能容下身去的地方。”
天大地大。六扇门的眼线虽多,但是也有不涉及的地方。
李断待了十五年的小地方。
一个小城,一个小酒馆,这里很安全。
吴小玉也对这里有印象,在这里,她遇到了李断,知道了娘的下落,她爹那时还在她身边。
想到这,吴小玉的眼光又暗下来了。
李断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微弱的变化,只是浅道:“老板娘,惯例。”
丰腴的老板娘看了李断一眼,就唯唯诺诺的吩咐店小二去了。
此时店内还有几个李断的酒友。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个与李断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他们见到李断,就围住了李断,“最近几天没有见你这个常客真是反常。”
李断笑笑:“几日不见,就这么想我?”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吴小玉。
这群人端起酒,笑道:“李兄不在的几天我几位可是听到一件趣事。”
李断笑道:“怎样的趣事?”
老者徐徐道:“你可知,这江湖中有四方剑神?”
李断微微皱眉,“哦?四方剑神?”
老者道:“不错。东神力段皇,西蜀风李鬼,南魅妖葛芊芊,北城墙桑榆。这四人你为听过其名,也该知道他们的剑吧?”
李断皱眉,看着老者,他看不透这老家伙打得什么算盘。
他不清楚,此时说起四大剑神是否针对李断而来。
李断现在只能顺着说下去,“段皇用的剑很特别,长约六寸八分,宽约一寸,重达五十公斤,此剑一挥足以摧山碎石。”
老者笑道:“不愧是赏剑人,李兄了解的如此知道,老朽真是佩服。”
李断看着老者的眼神,看不出异样:“李鬼的剑相比就很逊色,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但是狠毒速度之快,无人所及。”
一旁的一个中年人笑了:“不错,据说就像玩具一样,小孩手中的木剑。”
老者道:“但是小瞧这把剑的人都死了。”
李断道:“葛芊芊的剑很普通。但是在普通的剑在她手中也像活的一样,让人分不清虚实真假。”
老者道:“所以才被称作南魅妖。”
李断道:“桑榆就很特殊,他的剑不杀人,他的剑比葛芊芊的还要普通,但是没有人可以攻破他的剑招,固若金汤。”
老者大笑三声:“依你看来,这四人的剑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只要四人结合起来,岂非天下无敌?”
李断看着老者,他不明白老者的意思。
老者笑道:“但是就在二十年前,京师六扇门中,曾出过一件事,不知李兄你可曾听过?”
李断闻言,眼神不禁变得锐利起来,他仿佛要刺透老者的心思一般。
老者道:“看样子你不知道,据说这六扇门的门主本不该是火雷历,而是他的好兄弟。”
李断冷冷道:“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老者道:“据说这人对剑很痴迷,姜康老门主也极其器重。”
“但是这人却是大逆不到,不知道与姜康老门主有何仇怨,亲手杀了他。”
李断道:“然后呢?”
老者道:“重头戏才是之后这一点事。当时四方剑神在场,四人携手与之开始了血斗。你猜结果怎么样?”
李断冷哼道:“四方剑神天下无敌,这人必定死得很惨。”
老者笑道:“那你就错了,这人心思不定的情况下,竟然与四方剑神打成了平手。单凭一把逐日剑,就挡住了段皇的巨剑,李鬼的锈剑,葛芊芊的妖剑,甚至还令桑榆的城墙成了豆腐。”
“你说这人的修为,绝不弱。”
李断道:“然后这人怎么样了?”
老者道:“这人不知道后来动了什么心,竟然弃剑投降,然后火雷历就忍痛将自己的好兄弟关在了密牢中。好生伺候。”
李断笑道:“然后就没了?”
老者见李断笑了,自己也笑了:“当然没有,你可能想不到,这人在密牢中关了五年之后,竟然消失了。”
李断道:“哦?那这人去了何方?”
