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沧山》——潇沧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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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故国

风乍起。

西凉，苍穹千里，赤地荒芜。

他独自一人走在风沙轻卷的路上，他的身后，是一片荒凉的神州中土。走了很久，却依旧不见一户人家，茫茫一片戈壁，寸草不生，偶尔，能看到一具残骨，不可辨认，所谓生灵涂炭，不过如此。

离开多久了，有好多年了吧，他似乎快要忘记家乡的模样了……

不，他忘不了的。

随着干裂的风拂过发髻，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十八岁，正是翩翩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他却远走他乡，去国千里……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五岁的他，重新踏上这片故土，心中翻涌过些许难言的感触，而如今，故土依旧在，只是朱颜改！

原来已经七年了！

这些年来，他见惯了战争的纷扰，见惯了人烟凋敝，见惯了刀兵血海，神州中土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经历着残酷的拷打，多少繁华毁于一旦，多少家国生灵涂炭，也许有一天，当所有毁灭以后，一切才归于沉寂。

他生于战乱，却在连年的战乱中看到了太多的灭亡，生命，江山社稷，甚至无情如草木，尚且难逃浴火，最后，连那些英雄史诗，也消失殆尽。

他觉得厌倦了。

曾经的壮志凌云，曾经的年少轻狂，都在这沉默的路上消磨掉了。

他想回到故乡，回到这个他曾出生的地方，回到父亲荣耀封王的土地！

孤寂的脚步一直前行，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城门，门楼破败不堪，一股风尘暗淡的样子，也只有城门上的“西凉”二字，还存留那一股饱经风霜的英气。

然而这四周，却只有这孤零零一座城门。

城墙，早已不见踪影，在岁月和战争的拷打下，消逝在风沙里……

他无奈的一笑，看着这残破而依然挺立的城门，毅然向前走去。

西凉城曾经的辉煌与繁华，都不见一丝踪影，到处都是大片的荒芜，多数房屋都被夷为平地......他却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整个神州中土都是这一番景象，这一次的战争，没有赢家。

走了不远，他终于看到几间残破的屋舍，和几个三三两两的人。

他所看到的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凄苦！他往前走去，几位年老的故乡人望着这位远方而来的年轻人，那一双双深陷的眼窝里写满了无助、迷茫和深深的绝望。

战争让人学会了漠视生命，包括自己的生命。

没多久，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喊声：“小王爷？小王爷……小王爷回来了！”

顿时在这并不算多的人群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先前那些漠视的眼神中，透出那么一点希望！

人群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人面目衰老，身材瘦小，眼神中却满是祥和，那老人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二少爷，你回来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看到眼前的老人，禁不住动容，回想起往事，说道：“吕管家，你还好么？”

吕管家点点头，回身望一眼身后如同在废墟中残存的村落，说道：“二少爷你回来了，家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不是还有我呢，我回来，不会让这里变得更坏了！”他说着一笑，笑容中似乎透着无奈。

他接着说道：“吕管家，展家的庙堂还在么？”

吕管家微微点头，说道：“托先王之福，庙堂还没被摧毁，二少爷随我来。”

他跟着吕管家穿梭在这些残垣之间，往日的路径依稀可变，却已是面目全非。他们走到一处不算高大的屋宇旁边，这座庙堂还算完整，只是已十分陈旧。他看着大门上面的牌匾，上书：“忠义展王”四个字。匾上积满灰尘，到处都是岁月蹉跎的痕迹。

吕管家道：“承蒙先王托福，战火绵延如此，宗庙有幸完存，小王爷这次回来，也是先王在天之灵希望救残民与水火吧！”

他不说话，径直推开门走进去，里面阴暗无比，可是他的眼中却依稀看到光芒，那是往昔宗庙堂皇的样子。他长长叹一口气，望着父亲的画像，心中难免波澜万千。

他走上前去，用手抚摸着宗谱的名字，父亲封王之后，生有两个儿子，他摸着上面的字：展俊，这是父亲的名字……展如松，这是大哥的名字…….

