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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终局
朔月,廿五。
天山天池,风雪冰天。
裹银天地间,伫立着两座冰雕。
空气黏重、气氛凝固,雪花如飞矢激射,狂风怒号。
这是一幅,天极动、地极静的板画,风雪构成了坚实的斜纹,冰雕变化为笔直的凇桧。
倏然!如同板画被斩裂了一般,飞雪回溯,劲风倒卷,冰块嗤嗤零零的碎了一地,原先雕立之处仅剩冰渣与积雪。
天地间又回到一片静谧,风停、雪止,偃月之光努力地透过黑暗,借着星辰的指引,一丝不落地插在天池中央,宛如一柄断剑。
忡忡!山南月左,侠影无踪!
惴惴!月倾半山,残影流光!
借着沙冷的月光,隐约可见,半空中那铿铿相交的刀剑,雪地上那浅浅印着的脚印,两道东西来向的雪痕,尽皆消失于湖畔,冷地无声。
结冰的湖面上累着一层薄薄的雪,接近湖心处,却被清出了一圈寒意凛凛的霜环。
啵啵,两人落在雪地上的声音清脆无比,打断了冷默的幽邃。
“呼——”
节律相同的双方同时都吐出了一口浊气,化作白雾消散在空荡中……
【二十步……】
位于西边的剑客手持一柄直刃冷钢刀,江湖上,拥有这种武器的,只有一个人——夜焱。只见他持刀右臂斜垂,左手微微覆在右胸前,食、中二指捏作十字剑诀,闭目听劲。
位于东边的剑客左手紧握着三尺六长的青锋剑,他便是“左手剑王”萧斌易。如果说,夜焱的反应是“静”,那么萧斌易的反应便是“动”!他动了,不光是右脚微微向左后方移去,同时,左脚的脚趾也在上下摩挲着……
天寒地冻的,两个人却仅仅只在身上加了一件并不厚重的毛皮袄。
夜焱回到中原业已有两年之久。
他曾东渡东瀛,习那藏刀拔刀之术,战那“东瀛剑圣桔右京”。亦有飞闻,传他远渡重洋,求教那刺剑、重剑之武工,约莫算来共计五年。
其人甫一归乡,便为中原翘楚所知,战数十余次,无一伤。又由其直刃之奇,坐实“刀剑痴魔”之名号。更有甚者,曾将夜焱与武尊相较,催约战,不过,此事关系甚广,不了了之。
“今——”
萧斌易猛然委身横剑,精气神一股脑地贯注于眼前这个正在开口说话的剑客身上,右手掌心微微濡湿。
夜焱没有睁开眼睛,他也没有必要睁开眼睛,方圆百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今夜,好似那七年前洞庭湖之夜,唯一有所区别的是,洞庭湖岸夏花盛放,而此地却冰封万里,叫人好生胆寒、好不寂寞。”他轻言轻语,好像只是说着味道平淡的闲话。
然而,这话语一字不差的落在了萧斌易的耳朵里,他未闻一半,便已怒不可遏。剑,被他握得更紧;遭寒气入侵的脸庞,因为这份怒意而变得更加猩红。
他早已忍无可忍,既然不可忍,那么便不忍!
铳!他的后脚狠狠蹬地,借着冲势,那柄淋着森冷寒光的剑由下至上削去。剑势犀利而刁钻,剑弧好比那割开黑夜的天际曙光。
嚄!锃!夜焱双足错交,顺势一个扭转,使自己后旋着脱了身,衣摆在半空中蜷曲、旋转,活像是飞空的油纸伞。
剑气激起积雪,飞雪霰射开来。冰面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正咯吱咯吱的裂响,看来不出一会儿湖面就会开裂破碎……
“好一招‘侵晓一剑’,果然锐气!但是很可惜,再锐意十足的剑招,没有中的(di),便毫无效用。”夜焱闪过,依旧与“剑王”保持二十步的距离,闭目、捏诀。
萧斌易将上扬的剑刃再次调回攻击的斩势,平举着右手指向夜焱;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引导着气流顺着左臂涌去。不多时,持剑的左臂开始了激烈的颤抖,紧接着,身体从左手开始变得通红,向外散发着热气。沸腾了!就像是煮开了的水,萧斌易的剑势已经到达巅峰,现在只要——
“大漠孤烟直!”