老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盯着李断,缓缓道:“我很奇怪,他究竟是怎样逃出那个密牢的?他逃出之后会做些什么。”
李断冷冷道:“那个人恐怕如果不是听说,死了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的酒友竟然是火雷历的人。”
老者笑了:“老朽三人不是火雷历的人,我们只是由四方剑神委托,前来监管你而已。”
李断冷冷地看着老者和那两个中年人。
这么多年,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武人气息。
如果不是老者在这摊牌,他永远不知道他这三个酒友竟然会武功,而且是为了他才来这里喝了十五年的酒。
李断叹气。
老者道:“桑榆贤侄只是想让我们看着你,只要你不回六扇门惹事,那就好。”
李断摇了摇头:“结果你们错过了。”
老者道:“哦?是么。没关系,既然你已经自己现出原形,那我三位没必要再客气了。也省了桑榆几位贤侄的麻烦。”
李断缓缓笑道:“那不知道朱老大、王老三和你这老儿头是何方前辈?”
老儿头笑了:“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李断道:“哦?什么叫不该做?你这么了解火雷历?还是你那桑榆贤侄看错了火雷历,你也跟着老糊涂。”
老者一皱眉,方想开口,一旁的朱老大已经一把敲碎桌子,大喝道:“混账东西!怎容你这般说我等恩人?”
李断道:“我们好歹也一起喝了十五年的酒,说翻脸就翻脸?”
朱老大恶狠狠道:“如果不是火门主,我剑堡早就烟消云散了。”
李断道:“原来你们是那早无踪影的剑堡中人。”
朱老大冷道:“我们剑堡中人在武林销声匿迹只是为了一心修剑,哪想到竟然江湖中出了你这种败类。”
李断道:“你们说够了么?要杀就杀?别磨磨唧唧。”
他早就烦厌了这种冗长的对话,何况是要跟这种要杀他的人一起说话。
朱老大笑了:“早就听闻你这败类剑术高超,在下剑堡朱为人,特此赐教。”
李断一皱眉,道:“我不用剑。”
他话音还未落地,一道剑风就急速袭来,李断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朱为人拔剑!
李断急忙闪躲,却还是被划伤了脸庞。
朱为人冷冷一笑:“拔剑,要不然你就得死。”
李断这时才看见他的剑,剑不长,但是很软,看来平时都是别在腰间,所以才没注意。
正常的男人是不会去看另一个男人的腰。
李断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朱为人已经又出剑招,如毒蛇一般,盯着将入口的猎物。
李断慌乱中只得闪躲,但是还是被划伤了胳膊和腹部。
不错,剑堡朱蛇儿就是这种剑法。
他曾经遇到过,闪躲中他问道:“你跟朱蛇儿什么关系?”
朱为人闻言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剑。“你怎么知道我我大哥!”
李断冷笑一声,“因为我杀了他。”
一旁的老儿头和王老三不禁一惊,他们知道朱蛇儿的斤两,而且知道朱蛇儿的死。
但是他们不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六扇门要犯所为。
朱为人一顿,大骂道:“你胡说,我大哥死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你还在六扇门!我大哥又不是要犯……”
李断缓缓笑道:“很久以前我并不是在六扇门。朱蛇儿的剑比你可怕的多,你们却有一个共通点,破绽太多。”
朱为人一怒,手上蛇剑又次走出。
李断微微一笑,随手捉起了一旁桌子上的筷子,一手掷出。
这一根筷子并不快,却生生的穿透了朱为人旋成一圈一圈的软剑,直接钉入了朱为人的右肩穴位。
朱为人惨叫一声,手上一失力,丢掉了剑。
老儿头和王老三显然被这变化惊住了。
仅仅一根筷子,就破了朱为人引以为傲的地蛇剑法。
该干笑还是默不作声的离开?
李断大笑:“你大哥就死在这一招,我今天饶你一命。省得你朱家绝后。哈哈。这就是你们剑堡的实力?”
