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柔情》——青田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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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洞庭受托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清脆的快板竹节声，伴随着吟唱者沙哑的歌喉，透过洞庭湖畔霭霭的夕阳，远远的传送了出去。说唱者是一个青衫老者，面皮消瘦蜡黄，两块竹节串成的快板在他的手里挥舞得呼呼生风，竹片已经黄得透亮，显是说唱年数已久。

在湖中约莫十来丈处，停泊着一叶乌篷小舟，船头坐着两人，正凝神倾听岸上说书人的故事。

“爹爹，你瞧那说书人唱的，可是当今大名鼎鼎的农民侠士李闯王么？”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着一袭灰白色长裙，托着腮帮，歪头瞧向身旁正听得入神的男子。

男子也不回头，只沉声答道：“轻云，当今崇祯皇帝昏庸，重用奸相魏忠贤，致使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闯王义旗高举，四海之内应者云集，从广西到四川，再到湖南，所过之地官军皆望风披靡，这早早开门拜闯王，说的自然就是金田义士李自成了”。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喃喃道：“这李自成可是真正的英雄！”。

男子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凄然道：“天下纷争，成王败寇，可老百姓却最是受伤，你看咱们从巴蜀一路走来，沿途村镇尽皆荒废，百姓生灵涂炭，谁是谁非，岂又是三言两语可说得清的。我看那说唱书生气息沉稳，深藏不露，显是内力极佳，尚不知是敌是友，咱们还是不要多惹是非，赶紧赶路罢！要是中秋节祭融大典之前赶不到衡山，耽误了你顾老师伯的拜融礼，可就误了大事了！”

原来这船中男子，正是川东大侠厉天行，当年凭借一十三路铁臂断魂掌，大败江津四十六座山头水寨的首领，在四面山建立了苍松派，也算得是威名赫赫，盛极时期曾有门下弟子数百人，可惜的是时逢乱世，在张献忠大败邵捷春，盘踞四川建立大西政权时，为避免引起张献忠的猜疑，进而卷入与朝廷的争斗，便主动遣散了门徒，这才落得一身清闲，云游四海。这叫轻云的女子，自然就是他的宝贝独生女儿厉轻云了。

乌篷船拔了锚，悠悠荡荡向南飘去，渐渐消失在洞庭湖的暮色里。

向南行得约两个时辰，已进入常德境内，夜色渐渐浓去，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时值盛夏，却听不见半点蛙声，只是偶尔从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尖叫，那是老鼠在争抢打斗，没有一个人影，看来是战火就要来临，这一片的人们都提前逃难去了。厉天行摇了摇头：“轻云，再过两个时辰，咱们就要到达沅江渡口了，那前面有个小滩头，咱们就在这里泊船过夜罢”。

厉轻云“嗯”了一声，顺从的走进舱中，麻利的替父亲铺好凉席被褥，坐在自己的席子上愣了会神，便自卸了发髻妆饰，侧身睡去。自从十四岁那年娘得急病离去以后，这父亲的一并饮食起居，便都是自己接过来打理，四五年来，瘦小的脸庞上增添了许多坚毅。

是夜，无风。

厉天行仍然坐在船头，舱中传来阵阵匀称的气息声，想是女儿已经熟睡，转头看去，女儿秀眉微簇，雪白的肌肤在星光的映衬下就如凝脂一般，鼻子精巧仿佛用象牙雕刻，这绝美的面容充分的继承了她母亲的所有优点，厉天行不由得看得呆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段风花雪月的日子……

往事如烟，时光不再啊，厉天行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便欲走进舱中开始休息。

“唳！”一阵凄厉的啸叫声突然划过夜空，厉天行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当即止住脚步，屏住呼吸，警惕的朝不远处的岸边望去。

一道瘦削的黑影从村西头疾射而来，腋下好像夹带着什么物事，只见得星光一晃，转眼间便没入了东面的树林中，行动竟快如鬼魅。

“天下竟有如此神妙的轻功！”厉天行心中惊叹，同时又有一连串疑问冒了出来：此人究竟什么来路，为何会如此匆忙逃窜，追他的又是什么人？看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仔细想来，却又全无映象。

