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山》：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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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山

这座山整体通红，满眼没有一点土色，也没有代表生气的嫩绿，就是红艳艳的，如同连绵的火场一般，让人看一眼就感觉燥热的喘不过气来，很不舒服。按说这样一处炼狱般的所在，没有任何生灵会愿意在这里安家栖身，可是最近火灵儿跑到山脚游逛，在山体褶皱缝隙里发现一些碎屑，看上去像是糊掉的面饼，又像捣烂的肉末，这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是极大的**。她可以联想出它们的原貌是表面抹了油的香喷喷的面饼，亦或是一整块精瘦精瘦的牛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后依依不舍的把眼神从那些碎屑上移开。这些食物的出现，说明有人在附近活动，出于本能，她要找到食物的主人，是敌是友，放在明处才更安全一些。

火灵儿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之前在山麓周围还能找到野果充饥，最近不知怎的，花草树木都渐渐变色，成了与山体一样的火红，看架势，就像毒液顺着经脉蔓延，区域越来越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介绍一下火灵儿是谁，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此地，不知怎么来的，更不懂为什么留在这里。她根本没必要留在这里受罪，但潜意识告诉她必须守在这里，守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能找到的食物寥寥可数，饥一顿饱一顿，对于一个爱好美食的人来说是何等痛苦。就像现在，肚皮干瘪的像风干的树皮，用千年清露都化解不开了。千年清露是火灵儿的眼泪，她偶然发现其功效可以令枯木再春，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清露。就像周围那些果树，有了清露的滋润长势繁盛，硕果累累。不过她的眼泪并不常有，她不像正常人那样，生气哀伤很自然的落泪，她的泪来的没有规律，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体察到其中规律。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每当眼泪出来，她就用小瓶子收集起来，随身带在身上。

附近的村庄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知从哪一辈传下来的，村民都不能上山，或许他们的祖辈在山上经历过灾难，恐惧已经深植骨髓，所以定下不能进山的规矩。对于爱玩好动的火灵儿来说，村子里的同类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她渴望像他们一样过生活，吃好吃的饭食，聊天干活。不过村民对于一个有着满头红发的类似于野人般的火灵儿有着本能的抗拒，还有挂在身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山上捡来的装饰品，都有深深的恐惧。火灵儿十八年来只能远远观望她所羡慕着的生活，从来不曾有参与的机会。眼下找到食物已经迫在眉睫，在这样饥饿下去，很快就会倒下去的。火灵儿做了决定，到村子里去讨些吃的，而且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夕阳西下，红霞布满西方的天空，与山体的火红连成一片，整个村子像极了鬼狱。村民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火灵儿趁机在一户人家寻到几块面饼，她三口两口便都吞了下去，吃的太急，又是好多天水米未进，一下子就噎住了，她赶紧跑到屋前，抄起水缸里的水瓢，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把噎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她觉得偷吃了人家的食物不太好，就摘下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岩石雕成的龙牌，想想又觉得不舍，这块龙牌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潜意识里这是对自己很珍贵的东西。除去这块龙牌，火灵儿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这一辈子属于她的，而且有些价值的除了龙牌之外就只有名字。火灵儿这个名字从她有记忆开始就知道是属于自己的，至于为什么，她自己说不清楚。

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终于决定把一把短刃弯刀作为交换留给房子的主人。这把刀是她在山脚下的草地里捡到的，当时刃上还沾着血迹，她喜欢得不得了，毕竟这是她窥探同类生活迹象的象征，她从小喜欢收集生活用品，无论是被狗叼来的破碗烂锅片，还是碎布或锈铁钉，都收拾干净戴在身上，时间久了，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叮叮咚咚，乱七杂八，再加上一头放飞自由的红头发，还有因多年不洗而看乌漆墨黑的脸，真是人见人怕。

放下短刃之后转身刚想离去，一只狗头鹿角的东西从大门外突然冲进来，一边怒吼，一边呲着牙以迅雷之势奔向火灵儿。这家伙腿短毛长，乍一看还以为在地面上滑行，特别是那一张古怪的长相，就好像一个人受了委屈，要哭还没有哭出来的模样。火灵儿被突发的状况弄了个措手不及，惊慌之下本能的提一提气，再一用力，身子腾空而起，离地足有一丈多高。说时迟那时快，狗头鹿角的家伙一口咬住火灵儿的裤脚，也跟着悬在半空中。火灵儿赶紧乱踢乱蹬，却被咬的更紧了。等她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一下慌了神，手脚并用一阵折腾，平衡掌握不住，急速掉落下去。摔在地上的同时，狗头鹿角也松了口。等它一骨碌爬起来在冲过来，火灵儿只得再次逃命。眼看又要被咬到的时候，一用力气，再一次腾空而起。这一次，她已经掌握住诀窍，就像在地上一样行动自如。