李断并不是胸有成竹,他运气好在曾经与朱蛇儿交手,在险乎丧命的情况下才发现这一大破绽。
他现在这般做,只希望唬住这二人,让其知难而退。
何况朱为人和朱蛇儿还不一样,他的剑不仅仅是蛇剑,还有蛇毒,他已经感觉自己的右臂、腹部和脸颊失去知觉了。
这点不单单是李断知道,老儿头也知道:“你不用勉强硬撑了,想唬住我师徒俩?朱为人的剑是有麻毒的,虽不致死,但是随着时间扩散,你浑身都会麻痹。”
李断浅笑,“朱为人和朱蛇儿,那你一定就是前未任堡主秦曲歌,那王老三也不是王老三,是未成名的虎头剑王虎。”
这话中充满了讥笑。
老儿头闻言身子微微颤抖,他本来该是剑堡堡主,结果给了他师弟,就因为他师弟培养了出了那四方剑神。
李断缓缓道:“没想到你对抢了自己堡主的祸根也是这般相待,不愧是正直剑秦曲歌。”
秦曲歌不禁一怔:“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不就是六扇门的一个稍为出色的小捕快?”
李断道:“谁跟你说的?火雷历?他真的了解我那么多?”
秦曲歌只是看着眼前的李断,他和他的三个弟子,并没有那么出名,就是因为这个江湖中有四方剑神。
李断缓缓道:“剑堡绝迹有三十年了么?我已经过的毫无岁月。身为剑堡仅剩的几个残兵,不知道剑堡如何消失的么?”
秦曲歌的瞳孔开始收缩,像是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你是那个人!”
李断已经出手,他用左手抄起一根筷子,直刺秦曲歌喉咙。秦曲歌由于一时的惊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那个人。这句话就成了他的遗言。
王虎也方想出手,一把铁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
不知何时,一个捕快摸样的男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李断笑了:“你何时也能和我如此默契了。”
那捕快笑了:“谁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家婆娘还在一边,我怕她受惊吓。”
老板娘在一边艳艳的笑了,而店小二还躲在厨房里发抖。
李断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难?”
捕快道:“叙旧稍后,我们还是赶紧去找酒仙儿吧。你身上的麻毒倘若扩散全身,可是会死的。”
李断道:“不会,只是一般的麻毒而已。”
捕快摇摇头:“这是楼兰的沙丘蛇毒,你虽感觉是麻毒一样,但是如果散布到心脏,你的心跳就会这样停止。”
捕快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小玉,缓缓道:“臭婆娘告诉我,你因为一个小姑娘重新插手江湖中事,起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这么做了。”
李断淡淡一笑。
旁边的吴小玉也扭过头去。
捕快道:“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赶紧过来帮我,扶着李断到到外面的马车上,时间不多,我们必须赶在麻毒扩散到心脏之前到酒仙儿那。”
时间不多。
捕快拼命的鞭打着奔路的马,李断的伤势,不能再拖。
吴小玉看着昏迷的李断,看来麻毒已经扩散到李断的头部,让李断失去了意识。
吴小玉温柔的抚摸着李断的脸颊。
捕快的声音自车帘传来:“李断他啊,总是沉浸在过去,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没想到竟然会因为你插手六扇门的事情。”
吴小玉看着怀中的李断,道:“叔叔您跟断叔是朋友么?”
捕快笑了:“我们何止是朋友。”
吴小玉道:“那你知道他在六扇门的事么?”
捕快似是长长地缓了一口气,“有李断的六扇门,是我最喜欢的六扇门。”
吴小玉道:“叔叔你也是六扇门的人么?”
捕快笑了:“我属于是和李断一样的人。我们那时的六扇门很团结,姜门主将一切交给李断打理,李断待我们很好。”
吴小玉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捕快道:“那后来,李断杀了姜门主,就在李断成亲的晚上。然后一切都变了。”
吴小玉道:“断叔为什么要杀姜门主?他成亲了?和谁?”