正疑惑间，村西头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些人腰胯佩刀，身形矫健，轻功虽不似前面那人那般妖魅，却也是不惶多让！

厉天行心中大奇，琢磨着这个荒僻之地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多高手，怕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当即入仓唤醒了女儿，将刚才的情形大致的描述了一番，嘱咐她多加小心，便走出舱来欲拔锚离去。

正出得舱来，厉天行忽的身形一挺，堵在舱口，右脚一划便即摆开了架势，双臂上的二十四个精钢臂环在肌肉的膨胀之下连成了一个整体，身上的衣服也因内力的凝聚而微微飘动。

“阁下是谁！”

只见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此人身形消瘦，背朝船舱负手而立，面对厉天行的质问也不答话，就如雕像一般，若不是星光下可看见他的衣带微微摆动，还真似见到了鬼。

厉天行心中陡然一阵寒意袭来：以自己的武功之高，在川东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原以为即便不一定称得上顶尖高手，但在天下武林也可来去无阻，哪知道这才出四川地界，在这荒凉的水域岸边，有人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来到了自己的船上，却事先一点也没有发觉，若是此人暗施偷袭的话，此时自己哪里还有命在！想到这里，厉天行不禁头皮发麻。

过了良久，对方依然没有动静，想想自己在江湖上好像也没有种下过什么血债，厉天行便收了架势，朝着背影微微抱拳道：“阁下是何方前辈，厉某初来乍到不识礼数，如有得罪的地方，在这先行赔礼了！”说着向前一揖，眼神却丝毫不敢离开对方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厉天行弯腰的一瞬，黑影闻风而动，两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的古怪兵器朝着自己的神阙和玉堂二穴疾刺而来，刹那间已欺至面前，快得如同闪电！厉天行心中大骇，急忙荡开双臂，一招拔云追月便匆忙使出，接住迎面一击，这正是铁臂断魂掌中最为精妙的一招，平日御敌之时这都是一决胜负的底牌杀招，想不到黑衣人一招便逼得自己使上了生平绝学，实在是从未遇之劲敌。

厉天行拼尽全身力气，将一十三手铁臂断魂掌使得虎虎生风：推波助澜、苍松迎客、星月无痕、龙啸天吟……

直到一路掌法使尽，竟然丝毫没有奈何眼前这个黑衣人，就见他东一挑，西一带，便将一代川东大侠的成名绝学如儿戏般轻松的化解过去，嘴角竟还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就如瞧着一个三岁小孩在和自己玩耍！

厉天行汗如雨下，这时舱中的厉轻云也赶了过来，见父亲形势危急，拔出随身的佩剑就欲过来相助，厉天行一面招架，一面回头顿喝：“轻云快跑！跑！！”

这厉轻云自幼习武，母亲原是青城山武术名家杜氏家族的小姐，人称杜冷月，因其面容娇美，却对一众追求的男子冷若冰霜，故而得名。其使得一手好追星剑法，暗器手法也堪称一流，若论单打独斗，未必就会输给她的夫君厉天行，只因出嫁之后，便一心侍夫教女，再也没有涉足江湖，因此江湖上知道她的人并不多。

厉轻云天资聪颖，在母亲的悉心教导下，武功家数已尽得真传，虽从未临阵对敌，可一剑劈将下来，竟有披星斩月之势。黑衣人哈哈一笑，左手一挥，长剑叮的一声荡开，人已在一丈开外的船头站定，若不是这次他是面朝船舱，厉天行还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移动过。

厉天行自知不是敌手，见黑衣人跃开，便不再进攻，只将女儿护在身后，狠狠的盯着对方。

却见那黑衣人收回兵器，双手抱拳，弯下腰来深深一揖道：“果是川东大侠厉兄弟，素闻厉兄弟在江津行侠仗义，凭借一路铁臂断魂掌多次在兵荒马乱之时救百姓于水火，今日一见，当真是令人钦佩！贫道刚才多有冒犯，实乃事关重大有事相求，故不得不先确认厉兄弟身份，还望恕罪！”

