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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柄德结婚
柄德拄着一根木棍,拖着受伤的右腿,步履蹒跚的踩着青石台阶,气喘吁吁来到侧窑,望着空荡荡的牛圈,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牛圈旁碌碡上,用颤抖的右手拿起烟袋,装了满满了一斗烟,又用火柴点燃了烟斗,茫然的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山。
柄德自幼家里姊妹较多,亲生父母在生完他后,就觉得前面已经有五个孩子了,加上柄德是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了,于是就把他过继给了远亲的老杨家,虽然两个村庄距离不到二十里路,老杨头因为前面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加之妻子常年吃药身体也是不好,对于柄德的到来全家显得很是高兴,就这样柄德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度过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好景不长,老杨头在给后山的七叔家上房梁时,一脚踩空从木架上掉了下来,从此就和柄德阴阳两隔了。
老杨头死后,奶奶递给他一把䦆头,柄德知道他的童年结束了,学堂也别想去上了,家里这样的烂包光景,总不能指望奶奶和母亲出山吧,从这天以后柄德的身份,就由学生娃变成了农民,在母亲的帮衬下,柄德渐渐的成了务农的好手,23岁那年村里来了修建王河水库的工队,工队头头看到一副老实敦厚模样的柄德,就把工队做饭的差事交给了他,其实柄德知道这是村长给施工队说的,村长也不是心甘情愿给他找这美差,他看上了柄德家位于东原的那块地,村长想拿自己西原坡地换他家的地,在东原连着自家地里种苹果树。
柄德当然知道村长李豹的目的,每次见到李豹时他都装傻充楞,就这样弄得李豹有几次差点想打他,柄德在工队做了一年的饭后工队完工了,但是工头没给柄德结一分钱的工资,说是王河村民的工资都给了村长李豹了,柄德知道这是李豹在背后使得坏,在多次去李豹家讨要工钱无果后,于是他背着母亲蒸的几个馒,来到了隆贤乡革委会,长这么大他第一回来政府这里,当然小时候和老杨头赶集,父子俩圪蹴在隆贤乡石街上吃饸络那不算,望着硕大的院子柄德不知道要找谁,此时看大门的瞅着满身补丁的柄德,就拦住了他问到这干嘛来了,柄德就把李豹要换自家地不成,勾结工队克扣自己工资的事情给门房老头说了,谁知老头听完柄德话后来了句,你这点屁事还来这找谁嘛,领导一天忙的我都见不到人,那有功夫管你这鸡毛蒜皮的事,柄德一听这话直接蒙圈了,他走了几十里的山路,赶到这里本想着有人管这事,他知道李豹和原上的村长也是串通一气,就压根没到原上村长那里去,费尽周折来了结果却是个这,想着自己老妈和死去的老杨头,难过的柄德直接坐在了门房的地上,悲伤的哭泣起来。
柄德的哭天喊地,惊动了院里的所有人,一会大家就围城了一圈,看坐在地上的哭成泪人的柄德,有的说瞧这农民一身烂兮兮的,肯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跑政府这要钱来了,还有的说赶紧把这弄走,在政府大院哭天喊地的,这不是成心给我们脸上抹黑嘛,只有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的说,说不定人家真有什么难处,要不然也不会哭成这样,只见这个瘦瘦的男人扶起了柄德,把他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平房里。
听完瘦瘦的男人介绍完后,柄德知道了他是北京知青叫焦益民,在他们王河村插队,只不过柄德家在王河的川道里,而焦益民在原上,于是见到救星的柄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焦益民痛诉了,李豹和李虎弟兄俩如何在王河川道鱼肉百姓,霸占百姓财产,抢夺村民良田,听完柄德话后,焦益民拍了拍胸脯,他让柄德先回去,不出一个礼拜,李豹肯定就把拖欠的工钱给他,这一过就是半年时间。