火灵儿向下看去，狗头鹿角竟然也腾空而起，她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眼看它的獠牙就要咬到火灵儿的鞋底。火灵儿惊慌失措，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半空中猝然坠下。她眼睛一闭，心想完了，这样的高度掉下去必定变成一团肉饼。耳边风声呼呼的响，火灵儿眼前浮现一个画面，满目的昏黄之中，一株枯木孤独的伫立在路口，一条大路向远方延伸着，延伸着，看不清通向哪里。孤单的感觉蔓延到全身，慢慢变成恐惧，深入每一个毛孔，吞噬了她的神经，她的感觉。

一声嚎叫声响彻长空，火灵儿等待的粉身碎骨迟迟没有来临。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漂浮在屋顶，身下五尺就是院子的泥土地。突然，眼前出现一张脸，吓得她心惊肉跳，倒不是那人生的恐怖，只是在她以为没有第三个生灵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一张面孔，那种意外，无异于白天见鬼。

火灵儿一个激灵，原本的平衡打破，重重的摔在地上。回头想想，刚才的悬停于空中到底是那人的法术，还是自己潜藏在身体里的能量，她不得而知。此刻，她只觉得屁股摔得生疼，影响的脑筋也不太灵光了。

“你终于来了！”

火灵儿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张标准的美男子的脸映入眼帘。白面如玉，唇红齿白，只是那双眼睛和眉毛各有各的故事，单看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如同宁静潭水之下有无数暗流涌动，表面柔情似水，难掩一股汹涌的力量翻涌。那双眉毛，灵力冷峻，就像灵霄山的顶峰，挺入云霄，决绝不容动摇。

火灵儿不觉看得痴了，一时没缓过神来，直到狗头鹿角的家伙发出呜呜的嚎叫，她的精神才一下子回到眼前这个院子里。

“不得无礼。”美男子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严峻，那狗头鹿角像一个被训斥的小孩一样老实的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是撒娇，是委屈，还是不甘心，没人能确定。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火灵儿不领情，抬手打开，一挺身自己站了起来，身上的破铜烂铁一阵叮铃咣当，在宁静的日暮黄昏，听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点悦耳。

“它是你养的？”火灵儿微微仰着下巴问道。

“它是我的朋友。”

“我吃了你的食物，这把刀是用来交换的。”火灵儿捡起短刃弯刀扔了过去。

“可是我并没有同意这场交易。”眼神里还是悠悠的似笑似怒。

“怎么，你要狮子大开口？”火灵儿警戒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摆出随时应战的姿势。

“食物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只是你一直没有来取。”他把弯刀扔了回去。

火灵儿糊涂了，她的脑子里找不到一条可以支撑这件事的逻辑。

“我在这里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完成这个任务，我也就可以离开了。”他摆了摆手，示意火灵儿跟她进屋子里去。火灵儿踌躇着不肯迈出步子，狗头鹿角突然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嚎叫，吓得火灵儿一溜烟跟了进去。他打开一个紫檀木柜，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套衣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套男装，再普通不过。

“换上它。”他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随后的一阵宁静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泛红，转身出去。火灵儿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可能是觉得这套男装比自己身上的衣服好了太多，或者自己身上穿的那根本算不上衣服。

再次从屋子里出来，火灵儿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又命令她洗了脸，梳了头发。一个娇俏灵动的俊后生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他几乎是有一瞬间的愣神，虽然从他冷峻如霜的外边看上去并不明显，但那是实实在在的一晃而过，难以捕捉，但是还是没能逃过火灵儿的眼睛。

“你到寒山水窟去吧，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他依然面无表情。

“我想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火灵儿嘟囔着。“再说，有什么理由让我听你的。”

“那里有你的身世，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火灵儿眼睛里闪过一道火花，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终究要到哪里去，这是十八年来萦绕心头的一团麻，既然有人说有个地方可以找到答案，何妨去走一遭。即使不知道他的来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阴谋，那又如何，自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怕会失去？去，则是一条路，不去，难道真要一辈子这样生活？

其实让她能下定决心的，是他身上一种说不清的信任感和熟稔。她愿意一试。

“我能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吧？”火灵儿翘起下巴，但是给人的感觉不是轻蔑和不屑，却是一种让人疼爱的小俏皮。

“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但今天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听好了，我叫顾一尘。”他说罢，扭头轻轻喊了一声“小淘过来。”狗头鹿角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像一个讨好想吃糖的孩子。然后他又对火灵儿说道：“从今以后，小淘跟着你了。好好照顾它。”