厉天行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放松警惕，便不动声色，微微抱拳还了一礼道：行侠仗义万不敢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却不知以阁下武功之高，实乃厉某平生所未见，又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在下来帮忙的呢？

黑衣人向四周环视一圈道：“可否借一步到船舱中说话？”

厉天行微微点头，将其引入船舱。

两人在舱中坐定，这才将对方的面貌瞧得清楚，原来这黑衣人，就是昨日在洞庭湖畔说书的老头！只是这夜色甚浓且过招仓促，才没有认出对方来。

厉天行心中稍安，招呼女儿也进入船舱，仔细听取说书老人的来意。

原来这说书老人乃全真教玉阳子王处一道人的嫡传徒孙，道号秋阳真人，玉阳子乃全真七子之一，其晚年武功造诣已可进入一等一的高手之列，这秋阳真人既是他的徒孙，武功之高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毕，秋阳真人将兵器别入腰间，这兵器竟是两片说书的快板，每片快板中间含有一段精铁所铸的尖刃，刀刃薄且硬，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平时收入竹片中与普通快板无异，使用时一按机括即可伸出，设计得当真巧妙。

厉天行正兀自赞叹，却瞧得秋阳真人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只见他慢慢的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双手持着递给厉天行。厉天行伸手接住，欲拿过来瞧个明白，一运劲，布包却纹丝不动！这是在考验我的内力么？厉天行想，随即暗运内力，一股暖流自丹田蜿蜒而上，直达双臂，可无论他怎么使力，布包就是接不过来！黑暗中厉天行的脸已涨成猪肝色，心理默默的咒骂：“这说了要给我，却又不松手，纯粹拿我来消遣吗！”正欲生气罢手，秋阳真人回过神来，朝他歉意一笑，右手轻轻一拍布包，随即将它推到了厉天行手中，旋即又手掌一挥，掌风变幻，将船舱两头的布帘关上，令厉轻云点上了蜡烛。

“你打开看看吧，可得小心了！这本书册关系到上万英雄豪杰的身家性命！”

厉天行心头一震，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秋阳真人，却不敢将眼前的布包拆开。

“拆吧，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只见那布包之下，又有一层油纸，油纸之下，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线状书册，上书《顺天贡银册》五个大字。

厉天行打开书册，借着烛光，瞧得那书中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一条条的账目：大顺元年，广安陈家湾陈得才献金十斤、大顺元年，绵阳清水坝朱家光献银两千两、大顺二年，荆州山泉坳柳氏兄弟献银五千二百两……

秋阳真人看出了厉天行脸上的疑惑，解释道：“此书所记载的乃当今闯王麾下权将军刘宗敏为闯王扫平天下，造福万民而筹集的饷银明细，各路献银者均登记在册，他日一旦闯王黄袍加身，此书乃论功行赏的唯一凭据，然当下战局未明，明廷势力依然强大，锦衣卫的鹰犬遍布各地，而此书一旦被锦衣卫得到，所有献银者将不免遭受无妄的血光之灾！”

秋阳真人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些献银者，有的是地方富豪，也有的是对明廷丧失信心的地方官吏，甚至还包括一些地方豪强、一派掌门，所以事关重大，万万出不得半点疏漏，而前几天，刘宗敏将军在对战明军将领孙传庭时，不幸落败，此书也为锦衣卫所得，若不是贫道及时从锦衣卫手中夺将过来，差点就酿成了一场大祸！”

厉天行总算明白了此书的来由，虽说自己并不愿意卷入对朝廷的争斗，但这几年闻得闯王的声名日势，到处开仓放粮，百姓拥戴者数以百万计，因此，对于李自成还是存在一些肯定，于是包好书册，询问道：“不知道长需要厉某做什么，但凡能效绵薄之力，绝不推辞！”