失望的柄德在等待了半年后,也没有看到李豹送来的工钱,他知道焦益民骗了他,于是他又三番五次的去找了李豹,后来李豹实在是忍不住柄德天天死缠烂打,有次就在七叔杨兴礼家喝酒的时候,一把从口袋掏出钱,撒在了坑头的地上,柄德含着眼泪捡起来地上的钱,转身离开了七叔家,身后传来了李豹的嘲讽之声,就这点破工钱跟追魂似的,成天跟着我屁股要,而七叔杨兴礼则说到,柄德其实娃挺好,就是有时候脑子一根筋。
柄德拿着工钱回到了家,母亲轻声的问了句李豹把钱给了没,柄德从打着补丁的口袋掏出工钱,递给了母亲那满是褶皱和粗皮手里时,望着母亲满头的白发,打着补丁的衣服,又看着瘫痪在床的奶奶,这时柄德突然想到这个家得有个女人,他今年已经25了,同龄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已经都七八岁了,而他因为家里贫穷,又加之老杨头死的早,出嫁的三个姐姐,因为和柄德不是一脉血缘,出嫁后几乎就和他没有什么联系,就这样每天在忙完山里的地后,柄德连饭也不想吃,一骨碌躺在自己小窑洞里,他在熬煎自己贫穷的家,谁愿意嫁到这个地方,嫁到他们家呢。
半年后事情有了转机,七叔家的儿子柄宽,在青疆那里公干返城,带回了一个媳妇,柄宽媳妇说她有个远房姨母,农村出身不怕贫穷也肯吃苦,一心想从青疆他们那个地方出来,于是在柄宽媳妇的媒引下,通过了一封书信的邮递,以及长达两月时间漫长等待,柄德终于见到了这个女人,女人名叫玛莲琴,可能因为和家里有什么矛盾,或者长期不受家里待见等,在看到侄女写信让她来汉正后,就想也没想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了王河这个川道,柄德这个穷家里,尽管母亲一再要求,让柄德要弄清楚,这个玛莲琴的底细,可是此时的柄德,面对一个连彩礼也不要,又不嫌弃自己家贫的媳妇,他直接否定了母亲这个想法,再说了本地的姑娘如果愿意他的话,他能等到现在都25了,还娶不上媳妇嘛,就这样柄德狠心的杀了年猪,用报纸把自己的小窑糊了一圈,拿着七婶给的红纸剪了个大大的喜字,贴在了炕掌的墙上,挑了个黄道吉日后,用攒着半年前和李豹要的工钱,和玛莲琴在这个土窑里把婚结了。
第2章 奶奶去世
婚后的柄德和妻子莲琴尽管辛苦出山,但在哪个特殊的年代,粮食交给国家和村集体后,家里的生活仍是毫无起色,甚至有时候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在这期间莲琴怀孕了两次,都因为身体原因和营养不良导致流产,眼看着自己将近而立之年,时至今日膝下仍无一儿半女,柄德此时感到莫大的恐慌,在经过和妻子莲琴商量后,两人决定暂时先抱养一个孩子,就这样柄德给后山的七婶刘粉仙捎了话,让给自家找一个孩子抱养,只要主家不嫌家贫,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柄德在这期间由于奶奶和母亲,以及莲琴的身体都不好,家里几乎就自己一个壮劳力,每次遇到谁生病要买药,柄德都觉得天都要塌了,也就在这期间柄德逐渐学会了一些自己研究的土郎中医术,每次进山劳作完毕就顺势采点药材,回来整理干净晾晒在竹箩筐里,以便随时给家里的病号们治病急用。
每天早晨柄德都惯例的挑起扁担,路过家门口一棵大槐树来到坡下,这里有条涓涓细流的小溪,小溪的旁边有股清泉,自打柄德到王河记事时起,这条小溪就一直流着,那跳动音符的水流声,给生活一潭死水的柄德,给予了莫大的信心和鼓舞,那股泉水也是昼夜不停的冒着,顺着石板的侧缝以及青苔的阻挠中,不知疲倦一路欢快的朝小溪奔去,柄德拖着泛旧的黄胶鞋,挽起了打着补丁的裤腿,把汗衫直接拧巴在裤腰里,脖子上搭条脏兮兮的毛巾,用葫芦瓢拨去泉水上的枯叶和苔藓,满满的舀了两桶水,担起了扁担,一步步朝家门口走去。
“柄德,都过了这久了,你也不去问问七婶,给咱家说的那事有眉目嘛”听着莲琴这样的说到,柄德放下肩上的扁担,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从怀里摸出旱烟袋,点了后慢慢的说到“你说咱家这样的情况,孩子真的来到咱家,那不等于受罪来了嘛,奶奶最近病好像又重了,我看这情况估计撑不到年底了,这后事丧葬钱家里拿的出不?”莲琴听完柄德这些话,抹了抹眼泪,“那实在不行,这孩子咱们还是不要算了”“不成,你看你这身子,一时半会我看是生不了了,有孩子没孩子这光景还不这样,你也不要在胡思乱想了,我趁这个夏天,在多去几次山里,多挖点药材,”柄德说完这话使劲的把烟斗在石板上弹了几下。