剑势聚集到顶点的威力是可怕的。剑王一剑直直斩下,将披靡的剑气灌注到湖底。剑气摧毁了冰面,迸发出恐怖的轰隆震响,震散四周的雪堆,近有五丈高的水柱连连爆起,垂直腾空的剑气不停地冲向十步外的夜焱……
夜焱睁开了双眼,炯炯的目光如有实质,剑指捏成十字,右手的直刃飞快地划出两道斜交的剑弧。
在十分之一秒内,渺无声息;在十秒开外,天崩地裂!
那十分之一秒内,剑气爆发的水柱距离夜焱仅隔三步,水气瀑流,将夜焱湿了个彻头彻尾。然而,冰面又裂开两道可怖的深痕,裂痕犬牙交错,纵横百里。
那十秒外,萧斌易站立之处猛然碎开,刹那间,冰面上开合的“齿痕”也分离开来,仿佛朱雀的那对翅膀正在奋力扇动着烈风,两道剑痕内侧的冰块向湖中央不断聚合,将“剑王”冰封在湖底。
良久,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轰!湖心暴发冲天的粗大水柱,将萧斌易冲上风云!
※※曾经※※
“身无……身无彩凤双,双飞翼;呃,下句,下句是……”留着鼻涕的小男孩正努力地背着文豪们的诗词。
“心有灵犀一点通哦!”扎着角髻的小女娃轻轻松松就接应上。
“你,你可真是一个活、活太监。”口吃男孩擦了擦青鼻,佩服道。
“阿三!说什么瞎话呢!你不懂就别乱说,太傅是太傅,考监是考监,都有大学问,太监是阉官,要闹朝廷的!”女娃气冲冲地跑过去掐着男孩脸墩上的肉,疼得那口吃男孩直是哇哇大叫。
“不……不要因为三……三把火、火、火就三了……”
“谁叫你连‘啊’都要说三次!!!”
……
“我,我以……以后一定要说说说……能说好多好多的呜啊……话,不,不会让你看,看不起我这个结巴……”男孩对着女娃立誓。
女娃眨了眨眼,应声答道——好啊!我等你!
※※如今※※
“萧斌易!真正的剑客不该把气力用在多余的地方!你这招是倒行逆施,舍本逐末。”夜焱盯着趴在浮冰上的“剑王”说道。
没有回应……
【萧斌易?!难道……】夜焱左右交叉发力,乘着浮冰荡了过去。
锃!剑光一闪而逝。
噗——
“咳啊!!”夜焱左手突然捂住双眼,不料竟有血流从手掌中挤了出来,滴在冰面上,血雪交融……
萧斌易起身立在浮冰上,倏忽一转身,三尺青锋反手被刺出,铛!夜焱成功拨开。
【冷……】朔风又起。
两道血红的痕迹像眼泪一样从夜焱的瞳仁中流出,眼眶周围尽是青黑的淤血,好不狰狞!
他,盲了……
※※曾经※※
“你走吧,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相见,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今※※
强风拂过湖面,粼粼湖光映着弯弯的月牙儿,荡起的涟漪将两块浮冰送向湖岸。
精!气!神!
剑!手!身!
天!地!人!
萧斌易气机一动,夜焱便立刻感应到。
风雪再临,风云再起。
不至逡巡,萧斌易流星飞踏,轮舞半空,剑锋犹如高速转动的风车扇翼,剑气辐散、旋开包围自身的怒涛霜雪。
夜焱及时架起守势,趁萧斌易未能靠近,当即借着无意散开来的剑风调整身姿。
萧斌易犹如风火轮一般裹着风雪直攻而下,剑气在周身回转,拖泥带水,挟风唤雪;好似带着刀刃斜旋着的车轮,狂暴地斩向夜焱。
“——长河落日圆!”
锵!夜焱飞旋着被‘水龙卷’打上天空……原来夜焱依势顺导,借着力同样飞转开来。然而势力太大,从远处看,倒似被这横过来的龙卷风击飞。
旋转,不停地旋转……与萧斌易不同的是,夜焱周身的雪与血并未散开,而是像依附在剑刃上一样凝聚不散,构成红白的剑鞘。
“——雪中藏刀!”
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夜焱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终于,只剩下两丈多高时,他霍得一挥刀——红白剑鞘化作笔直的刀刃向萧斌易劈去!