秋阳真人微微额首，面色郑重道：“那锦衣卫也非等闲之辈，我自盗得书册后，才出得大门，便即已遭发觉，五六名狗子追着我不肯罢休，愣是从岳阳追到了常德境内，我千方百计寻求脱身，却仍摆脱不得，方才岸上追我的黑衣人，便是他们。昨日在洞庭湖畔假扮说书，发现你们的船舶时，便已认出厉兄，方才匆忙中再次见到，便决定绕回来请求厉兄的帮助，锦衣卫狗子的追踪本领甚是了得，我料想不多时他们便会追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故拜请厉兄为了这些无辜的性命，将此书册尽快交到当今武林盟主晁天笑晁盟主手中，由晁盟主代为保管，以求他日有再次交给闯王，切记！切记！”

厉天行张口欲再问详细，秋阳真人却猛的按住他的手，大袖一挥，哧的一声熄灭蜡烛，沉声道：“狗子已经过来了！我去也，厉兄多保重！”

话毕，只见一阵风吹过，船帘一摆，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再仔细瞧时，船舱中已不见道长的身影，只剩下那本承载着千万条性命的书册兀自摆在眼前，证实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章 沅江渡口

厉天行沉默了一会，将布包重新包好，缓缓的塞入怀中。厉轻云也不说话，瞧着父亲凝重的面色，她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任务有多重要，也知道前面必定会有许多不可预料的艰难险阻正在等待着他们。父女俩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约百十个呼吸间，听得东面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唳”的一声清啸，刹那间五六个矫健的身影便没入了村西头的黑暗中。

应该是秋阳真人与对手又交锋上了，厉天行不再多想，拔起船锚，轻轻的将其放在船头，任由小船随着河水向下游慢慢的飘去。

一夜无事。

厉轻云坐在船舱中，手托着香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困倦得睡着了，厉天行却整宿未眠，默默的坐在船头，任小船随风飘荡。

东方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水流也渐渐的平缓起来，沅江渡口已经到了。三三两两的渔夫已经打渔归来，正忙着整理自己的渔获，准备运到市场上去贩卖。厉天行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便泊了小船，入舱叫醒女儿。父女俩上得岸来，走不多远，见路边有一家卖早点的小饭馆，才发现这一夜折腾下来，确实是饿了，便走了进去，要了两碗面条，准备边吃边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饭馆中人并不多，只有靠里边的角落坐着三个渔夫打扮的汉子正在低头吃面。店家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老婆婆穿着粗布大褂，背心已微微佝偻，颤颤巍巍的在那里煮面，老头子面容精瘦，则满脸谦卑的忙着招呼客人。

厉天行心下稍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也得以稍作舒缓。

不多时，面条已经煮好，老头子步履蹒跚，憨笑着将面碗端了过来，纤弱的身躯一摇一摆，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厉天行连忙站起，迎过去欲将面碗接过来。

就在快要接住面碗的一瞬，厉天行心中一凛，随即身形暴退！站到女儿身旁，厉轻云不明所以，见父亲异状，便拔出剑来，严阵以待。

“阁下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意欲何为？”厉天行怒喝道。

“哈哈哈……！”

两碗滚烫的面条带着劲风朝着厉天行父女疾射而来，厉天行真气凝聚，大袖一挥，将面碗扫落一边。

“既然已经被你认出，那也就不必隐瞒了，乖乖的交出手中的东西，咱黄河五侠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嘿嘿，休怪咱们兄弟手下无情！”

只见这端面的老头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腰杆已经挺直，一扫之前衰弱的模样，两柄鬼差锁魂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在手中，满脸狞笑，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神色。之前在角落吃面的三个食客，早已绕到后面将厉天行父女团团围住。

“看来已陷入这伙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厉天行心下暗想。

煮面的老太婆拄着一杆乌龙拐杖，一边咳嗽，一面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在厉天行面前站定，又咳嗽好几声，拍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气，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朝厉天行说道：“老婆子我，咳咳……从几千里外黄河边上的晋城过来，为的是寻找一件宝物，咳…….近日听闻此宝已为厉少侠获得，故只想借过去观赏几天，待看完之后一定原物奉还，咳咳咳……！不知厉少侠能否赏脸？”

