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川百景》免费试读_长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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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濂江夜月

年时的某个夜晚，独自在家附近的漫无目的的游荡，不觉走到东江大桥上。停下斜倚着栏杆，看着桥下裸露的被泥土沙石分割的坑坑洼洼的河床，隐隐约约，错落的残留着的河水，映着岸上稀疏的灯光。或许，这时候的我，在江风吹拂下，不理会传来的远处的烟火声，才是少有的心静。底下的河水也使我胡思乱想了这十多年的一些事。虽说，年少何妨处处家，但在外地的四五年，故乡的记忆却在时间的长河中破碎。借由这河水，串起了不少。

东江大桥下，流淌的却是濂江河。残留的对它的最初印象是在十四年前，从老家的山村迁往县城上学。隐隐记得那时桥两头还是黄土路，或许当时还在修路，我不清楚。父亲骑摩托载我从那飞过，从此记忆一直未能消散。

濂江的名字由何而来，我不知道，也不曾去了解过。濂江，又称安远水，据书记载，南梁大同中，“于今县南七十里安远水南置安远县”。至今千五百年，濂江之名已经是理所当然了。安远水却近乎堙没于故纸堆中，也因这最初缘故，安远别称濂江。

十四年前，在县城是在濂江中心小学就读。学校坐落在欣濂路上，这路的旧名早已记不得了，只知“欣濂”二字源于此路沟通欣山镇与濂江乡。在当年九月撤乡并村的大潮中，濂江乡成了历史。当时的我并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无意识。学校离濂江很近，一公里左右，每日放学后，周末放假时，会约上玩伴好友去河边玩耍。这也是最亲近这条安远人的母亲河的时候。

喜欢在水边玩耍的习惯由来已久。早在山村的老家，家附近就有小河。盛夏放假时，会卷起裤脚，下河抓螃蟹；会碾碎茶子榨油后的残渣，兑水倒河里药鱼；会锤弯洋钉，用丝线系住绑竹竿上，钓鱼钓螃蟹，……在河里能做的事很多，也多是些开心的事。而在学校附近的濂江河，水深且急，很多在老家玩的不亦乐乎的事就只能想想了。捡鹅卵石；捡小石子打水漂，看谁打得远、水漂多；抓虾根（虾米）；用石子在河道边缘围个小水塘，……迥异于老家的玩法，当然，最常做的还是坐在桥墩底的水泥底座上，把脚伸进水流中，任由流水冲刷，享受激流带来的清凉。

胆儿大的还会在河里玩水，我总能记住爸妈的忠告，也是胆儿小，从未下濂江河玩水。只有在老家的浅到只能淹没膝盖的河道了扑腾几下。然而善泳者尚有溺于水的时候，何况只是小孩子没有章法的玩水，每年总能听到哪里有学生溺死的新闻。而我小学阶段基本是在学校住的，也见过溺水孩子的父母在学校领导门前静坐的场景。那时候还小，不明白死亡的感受，只觉得那是给爸妈别玩水忠告的注脚。听到的不幸有不少，而没听到的又有多少？

初中升入三中，坐落在濂江河岸上。但去玩耍的次数反而少了，隐约记得有去过几次，又不太确定。不去倒不是因为觉得成了初中生，就该和小学生有不同的活动，而是日常生活从外向走向内敛了，多数时候是在家看书看电视的。而进入高中后，就再没下过河了。

今年春节，沿河往石湾方向寻草莓园，草莓园没寻到，见着上有的水坝了。去年三四月隐约见着水坝在施工，隔了一年，见着水坝，水没蓄着多少，河床倒是太高了。以如今的水量，倒也不虞发生水灾吧。

濂江源于九龙嶂，蜿蜒流至欣山镇磧角村，汇集成白塔水库。据称，白塔水库以上仍称安远水，往下即是濂江河。而我所常见的不过是东江大桥至桥一段，从东江大桥往北，依次是东江大桥、濂江桥、南门桥、水背桥，儿时我多在东江桥下玩耍。而濂江桥下却是多数安远人常亲近的地方。

水流至此，已相当平缓，冲刷而成沙洲。三春时节，草长莺飞，父母们带着孩子在沙洲上放风筝，做游戏，尽情的奔跑，或是坐在草坪上感受春天的美好。大二某天，在网上闲逛，偶然见到一张照片，

几头牛在绿地上吃草，若这绿草在长高几分，倒有几番塞外“风吹草地见牛羊”的风味，画面明亮，虽觉多有不实，却也为未曾下去散散步而遗憾。这绿地在四五年前的污水处理、河道改造中挖掉了。这场景也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古时的濂江河道应比现在宽。据说，濂江岸边是西瓜坝，后河岸收缩，西瓜坝也形成了集市，名字也讹转成西街坝。十四年前，河水还是丰沛，水流很急，一遇到大雨天气，整条河都被黄泥水覆盖，自上而下，滚滚而来，煞是壮观。随着岁月的变化，水量越来越浅，这也是发展的必然的吧。老家的小河是濂江的一条支流，近年来水流几近消亡。其他支流又是何种情形？