奶奶的病最终夏初也没挺过去,丧葬的费用柄德的药材钱只是杯水车薪,最终在李家河大哥赵忠孝和三哥赵仁义的帮衬下,柄德把奶奶送入了后山的祖坟里,亲戚朋友在当天都回了各家,柄德一人坐在奶奶的坟前,看着旁边爷爷以及父亲长满杂草的坟茔,柄德突然内心感到莫大的委屈,趴在父亲老杨头的坟上悲伤的哭了起来。
柄德看见了父亲,坐在家里的炕头上,抽着旱烟袋,抽完敲打着烟斗,对着柄德说“德啊,如今我和你爷奶与你阴阳两隔,怪爹没本事给你留下副烂包光景,你爷在世的时候,给我说过他在咱家牛圈的槽下,埋了一罐的银元,这个事情我和任何人都没说过,现在我独自给你说,等你将来到我这年纪,你在去牛槽下将它挖出来,在这期间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光景过的如何贫穷,都不要打这个罐子的念想”说完这话老杨头就从坑头起身,一步步的朝院子走去,最终消失在了后山的那条羊肠小道上。
“哎哎”柄德这时感到有人喊自己,他急忙朝着远去爹的背影喊道“爹,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柄德,你没事吧你,你喊谁爹呢”柄德听到这声音,才知道刚才是做了个梦,他从坟头的土堆爬起,看着旁边坐着的李帽,柄德情不不禁难过得抹了把眼泪,李帽比柄德大两岁,和王河的“名义”村长李豹是堂兄关系,但是李帽没沾一点李豹兄弟的脾气和秉性,反而和柄德的气味相投,“没事帽哥,我刚才就是想我爹了”“哎,兄弟,咱奶刚去世,家里我婶和莲琴的身体又不好,加之你这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孩子,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的确很苦,但是咱庄稼汉又有几个过的好的,我倒是想要儿子呢,你看你嫂子稀里哗啦给我生了三个丫头,家里添了一张嘴就多添一份吃食,都难啊”李帽从兜里掏出两个纸条,卷了两根旱烟棒,递给柄德一根,“七婶给你找孩子的事怎么样了”“这阵子忙了我奶的事了,还没顾得及去问”“早打听早抱回来,将来长大了,也能早点给家里添点力气干活不是?”柄德没有接李帽的话,他心里想着添点力气是不错,问题是家里现在这烂包光景,孩子来了吃啥喝啥呀。
柄德回到家后,莲琴把饭做好了,奶奶过世后,还剩下些肉和菜,看着桌上摆好几个碗的菜,柄德顿时不高兴了,他朝莲琴轻声说了句“就咱三个人,以后不敢弄这多菜,省点还能吃半月呢”“你也不看看现在啥季节,快立夏了,还放半月,半月后这菜只能去喂猪了”柄德听完莲琴的话没吱声,盘腿上了炕,将母亲扶起来靠在被子上,递给母亲一个玉米面馒后,拿起了木桌上的黑漆漆高粱馒吃了起来。
夏末的时候,刘粉仙拿着手里的鞋垫子,来到了柄德家坐在炕上后,刘粉仙告诉柄德,孩子的事情有眉目了,平城镇石窑科有户人家,前面已经有六个孩子了,这不媳妇又生了个双棒女子,家里人觉得这年月在加两孩子,光景不好过就想把一个送人,不想这事让刘粉仙的妹妹刘竹仙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半年前就托人找孩子的事,刘竹仙就把这信捎人带话传给了姐姐,听完七婶这样说后,莲琴有点不悦了嘴里说了句“怎么不是个男孩”刘粉仙马上撇着嘴,翻了翻白眼怼了莲琴一句“这年月谁都知道,家里有个男孩就是个好劳力,一天出山挣几个工分呢,你这来杨家几年了,至今也没给柄德生个一儿半女的,还在这挑三拣四的挑啥嘛”“你别听莲琴在那胡说八道,她一个女人家知道个啥,只要是个孩子,总比我们现在没有的强,人家有啥条件没”柄德瞪着大眼说道,刘粉仙叹了口气说到“我让我妹说了咱家情况,没想到人家不嫌弃,说只要能把孩子养活就行,别的什么都不图”听完七婶这么说到,柄德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他激动的拉着刘粉仙的手,“那咱什么时候去抱孩子去”“你看你这娃猴急的,我和你七叔商量了,过两天去石窑科看竹仙,完了就把孩子给咱抱回来”。
看着刘粉仙远去的身影,柄德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是的,在过两天他杨柄德就要当爹了,靠着被子的母亲此时,也留着眼泪说道“我德娃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而此时的莲琴则跑到灶堂角落,偷偷的用围裙抹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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