捕快沉默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也因为姜老门主的事让姜雪恨上了李断。”
吴小玉似乎有些了解李断为什么不愿意回六扇门。
捕快见吴小玉不出声,就继续说道:“李断当晚被四方剑神活擒,被关在了火雷历精心设计的密牢中。”
“在之后,火雷历就把我们这些跟李断非常要好的同门师兄弟派去各地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
“有很多人因此丧命,有很多人因此失踪。”
“你不就是失踪的一个么?”突然传来李断的声音,“不过你到哪还是注定会遇上我这个倒霉人。”
李断不知什么时候有点意识,但还可以看出他的面部僵硬,麻毒的扩散不禁令人担心。
捕快笑了:“你还真是毒不死。少说两句吧,加快麻毒扩散那可就真麻烦了。”
李断道:“我想,我今天注定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连秦曲歌、王虎和朱为人这三个剑堡高手在我身边待了十多年我都没发觉,真不知道这一路是否能平安到老头那。”
捕快道:“你是真的想把自己说死么?”
李断笑了。但是没有回答。
吴小玉道:“断叔叔,你少说两句吧。都是因为我,你才落得这个田地。”
李断道:“田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
捕快冷笑一声:“你是说你那如败家犬般的身姿么?”
李断笑了:“你说相逢也是败家狗,离别也是败家狗。真是有趣有趣啊。”
田崇缓缓道:“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到酒仙儿那。”
李断道:“老头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了,谁知道会不会白跑一场。”
田崇什么都不再说。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李断的感情仅次于李断和火雷历的感情,但是他比火雷历强的多。
最起码不会去害自己的朋友。
他算幸运的,他早就发觉当初火雷历派他去捉拿江南四鬼就是想让他送死,所以他选择藏到了这个小县城,做一个正直的小捕快。
当然,在这座小城,他还遇到了那个令他动心的女人。
这算好事吧?
过了不知几年,他就在他那妻子的酒馆里发现了一个旧识,知道现在。
田崇苦笑两声,一切都是注定的么?李断当时逃过一劫,今日却要死在这里?
帘内又传来吴小玉的声音:“断叔,你坚持住啊!”
田崇面色一变,晚了么?无论怎样还是晚了么?
但是转即又传来了李断那若即若离的声音:“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比火雷历先死,哈哈。”
田崇是该惊还是该喜?
喜忧参半吧,田崇猛地架住马。
看样子李断还能撑一会,但是秦曲歌相信自己的实力,桑榆却深思远虑,绝不会容出一点错。
所以追兵已经出现了。
恰恰是田崇最不想遇到的那些人,江南四鬼。
四个畸形的男人,四把残破的弯刀。
田崇笑了:“什么时候江南四鬼都为四方剑神卖命了?”
为首的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的坨子,四鬼之首断臂坨。
断臂坨缓缓道:“我们兄弟四人只为桑榆卖命,哪管他四方剑神?”
田崇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又是为何?”
断臂坨道:“桑神有命,让我等守住这通往酒池之路,不准李断那厮通过,死的可以。”
田崇自腰间拔出那把长刀,道:“尔等可认识我?”
四鬼笑了,齐声道:“十多年前我们等你这小鬼好久,可是你就是迟迟不肯出现,铁刀客田崇。”
田崇道:“只有傻瓜才会往陷阱里跳。小姑娘,架住马一直向前跑,当你闻到酒香的时候,你就会看见那一片一片的酒池,中央的小草屋就是酒仙儿的住处。”
吴小玉慌乱中急忙出帘抓住缰绳,田崇已经一跃而下。
断臂坨刚想拦截,田崇一刀已经横过来。
“别犹豫,赶紧走,我田崇就算死在这里也决不会让李断死在这里!”
田崇回头向吴小玉一笑:“告诉李断,我一直拿他是兄弟。”
然后他就飞跃而起,手中铁刀直逼四鬼。
吴小玉只得拼命的敲打着马鞭,她除了逃跑也只能逃跑,李断等不了。
可是一个少女拖着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会怎样?