火灵儿吃了一惊，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刚才还差点被它吃掉，我们一起同行，等于养只老虎在身边，这不是随时有可能命丧虎口吗？”

“你孤身一人，带上它上路也好有个照应，再说，现在我不是跟你商量，这是最终决定。”顾一尘的脸上无喜无忧，也看不出恼怒。

第二章荒村之夜

出发之前，火灵儿朝山上撇了一眼，这里是她的家，每一寸山石，每一棵草木，都让她依恋。只是现在，它变得越来越可怕，像中了剧毒，以难以控制的速度蔓延扩散，不久的将来，或许整个大地都会感染成一片火红的地狱。火灵儿陡然滋生出一种使命感，她要去阻止这一切，找到解救办法，唤醒生机，让逃散的生灵重新回来。

火灵儿辞别顾一尘，与小淘一前一后踏上一条大路，在夕阳里，拖曳出两个长长的身影。

对于顾一尘是何许人，为何等候在这里，火灵儿追问再三，可他只是轻描谈写的回答：“人间生灵各有使命，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答案。”火灵儿有种感觉，而且是很笃定的那种，顾一尘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再问也是徒劳。

天逐渐黑透了，火灵儿她们刚好来在一处村庄，这里还能远远的看到火红的山尖，在月光的包围之中，显得很是诡异。整个村子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正是六月十五，月圆之夜，月光将一切照的雪亮，仿佛白昼。小淘本来在前边又蹦又跳，突然它停住脚步，在寂静中仿佛一切静止，连树梢的雀儿都凝固住了一样。

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划破夜色，小淘神秘的说道：“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以后，要叫我主人。”火灵儿借机制定规矩。

“我们是伙伴关系好不好，谁有能力就听谁的。”小淘不高兴了。

“不如这样，今晚谁能找到吃的，以后谁就来做主。”小淘伸出一只短短的前腿，碰了一下火灵儿的脚，算是同意了这个建议。他们分头行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再次会合，她们都空着双手。

“我的鼻子最灵了，方圆十里之内的气味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可是在这里我根本闻不到一点人味，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个荒村。想找吃的，我看还是别想了。”

“那可不一定哦，没有人不一定就没饭吃。”火灵儿神神秘秘的说。说着摊开手掌，现出一块面饼。

“哪里来的？根本没有可能找到食物。”小淘惊呆了，这意味着它输了这场赌局，以后什么事都要听这个丫头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找到了食物，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火灵儿一阵窃喜。小淘一口抢过面饼，它要检验一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一股熟悉的味道，小淘终于明白这是顾一尘准备的面饼。

“你这是作弊！”小淘试图扳回局面。

“这不算作弊，我们讲好找到食物，可没说不能在自己身上找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愿赌就要服输，快叫我一声主人。”

小淘背过身去，倔强的一扭头，说：“强词夺理，怪不得顾大哥叫我小心。”说完，自知说漏了嘴，赶紧把嘴巴埋进两个前腿的长毛里面去。

“顾一尘叫你小心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火灵儿一时拿不准对顾一尘的信任感到底靠不靠得住。心想：此行是不是圈套呢？稳妥起见，还是回去当面质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火灵儿不声不响，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一声狼嚎远远地传过来，小淘就地一滚，缩成一个毛绒球，一下子弹跳起来，不偏不倚落在火灵儿左肩之上，两只眼睛在绒毛后边眨巴着说：“太恐怖了，真是吓死人。”

“哈哈哈哈哈......”火灵儿像是着了魔一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说道：“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一个半狗半鹿的怪家伙，竟然自称是人，笑死人不偿命嘛！”

“人家本来就是人啊。”小淘伸展四肢，跳到地上，从毛球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火灵儿俯下身，借着月光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说：“你当我是瞎的吗？”

小淘显然是生气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警告。

“没有遇到顾大哥之前，你还不是人不人兽不兽的一个人在山上生活。还笑话我！”小淘转个身，正面对着火灵儿，继续说下去：“我要恢复人身，这就是我去寒山水窟的原因。你也要找回自己的身世，我们目标一致，这也是顾大哥让我们一起上路的原因吧。”说到顾一尘，小淘委屈的神色浓重起来，它望着远方，往日的美好生活仿佛就在眼前。

“我们不要打嘴仗了，再不找出点吃的，今晚就饿着肚子睡觉了。”火灵儿右手拖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的说。话音未落，天色突然大变，刚刚还如水的夜色，顷刻间弥漫起大雾来。小淘赶紧依附到火灵儿身边，不知所措起来。

很快，大雾笼罩住整个村子，几乎对面看不见人。周围影影重重，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移动。两个伙伴小心的移动脚步，屏住呼吸观察动静。突然，一张大从天而降，刹那间，火灵儿和小淘都被网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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