萧斌易以为甚是安全,并未料到攻击距离如此之远,匆忙抵挡自是招架不住,青锋剑被砍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剑气化罡!?】夜焱攻势的整个过程仅仅就像是把刀从鞘中拔出来这么简单。
【拔刀……】
※※曾经※※
“我要苦练剑术,我要东渡!我相信,只有博采众长,才能成为大宗师!”夜焱在自己的额头绑上一条红丝带以立志。
身旁的妙龄少女却调皮地把红丝带拉下遮住夜焱的眼睛,“你呀,刚能说好句子就想着干别的事!?好高骛远不好的!还有……”
被红巾遮目的少年疑惑地回头。
【我会想你的……最……】少女喃喃,犹如梦呓。
※※如今※※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身着紫色霓裳的女子瞧见围观者团在一起,感到有些惊诧。
“唉,大剑宗应了‘左手剑王’的挑战了,现在正在天池那里呢,不过现在这里被剑幕所挡,我们没有办法冲过去一睹两位大侠的风采啊!”苦瓜脸遗憾地叹道。
女子有些失神,她并没有注意到,深藏在自己眼里的那一抹担忧与……
“嘘——(小声道)她可是‘弓剑双绝’陆皓雪女侠!‘剑王’的禁脔,你还不闭上你那臭嘴!”
陆皓雪没有理睬这帮乌合之众,只是低着头径直走向山顶,而袭人的寒气被体内的真气拒之于千里之外。
山顶处有一把巨剑守着关卡。这是一柄巨型重剑,剑柄足可两人共持。
※※曾经※※
“咦……呀……嘿……”少年吃力地试图举起重剑,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砰!
剑身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剑的重量大半靠在少年身上,少年脱力支撑不住,慢慢被它压倒。就在将倒未倒之际,少女飞身抢来,扶起巨剑。
“雪月姐,你,你好强壮……”少年有些羡慕又有些难过地说道。
“小夜子,就你这病恹恹的身板,想学到我这一身气劲,还早着呢!还有,别叫我强壮,那是形容李桥那种粗鄙男人的!不要拿来说我,否则我掐你肉肉!”陆皓雪叉着腰仰着头看着夜焱。
夜焱跺着脚,“叫,叫完阿三又叫我‘小夜子’,真真真不好听,像太监!我不干!我要学剑,我要摆脱‘软蛋’和‘小夜子’的称呼!”
“哈·哈·哈,一生气怎么话就利索了?好!就冲你这劲头,姐姐教你!明天我就向先生说情,让你也跟着我这个根骨奇佳的大徒弟做个小跟班!嘻嘻……”少女似乎想到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乐乐呵呵的。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
“别老嘿三次了!!!(嘿嘿)”
俩少年,两双手,交错着握住剑柄,齐力挥舞着戮力……
湖光山色,月牙弯弯。
※※如今※※
风凌乱了陆皓雪的发束,红丝带被一阵疾风吹散,吹向巨剑的那一头——
咔!丝带被斩成两段。
戮力巨剑的特别之处:一旦练出剑罡,就可以形成独剑剑阵……巨剑的罡劲,是他们两人合力炼出的。巨剑仿佛认出了主人,它没有阻拦陆皓雪的前进。
陆皓雪走向更深处……
※※终象※※
萧斌易已经败了……在夜焱摆出了那个剑招的起手式后,一切终成定局。
这一场决战,对世人而言,其实毫无意义;可对他俩而言,又充满了意义。
风雪再次冰塑了两个人——
西边的那个右手反握直刃,将刃身藏于臂后,左手覆在柄部,让整把直刃都“消失不见”。
“——无影剑!”
东边的那个则屏气龟息,试图屏蔽气机。
西边的剑客淡漠地言道:“徒劳。”
的确徒劳!
一切——雪随风止,破破落落。
无声、无影。
只有月光与另一种月光——寒芒!
夜焱动了!他以俯身急冲的姿态,将反握的直刃松开,对它的掌控仍旧存在,因飞速进攻下而失去踪影的直刃,化为那一抹流光从小臂滑至前指,像打开的折扇,把生死分开。
藏剑在心,直取中宫!
必然的偶遇、必然的改变、必然的结果……
“灵犀一剑(点)——”
咚!(通!)
【蓝霜?!】夜焱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自己的胸口,凸出了一截剑刃……
中宫之穴,刺之可以明目,刺穿呢?