一切都发生的如此迅速,先是父母双亡。现在是恩人罹难,一切都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
吴小玉手心充满了冷汗,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嗅觉。
因为入鼻的不是酒香,是腐臭,尸体的腐臭。
她甚至产生了幻觉,发现自己的父母血肉模糊的拽住自己,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如果吴小玉不执着于寻母,那样他爹不会死,李断不会生死边缘,因为任性,她害了多少人。
她看见她娘抱着他爹的尸体痛哭,然后她娘用那把三星金银剑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这个她才见了一面的娘。
然后她又看见李断七窍流血的笑着,伸手要抓他。
她醒了,她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
周围充满了腐臭味。
李断呢?
李断坐在一边的桌子旁喝着酒。
吴小玉惊道:“断叔,你没有死?!这是哪?”
李断缓缓道:“这么期望我死么?这就是老头的家。”
吴小玉道:“为什么这么臭?”
李断沉默了许久,长吁一口气:“桑榆比火雷历还可怕,他找人来杀老头。”
吴小玉道:“那酒仙儿呢?”
李断道:“我不知道,目前只发现别人的尸体,老头的还没有。”
吴小玉道:“断叔,你身上的毒?”
李断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命不该绝吧?也或许朱为人的麻毒没有那么毒。”
吴小玉沉思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捕快叔叔?!”
李断皱眉:“我也想问你,田崇在哪?”
吴小玉道:“刚刚我们遇到了四个奇怪的人,捕快叔叔好象叫他们江南四鬼?然后捕快叔叔就留下……”
李断大叫一声:“不好!”
急忙就奔了出去。
吴小玉只得努力跟上。
李断从未跑的如此快,他昏迷了多久,谁救了他,他不知道。但是他很确定,田崇绝对不是江南四鬼的敌手。
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也一样!
他必须跑。
他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只昏迷了很短时间,田崇还活着。
谁有过体会,希望紧贴着失望。
李断失望了。
他还是晚了,纵使他的双脚的鞋已经磨烂,吴小玉被远远的甩在后面。
他还是晚了。
他有生之年跑的第一次这么快,比他十多年前逃离密牢时跑的还要快。
“你来晚了。”
郎始秋已经站在这。
看着那一地的碎尸,被撕得粉碎的尸体,一地干涸的血迹。
李断开始呕吐,把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郎始秋道:“估计火雷历已经发现我没有通知四方剑神,一定会派别人去通知。但是有一点确定了,我们都小看桑榆。”
郎始秋看了一眼还在干呕的李断,道:“我从六扇门出来后就一路寻找当时的旧友,最后才赶来这,结果晚了。”
李断勉强立起身道:“你来早了结果是不会变的,四鬼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角色。你终于从悲痛中缓过劲来了。”
郎始秋道:“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还好又遇见了你,还有玉儿的死让我彻底醒了过来。”
李断道:“你能嗅出那四鬼的去向么?”
郎始秋缓缓道:“就在这里。”
李断皱眉:“这里?”
郎始秋道:“我想田崇不是一个甘心让人剁成肉酱的人。”
李断道:“他们果然还在,不过气息太弱了,连一个人的气息都不及。”
郎始秋道:“不用管他们了,他们离死不远了。”
李断攥紧拳:“田崇不值得这样。”
郎始秋道:“就算不帮你,他也是活的不明不白。”
李断道:“那些旧友还有几个人活着?”
郎始秋闻言,看向远方,他的眼神变得缥缈。
李断道:“只有你和我?”
郎始秋没有答话,而是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他看见赶过来的吴小玉,他不想见到她,他对她充满了愧疚。
李断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喘着粗气跑来的吴小玉,摇了摇头,下面该去哪?
原本他以为敌人只会有火雷历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桑榆,酒仙儿也不知踪影。
他已经没有脸在回到那家小酒馆。
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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