展如枫……

他身子一震，这是他的名字啊，可是，不知有多久，他都没有直面这个名字了。

良久良久，也许回忆也需要些时间。

“吕管家，”他说道：“带我去看看我大哥吧！”

吕管家点头，诺诺而行。

他的记忆里，吕管家并不是如此畏畏缩缩的。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西边一处荒凉地，一个小山包矗立在面前，这是一座坟墓。

大哥展如松，在一年前为了保卫城中百姓，力战身亡。他半年前，才得知这件事。

展如枫望着眼前的墓碑，无语凝噎。一别七年，大哥却已入尘土。

那年，父亲病逝，大哥展如松临危受命，继承王位，他本无心政治，只愿行游天下，却是一去七年，再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只是，在这座墓塚旁边，还有一座更小的坟墓。

他看清了墓碑上面的名字，陆诗雨……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天空……

有些事情，最好不回忆……

第二章 少年行

这时，一个呼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吕总管……吕总管，东南方……东南方，来了一队人马！”

吕管家大惊失色，颤颤巍巍说道：“又是……又是来抢夺……杀人来了！二少爷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展如枫道：“管家别惊慌，我们快去看看！”话音未落便飞奔而去。

他回到刚刚来过的人们聚集的地方，向着东南方找一座断墙，一跃而上，向着远方望去，只见有一队骑兵向着西凉城奔来，细细的数，总共一十五人，一人一骑，座下的马全是黑色，那一十五人也身批黑甲，远远往前，如一团黑影！

此处的人群间，弥漫着恐惧和绝望！

展如枫看着眼前的人们，看着这破败的西凉城，看着故乡被蹂躏被摧残，他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

“大家莫惊慌，敌人只有这一队人马，人数很少！所有还能拿得起兵器的人，都做好准备！”

他站在高墙上，大声讲的这一段话，略微稳定了如同惊弓之鸟的西凉城幸存人民的心。人群中隐隐听到拔剑之声。

他又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直奔到庙堂里面，将供奉的那一张硬弓取下，取了仅剩下的三支穿甲重箭，又重新回到刚才所站之地。

“一定是些游散的骑兵团。”他心里想着。这些年来，随着大帝国崩溃以后，军阀混战二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军队被打散了。残存的一些散兵游勇，便有的三五成群集结在一起，靠打家劫舍为生，干起了游击强盗的营生。这几年在外，这种事他也见得多了。

只是眼前的这一支骑兵队，看样子战斗力并不弱，要靠这西凉城中残存的人马去抵抗，怕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管怎么说，他总要拼命一试。

展如枫搭箭弯弓，一张硬弓被他拉的满如弯月。弓身不住嗤嗤作响！有些看到他拉开长弓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叹声。

不愧是西凉王展俊之子，曾经的小王子。

嗖的一声，重箭穿云而去！

三百步外，一声长啸破空而来，一支利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插在那领头的马蹄边，箭身依旧嗡嗡作响，这一箭犹如雷霆之力横亘在这一队黑骑兵面前。

黑马长嘶！

展如枫想以这样示意，城中有强力戒备，欲以此威慑之力，使兵团知难而退。

只是，那头领并不想上当，他的脸上露出狡黠而恐怖的微笑。

旋即，头领拔出马刀，用力踢了脚马肚子，战马飞奔而来，随即寒光闪烁，那一队黑骑兵发疯似的扑将过来！

展如枫有些犹豫了，真的要放弃这些最后的人民么？以他的武力，想要脱身自然不难，只是要保护这些残民，只怕凶多吉少！难道，这一队骑兵，就是压死西凉城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越想越觉得凶险，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的长剑。

黑骑兵团已奔到百步之内，展如枫想孤注一掷，用重箭一箭射杀了领头那人，也许可以吓退其余的散兵。

没想到，对手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奔马脚下的路线飘忽不定，时而寻找掩体躲避，十五匹马纵横驰骋，盔甲的分别也不大，全是一身黑色，实在也难以锁定哪一个是头领。

