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大沙漠》： 大沙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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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沙漠（一）

风，灼热的风。

沙，滚烫的沙。

灼热的风裹挟滚烫的沙，一刻不停歇的吹。

太阳，狠毒的太阳，似狱卒手里烧红的烙铁，尚未接触，皮肤便已烧焦。

这是人间地狱，不，它要比地狱来的更加真切。

你不曾体会过死，生在你眼前便显得无足轻重。

你不曾体会过绝望，希望在你眼前亦不足为道。

假若你都曾体会过，在这里，它们依然会变得无比渺小，甚至比你想象的更加渺小，渺小到一粒沙子的大小，甚至更小。

这，便是自然。

这里，便是大沙漠。

风沙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驼铃声，由远及近，本该清脆的驼铃声，显得含混略带臃肿。隔着连绵的沙丘望去，一行浩浩荡荡的驼队正迎面缓步赶来。

驼队是从波斯来，到中原去的商队。

驼峰中间担着的，除了食物和水袋，剩下都是要呈给中原帝王的贡品，包括裹在层层轻纱里的女人。

这片沙漠，商队已经往返过数次，平均每年都要往返两次，中原需要他们的香料、工艺品和女人，他们需要中原的丝绸、瓷器，还有真金白银。这只商队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联系波斯王国与中原大地的通道。

女人坐在驼峰上摇摇欲坠，男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走着，骆驼喷着厚重的鼻息一步一个脚印烙在稀松滚烫的沙土上，换做是人，赤脚行走在这片沙土上，不消片刻脚掌恐怕便已被沙子烫熟。

驼队从波斯出发，辗转半年到了这片大沙漠，再穿过这片沙漠，便可望见中原了。征服沙漠同征服大海征服死亡一样，远没有说的容易，他们已经在这片大沙漠中耗费了一月有余，但眼前依然是一眼望不见边际但漫漫黄沙。

这对初入沙漠并且毫无经验的人来说，无疑就地宣判了死刑，不过对于这只经验丰富的商队来说，还不足以就地宣判死刑。

不过他们所剩的水，最多还能支撑他们活三天，并且这还在最大限度的节约之下。

在大沙漠，人不吃饭可以勉强支撑十余天甚至更久，但不喝水，就算一天都无法支撑。所以说，要想保证在大沙漠活下去，水，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

这一点，居鲁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大沙漠就像他第二个故乡，这里埋葬了他的妻子，他的兄弟，还有他一条完整的手臂。

已近正午，骄阳如火一般炽热，滚烫的沙子被蒸出腾腾热气。然而，这还不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再过一个时辰，这片沙漠将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在这之前，驼队还需要继续前进，他们不能耽搁，一定要在水源耗尽之前赶到下一处地标。

否则，他们都要被这大沙漠所吞噬。

居鲁士摸了摸头驼的头，它仰面喷着热气腾腾的鼻息以示回应。

驼队已经扎好营地，在一座耸起的断崖下。

断崖为风沙侵蚀，沟壑层叠，似乎随时都面临着倒坍的危险。不过没有比这更安全，更适合扎营的地方了，因为，这里是大沙漠。

女人只披一层轻纱，半卧在厚重的长毯上。男人则光着膀子，盘腿坐在宽大的白色罩袍上歇息。他们需要保存足够的体力，等太阳落山，沙漠的温度会骤然下降，那时，他们将在黎明之前翻过数座沙丘，这样才有可能在水源彻底耗尽之前找到地图上标记的那口水井。

居鲁士给骆驼们饮了水，骆驼们已经五天没进过水，尽管它们在沙漠里有着及其顽强的生存能力，但在这样的残酷的环境下，它们的生存能力也会大打折扣。

头驼没有进水，骆驼是有灵性的，它能从一个的眼神举止中读出一个人的心思。居鲁士没有给它饮水，它虽觉愤懑不快，却也接受了。因为它知道，它的任务很艰苦，将决定着整个驼队的生或死。