高中时，县里在南门桥下建了做水坝，按公示的展板，应在大一那年十月完工，但直到2012年才完。蓄起水水的濂江河，在濂江桥至南门桥一段，还是殊为可观的。然而这人造的终不如过往自然的景象。大学离家四年，未曾好好观察这座小城的变化，去年因为实习，得以在家停留三个月。见识到濂江在晴天阳光照射下的碧波荡漾，也见识到了暴雨倾盆时的污浊横流。

七月时待业在家，八月短暂回到原实习单位，最后一天回家时，拍了些濂江的沧海桑田。此时正是枯水期，也没有蓄水，蓝天白云下，杂草丛生，荒草中分布着些水泊，谈不上可惜或是喜欢，也就为这十多年的改变生出些感慨。

南门桥以下，印象不太深，也不太好，记忆中南门桥直到水背桥，河床上都躺满垃圾，虽然到如今，不止这河段，其他河段也差不多如此。水背桥以下，就没啥印象了，只在2007年中考后，无所事事，骑着车满城乱转，沿着河往下庄古田方向转过机会，能记住的也就水量比县城充足，河水却依旧昏黄。

河在变，河岸的风景也在变。古时的西瓜坝历经世事，成了如今的西街坝是一例。最早来县城并不是在迁往城里读书时，更久远的记忆碎片也找的着，滨江广场原址上的商城也还有印象，也还急着沿江西路与南门桥交汇处有家卖猪油的商铺。只不过，那不是我的年代，变化大也感触不深，临河瓦房的拆建，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张张照片的变换。

儿时在老家和小学时在濂江的玩伴也多失联了。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时代，我身处他乡，对家乡的变化也不过是透过家乡人的只言片语而得之，每年回乡不免感慨一番变化之大，然后就接受了。回到他乡，依旧为此地的生活而烦恼，而欣喜。

2015年春的安远，天气不佳，整日阴沉沉的，晚上也是乌云遮蔽天空，又逢年节，有月也是残月，即便有透过云层射入大地，在河岸通明的灯火的照耀下，见不着踪影。清代乾隆时县志收有《安远八景诗》，其中明时知县于作霖作《廉江夜月》：“倒影蟾光漾碧流，空明一片耀人眸。水晶帘动舒轮转，玉宇烟笼蜃市浮。树杪啼鸠飞不渡，藻边吹鲋逝还留。冰心久与钱清厉，对此清辉倍忆刘。”此诗平平，却也是给五百年前的濂江夜月留了些记录。安远没有“烟雨一樽江海外，岫云满袖未生前。黄梅风絮听箫笛，人在斯楼月在天”的美景，有这濂江的夜月倒也不至于太落寞。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如此，流淌了千年的濂江水何尝不是如此？十多年的河水，流尽了多少过往？流淌了多少思念。

2015.4.27

长梧说

前年旧文。

2.闲话搬火

好友杜君来电邀请我参加他家“搬火”。我人在外地，无奈只好缺席。身处外地，不长的距离却阻碍了不少与老友的来往，略为遗憾。感慨之余，却也思索了一会儿“搬火”的闲话。

“搬火”是搬家（或者文雅点的“乔迁”）在安远话里的说法，意为将旧家的“火”搬到新家，以示薪火相传，香火不断。然而，这个“火”指的是什么？平日并未多作深究，一时竟犯了难。

以前安远的房子多带有灶台，我不由得猜测，这里的“火”，是否指的是灶台里的火。屋子砌了灶台，升起新火，多是不会断的。不用火的时候，把灶里的灰掩上，待到要用时，则把灰拨开。若是建起新家，灶台也是必不可少，那么，从旧家灶台把火搬到新家灶台，升起新火，也是理所当然。

又或者，农村大多祭拜灶神，“搬火”的“火”是否指的是香火？把灶神从旧家请到新家，继续供奉，以祈求安乐。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并不确信是否如此。

理不出头绪，我将想法跟另一朋友小明说了。他回道，“搬火”的确是薪火相传，香火不断的意思，但这“火”不是祭拜灶神的火，也不是只有灶台里的火，还有单纯的香火。

搬家时，一般在旧家布置桌子，摆上香炉，点起蜡烛，随后将用蜡烛点燃马灯；同时，将旧家灶里的火种，铲到小火炉里。搬火时，将马灯、带有火种的炉子，一起搬到新家，在新家点起新火。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是从旧家搬火到新家，有人希求孩子学业上进，就在学校门口点好马灯，提回新家；有人祈愿改善经济，就从财政局门口点起马灯，搬回新家；更有人在县政府门口点马灯。

这传统的习俗，虽然有些迷信的因子，但无非是怀着对搬家后生活的美好期冀。而今这仪式也越来越少见，仪式蕴涵的意义也简化，越来越不为人知，只有“搬火”这词语，代替了搬家的意义，留在生活中。

朋友一番解释，倒是解了我的疑惑。我不由得想，安远话中不少词语体现着传统的习俗，表现着安远人的生活。但也因为常见，而不惹人注意。待到疑惑时，幸运的话，能有好友、长辈解惑；而若时日长久，词语意义的起源消逝了，那就只剩下遗憾了。

2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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