他看到了它(剑刃);他也看到了她……
萧斌易早已合目认命等死,但死亡久久未至,便也睁开了双眼。
陆皓雪颤抖着,分离了火红的弓刃,重新变成护腕戴在手上。
她瑟缩地抱着自己蹲了下来,身体不寒,心已寒……
※※曾经※※
泉州渡,十二月廿五。
“你就要走了,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只有上次在湖边发现的一块巨大的蓝色石头,我打算把那个给你,代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渡过难关,如果……如果你有心事要说的话,每天就对着她说吧!唔,蓝色的那个我帮你打成了一柄软剑‘蓝薇’,能别在身上当腰带用的……”陆皓雪低着头嗫嚅道。
“雪月,我也打了一个奇门兵器给你,既可以当弓用,分开的话又可以袖里藏刀,呃,我用的就是上次找到的那个红色石头,当然不是一次成功的,我用模子炼了三个月呢,嘿嘿……我真笨!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收下这件‘红焱’,在我这‘冬天里的三把火’不在的日子里永远保护着你……”
“红红……红焱?这……这这,哼!敢比我取得名字好?那么我必须得惩罚你!嗯,改叫‘蓝霜’好了,这样一来,皓腕凝霜……唔!”
少年拥身抱住了少女,两人相距仅有半步。
叮!蓝霜落地。
“啊啊·啊!”
“你瞧你啊……都结巴了!下次,我也得叫你‘阿三’……”少年为少女戴上红焱,随后拾起蓝霜踏上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万象※※
沧海桑田,一切终究都会变迁,不变的,是那一段段不解的回忆。每一段记忆,都藏有一个密钥;只要时间,地点,人物组合正确,无论尘封多久,那人那景都将在遗忘中被重新拾起。你也许会说“不是都过去了吗?”其实,逝去的只是时间……你依然逃不出那想起了就微笑或悲伤的宿命,而这种宿命本叫‘无能为力’……
直刃刺穿了毛皮袄,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真空的轨迹。
刃部浅浅露出;
蓝霜落地,断成了两截;
半步之遥,竟成咫尺天涯!
少年的目光漫漶着、漫漶着……
刀浅,痕深;
痕深,刀浅。
第一章 归途
乾昭十年,江湖人称这一年为狱年。
洛阳龙门,晌午。
赤日炎炎似火烧,看来烈阳是想把中原大地烤成黑木炭。
秋分,多沙暴。
狂沙漫卷,龙门客栈早已关上店宿的门窗,如果不是客栈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喧闹与叫好声,根本无法猜到它在这节气里竟还做着生意!
呼——啸~!!
一圈黄沙借着风势再度扑在山坡上,给土坡加层黄马甲。
噗呲、噗呲……
坡后,一个黑色的太阳正冉冉升起——是斗笠!
那是位剑客的斗笠,黑斗笠边缘垂着白纱布蒙成的帘幕,因而无法将这剑客的面目看得真切。
噗呲、噗呲。
他上了坡,腰间斜挂着一柄两侧无锋、唯有顶部寒光闪闪的剑,就像一把被撇断剑身、削平剑尖的铁尺或是上下齐大的锅铲。同时他身后背着一把用布包裹着的剑,是巨剑。
巨剑很重、很沉。但他的脚印并不深,看来其轻功应当不错。
“店家……店家?”他咚咚地扣响被栓严实了的木门,“投宿一宿(xiu),麻烦开一下门。”
咯咚咯咚,听上去应当是掌柜的正在去栓,果其不然,门开了。
※※追迹日※※
“嘶——说起来,我当时那一开门哪!哎呦,那光可把我刺煞喽!要不是他顺手一摘斗笠,挡住了那光,我这老眼呐,嘿!恐怕就废咯……”一留着八字胡的商人讪讪笑道。
对坐有一白衣剑客,桌上放着一柄橡木为鞘的剑,看上去价值不菲;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把剑的剑柄是仿照波斯弯刀做的,能够加大抓力,防止滑落,往往双剑客喜欢为左手剑装备上这种工艺。
“你接着说,我要了解他——所有的事情!”白衣净面的俊美男子示意道。
“诺。”
※※回归日※※
“哟!”掌柜猛然开门,当下就被沙堆反射的阳光刺激地直欲闭眼。
不过,好像斗笠剑客早已明了,微微一个侧身,摘下斗笠挡住了刺眼的“火光”。
“店家,你这不中啊,见光,就死,不会是黑店吧,哈!?”剑客笑道。
“嘿嘿,这哪能呢,这不里面都亮堂着吗!倒是今天外面过于惹眼,让客官取笑了去。”店家倒是不甚感激。
入店,近门的座位是空无一人,但是靠近说书人评书的案台的,倒是座无虚席。整个店内都被烛光与油灯点得明亮,人坐在其内倒是不会无端地心生怯意。
“话说那独行侠北溟雨和那‘剑王’萧大侠的会武,那是……”说书人原来并不在评书,而是侃着一些中原武林翘楚的丰功伟绩、累累战果。
斗笠剑客取出一个包裹,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掌柜的,我要一间上房,给我在申时打好热水,备好金疮药。”
砜!只见他从包裹中抖出来一匹金色的羊毛皮。
“嗯?嗯!?”周围有的眼尖已经看到,觉得这举动相当之突兀。
“客官,这……”掌柜手足无措。
“这是突厥的金羊皮,我从突厥王那里得来的。”斗笠剑客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其平淡的事,然而这句话的分量之重,已经令客栈炸开了锅。
“天!这人该不会是突厥奴的走狗吧!?”