饮完骆驼，居鲁士也在帐篷里坐了下来，他打开一卷遍是褶皱的灰褐色羊皮卷，铺在腿上。他用仅有的一只手在羊皮卷上指点，这是一张有着六十年历史的沙漠地图，上面用粗线标记了沙漠下面的暗流，用圆圈标记了水井，还有粗细不一的线条画出了一座座断崖山包样的地标。

居鲁士的手停在了一座断崖上，这里便是驼队现在扎营的地方。他的手又顺着暗流移动，停在了最近的一处圆圈上，那是水井的地标，驼队应该可以在黎明到来之前赶过去。

他捋了把灰白的胡须，开始推算行程，他们已经穿过了大半个沙漠。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两个月，驼队便可以彻底穿过这片大沙漠，只要穿过沙漠，他们的行程便快多了，不消一月便可抵达长安。

太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移动。一个半时辰很快便过去，居鲁士收起羊皮卷，起身穿上宽厚的白色罩袍，拍了拍袍上的沙土。其他人也同样起身穿上罩袍拍打着沙土，女人们则抖抖轻纱重新将自己层层裹了起来。

随着太阳的离去，空气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到夜里，他们甚至需要穿上更厚重的衣物来保暖。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冻死在沙漠的缘故。

驼队就这样一刻不停的走着，在居鲁士的带领下，他们将在黎明前抵达地图上标记的那口水井的位置。不过，所有人都心存疑虑，那口井还在吗，他们都曾跟随居鲁士穿越过大沙漠，当然不会质疑那张古老的羊皮卷会标错地标，他们只是心存疑虑，那口井会移向什么地方，居鲁士也有疑虑，他也不敢断定那口井的准确地标。

因为这里是大沙漠，在沙漠，沙子是流动的，每天，每时，每刻，它都在流动，像水流，却比水流来的缓而慢，因此所有的地标都会随着沙子游移，偏离出原本标记位。

每次穿过大沙漠，居鲁士都会重新标注地标位置，这样一来，即使地标随沙子游移也偏离不出太远。

同先前那几口井一样，下一口井也不会例外，即使它偏移出预期的范围，他们也依然会跟随居鲁士的脚步，并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因为，这里是大沙漠，是居鲁士的第二故乡，他总会有办法带领驼队寻到水源，并活着走出去。

第二章 大沙漠（二）

第二章

缺月未盈，寒意却已盈满外溢，随苍白的月光一起投向大沙漠。

此刻的大沙漠，已然寒气逼人。

驼队借着月光继续行进。女人们的轻纱不足以抵御月光的寒气，身体用薄毯裹住，男人们也收紧宽袍，抵抗寒气的侵蚀。

居鲁士微闭双目，端坐在头驼的双峰之间。他们之间似已达成默契，无需牵引，它便会循着他想的路线前进，并且，每一步都踩的坚实而平稳。

骆驼排成一队，由头驼带领，循着正确的方向。

头驼忽然停下脚步，似乎预见了什么，居鲁士睁开双眼，伸手摸了摸头驼后颈，它喷两下鼻息示意。

居鲁士转身用波斯语示意驼队，原地等候消息，他会很快回来。接着，头驼踏着而稳健的步伐，带居鲁士朝着另一个方向又去。

驼队里没人知道头驼会带居鲁士去哪，居鲁士自己也不会知道，现在它完全遵从自己的意志。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它和居鲁士会带回好消息来，因为他们不会忘记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驼队刚进入大沙漠，由于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初入沙漠，不懂沙漠的生存法则，水的消耗比预想之中要多得多，还没到第一处水井的标记位置，水便要用尽了。正是在他们陷入绝望的那个夜晚，居鲁士示意所有人留在原地等候消息，接着便牵着头驼离开了驼队，不，是头驼牵引着居鲁士离开了驼队。没有人会相信，第二天居鲁士带着一壶水，坐在头驼的双峰之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自此，他们便对居鲁士言听计从，因为，这片大沙漠就像他的故乡，他一定有办法带领大家活着走出去。