没办法，也只好先应战了！

他搭上箭，准备射杀一人拉开这场战斗的序幕。

却在此时，一道白光从侧翼闪过，只见一身着灰白色布衣的少年，手执一杆陈旧的长枪从侧翼杀入阵中。

这一幕，让展如枫和对手都大为吃惊！

少年冷静异常！

只见他从侧翼插入，手中的长枪钻入一黑衣骑士的胸口，手法如此之快，那人还没有一点反应，便从马上跌下来。

随即，他又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剑，揉身一转，剑刃砍断了另一匹战马的前腿，马失前蹄，马上之人也栽倒在地，不等那人翻起来，少年的长枪早已直透心窝。

顷刻之间，两人已被少年斩于马下，骑兵团大惊失色，意欲围攻少年。

岂知，少年身法极快，左右冲突，对方骑兵团难以成阵法将少年围住。

眼看少年斡旋于骑兵阵中，敌人攻城的声势略减，展如枫看出那少年的枪法剑法虽快，但并不纯熟，修为不够，久战必然吃亏！他对着敌方阵中怒射一箭，箭身直透一人胸背，穿膛而过，没入地面土石中。

对方的攻势被打乱了，展如枫看到了对方的犹豫！

临阵而战，最忌讳犹疑不决！

展如枫大喝一声：“西凉城中，尚有一战之力，能手握刀兵的，跟我来！”

话音未落，已经有七八名青年或中年人拔出刀剑走向前来，展如枫点点头，接着大声说道：“每人拿一块门板、锅盖或者窗户板，总之一切能当成盾牌的东西！手中的武器，尽量换成长枪长矛！”

西凉城久经战争摧残，随便取一些这类防身的兵器盾牌不是什么难事，少顷间，十余名手执简易长矛盾牌的人站了出来。展如枫快速指挥他们横排站立，自己对着敌阵中辗转的少年疾呼：“快退回来！”

少年听到呼声，倏的一转，便奔回本阵，展如枫大喝一声：“向前推进！”这一排临时的长枪兵便在他的带领下推进。对手本来只在五十步开外，展如枫一排人马瞬时间向前走了十余步远，双方近在咫尺，黑骑兵的冲锋之力必然减弱，这时却有些民众自发朝着这一队骑兵射箭，箭羽虽乱，也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稍阻骑兵组成冲锋队形，这一转瞬间，双方相距已经是近在十步，展如枫二话不说，尽自冲了出去。

他一声长啸，手腕一抖，腰间的宝剑出鞘！

这是把漢剑，剑刃锋利，剑身隐隐透着一股淡蓝色的寒光。

漢剑，这是荣耀的象征！

谁都记得，五十年前，那把早已消失在传说中的五行神剑，便是把漢剑。

展如枫剑锋及处，敌人勒马长嘶！

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根根尖锐的长矛！

没有了机动性的骑兵，未必是步兵的对手。

展如枫与那少年并肩作战，配合这些长矛兵，只听到一声声惨叫，黑衣骑士纷纷落马！

领头一人这才发觉局势不妙，调转马头，策马绝尘而去，也不管这余下的人的死活！

主将临阵脱逃，这一战，已然败了。

十余名黑衣骑兵，纷纷被刺死，有受伤落马的，也弃马奔逃。

展如枫一声冷笑，这也算是骑兵？

他再次拿起长弓，搭箭，弯弓，对准了正在逃跑的对方头领！

黑马飞快，不及箭快！

重箭破空之声凄厉悠远，如同死神的呼啸！

看来，那头领难逃厄运了。

却只见，他身子骑在马上，回手将手中的弯刀掷出，刀身刚好与飞来的剪头相撞！只听到“嘡“的一声，重箭偏离了方向，重重插在地上。

展如枫失手了！

那头领回望着西凉，眼神中尽是仇恨。

好在，化解了当下的危机。危如累卵的西凉城和人民，总算是保住了！

展如枫想起了那少年，回首看他时，只见他兵器在握，一身灰布衫却难掩那一股傲气。展如枫望着他的身影，眼中满满是自己十八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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