“不会不会,那可是从突厥王那里得到的东西,莫不是朝廷里的使节!?”一名看上去很精明的小个子拱手向着北边的天空作揖,思忖道“但是现在正在打仗,应该不会啊……”
“你还拜什么朝廷?!现在兵役徭役如此之重,江湖上不服的人都被抓去做了班房,怎么可能仗没打完就放人回来?”
“战事已经结束了……”斗笠剑客低声说道,同时在跟掌柜商讨价钱。
……
一阵寂静无声后店内雷动。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来,有的人不信,有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更多的人,却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小个子正准备问详细情况,不料,斗笠剑客已经上楼吃酒去了。
来者,不凡!
※※追迹日※※
“哼,然后呢,这里变成这个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衣剑士指了指装饰一新、富丽堂皇的新龙门客栈。
“嘿嘿,这个嘛,还是多亏了那位少侠,起因嘛,就在沙暴止前的最后一夜……”掌柜回忆道。
※※回归日※※
斗笠剑客已经留宿了六天,不过他的那个羊皮,可以让他再多住六年。
第七日,掌柜的依旧如平时一样,坐在账台边喝着茶,打着算盘算着筹。
然而事情却有了点变化,这一日,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嘭哐!
拴起来的大门被来人猛地一脚踢开,观其装束,应当是一北方莽汉。
“申公孝!你这撒丫子的给我出来!不出来……想当缩头乌龟吗?”
其话语相当粗鄙,斗笠剑客正在二楼房间里闭目养神,却被一闹声打扰,好生不爽!刚准备出去教训他一顿,却察觉到身旁那为他烧水的小个子浑身出着冷汗、瑟瑟发抖。
他很喜欢这个小个子,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小个子虽然龅牙,但是却很爱干净,不愿给人以坏印象;第二个是小个子心思缜密,心地也不差,从他每天烧水都很卖力而且会使巧这一点就能看出。
又偏头倾眼地一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于是施施然走了出来,站在二楼的廊桥上观察着楼下的情况。
大汉见小个子平平静静地从二楼下来,顿觉古怪。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思考的读书人,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粗汉。他二话不说地将鬼头大刀剁在桌上,桌子被一斩断为两半。
莽汉高声喝道:“呔!兀那小子好不鬼精!在教主那儿活得不痛快是不!?偷了教主的东西就想溜!?那你得看看我李桥答不答应!”
小个子申公孝心里发怵,身体却没有多余的反应,仿佛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很稳当。蓦然,小个子听到耳边传来斗笠剑客的声音,他告诉自己不要慌,按照他说的做……
只见小个子突然放松了许多,缓步前行,在离李桥剩下十余步的距离处停住,开口道:“李桥,我想跟你打个赌,敢吗?!”
“嘿哟!出来几个月,胆子就放这么大!吃了黑山老熊妖的熊心豹子胆了?”李桥没发现,他这一混搭,直教众人乐得不可开支。
“好!尽管说,赌注有吗?”