厉天行已年过五十，被眼前这个老太婆成为少侠，本已颇为滑稽，加上她那颤颤巍巍病入膏肓的模样，过来做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不过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老女人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厉天行眼神中充满戒备，这黄河五鬼素来声名在外，传闻此五人武功非常高强，为首的是一个叫做韩飞燕的女人，武功更是神鬼莫测，看来眼前这个病怏怏的老太婆就是韩飞燕了！

“真是糟蹋了这个好名字！”厉天行心中暗暗咒骂，心中飞快的琢磨脱身之策。便即抱拳一揖：“在下久闻五侠大名，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不过在下自四川匆忙而来，并没有带得什么值钱的东西，宝物就更谈不上了，却不知前辈想要借什么宝物？”

“少油嘴滑舌，不识好歹！我家大姐问你要的是你身上的那本藏宝图！快拿出来！不然，休怪大爷我打断你的狗腿！”说话的是身后三个人中一个满脸虬髯汉子。

韩飞燕眼睛一翻，好像对汉子的插话有点不满，紧接着身形一闪，一道人影在厉天行身边飞快的划过，只听见“啪啪”两声，转眼间方才说话的虬髯汉子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再仔细看来，那韩飞燕衣袂飘动，右手仍拄着拐杖，左手锤着自己的胸口，兀自在那咳嗽不停。

“雀老四！大姐说话叫你乱插嘴！”端面的老头白了一眼说道。

见这韩飞燕露了这一手，厉天行心中暗暗叫苦，可这明明只是一本献银名册，为何他们却说是什么藏宝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如就给他们罢？只是这么一来，自己的一世清名也就毁了，到头来答应人家的事做不到，这么轻易就向别人低头，又岂是英雄好汉所为？

“厉少侠可想好了吗？老婆子我时日怕是不多了，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下去！”话毕铁杖在地上微微一顿，地面颤动，尘土四起。

厉天行仔细瞧得这阵势，在这五人中，应该以这个老太婆的武功为最高，其次则是方才端面的老头，而后面三人，武功虽必非等闲之辈，可不见得就是自己的对手，眼下要突围，还得从后面这三人入手！

主意既已打定，厉天行将右手伸入怀中，朗声说道：“要藏宝图也可以，却必须先答应厉某一件事，否则，厉某即使与藏宝图一同粉碎，也绝不屈服！”

“好说，咳咳……好说！”韩飞燕捶着胸口问道：“厉少侠有什么条件？”

“哼！条件很简单，可得言而有信！拿到藏宝图后，可得让出一条道来，放我父女俩赶路！”

“那是当然，咳咳……”韩飞燕笑容满面，脸上皱纹层层堆起，有说不出的恶心。

厉天行左手牵起厉轻云的手腕，微微用力握了两握，随即大喝一声：“接住了！”一本泛黄的书册夹杂着劲风，朝韩飞燕胸口疾射而去！这一掷，厉天行用上了全身内力！与此同时，厉天行拉着女儿腾空而起，一跃之下，已在十丈开外。

黄河五鬼尽皆两眼放光，瞧着书册带着咻咻的破空之声朝韩飞燕飞去，韩飞燕却也不敢怠慢，铁杖一跺，后退十来步，左手翻飞，一股绵柔之力随即缠上书册，卸去了厉天行灌注的内力，再轻轻一握，将书册抓在手中。

五鬼呼的一声围了过来，又跳又笑的，喜不自胜。韩飞燕铁杖一跺，也是强按心中的喜悦，用颤抖的手翻开书册，只见那扉页上写着三个大字：《传习录》。原来这厉天行平日里除了习武，还甚是沉迷阳明学说，早晚将这本《传习录》带在身边，有空即进行研读，不料今日竟救了自己的性命。

韩飞燕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脸色变得铁青，啪的一声将这本《传习录》震得粉碎，铁杖狠狠的跺在地下：“中计了！不是藏宝图！给我赶紧追！咳咳咳……！”胸脯气得剧烈的抖动。

四鬼慌忙转身去追，可是这时哪里还有厉天行父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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