当所有人准备就地扎营的时候，居鲁士回来了，跟他们预想的一样，他果然带回了好消息，只是比预想中的要快。

“大家跟着我，”居鲁士端坐在头驼的双峰之间，用波斯语说，“前面可以弄到水。”

女人们重新卷起厚重的长毯挂在骆驼身侧，接着她们上了骆驼，男人们收起帐篷的帆布和圆木，收拾好行李，随居鲁士向南走去。

在一处巨石旁，头驼停下脚步俯下了身体，居鲁士从它身上下来，站定：“水就在这里。”

驼队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借着苍白的月光，他们可以看到居鲁士身前的沙子有着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沙子是潮湿的。

居鲁士取出匕首，用生火用的三条木枝支起支架将匕首悬吊起来，刃尖悬垂，正对着水壶的口，其他人也照做。

已近凌晨，驼队扎好帐篷，他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歇息。

居鲁士没有睡，他坐在不远处的沙丘上，身前一团火苗冉冉升起，火光是有温度的，逐渐驱散了月光洒下的寒意。

“你是谁。”

居鲁士用波斯语问道，他的声音很轻，他并未回头，手依然握着那条木枝，来回拨动着火苗。

“是我，迪拉米。”

女人回道，她的声音同样很轻，同她的步子一样轻。

迪拉米走过来，坐在居鲁士身旁。

“回去吧，”居鲁士将手中的木枝投入火中，“这里冷。”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轻浮，轻飘飘不带任何份量，不沾染零星温度。

“我有个问题。”

迪拉米看着居鲁士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一团微弱的火苗。

“问吧。”

居鲁士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火苗中。

“你是如何找到水的？我想弄清楚。”

迪拉米说。

居鲁士伸手摸了摸头驼脖颈，它已经入睡，伴着驱散寒意的火光，回道：“是它找到的。”

“它？”

迪拉米不解。

“骆驼在沙漠是可以嗅到水的，这是它们的潜力所在，”居鲁士说，“它已经太长时间没喝到水了，潜力便被极大的激发了出来。”

“今天中午我注意到了，其他的骆驼都饮过水，唯独它没有，”迪拉米笑道，“我起初还以为是水不够的原因，没想到……”

“嗯，”居鲁士打断她，同时用沙子将火苗扑灭，“回去吧，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他眼睛里的火光熄灭，泛着月光的寒，彻骨的寒，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冷漠的人了，任凭熊熊烈焰，也无法将其融化，一丝一毫。

迪拉米失望的点点头，起身，重新披上摊在地上的薄纱，转过身，月光下，大漠，宛若仙境。

太阳还未升起，大漠的温度便已开始回升。

居鲁士取下悬在木支架上的匕首，一滴水珠从刃尖滑落，原本空空如也的水壶，此刻已是满满当当一壶水。

居鲁士饮了一口，将剩下的全部给了头驼，这是它应得的。

驼队的男人女人也已睡醒，他们取过水，像居鲁士点头致谢，迪拉米也冲他微笑的点头致谢。

他点点头，这是他应该做的，他的任务就是带他们走出这片大沙漠，活着走出去。

待所有人用过水个干粮，收拾完毕，驼队再次启程。

居鲁士端坐在头驼的双峰之间，手中是那卷羊皮卷，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在太阳最毒的时刻来临之前到达下一处断崖，躲过太阳，他们将在傍晚到达下一口水井的地标位置。

驼队拍成一排，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在蜿蜒的沙脊上留下深深浅浅，不规则的足迹。

风裹携着沙，吹过沙脊，浩浩荡荡的足迹，瞬间化做一道道风痕。

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曾在这里留下过足迹。

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曾在这里留下过血肉，生命，遗骸。

或许，也没人想去知道。

这，便是大沙漠。

这，便是自然。

居鲁士收起羊皮卷，拍了拍头驼的后颈，头驼喷了一下鼻息以示回应，接着它加快了步伐，但稳健依旧。

“大家加快步伐，我们就在前面扎营。”

居鲁士伸手指着前方远处的断崖。

随即，整个驼队的步伐跟着加快了。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太阳便迎来最毒的时刻，在这之前，他们必须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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