“那是自然,赌注就是这把剑!赌的方式,很简单,我也不为难你那小脑袋,就比你擅长的武功!赢了,你就放我走,输了,我就跟你回去!”申公孝也振振有辞。
“哈哈,你小子是找死啊……出来!”李桥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客栈。
“跟上去,有我把关,你放心。”斗笠剑客传话道。
“那就依仗大侠了,小的若是逃得此劫,甘愿为您做牛做马……”
“呵,少废话了,快跟去,要有气势!”剑客笑骂。
小个子也正身跨出门槛,心里默默与斗笠大侠沟通着。
众人见有好戏上演,便一窝蜂地冲出去,门都差点没被挤爆!众人围在沙丘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坑地里那两个不成比的斗士们。
整座客栈,只剩下二楼东边支起窗的那户还有人气。
李桥的武功并不算高深,但是他却有天生的身体优势与力量优势,配合上那重有两百斤的鬼头大刀,站在一边就是一块雷打不动的山石。
而小个子武功根基还行,就是身体素质不够高,真气流转也不够快速,按之前在楼道上的探查,小个子只有三招全力发功才能够破得了大汉的皮……
情势危急,众人也渐渐被场中肃杀的气氛感染,说话声渐渐消了去。只有风声依旧……
动!大汉沉稳的脚步狠狠的冲击着地面、锤击着小个子的心脏。
恫!申公孝感觉心脏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一股暖流从丹田奔袭而来,他顿时清醒,脚步飞快地踩着沙砾,动用轻功拉开距离,只不过姿势很不雅,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斗笠剑客一看他使出这招变成这副模样,直逼得自己想掩面痛哭——【这丫实在不中用!】
恨铁不成钢的斗笠剑客当机立断地取出两根银丝,弹指射了出去。两根银丝很是精准地绑在飞快移动的小个子脚踝处。“我会让你好好感受感受——真正的‘踏雪无痕’!”
他将银丝绑在食指上,无名指与中指不停的上下拨弄着丝线,仿佛在吹奏两支玉箫。
【嗯?】小个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步伐开始有了节奏,不再仅仅是耗力地胡乱走步,同时,原本飞速逼近的李桥也被自己拉开了数十步的距离。
李桥这时更加纳闷,不过心里没有多想,直接使出力劈华山式,想用跨步上跃的方式将这一招“掷地有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砸下。
嘭!扬沙飞舞,大地震颤,申公孝停下旋转的脚步。
沙尘迷了人的眼,让人看不真切。
铿铿!
李桥突然现出身影,拖着大刀如同疯牛一样撞将过来。
横臂——挥刀!
刀锋平平削过,带起凛冽的刃气。
申公孝一个折身,险险躲了过去。
李桥很懂使力,暗自留了三分力度,旧力未老,新力已出——鬼头刀再次斜斜扎下。
申公孝脚趾发力,一股暖流涌向脚心,推着他飞出险地。
铿!鬼头刀两次叠力,陷入沙地中。
【好机会!】斗笠剑客眼里闪过一道异彩,指尖的银丝上下翻飞,小个子截然发力,如同金鲤跃龙门,整个身子在半空中平折,双腿交叉化作钢锥,向着兀自拔刀的壮汉飞踢而去——“电光毒龙钻!”
噔噔噔……申公孝双腿连蹬,好似暴飞的陀螺直锥着李桥不住后退,突然,李桥一步跟不上,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看客们一片叫好。
李桥倒是未受重伤,一个打挺便起了身。只不过,他自知被羞辱,怒意难遏,风风火火地像战车一样朝着小个子挥拳踢腿。
受斗笠剑客操纵的小个子自是不用担心被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砸中,但看这李桥的架势,心底暗暗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嗨!”李桥突然冲到大刀旁,遒劲的双臂青筋暴起,两手合力一拔——“恨地无环!”
大地突然颤抖,黄土崩裂,狂沙齐飞冲天,将整个盆地掩埋……
“呼哧……呼哧……”此招耗力甚巨,李桥感觉一阵力不从心。
“这……”看客也被吓到,而小个子却消失不见。“闹出人命了吗??”
“啊呀!”突然,李桥捂着屁股跳了一丈多高,然后一个倒栽葱埋到沙土里。申公孝此时正猥琐地做着个出恭用的捅棍姿势,大家一看就明白了……
且不管楼下之哄堂大笑,店内的斗笠剑客却欲哭无泪。他本是利用道家“火里种金莲”的顶级身法躲避攻势由下至上的“恨地无环”,结果,由于小个子的身体素质太差,根本没有办法全部完成,只好半途而废地钻入薄沙地,伺机而动;而后来这一招却是申公孝独创的独门秘技了。
因为此招“出土”之时气势甚是威武,沙地就像绽放了一朵金色的花一样,于是,被后世人美称之曰:“菊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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